巳時四刻,天已近午,春天的日頭暖烘烘地照耀著大地,不知名的野花開滿了山坡,芳草翠綠,蝶飛蜂舞,鳥鳴蟲嘶,一派春日之繁華景象,然則,這等繁華卻顯得有些不是地方,隻因此處乃是安西古道——修建於前朝時期的安西古道本是中原通往西域的一條重要商道,自古以來便是車水馬龍、商旅不絕之所在,可自打承平之後,朝廷遷都中都城,此商道已是漸漸地衰敗了下來,一年到頭也難得有幾支上規模的商隊出現,最多也就是三五成群的遊商罷了,草木瘋長的侵襲之下,原本平整寬闊的大道已顯得殘破不已,坎坷難行之至,哪怕屁股下已墊上了厚厚的毯子,卻依舊顛簸得蕭畏頭暈眼花地難受得夠嗆。


    二十天了,從離開中都伊始,到如今已是整整二十天了,卻僅僅隻走了三分之一多一些的路途,可把蕭畏給憋壞了——一開始蕭畏還興致勃勃地騎著馬看風景,然則幾天的風沙吹將下來,再高的興致也折騰沒了,這便躲迴到了馬車裏,卻不料風沙是吹不著了,可小屁股卻因此遭了大罪,被崎嶇不平的道路咯得生疼不已,這令蕭畏很是羨慕唐大胖子的能吃能睡,眼瞅著那廝鼾聲如雷動地砣在那兒,蕭畏鬱悶得夠嗆,剛琢磨著是不是尋個法子作弄一下這個不知愁為何物的家夥,可就在此時,卻聽車外響起了雷龍壓低了嗓子的聲音:“小王爺,有情況。”


    “嗯?”蕭畏一聽這話,登時一個激靈,跳了起來,一哈腰撩起了車簾子,立馬就見雷龍正屹立在馬車邊上,麵『色』肅然,蕭畏見狀,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剛要發問,就聽背後唐大胖子打著哈欠含含糊糊地嚷道:“小三,該吃飯了罷,餓死俺了!”


    靠,這死胖子還真是會來事兒!蕭畏心急之下,哪有功夫去管唐大胖子的問話,跳下了馬車,一個大步邁到雷龍的身邊,低聲問道:“雷叔,是甚個狀況?”[


    雷龍微微地點了下頭道:“小王爺,看見前方三騎了麽?”


    蕭畏聞言偏了下頭,向隊伍的前方看了過去,立馬就發現在離自家駝隊不到百米的距離上,有著三名騎士正不緊不慢地縱馬向前,看那服飾平常得很,壓根兒就看不出有甚不妥之處,心中疑『惑』大起,皺著眉頭道:“小侄看見了,有何不妥麽?”


    “嗯,後方還有三騎,合計六騎,自出了函穀關之後,這六騎已跟了我等三天了,必是探子疑,今夜恐有一場惡戰。”雷龍麵表情地解說道。


    雷龍乃是項王府的客卿身份,此番受項王蕭睿的委托,統率三百項王府侍衛護衛蕭畏一行,其人原本是軍中之大將,眼光自然是極準,他既然如此說了,蕭畏自是深信疑,眉頭不由地便緊鎖了起來,沉『吟』了一下道:“雷叔,依您看,這一仗該如何打?”


    “依此前行,算腳程,我等今夜趕不到隴縣,隻能夜宿黃河故道,那地方地勢平坦,險可守,一旦遇敵大舉來襲,難有萬全之把握,若某料得不差,來路上必有敵斷我後路,迴轉宜縣亦是不可得,而今之計,某以為當就地宿營,打『亂』敵之部署,小王爺以為如何?”事態雖緊急,雷龍卻並不慌張,不緊不慢地將敵情分析了一番。


    “此處宿營?”蕭畏愣了一下,並沒有急著迴話,而是四下看了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座小山,草密林深,倒是個打埋伏的好地方,心中登時一動,哈哈一笑道:“好,既然雷叔如此說法,小侄倒是沒有異議,唔,那六名探子看著礙眼,依小侄看來,不若先擒拿下來好了。”


    “嗯。”對於蕭畏的提議,雷龍倒是沒有反對,點了下頭,冷漠地一揮手,輕喝道:“寧南、寧北!”


    “屬下在!”寧家兄弟乃是蕭畏的貼身衛士,此時正站在馬車邊上,一聽雷龍點了名,忙從旁站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雷龍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前方正迴頭查看究竟的三名騎士,沉著聲下令道:“爾二人各率六騎出擊,務必拿下一名活口,去罷。”


    “屬下遵命!”寧家兄弟齊聲應了諾,各自轉迴駝隊中,點了幾名手下,飛快地縱馬殺出了隊列,一前一後地分路殺向了正遲疑不進的那六名騎士。


    一眾王府侍衛皆是軍中出身的好手,這一發動之下,馬速快得驚人,馬蹄聲爆響間,已如飛般殺出了駝隊,那六名騎士見狀,哪敢怠慢,各自調轉馬頭,便要逃走,然則一來措不及防之下,馬速難以提升,二來麽,那幾名騎士的馬皆是駑馬,哪能跟王府侍衛們胯下的戰馬相提並論,待要想逃,已是不及,一番短促的追逐戰下來,除了兩名跑得快的騎士溜了之外,餘者死一人,被生擒三人。


    “稟小王爺,雷將軍,人已拿到。”寧家兄弟並沒有繼續追趕逃走的騎士,各自率部將俘虜押解到了馬車前。


    “帶上來!”蕭畏在京師裏打架鬥毆乃是家常便飯,可正兒八經的戰事卻從不曾經曆過,先前見寧家兄弟幹淨利落地拿下了那幾名探子,心情自是頗為激動,一見寧家兄弟前來複命,強自壓住心頭的興奮,也不待雷龍發話,大袖子一拂,亢聲下令道。


    蕭畏既已下了令,寧家兄弟自是不敢怠慢,各自應了諾,喝令手下將三名俘虜全都押解到了近前,卻見三名俘虜皆是身高體壯之輩,其中一名三十出頭的絡腮胡漢子尤為魁梧,盡管被五花大綁地捆著,可兀自掙紮著不肯就範,口中『亂』嚷嚷著:“放開老子,光天化日之下,爾等竟如此濫殺辜,還有王法麽?快放開老子!”


    一眾王府侍衛大多是百戰餘生之輩,個個『性』子暴烈,哪容得那漢子放肆,左右兩名押解的侍衛齊齊斷喝了一聲“跪下!”各出一腳,踢在了那漢子的腳彎上,登時便將那漢子踢得跪倒在地,疼得其直倒吸涼氣不已。


    蕭畏此番出京自是早就料到這一路絕對太平不了,可卻沒想到尚未出關呢,事情就來了,待得見那名絡腮胡壯漢提起了王法,蕭畏便笑了,手一抖,一柄折扇已拽在了手中,輕輕地掂了掂,冷笑著道:“王法麽,嘿,小爺我就是王法,爾等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圖謀不軌,嘿,小爺勸爾還是從實招來的好,免得皮肉受苦,說罷,何人指使爾跟蹤本王的,爾等有多少人馬,欲行何事?說!”


    “冤枉啊,我等不過是過路之人,並歹意,冤枉啊,我等實是冤枉啊……”那名絡腮胡大漢低著頭不吭氣,倒是另兩名漢子高聲唿起了冤來。


    “過路?哈,好一個過路,爾等自函穀關之後便在本王的駝隊前後窺探不止,是何居心,嗯?”蕭畏“唰”地開了扇子,笑眯眯地問道。


    “笑話,如此大路又非爾家所有,爾能行,某等又為何不能,爾這狗賊,要殺便殺,何須妄自加罪於人。”蕭畏話音剛落,那名絡腮胡大漢便瞪圓了眼,大聲吼了起來。[


    “好,好硬的嘴,嘿嘿,希望爾的骨頭也似嘴這般硬。”蕭畏收起了笑臉,冷著聲下令道:“寧南、寧北,將這三人押下去,分開審,小爺我隻要口供,生死勿論!”


    “是,屬下遵命!”寧家兄弟高聲應了諾,指揮著一眾侍衛將那三名漢子分頭押了下去,大刑『逼』供了起來,慘叫聲立馬響成了一片。


    “怎麽迴事,怎麽迴事,殺豬啊,還讓不讓人睡了。”唐大胖子實是好睡眠,外頭『亂』成這般模樣了,這廝還睡得香甜,直到寧家兄弟動大刑拷問之際,這廝才被驚醒了過來,胖大的身子“噌”地便竄出了馬車,瞪圓了眼,瞎嚷嚷了起來。


    娘的,這死胖子還真是頭死豬!蕭畏苦笑不得地翻了個白眼,懶得跟這廝一般見識,自顧自地搖著扇子,默默地思索著。


    “小三,這是咋迴事,怎地不走了?”蕭畏不開口,唐大胖子卻不知趣,左右看了看,見整個駝隊都停在了道上,撓了撓大腦殼,滿臉子疑『惑』地追問著。


    “走個屁,沒瞧見打悶棍的家夥來了麽?”蕭畏被唐大胖子攪得心煩不已,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啥,在哪?『奶』『奶』的,敢打俺的悶棍,找抽啊!”唐大胖子一聽這話,立馬擼起了袖子,兩隻白胖的胳膊『亂』舞著,一副氣勢洶洶之狀地嚷嚷著。


    白癡!蕭畏實在是難得跟這渾人多囉嗦,翻了翻白眼,側過身去,看著默默不語的雷龍,斟酌了下語氣道:“雷叔,可否先派人去隴、宜二縣通報一聲,以防萬一。”


    對於蕭畏的提議,雷龍倒也沒有反對,微皺了下眉頭道:“也好,小王爺看著辦便是了。”


    “那好,事不宜遲,小侄這便去修書,此處便由雷叔照料著。”蕭畏見雷龍沒反對,自知事情緊急,哪敢多耽擱,吩咐了一句便轉迴了馬車,揮筆速書了起來,卻不料信尚未寫完,就見唐大胖子黑著臉竄進了車廂,口中嚷嚷著道:“小三,麻煩了,『奶』『奶』的,是‘關中三寇’幹的,這迴麻煩大了!”


    “關中三寇?”蕭畏一聽此言,登時便愣了一下,臉『色』也不好相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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