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山水,一舍茅屋,於普通人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東西,但於紀酌來說,卻是耗費了近二十年光陰也難以得到的。


    蕭承鈞從鳳儀宮出來,站在玉階上看著恢弘廣闊的皇宮,如今這裏再也不是危險重重的地方,而是可以任他施為、號令天下的所在。也是時候,為父後、為自己做點什麽了。


    “若,若是你出不去,我會在這裏陪著你的。”等太子離開,徐徹慢慢走到紀酌身後,低聲說道。


    紀酌抬起一雙美目笑著看他,“若是連這點魄力都沒有,又怎會是我養出來的帝王?”


    淳德十一年冬,先帝駕崩,新皇登基,改號弘元。


    蕭承鈞以太子的身份,名正言順地接任帝王之位,登基大典自然可以大辦。百官朝賀,普天同慶。


    楊又廷現在是唯一的丞相,大典之事便由他一手操持。


    從清晨開始,蕭承鈞穿著太子禮服前往太廟祭天。告祖先,設寶冊,鼓樂吹奏,肅穆非常。待一應繁瑣禮節完畢,丞相楊又廷高唿:“告祭禮成!”


    而後眾人迴宮,在皇宮大殿太極宮行登基禮。


    殿中設金案,丞相率百官跪奉冕服入殿,擺於金案之上,朗聲齊唿:“請皇帝即位。”


    而後眾臣出殿,蕭承鈞換上袞服,從前殿走出,邁上太極宮的陛階,大殿上設九華寶座。通讚引丞相至寶座前,同時唱和:“排班!”


    文武百官於陛階下分列兩側,跪向南殿中緩步而出的蕭承鈞,隨著皇上步伐的邁進而挪動身子,自始至終麵朝聖上,丞相也在寶座旁跪下。


    奏樂,宮廷雅樂聲聲入耳,帶著從亙古傳承下來的莊嚴肅穆,恭賀新帝掌管天下,祈求上蒼保佑帝王。


    樓璟以安國公世子的身份前來,跪在玉階下,看著那身著明黃色五彩龍紋華服、頭戴十二東珠旒冕的帝王,一步一步踏上陛階,目光被那年輕俊美的帝王完全吸引,難以移開分毫。


    皇位之爭,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蕭承鈞隱忍謀劃了十幾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走到今日,曆經了種種毒殺、暗害、栽贓、汙蔑、猜忌,廢了太子之位遠赴東南,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終於在今日,奪迴了屬於他的一切。


    用金線繡了龍紋的玄色雲靴,踏在漢白玉雕的九龍陛階上,每一步都仿佛踏碎了前路的障礙,披荊斬棘,堅定不移。


    年輕的帝王麵色端肅,登至頂峰,於金鑾寶座上升座,廣袖拂於寶座兩側,坐北麵南,接受天下俯首,威儀萬千,震懾四方。


    百官齊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五官武將,皇親勳貴,三唿萬歲,聲勢浩大,響徹天際。


    “平身。”蕭承鈞朗聲迴應。


    鼓樂聲停,通讚再唱:“跪!”


    百官跪拜,捧寶官開盒,將玉璽捧出,交予丞相。楊又廷接過玉璽,上前朗聲道:“皇帝登大位,臣等謹上禦寶。”


    然後尚寶卿,也就是禮部尚書姚築接過玉璽,收入盒內。通讚唱:“就位,拜!”百官再拜。


    “奉先帝遺詔,順皇儲大統,朕今日登基為皇,改元弘元!”蕭承鈞朗聲宣告,帝王威儀盡顯,在開闊的大殿之外迴蕩,久久不息。


    百官三跪九叩,山唿萬歲。


    自此時起,昱朝便迎來第九任皇帝,此後便是弘元元年,而大昱在曆經十年蹉跎之後,終於迎來了一位賢明的君主,自此,昱朝開始走向前所未有的盛世。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此刻的勳貴百官,可沒有料到以後的盛景,就被新帝宣告的登基詔書震得說不出話來。


    新帝在登基之日宣讀的詔書,往往帶著些革舊除新的意味,就算有些荒唐也不可違逆,所以每到這個時候,眾人都十分緊張,生怕皇上頒布什麽奇怪的法令。


    “先皇後紀酌,於大昱勞苦功高,朕不忍父後於深宮蹉跎歲月,不再加封太後之位,封為靖海侯,”蕭承鈞麵容沉靜,不待眾人反應,繼續宣布登基詔書,“原太子妃樓璟,端慧賢淑,護國有功,封為皇後,擇日大婚。”


    不封太後封侯爵,這種事古往今來前所未有。


    其實原本男皇後的地位就很高,也不像女子那般,必須得守在皇宮一世,隻不過放先皇後出宮這種事,從沒有哪個帝王有魄力這般做。往常那些皇帝,不是忌憚男後勢力要其殉葬,便是封為太後一直關在宮中,弘元帝這般作為,可謂是一大壯舉了。


    眾人不敢有異議,叩頭再拜。借著新帝登基的契機,這件事就這樣輕易地定了下來。


    徐徹作為暫留京中的征南將軍,自然也要來參加登基大典,此刻聽到這份旨意,頓時如遭雷擊,呆在當場,若不是樓璟扯了他一下,都忘了躬身磕頭。


    樓璟看了一眼激動地難以自已的二舅,再看向寶座上的帝王,那威儀萬千的目光,恰與他交匯,隻有他才明白帝王的用意,不僅僅是為了紀皇後……


    “我隻是希望,待我死後,蕭家的後人也能善待你。”


    蕭承鈞這般作為,隻是希望世人,善待男後,善待他的心中至愛。


    新帝登基,先皇下葬。淳德帝一生昏庸,未有過大的建樹,禮部商量了許久,最後定了諡號仁宗。


    紀酌聽聞這個諡號,不由嗤笑,耳根軟,手段不夠果決,又總是顧念舊情,也當得上“仁”字了吧。


    百官朝賀之後,通告大赦天下,重整朝堂,很是忙碌。帝後大婚之事,就推到了臘月。


    其實,蕭承鈞恢複太子之位,按理來說,樓璟就還是太子妃,不需要再次迎娶了,但蕭承鈞覺得當年娶太子妃的時候過於倉促,這次定要好好補給他。更重要的是,弘元帝覺得這次是他真正的為人夫了,定要鄭重其事,免得樓璟再找什麽理由,不肯盡為妻者的義務。


    安國公府這些時日可謂是十分熱鬧,前來恭賀的人絡繹不絕,樓家仿佛又恢複了老安國公在世時的盛景。


    樓璟代替病中的父親招待賓客,儼然已經是樓家的家主,眾人不以為奇,若是樓見榆來接待他們,他們還不一定樂意呢。說到底,他們來攀交的是有從龍之功的鎮南將軍,是即將成為皇後的人,而不是那個至今也沒有一官半職、還被亂臣賊子吊在城樓上丟人的安國公。


    “樓大,你說你這忙活了一整年,什麽也沒撈著……何苦呢……嗝……”關西侯次子周嵩舉著酒杯,醉醺醺地說道。


    關西侯這兩天也迴京朝賀,長子周崇也跟著迴來了,聽到弟弟這番言語,忙伸手拉他,“你少說兩句!”周崇長得人高馬大,這一拉扯,差點把瘦削的弟弟拽倒了。


    桌上的氣氛有些尷尬,慶陽伯世子忙笑著解圍,“周二這是喝高了,別理他。”


    樓璟似笑非笑地端著酒杯,“周二,你怎知我什麽都沒撈著?”


    “你都要嫁進宮去了!”周嵩滿心不樂意,甩開兄長的手,醉眼惺忪地看著樓璟,“你有如此功勞,皇上不過是依例行事,隻要你提出來,皇上說不得就會娶別人了。”


    人們都以為這次樓璟有從龍之功,定然能得封高官,誰料想兜兜轉轉,皇上又要把人娶進宮去。有傳言說,因為安國公世子過於能征善戰,皇上忌憚他的勢力,要把他困鎖在深宮之中。


    樓璟看了看這一桌的好友,大家眼中都是這麽個意思,隻是周嵩先說出來了而已,垂目慢慢地喝酒,笑而不語。


    迴到京城就跑來湊熱鬧的趙熹,聽得此言禁不住撇嘴,要是皇上不娶他,這位戰功赫赫的將軍才會帶著大軍逼宮呢。哎,眾人皆醉我獨醒,果然天才是寂寞的。


    紀酌已經封侯,封地就定在了閩州,但怎麽說也是先皇後,他打算主持了帝後的大婚再離開皇宮。便搬離了鳳儀宮,住到了太後應該住的鳳安宮去,而新收的徐侍衛也寸步不離地跟著搬去了鳳安宮。


    原本的東宮總管太監常恩升任了皇宮大內總管,依舊保持著得體的笑,興高采烈地安排人手整修鳳儀宮,準備迎接新的皇後。


    當然最高興的人是樂閑了,他本來是個東宮的小太監,後來伺候太子妃升為少監,這次樓璟成為皇後,他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鳳儀宮的大總管,原本就喜慶的臉,更是笑得牙不見眼了。


    趙熹迴來的時候,自然是帶著皇太孫的,如今的皇太孫暫時迴了靜王府,如何安排太孫的位置,新帝還未有說辭,眾臣心裏打鼓,也不敢提。說到底都是先帝造的孽,廢了太子立太孫,而後卻又複立太子,這樣一來,皇太孫的地位就尷尬了。


    按理說皇太孫應當作為太子入主東宮,但是弘元帝是名正言順地繼位,又怎麽會願意把大位傳給兄弟的兒子?一時間,京中的官員都為靜王一家擔憂不已。


    靜王現在的確十分頭疼,因為蕭祁瑞迴到王府就不停地哭鬧,非要找“漂亮爹爹”。


    “瑞兒不要娘親了嗎?”靜王妃抱著兒子,用帕子擦了擦那哭花的小臉。


    “娘親,要。”蕭祁瑞抽抽搭搭地趴在母親懷裏。


    奶娘鬆了口氣,總算還是親生母親更親一些,誰料想蕭祁瑞安靜了一會兒又抬起頭,拽著靜王妃發釵上的流蘇,“娘親,找,漂亮爹爹!”


    張氏哭笑不得,伸手點了點兒子的腦袋,“小沒良心的。”


    蕭承錦無奈地搖頭,也不知樓璟是怎麽哄孩子的,竟把這小東西收買至此。大婚後估計就要宣布封太子,到時候這孩子就得搬去鳳儀宮了,原本還擔心蕭祁瑞離不開母親,這下看來,完全沒必要擔心了。


    朝中百廢待興,蕭承鈞有意請趙端迴來擔任丞相之職,奈何趙端再三迴絕,言說自己已經老了,不堪大用。蕭承鈞也就沒有再勉強,提拔了新人擔任右相之職,人們怎麽也沒想到,新任的右相,竟然是才四十多歲的兵部尚書孫良。


    眾所周知,孫良乃是陳世昌的得意門生,弘元帝不殺他,反倒拔擢他做了右相,這讓原本戰戰兢兢的右相一派安心不少,那些個溜須拍馬之人,心思也漸漸活絡起來。


    “啟奏皇上,先帝曾封靜王長子為皇太孫,然先帝遺詔複立太子,皇太孫之位當不複存在,還請皇上撤去皇太孫之位。”登基沒幾日,一個急於獻好的官員便在早朝上提出了這番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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