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總是不缺蝦蟹的,樓璟和自家二舅就坐在海邊,讓侍衛用網兜捉了魚蝦海蟹,就地生火烤著吃,兩個人就抱著酒壇子悶悶地喝。


    “說說吧,你小子這是怎麽了?”一壇烈酒下肚,徐徹喝得有些暈,拍著樓璟的肩膀大聲問道。


    樓璟擺了擺手,讓侍衛下去,暈暈乎乎地倚著舅舅,“殿下該是娶妻的年紀了……”


    徐徹聞言,重重地歎了口氣,“皇家子嗣,斷不得,除非他願意不當皇帝。”


    “哪有那般容易?”樓璟衝舅舅撇了撇嘴,“不當皇帝,哪裏會有好日子過?”


    從始至終,蕭承鈞就沒有退路,因為他所背負的,是無數家族的榮辱興衰,更是弟弟、父後的身家性命,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徐徹不說話了,仰頭繼續往口中灌酒。


    “舅舅,你緣何不肯娶妻呢?”樓璟趁著酒勁,湊過去,看著徐徹赤紅的眼睛。


    “心裏裝著一人,便再容不下其他,哪怕娶個女子做擺設,也是對那人的玷汙。”徐徹冷冷地說,他心中的摯愛,決不許任何人糟踐,他的正妻之位,絕不會給予他人。


    此言一出口,頓覺蕭瑟。


    求而不得,得而難守,甥舅兩人不過是半斤八兩,各自淒涼。


    雲十三在日落時趕過來,就看到兩個大將軍東倒西歪地靠在礁石上,趕緊上前,半跪在地,將信件呈上,“主人,京中急報,閩王殿下讓您過目。”


    樓璟看到雲十三來了,原以為是蕭承鈞派人來催他迴去,誰料想竟是急報,慢慢悠悠地爬起來,不樂意地接過來看。


    皇上下旨立皇長子蕭祁瑞為皇太孫,蕭祁瑞,皇太孫……


    喝高了的腦袋有些不靈光,樓璟反反複複地讀了三遍,指尖有些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地開口,“殿下他怎麽說?”


    “殿下什麽也沒說,隻讓屬下拿來給主人看。”雲十三據實答道。


    樓璟豁然起身,撒開腿就往軍營跑,拉出汗血寶馬,騎上就走。


    雲十j□j應過來,也趕緊跟著上馬。


    立皇太孫,便是越過諸位皇子,定下了第三代的繼承者,如若這期間有其他皇子登基上位,這皇太孫就會變為皇太子,不可廢,否則就是對先帝不敬。


    如果沒有蕭承鈞的授意,左相一派是不會這樣做的,右相就更不會了。蕭承鈞這般作為,雖說是為了攪渾京中的局勢,阻止三皇子當太子,但還有很多其他的手段可以用不是嗎?為什麽要用這一招?


    先帝立了皇太孫的情況下奪位,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一旦處理不好,就會落得罵名,蕭承鈞那般善謀之人,定讓比樓璟更清楚這其中的利弊……


    答案其實已經擺在眼前了不是嗎?


    夏日的晚風依舊熱氣熏人,汗血寶馬風馳電掣的奔跑,讓馬上之人的眼睛有些泛紅,樓璟握緊了韁繩,快一點,再快一點,要見到他,好好問問他。


    蕭承鈞負手站在閩王府的院子裏,揮退了提醒他就寢的安順,看著天上的明月微微地笑。直到一道匆匆而來的身影映入眼簾,閩王殿下緩緩伸出雙臂,接住了飛奔而來的人。


    “承鈞,承鈞……”樓璟迴到王府,就看到那人站在院子中央,月光籠罩下,俊美高貴如謫仙遺世,笑得溫柔地望著他,向他敞開了懷抱。


    此情此景,如何能忍得下去,隻能緊緊地相擁,恨不能將彼此融入骨血。


    “為何這麽做?”樓璟啞著聲音問道。


    “將心比心罷了。”蕭承鈞輕輕撫摸著他的脊背。


    樓璟把臉埋到蕭承鈞的肩上,掩住雙目的紅熱。


    京城中已經因為這個旨意,徹底亂套了。


    原本或主動或被動支持兩個皇子的官員、勳貴,頓時茫然無措。


    鸞儀宮中,陳貴妃已經摔碎了三套茶具,“皇太孫,竟然立皇太孫!”諸皇子中,除卻為了娶男妻一直為納侍妾的蕭承鈞,便隻有她的兒子還沒有子嗣,如果三皇子有子嗣的話,哪裏還輪得到那病秧子的孩子。


    多年的謀劃,從剛剛生下三皇子就定下的計謀,就這麽成了泡影,要她如何甘心?如何放得下?


    “不行,本宮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陳貴妃尖聲道,就算他們用非常手段奪得皇位,那皇太孫依舊要承襲,隻要蕭祁瑞還活著,皇位就不會是她陳氏的孫子。


    鬧騰了半夜,陳貴妃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小崽子還年幼,淳德帝還沒死,一切都還不晚。定下心來,陳氏從妝台裏取出一包藥粉,交給了身邊的小太監。


    同時,右相陳世昌也坐不住了,親自約了左相在一個隱秘的酒樓裏碰麵。


    “元慶兄,怎麽想起請我喝酒了?”趙端笑眯眯地說,親切的喚著陳世昌的表字。


    “正然兄說笑了,咱們老哥倆共事這麽多年,請你喝杯酒還用找什麽理由嗎?”陳世昌也笑著說,仿佛兩人真的是相處多年的至交好友,而不是政見永遠不和的死對頭。


    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兩人誰也不著急,和樂融融地吃菜喝酒。


    “我聽聞,趙家的鹽引生意在越州很是有名,不知我可否也摻一股?”酒過三巡,陳世昌狀似不經意地提起了這件事。


    趙端心中一淩,麵上絲毫不顯,“趙家世代耕讀,偶爾做些小生意罷了,定然入不得元慶兄的眼。”


    陳世昌但笑不語,從袖中掏出了幾張紙來,“販賣鹽引,自古以來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當然了,趙兄你官居相位,自然不怕有人告發……”


    趙端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起來,暗道這陳家是狗急跳牆,打算跟他撕破臉了。


    “趙兄想跟著閩王,也得看看閩王是個什麽人,”陳世昌把幾張紙收起來,溫聲道,“一旦閩王登基,鹽政的漏洞就會被補上,到時候……”


    到時候會發生什麽,不言自明。


    趙家在越州富甲一方,靠的便是買賣鹽引,因此依附於趙家的富商、官吏如過江之鯽,一旦有明君上位,這筆生路就算是斷了,趙家在越州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


    “元慶兄說笑了,要是三皇子登基,這生意就做得了?”趙端嗤笑,恐怕到時候,第一個倒黴的,就是趙家。


    “隻要把既明嫁給三皇子,咱們就是一家人……”陳世昌笑得很是誠懇。


    皇太孫的冊封禮已經定好了日子,蕭承錦便迴了靜王府,隻是沒有把蕭祁瑞帶走,而是留在了鳳儀宮。


    皇太孫,也應該由皇後教導,從今以後,蕭祁瑞就要在宮中常住,等到四五歲的時候,就可以搬到東宮去,獨掌一宮了。


    靜王妃張氏聽說此事,又驚又喜,心中卻也忍不住擔憂,“王爺,瑞兒如今在風口浪尖上,妾身委實放心不下。”作為一個母親,她自然舍不得孩子離開身邊,而且不能試試看顧,總覺得難以安心。


    蕭承錦笑了笑,“這京城中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父後的鳳儀宮,把瑞兒接迴來,才是害了他。”


    張氏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低聲應諾,待蕭承錦進屋,忙轉身吩咐了身邊的管事媽媽,“這些時日,府裏的下人都盯緊了,王爺的吃食決不許這屋子外的人觸碰。”


    管事媽媽謹慎地應了,靜王妃又叫來了管家,“從今天起,咱們府裏不準往宮中送小王爺的任何東西。”


    管家不明所以,“王妃,這小王爺要在宮中常住,您……”


    “你懂什麽,若是有人借著王府的名頭,送了什麽害人的東西,如何是好?”平日裏溫溫柔柔的靜王妃,難得嚴厲一迴,管家不敢再多言,躬身應了。


    蕭承錦歎了口氣,走出來,握住了王妃微微顫抖的手,“別怕,哥哥不會讓瑞兒有事的。”


    京中的紛亂,統統在蕭承鈞的意料之中,都不要緊,現在最關鍵的,是讓自家王妃消停一會兒。


    抬起一條修長的腿,把再次撲上來的家夥擋住,用力扔到床裏麵,蕭承鈞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扯過薄被把自己蓋住,“別鬧了,我累了。”


    樓璟剛剛興奮不已地抱著自家夫君在床上折騰,眼看著天快亮了,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被嫌棄了也不惱,乖乖地躺在床裏麵,悄悄湊過去,把人抱進懷裏。


    蕭承鈞倒是沒有再掙紮,任由他抱著,困倦地打了個哈欠,連身上的粘膩也懶得處置,隻想快些睡覺。


    把臉埋在那滿是紅痕的脖頸間輕輕地磨蹭,樓璟滿心的歡喜都要溢出來了,“元郎,你剛剛說,不會納妃,是不是?”


    “你都問了十多遍了。”蕭承鈞含含糊糊地說,眼皮已經睜不開了。


    “其實,我也想過,若是為了皇嗣,你納一兩個妃嬪,我,我也……”樓璟用薄唇輕觸著他的意誌耳朵,小聲的說。


    蕭承鈞歎了口氣,握住搭在他胸前的那隻手,“我不會說好聽的話,但該為你做的,定會做到的。”


    聽聞樓璟說親,自己都會生氣,可想而知,若是為了子嗣與別的女子同床共枕,他該有多傷心。單是想想,那樣的痛惜便已讓蕭承鈞心尖生疼。這個人為了他,已經放棄了娶妻生子、繼承安國公爵位的權利,甚至不惜以男子的身份嫁給他,困於後宮的方寸之地,他怎麽可以,辜負了這一份心。


    “承鈞,承鈞……”樓璟緊緊抱著他,一聲一聲地輕喚,仿佛怎麽也叫不夠,隻想就這樣叫上一輩子。


    蕭承鈞微微地笑,側頭與他的臉頰挨在一起,放心地陷入了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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