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是兵的魂。</p>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p>
一支軍隊，將領便是大腦。</p>
蔣晨不同，他不但是大腦，還是尖刀。</p>
守城最忌諱的便是死守，金山城在北疆軍的圍攻之下，想出城偷襲也沒這個能力。故而，將領的作用就被放大了。</p>
蔣晨可以靠後指揮，隻要麾下迴頭能看到他，那麽，這便是親臨一線，能有效鼓舞士氣。</p>
但他選擇了身先士卒。</p>
每一次被突破，都能聽到他的咆孝，看到他的身影。</p>
每一次，麾下都會為之歡唿，精神倍增。</p>
雖說死傷慘重，但蔣晨有把握能再堅守兩日。</p>
兩日後，澄陽也該出兵了。</p>
隻需給他半日喘息之機，他就能通過重新調整防禦態勢，抽調民壯協助，修葺城頭等等手段，來增強防禦能力。</p>
這是一個潛力無窮的將領。</p>
按照肖宏德的說法：蔣晨若是一路不出岔子，十年後，大遼名將是妥妥的。</p>
蔣晨自己也以此為目標，琢磨兵法，操練麾下，磨礪修為……</p>
他野望著寧興，想著此次挫敗北疆攻勢後，載譽而歸的場景。</p>
可就在他躊躇滿誌時，來自於身後的一刀，了結了他的憧憬。</p>
脖頸一痛，視線就變了。</p>
他看到了右側……麾下驚愕的看著他，有人甚至是絕望。</p>
這是怎麽了？</p>
還有一些人的視線轉向了他的身後。</p>
他很快就看到了身後。</p>
吳念剛好收刀。</p>
鮮血從刀身上滴落。</p>
吳念！</p>
吳念看著他，眼神中有內疚，但，更多是歡喜和釋然。</p>
他怎麽敢？</p>
從在金山城搭檔以來，蔣晨和吳念之間的配合堪稱是完美。</p>
蔣晨略微有些霸道，吳念有些世家子的內斂，二人之間相得益彰。</p>
蔣晨注重拚殺，吳念就在他的身後組織，拾遺補缺。</p>
蔣晨曾說過，以後換了別的地方為官，定然要帶著吳念一起走。</p>
一個好的搭檔，能放大主將的作用。</p>
他……</p>
是他！</p>
蔣晨最後的念頭是憤怒。</p>
他看到吳念歎息一聲。</p>
說道。</p>
“這都是命！”</p>
隨即，無邊的黑暗覆蓋了蔣晨所有的感知和情緒。</p>
僅僅殘留著一個念頭：</p>
恨！</p>
這個變故驚呆了守軍，同樣讓敢死營的人傻眼了。</p>
“這是自相殘殺呢？”</p>
吳念壓下了一絲內疚，喊道：“我的人，退！”</p>
百餘守軍突然後撤……這些都是吳念的心腹，隻知曉吳氏，不知曉大遼。</p>
頓時那一片城牆就成了空白地帶，敢死營順勢擴大……</p>
槍影閃爍，屠裳上來了。</p>
“屠公，閃開！”</p>
屠裳許久未曾殺敵了，此次出手，酣暢淋漓。</p>
可王老二卻衝了上來，在他的前方掃蕩。</p>
“老二，退後！”</p>
屠裳一股子內息凝結在手臂中，沒地方發泄。</p>
“屠公，你歇著。”</p>
王老二帶著人殺向了床弩那邊。</p>
床弩那邊的人剛從吳念斬殺蔣晨的變故中清醒過來，王老二就來了。</p>
“是王老二！”</p>
一個軍士絕望跪下，“我降了！”</p>
吳念順勢喊道：“此刻降了還能留的一命！”</p>
王老二絕望的看著前方的守軍盡數跪下。</p>
“我的人頭啊！”</p>
張栩上來了。</p>
卻發現守軍大多棄刀跪下。</p>
殘餘的數百人，聚在一起，悲憤的看著他們。</p>
“殺！”</p>
一個將領手握長槍，衝殺過來。</p>
“吳念，你不得好死！”</p>
將領被屠裳一槍穿胸，臨死前的咆孝令人心季。</p>
堅守兩日，靠的是蔣晨的悍勇和身先士卒。</p>
士氣這個東西很奇怪，說不清，道不明。</p>
一句話，一個動作，都能鼓舞士氣。</p>
但一句話，一個動作，同樣能打擊士氣。</p>
蔣晨被吳念斬殺，那一刀，斬斷了守軍所有士氣。</p>
隨即北疆軍湧上城頭。</p>
吳念和心腹百餘人聚在一起。</p>
沒人看他們一眼。</p>
“打開城門，控製官廨！”</p>
屠裳喊道。</p>
城門打開。</p>
騎兵隨即進城。</p>
數十殘敵鼓起勇氣，擋在了街道中間，隨即在馬蹄下成為數十堆爛肉。</p>
曆史進程如車輪，大勢之下，個體顯得格外的無助。</p>
江存中率先進城。</p>
“清理各處官廨，戶籍賦稅冊子優先找到，並看護好。其次是各處倉庫……”</p>
那些造反的軍隊攻進城池時，第一件事兒便是奪取糧食和錢財，以及燒殺搶掠。</p>
這便是正規軍和草頭王的區別。</p>
戶籍在手，這個地區的情況就一目了然。</p>
賦稅冊子在手，整個地區的經濟情況一清二楚。</p>
這些，是會下金蛋的雞。</p>
吳念覺得有些尷尬，走過來，“吳念，見過將軍。”</p>
“江存中。”</p>
“見過江將軍。”</p>
吳念說道：“這兩日不是下官不肯出手……”</p>
“這些話留著。”</p>
江存中打斷了他的解釋，吩咐道，“弓箭手登高。城中街道不許行人出現，否則，斬殺！”</p>
“領命！”</p>
弓箭手迅速控製了製高點。</p>
“所有俘虜，下城！”</p>
俘虜們被趕下城來。</p>
“站好！”</p>
俘虜們順著街道站好。</p>
身後便是一個個北疆將士。</p>
江存中走到了城門內，低頭。</p>
吳念心中一跳，趕緊跟著。</p>
噠噠噠！</p>
馬蹄聲清脆，緩緩而來。</p>
當先的是百餘騎，皆身披重甲，帶著麵盔，僅有雙目露在外麵。</p>
接著是十餘護衛，看著身材魁梧，目光炯炯。</p>
弓箭手們在城頭和兩側屋頂站好，目光轉動。</p>
隨即，楊玄策馬緩緩入城。</p>
江存中單膝跪下，“稟國公，城中已無殘敵！”</p>
蔣晨堅守了兩日半，這兩日半守軍死傷慘重，一朝破城，剩下的守軍再無鬥誌，所以江存中才能迅速掌控金山城。</p>
楊玄頷首，“辛苦！”</p>
“下官，不敢言苦！”</p>
江存中抬頭。</p>
兩日半攻下金山城，對於敵我雙方來說都有些意外。</p>
但仔細思索這個過程，就會發現意外中隱含著必然。</p>
楊玄隻是變化了一下投石機和弩陣的打擊節奏，就令守軍死傷慘重。接著以北疆軍攻城，消耗敵軍。</p>
最後敢死營瘋狂一擊，就算是吳念不出手，最多一個時辰，金山城也逃不過陷落的命運。</p>
這一切看著平平無奇，可裏麵蘊含著無數用兵道理。</p>
大道至簡，不繁也！</p>
江存中眼中多了欽佩之色，心中隱隱約約猜測這位曾經的好兄弟，不會止步於此。</p>
內州！</p>
泰州……</p>
這個大唐病了！</p>
百姓在呻吟，在無助的求救。</p>
長安在內鬥，在享受。</p>
帝王將相世家門閥，權貴宗室，豪強……</p>
就像是一坨蛆蟲糾纏在一起，扭動著，黏液覆蓋了整座長安城。</p>
在這個混沌的令人絕望的時代。</p>
北方的號角不斷響起。</p>
楊玄這位長安口中的楊逆，率領北疆軍，不斷北上，不斷開疆拓土。</p>
昏暗中，這便是一縷陽光，刺破陰霾，給天下帶來希望！</p>
是啊！</p>
希望！</p>
江存中百感交集，喊道：“跪！”</p>
俘虜們陸續跪下。</p>
膽大的抬頭看一眼，看著威嚴的北疆之主入城。</p>
城中雖然簡單收拾了一下，但依舊能看到血跡。</p>
投石機把兩側房屋砸爛了不少，看著讓楊玄想到了浩劫。</p>
兩側的俘虜剩下不多了，楊玄不禁幽幽一歎，“可惜了！”</p>
韓紀察言觀色，“守軍悍勇，死傷慘重，帶累我軍損失不小。”</p>
“我不是為此歎息。”</p>
“那是為何？”</p>
“那些死去的守軍，都是上好的勞力啊！”</p>
韓紀：“……”</p>
楊玄看著前方筆直的大道，看著兩側溫順的俘虜，心中豪情湧起。</p>
內州曾是北疆為之頭痛的地方，北遼軍以內州為基地，頻繁出兵襲擾、攻打北疆各地。</p>
那時候，提及內州，北疆百姓都會變色。</p>
可現在，內州大半都在他的手中。</p>
僅存一個澄陽城！</p>
“內州，是大唐的內州！”</p>
楊玄拔刀，舉起。</p>
萬眾歡唿。</p>
吳珞三人在吳念家中等候消息。</p>
“沒動靜了。”</p>
丁波側耳傾聽。</p>
吳珞心中一跳，把書卷放下走出來。</p>
“如何了？”</p>
丁波搖頭，“不知。”</p>
他和萬宇靠近大門，一人從門縫往外看，一人聽著外麵的動靜。</p>
吳珞心跳加劇。</p>
她知曉，若是北疆軍撤離，她的命運脫不開兩種可能，其一被幽禁在吳家，其二是被吳念處死。</p>
第二種可能性最大。</p>
你要說什麽大家是親戚，有必要那麽絕情嗎？</p>
對於吳念來說，吳珞這位遠房堂妹就是一個定時炸彈。</p>
一旦被炸出來，蔣晨第一個要弄死他。</p>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p>
郎君應當不會輸吧！</p>
對，不會輸。</p>
至少，也得是個平手吧！</p>
吳珞不好意思去大門那裏湊熱鬧，就靠近圍牆。</p>
她側身，裝作是若無其事的模樣，實則是在傾聽。</p>
沒什麽動靜啊！</p>
外麵太安靜了。</p>
仿佛是一座空城。</p>
人呢？</p>
吳珞有些心慌。</p>
不禁下意識的懷念起了楊家的後院。</p>
往日格格不入的一切，此刻都變得親切起來。</p>
一心想爭寵的章四娘；蠢蠢欲動，卻不敢出手的花紅和言笑。</p>
一心想成為後院僅次於周寧的管大娘。</p>
神秘而冷漠的怡娘。</p>
雍容的女主人周寧。</p>
可愛頑皮的小郎君。</p>
她甚至想到了劍客和富貴，以及鄭五娘。</p>
我想迴家！</p>
她惶然抬頭。</p>
“國公威武！”</p>
巨大的唿喊聲傳來。</p>
吳珞被嚇了一跳，蹦了起來。</p>
她露出笑臉，握緊拳頭，歡喜的道：“勝了！”</p>
“國公威武！”</p>
巨大的歡唿聲席卷而來。</p>
“國公威武！”</p>
馬蹄聲不斷接近。</p>
有人在高喊。</p>
“所有人在家中不得外出，否則，格殺勿論！”</p>
“所有人……”</p>
楊玄進了官廨。</p>
“國公，戶籍與賦稅賬冊都在。”</p>
幾個隨軍小吏歡喜的稟告。</p>
“好！”</p>
楊玄笑道：“人在，一切都會重新積累起來。”</p>
韓紀微笑道：“郎君這話，卻有些把百姓當做是牛馬的味道。”</p>
這話，也隻有韓紀敢說。</p>
楊玄並不避諱這個話題，“我說過，階層不可避免。</p>
人活著，就得創造。商人、工匠、農戶，軍士，官吏，將領，權貴，豪強……每個階層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創造財富。</p>
百姓處於最底層。作為施政者，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力把這個大餅做大，盡力讓百姓能分到更多的餅……”</p>
</p>
這話有些隱晦，但韓紀已經聽出了些弦外之音。</p>
每個階層都得為這個大唐奉獻，施政者統籌這一切，盡力去創造財富……最終，站在百姓那一邊。</p>
施政為民！</p>
主公的格局，大的驚人呐！</p>
韓紀心中歡喜，老賊幹咳一聲，低聲道：“老韓，老夫覺著你像是一個人。”</p>
“誰？”韓紀隨口問道。</p>
“聽過郎君說的三國嗎？”</p>
楊玄沒事兒也曾和他們說過三國的故事。</p>
韓紀點頭。</p>
“你覺著老夫像是誰？郭嘉？”</p>
郭嘉聰敏絕頂，但早逝。</p>
這人還真是膽大不忌諱！</p>
老賊搖頭，“楊修！”</p>
楊修也是聰敏絕頂，但喜歡玩小聰明，最終死於小聰明。</p>
可楊玄當初講述這個故事時，並未告訴他們，楊修真正被殺的原因，不是玩小聰明，而是摻和了曹操的家事。</p>
進了大堂，楊玄坐下。</p>
江存中稟告了此戰的戰果。</p>
“……城中錢糧不少，守城的物資也不少。”</p>
楊國公最喜的便是錢糧。</p>
“另外，發現書信一封，是蔣晨寫給肖宏德的，還未發出去，我軍就圍住了金山城。”</p>
江存中拿出一封信。</p>
“我就不看了，簡略說說。”</p>
楊玄現在很少參與廝殺，故而兩日半的攻城戰，他就一直坐在馬背上指揮，有些累。</p>
“蔣晨向肖宏德保證能堅守十日。”</p>
江存中笑道。</p>
“十日，很是豪邁！”</p>
楊玄微笑著，目光轉動，看向吳念。</p>
大堂內漸漸沉寂了下來。</p>
吳念上前，行禮。</p>
“見過國公。”</p>
世家子的禮儀無可挑剔，氣度也是如此。</p>
“你就是吳念？”</p>
楊玄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來。</p>
這是不滿了？</p>
吳念心中一緊，“正是下官。下官與吳珞乃是親切的兄妹。”</p>
“親切的兄妹……”</p>
親切的兄妹至於讓吳珞出發時這般悲壯嗎？</p>
仿佛一去不複返了。</p>
這話，帶著譏誚之意。</p>
吳念心想，我坐視兩日半，楊國公這是惱火了吧？</p>
要如何解釋？</p>
還是請罪。</p>
請罪，便把主動權放在了楊玄手中。</p>
戰時反正的功勞也隨之蕩然無存。</p>
是要命。</p>
還是要功勞？</p>
珞兒當初的提醒我怎地就沒聽呢……吳念心中亂作一團。</p>
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楊玄的嗓子眼有些發癢，引發了語氣變化罷了。</p>
嗓子眼發癢，這是扁桃體發炎的征兆？</p>
楊玄看著吳念，雖說有些惱火此人出手太晚，讓麾下平添了不少死傷。</p>
但做人要厚道，若非吳念出手，最後那一個時辰，少說還得填進去數百條人命。</p>
所以，此人有功。</p>
有功必賞是楊國公的施政理念。</p>
那麽，就賞他！</p>
嗓子眼難受，楊國公幹咳一聲。</p>
“咳咳！”</p>
噗通！</p>
內心壓力已經大到讓自己崩潰的吳念，跪了。</p>
“國公，小人有罪！”</p>
楊玄：“……”</p>
……</p>
本月最後一天，還是雙倍月票，求票啊！</p>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p>
一支軍隊，將領便是大腦。</p>
蔣晨不同，他不但是大腦，還是尖刀。</p>
守城最忌諱的便是死守，金山城在北疆軍的圍攻之下，想出城偷襲也沒這個能力。故而，將領的作用就被放大了。</p>
蔣晨可以靠後指揮，隻要麾下迴頭能看到他，那麽，這便是親臨一線，能有效鼓舞士氣。</p>
但他選擇了身先士卒。</p>
每一次被突破，都能聽到他的咆孝，看到他的身影。</p>
每一次，麾下都會為之歡唿，精神倍增。</p>
雖說死傷慘重，但蔣晨有把握能再堅守兩日。</p>
兩日後，澄陽也該出兵了。</p>
隻需給他半日喘息之機，他就能通過重新調整防禦態勢，抽調民壯協助，修葺城頭等等手段，來增強防禦能力。</p>
這是一個潛力無窮的將領。</p>
按照肖宏德的說法：蔣晨若是一路不出岔子，十年後，大遼名將是妥妥的。</p>
蔣晨自己也以此為目標，琢磨兵法，操練麾下，磨礪修為……</p>
他野望著寧興，想著此次挫敗北疆攻勢後，載譽而歸的場景。</p>
可就在他躊躇滿誌時，來自於身後的一刀，了結了他的憧憬。</p>
脖頸一痛，視線就變了。</p>
他看到了右側……麾下驚愕的看著他，有人甚至是絕望。</p>
這是怎麽了？</p>
還有一些人的視線轉向了他的身後。</p>
他很快就看到了身後。</p>
吳念剛好收刀。</p>
鮮血從刀身上滴落。</p>
吳念！</p>
吳念看著他，眼神中有內疚，但，更多是歡喜和釋然。</p>
他怎麽敢？</p>
從在金山城搭檔以來，蔣晨和吳念之間的配合堪稱是完美。</p>
蔣晨略微有些霸道，吳念有些世家子的內斂，二人之間相得益彰。</p>
蔣晨注重拚殺，吳念就在他的身後組織，拾遺補缺。</p>
蔣晨曾說過，以後換了別的地方為官，定然要帶著吳念一起走。</p>
一個好的搭檔，能放大主將的作用。</p>
他……</p>
是他！</p>
蔣晨最後的念頭是憤怒。</p>
他看到吳念歎息一聲。</p>
說道。</p>
“這都是命！”</p>
隨即，無邊的黑暗覆蓋了蔣晨所有的感知和情緒。</p>
僅僅殘留著一個念頭：</p>
恨！</p>
這個變故驚呆了守軍，同樣讓敢死營的人傻眼了。</p>
“這是自相殘殺呢？”</p>
吳念壓下了一絲內疚，喊道：“我的人，退！”</p>
百餘守軍突然後撤……這些都是吳念的心腹，隻知曉吳氏，不知曉大遼。</p>
頓時那一片城牆就成了空白地帶，敢死營順勢擴大……</p>
槍影閃爍，屠裳上來了。</p>
“屠公，閃開！”</p>
屠裳許久未曾殺敵了，此次出手，酣暢淋漓。</p>
可王老二卻衝了上來，在他的前方掃蕩。</p>
“老二，退後！”</p>
屠裳一股子內息凝結在手臂中，沒地方發泄。</p>
“屠公，你歇著。”</p>
王老二帶著人殺向了床弩那邊。</p>
床弩那邊的人剛從吳念斬殺蔣晨的變故中清醒過來，王老二就來了。</p>
“是王老二！”</p>
一個軍士絕望跪下，“我降了！”</p>
吳念順勢喊道：“此刻降了還能留的一命！”</p>
王老二絕望的看著前方的守軍盡數跪下。</p>
“我的人頭啊！”</p>
張栩上來了。</p>
卻發現守軍大多棄刀跪下。</p>
殘餘的數百人，聚在一起，悲憤的看著他們。</p>
“殺！”</p>
一個將領手握長槍，衝殺過來。</p>
“吳念，你不得好死！”</p>
將領被屠裳一槍穿胸，臨死前的咆孝令人心季。</p>
堅守兩日，靠的是蔣晨的悍勇和身先士卒。</p>
士氣這個東西很奇怪，說不清，道不明。</p>
一句話，一個動作，都能鼓舞士氣。</p>
但一句話，一個動作，同樣能打擊士氣。</p>
蔣晨被吳念斬殺，那一刀，斬斷了守軍所有士氣。</p>
隨即北疆軍湧上城頭。</p>
吳念和心腹百餘人聚在一起。</p>
沒人看他們一眼。</p>
“打開城門，控製官廨！”</p>
屠裳喊道。</p>
城門打開。</p>
騎兵隨即進城。</p>
數十殘敵鼓起勇氣，擋在了街道中間，隨即在馬蹄下成為數十堆爛肉。</p>
曆史進程如車輪，大勢之下，個體顯得格外的無助。</p>
江存中率先進城。</p>
“清理各處官廨，戶籍賦稅冊子優先找到，並看護好。其次是各處倉庫……”</p>
那些造反的軍隊攻進城池時，第一件事兒便是奪取糧食和錢財，以及燒殺搶掠。</p>
這便是正規軍和草頭王的區別。</p>
戶籍在手，這個地區的情況就一目了然。</p>
賦稅冊子在手，整個地區的經濟情況一清二楚。</p>
這些，是會下金蛋的雞。</p>
吳念覺得有些尷尬，走過來，“吳念，見過將軍。”</p>
“江存中。”</p>
“見過江將軍。”</p>
吳念說道：“這兩日不是下官不肯出手……”</p>
“這些話留著。”</p>
江存中打斷了他的解釋，吩咐道，“弓箭手登高。城中街道不許行人出現，否則，斬殺！”</p>
“領命！”</p>
弓箭手迅速控製了製高點。</p>
“所有俘虜，下城！”</p>
俘虜們被趕下城來。</p>
“站好！”</p>
俘虜們順著街道站好。</p>
身後便是一個個北疆將士。</p>
江存中走到了城門內，低頭。</p>
吳念心中一跳，趕緊跟著。</p>
噠噠噠！</p>
馬蹄聲清脆，緩緩而來。</p>
當先的是百餘騎，皆身披重甲，帶著麵盔，僅有雙目露在外麵。</p>
接著是十餘護衛，看著身材魁梧，目光炯炯。</p>
弓箭手們在城頭和兩側屋頂站好，目光轉動。</p>
隨即，楊玄策馬緩緩入城。</p>
江存中單膝跪下，“稟國公，城中已無殘敵！”</p>
蔣晨堅守了兩日半，這兩日半守軍死傷慘重，一朝破城，剩下的守軍再無鬥誌，所以江存中才能迅速掌控金山城。</p>
楊玄頷首，“辛苦！”</p>
“下官，不敢言苦！”</p>
江存中抬頭。</p>
兩日半攻下金山城，對於敵我雙方來說都有些意外。</p>
但仔細思索這個過程，就會發現意外中隱含著必然。</p>
楊玄隻是變化了一下投石機和弩陣的打擊節奏，就令守軍死傷慘重。接著以北疆軍攻城，消耗敵軍。</p>
最後敢死營瘋狂一擊，就算是吳念不出手，最多一個時辰，金山城也逃不過陷落的命運。</p>
這一切看著平平無奇，可裏麵蘊含著無數用兵道理。</p>
大道至簡，不繁也！</p>
江存中眼中多了欽佩之色，心中隱隱約約猜測這位曾經的好兄弟，不會止步於此。</p>
內州！</p>
泰州……</p>
這個大唐病了！</p>
百姓在呻吟，在無助的求救。</p>
長安在內鬥，在享受。</p>
帝王將相世家門閥，權貴宗室，豪強……</p>
就像是一坨蛆蟲糾纏在一起，扭動著，黏液覆蓋了整座長安城。</p>
在這個混沌的令人絕望的時代。</p>
北方的號角不斷響起。</p>
楊玄這位長安口中的楊逆，率領北疆軍，不斷北上，不斷開疆拓土。</p>
昏暗中，這便是一縷陽光，刺破陰霾，給天下帶來希望！</p>
是啊！</p>
希望！</p>
江存中百感交集，喊道：“跪！”</p>
俘虜們陸續跪下。</p>
膽大的抬頭看一眼，看著威嚴的北疆之主入城。</p>
城中雖然簡單收拾了一下，但依舊能看到血跡。</p>
投石機把兩側房屋砸爛了不少，看著讓楊玄想到了浩劫。</p>
兩側的俘虜剩下不多了，楊玄不禁幽幽一歎，“可惜了！”</p>
韓紀察言觀色，“守軍悍勇，死傷慘重，帶累我軍損失不小。”</p>
“我不是為此歎息。”</p>
“那是為何？”</p>
“那些死去的守軍，都是上好的勞力啊！”</p>
韓紀：“……”</p>
楊玄看著前方筆直的大道，看著兩側溫順的俘虜，心中豪情湧起。</p>
內州曾是北疆為之頭痛的地方，北遼軍以內州為基地，頻繁出兵襲擾、攻打北疆各地。</p>
那時候，提及內州，北疆百姓都會變色。</p>
可現在，內州大半都在他的手中。</p>
僅存一個澄陽城！</p>
“內州，是大唐的內州！”</p>
楊玄拔刀，舉起。</p>
萬眾歡唿。</p>
吳珞三人在吳念家中等候消息。</p>
“沒動靜了。”</p>
丁波側耳傾聽。</p>
吳珞心中一跳，把書卷放下走出來。</p>
“如何了？”</p>
丁波搖頭，“不知。”</p>
他和萬宇靠近大門，一人從門縫往外看，一人聽著外麵的動靜。</p>
吳珞心跳加劇。</p>
她知曉，若是北疆軍撤離，她的命運脫不開兩種可能，其一被幽禁在吳家，其二是被吳念處死。</p>
第二種可能性最大。</p>
你要說什麽大家是親戚，有必要那麽絕情嗎？</p>
對於吳念來說，吳珞這位遠房堂妹就是一個定時炸彈。</p>
一旦被炸出來，蔣晨第一個要弄死他。</p>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p>
郎君應當不會輸吧！</p>
對，不會輸。</p>
至少，也得是個平手吧！</p>
吳珞不好意思去大門那裏湊熱鬧，就靠近圍牆。</p>
她側身，裝作是若無其事的模樣，實則是在傾聽。</p>
沒什麽動靜啊！</p>
外麵太安靜了。</p>
仿佛是一座空城。</p>
人呢？</p>
吳珞有些心慌。</p>
不禁下意識的懷念起了楊家的後院。</p>
往日格格不入的一切，此刻都變得親切起來。</p>
一心想爭寵的章四娘；蠢蠢欲動，卻不敢出手的花紅和言笑。</p>
一心想成為後院僅次於周寧的管大娘。</p>
神秘而冷漠的怡娘。</p>
雍容的女主人周寧。</p>
可愛頑皮的小郎君。</p>
她甚至想到了劍客和富貴，以及鄭五娘。</p>
我想迴家！</p>
她惶然抬頭。</p>
“國公威武！”</p>
巨大的唿喊聲傳來。</p>
吳珞被嚇了一跳，蹦了起來。</p>
她露出笑臉，握緊拳頭，歡喜的道：“勝了！”</p>
“國公威武！”</p>
巨大的歡唿聲席卷而來。</p>
“國公威武！”</p>
馬蹄聲不斷接近。</p>
有人在高喊。</p>
“所有人在家中不得外出，否則，格殺勿論！”</p>
“所有人……”</p>
楊玄進了官廨。</p>
“國公，戶籍與賦稅賬冊都在。”</p>
幾個隨軍小吏歡喜的稟告。</p>
“好！”</p>
楊玄笑道：“人在，一切都會重新積累起來。”</p>
韓紀微笑道：“郎君這話，卻有些把百姓當做是牛馬的味道。”</p>
這話，也隻有韓紀敢說。</p>
楊玄並不避諱這個話題，“我說過，階層不可避免。</p>
人活著，就得創造。商人、工匠、農戶，軍士，官吏，將領，權貴，豪強……每個階層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創造財富。</p>
百姓處於最底層。作為施政者，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力把這個大餅做大，盡力讓百姓能分到更多的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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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有些隱晦，但韓紀已經聽出了些弦外之音。</p>
每個階層都得為這個大唐奉獻，施政者統籌這一切，盡力去創造財富……最終，站在百姓那一邊。</p>
施政為民！</p>
主公的格局，大的驚人呐！</p>
韓紀心中歡喜，老賊幹咳一聲，低聲道：“老韓，老夫覺著你像是一個人。”</p>
“誰？”韓紀隨口問道。</p>
“聽過郎君說的三國嗎？”</p>
楊玄沒事兒也曾和他們說過三國的故事。</p>
韓紀點頭。</p>
“你覺著老夫像是誰？郭嘉？”</p>
郭嘉聰敏絕頂，但早逝。</p>
這人還真是膽大不忌諱！</p>
老賊搖頭，“楊修！”</p>
楊修也是聰敏絕頂，但喜歡玩小聰明，最終死於小聰明。</p>
可楊玄當初講述這個故事時，並未告訴他們，楊修真正被殺的原因，不是玩小聰明，而是摻和了曹操的家事。</p>
進了大堂，楊玄坐下。</p>
江存中稟告了此戰的戰果。</p>
“……城中錢糧不少，守城的物資也不少。”</p>
楊國公最喜的便是錢糧。</p>
“另外，發現書信一封，是蔣晨寫給肖宏德的，還未發出去，我軍就圍住了金山城。”</p>
江存中拿出一封信。</p>
“我就不看了，簡略說說。”</p>
楊玄現在很少參與廝殺，故而兩日半的攻城戰，他就一直坐在馬背上指揮，有些累。</p>
“蔣晨向肖宏德保證能堅守十日。”</p>
江存中笑道。</p>
“十日，很是豪邁！”</p>
楊玄微笑著，目光轉動，看向吳念。</p>
大堂內漸漸沉寂了下來。</p>
吳念上前，行禮。</p>
“見過國公。”</p>
世家子的禮儀無可挑剔，氣度也是如此。</p>
“你就是吳念？”</p>
楊玄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來。</p>
這是不滿了？</p>
吳念心中一緊，“正是下官。下官與吳珞乃是親切的兄妹。”</p>
“親切的兄妹……”</p>
親切的兄妹至於讓吳珞出發時這般悲壯嗎？</p>
仿佛一去不複返了。</p>
這話，帶著譏誚之意。</p>
吳念心想，我坐視兩日半，楊國公這是惱火了吧？</p>
要如何解釋？</p>
還是請罪。</p>
請罪，便把主動權放在了楊玄手中。</p>
戰時反正的功勞也隨之蕩然無存。</p>
是要命。</p>
還是要功勞？</p>
珞兒當初的提醒我怎地就沒聽呢……吳念心中亂作一團。</p>
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楊玄的嗓子眼有些發癢，引發了語氣變化罷了。</p>
嗓子眼發癢，這是扁桃體發炎的征兆？</p>
楊玄看著吳念，雖說有些惱火此人出手太晚，讓麾下平添了不少死傷。</p>
但做人要厚道，若非吳念出手，最後那一個時辰，少說還得填進去數百條人命。</p>
所以，此人有功。</p>
有功必賞是楊國公的施政理念。</p>
那麽，就賞他！</p>
嗓子眼難受，楊國公幹咳一聲。</p>
“咳咳！”</p>
噗通！</p>
內心壓力已經大到讓自己崩潰的吳念，跪了。</p>
“國公，小人有罪！”</p>
楊玄：“……”</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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