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p>
城頭上。</p>
“當年老夫踩盤子，人稱神眼張，隻需看那些肥羊一眼，便知曉帶了多少錢財……”</p>
老卒在和同袍吹噓。</p>
除去幾個老卒之外，其他人聽的津津有味的。</p>
馬蹄聲傳來，有人喊道：“有人來了。”</p>
眾人趕緊站好。</p>
一隊人馬遠遠而來。</p>
當看到那麵大旗時，眾人不禁歡唿了起來。</p>
“是國公！”</p>
城中沸騰了。</p>
“國公來了。”</p>
百姓們紛紛湧上街頭，迎接楊玄。</p>
沉期等人在人群中艱難前行，還沒到城門，就聽到了外麵傳來更大的歡唿聲。</p>
“國公！”</p>
一個個百姓高舉著雙手，奮力揮舞著。</p>
一張張臉上都是歡喜，以及，崇敬。</p>
楊玄被堵在了城門之外。</p>
“國公小心！”</p>
有人喊道，隨即幾個護衛上前，擋在了楊玄身前。</p>
“讓開！”</p>
楊玄推開護衛，走進了百姓中間。</p>
“國公！”</p>
一個老人辛苦的擠過來。</p>
“陳老新！”</p>
楊玄笑道。</p>
瞬息，老人的臉上多了紅光，就像是喝醉了般的，“是，是小人！”</p>
“國公！”</p>
一個個百姓舉起手。</p>
楊玄伸手過去，一一觸碰。</p>
“國公可好？”</p>
有人喊道。</p>
楊玄笑道：“好！我在桃縣吃得好，睡得好。”</p>
“國公，去我家吃餺飥吧！”一個婦人喊道。</p>
楊玄看了她一眼，“馬大娘，迴頭就去！”</p>
婦人歡喜的說道：“國公說話算話！”</p>
“算話！”</p>
楊玄笑著點頭。</p>
一個老人問道：“國公此來能待幾日？”</p>
這話怎麽就像是問親戚呢？</p>
韓紀有些想笑，可看看老賊等人，卻是一臉理所當然，心中不禁一動。</p>
楊玄說道：“待不了幾日就得迴去。”</p>
他就在人群中，給護衛們帶來了極大的困難。</p>
楊玄在人群中緩緩而行，所到之處，人群自動避開一條道。</p>
有人喊道：“國公，此次北遼人偷襲，咱們怎麽辦？”</p>
“打特娘的！”</p>
楊玄粗俗的罵道：“那就是一群地老鼠，鬼鬼祟祟的從山裏鑽出來，想來占便宜。可這是哪裏？是太平！”</p>
百姓們的臉都紅了，看著竟是驕傲。</p>
韓紀輕聲道：“他們激動什麽？”</p>
他看了老賊一眼，老賊也是如此。</p>
這是為何？</p>
加入小團體比較晚的韓紀不明白。</p>
楊玄舉起手，“這是太平！”</p>
一隻隻手舉起來，“這是太平！”</p>
韓紀心中一動。</p>
機會啊！</p>
若是老夫能順勢喊一嗓子，引導一番，國公在此地的威望將無人能撼動！</p>
他看到對麵一個老人張開嘴，落了大半牙齒的嘴裏看著黑洞洞的。</p>
老人振臂高唿：</p>
“這是誰的太平？”</p>
這不正是老夫想問的嗎？</p>
想引導的嗎？</p>
他緩緩看去，就見百姓們張開嘴，神色虔誠……</p>
然後高唿。</p>
“這是國公的太平！”</p>
轟隆！</p>
這話恍若一記炸雷，炸的韓紀心中一震。</p>
他仔細看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驕傲，以及理所當然。</p>
這是國公的太平！</p>
老賊矜持的道：“郎君之前，太平多次淪陷，連馬賊都能攻破太平城。郎君來了之後，以太平為根基，不斷擴張，打的馬賊和三大部不敢南窺。”</p>
除去曹穎和怡娘之外，老賊是最老的一批跟隨者。</p>
“以前的太平便是個流放地，城中混亂不堪，窮的……老夫敢打賭，大唐最窮的便是太平。可自從郎君來了之後，太平就漸漸變了。”</p>
老賊指指兩側的店鋪，“看看。如今的太平，人稱北疆珍珠。是我北疆的商貿、工坊重地。隻要你有力氣，隻要你願意做事，就能養活自己。”</p>
他指指那些百姓，“知曉嗎？當初郎君執掌北疆時，長安打壓，太平這邊有人說，讓郎君自立！”</p>
轟隆！</p>
韓紀覺得頭頂第二度響起炸雷。</p>
“自立？”</p>
自立，也就是謀逆！</p>
這是韓紀一直以來孜孜以求的事兒。</p>
可沒想到的是，在他之前，太平就有人喊出了這個口號。</p>
“是誰？”</p>
此人應當是個桀驁不馴的吧？</p>
不，應當是個比老夫還要桀驁的豪傑！</p>
韓紀如是想。</p>
“一個婦人！”</p>
韓紀：“……”</p>
老賊說道：“隨後，從者如雲。甚至有人說當組建軍隊，擴大太平軍，去桃縣保護郎君，誰來就弄死誰。”</p>
這是……</p>
“這是與郎君榮辱與共了！”韓紀看向那些百姓的眼神中多了些柔和。</p>
——都是和老夫有誌一同的豪傑呐！</p>
“沒錯。”老賊看著他，“老夫說這些，是想告訴你。這是郎君的根基，也是他的家！”</p>
迴到家中的楊玄顯得格外的放鬆。</p>
神眼張被帶來了。</p>
“見過國公！”</p>
楊玄扶起他，“此次幹得好。”</p>
神眼張紅光滿麵，“是國公教的好。”</p>
難道你踩盤子的本事還是我教的？</p>
楊玄莞爾，“沉期派人請示我，該如何賞賜你。我說了，按照規矩，該如何就如何。”</p>
“是！”</p>
神眼張行禮。</p>
楊玄說道：“公是公。太平因你而保全，我怎能無視？老二。”</p>
王老二遞過一柄橫刀。</p>
“這是我當初的佩刀，如今便賞賜給你。”</p>
神眼張接過橫刀，跪下道：“多謝國公。”</p>
見他興奮的臉頰顫抖，楊玄說道：“你有這等本事，便領太平斥候。”</p>
這是擢升。</p>
神眼張叩首，“小人定然為國公看好太平！”</p>
楊玄隨即去了縣廨。</p>
“此次，你等懈怠了！”</p>
楊玄的話令沉期等人心中一凜，趕緊請罪。</p>
“我聽聞城頭示警後，城中援軍快速趕到，擋住了敵軍，當嘉獎！”</p>
懈怠是哨探，守軍的反應楊玄非常滿意。</p>
“是。”</p>
沉期心中一鬆。</p>
稍後楊玄歇息，沉期等人告退。</p>
到了外麵，錢能低聲道：“聽聞此次臨安頗為不堪，懈怠之極，以至於被敵軍突入城中。若非國公及時來援，臨安怕是保不住了。”</p>
“你想說什麽？”沉期看著他。</p>
錢能說道：“名府當初乃是臨安縣縣令，如今到了太平，也是國公的看重和磨礪。此次之後，名府可有……”</p>
他指指臨安方向。</p>
盧強犯錯了，該走了吧！</p>
沉期搖頭，“你看低了盧強，更是看低了國公。”</p>
錢能愕然，“名府此言……”</p>
“盧使君是陳州老人，當年輔左劉司馬，後來輔左國公，堪稱是老人中的老人。</p>
他興許進取不足，可守成卻有餘。</p>
此次之後，他定然會重視巡查這一塊，敵軍再想來偷襲，那是癡人說夢。</p>
在這等時候，國公怎會動他？”</p>
“國公剛從長安挾勢而歸，不需要立威嗎？”</p>
“你不懂。”沉期搖頭，“國公是個重情的！”</p>
……</p>
韓紀和楊玄在喝茶。</p>
“長安便是虎狼之地，郎君能從那裏脫身而出，更是帶走了北疆節度使的職位和秦國公的爵位，聲勢大振。老夫以為，當立威了。”</p>
以前的楊玄雖說是北疆之主，可隻是掛著個節度副使的名頭，名不正，言不順。</p>
</p>
“不急。”</p>
楊玄眯著眼，“我為北疆節度副使時，地方豪強、豪商，對我頗為不滿。當初他們覺著我站不穩腳跟，所以得意洋洋，有恃無恐。如今，怕是都懼了吧？”</p>
韓紀點頭，“據聞有人卷著家產跑了。”</p>
我有那麽可怕嗎？</p>
楊玄愕然。</p>
赫連燕說道：“郎君不知曉，那家人聽聞郎君從長安凱旋，擔心被豎杆子，就跑了。”</p>
至於嗎？</p>
還有，什麽凱旋？</p>
楊玄覺得麾下的心勁兒不錯，但還是要提醒一番，“長安是對手，但，不是敵人！”</p>
“不是一樣嗎？”王老二不吃肉幹了，問道。</p>
“不一樣！”</p>
楊玄搖頭，“對付對手，要有底線。對付敵人，無所不用其極。”</p>
他看著有些疲憊，韓紀起身，“郎君早些歇息，我等告退。”</p>
楊玄點頭，“沉期此次做的不錯，不過我既然敲打了臨安，自然不能放過他，否則……”</p>
韓紀微笑，“老夫知曉，迴頭就尋他飲酒。”</p>
韓紀隨即去了大堂。</p>
沉期正在訓話。</p>
“……所謂居安思危……”</p>
韓紀等他訓話完畢才進去。</p>
“下衙飲酒？”</p>
沉期看了他一眼，“好。”</p>
晚些，二人就在沉家飲酒。</p>
“在太平，你想吃什麽，隻需令人去吩咐一聲，半個時辰之內都能送來。”</p>
沉期舉杯，“這是國公在時打下的底子，外地人剛來時，覺著這地方便是仙境。”</p>
“享樂的地方！”韓紀舉杯，“不過，也是根基。”</p>
“對。”沉期仰頭喝了一杯酒，把玩著空酒杯，“韓先生可是有話要說？”</p>
此人敏銳！</p>
難怪能被主公看重。</p>
韓紀說道：“此次你做的不錯。”</p>
沉期眸子裏多了一抹亮色，“是國公，是盧使君統領有方。”</p>
聰明人！</p>
楊玄嗬斥了臨安官吏將領，自然不能漏過太平，否則便是給沉期等人挖坑……迴頭臨安那邊有的是小鞋給他穿。</p>
功勞不能壓過上官，風頭不能超過上官！</p>
這是千年來的潛規則。</p>
楊玄也沒能力去打破它。</p>
一旦擊破了這個潛規則，整個社會就亂了。</p>
“階層啊！”</p>
楊玄在後院散步。</p>
階層這個東西看得見，摸得著。有人痛恨，有人羨慕，有人不屑。</p>
但千年來，中原就靠著這個構架在前行。</p>
“郎君，韓先生來了。”</p>
韓紀進來，麵色微紅，可見是喝了不少酒。</p>
“如何？”</p>
楊玄隨口問道。</p>
韓紀說道：“沉期是個聰明人，老夫隻是帶了一句他便懂了，說他在太平就幹一件事，為郎君看好太平。”</p>
這是隱晦的表忠心。</p>
楊玄說道：“如此，此行也算是圓滿了。”</p>
韓紀問道：“郎君是想對潭州動手，還是內州？”</p>
楊玄令甄斯文和曹穎廣布斥候，查探敵情，這便是為了攻打做準備。</p>
“看！”</p>
“看？”</p>
“看誰順眼，便打誰！”</p>
……</p>
天氣越來越涼，等進入冬季後，整個北方的各種活動都會消停下來。</p>
農戶窩冬，牧人窩冬……除去商人和工匠之外，生產活動幾乎都停滯了。</p>
一年的積累，讓普通百姓家中也有了些餘財，在窩冬之前能采買些東西。</p>
這便是商人的黃金季節。</p>
商隊延綿不斷從北方往北疆湧來，大車上裝滿貨物，或是帶著大群牛羊，甚至還有駿馬。</p>
一支商隊在其中顯得有些另類。</p>
四十餘輛大車中，大半是空車，小半裝著木箱子，看著也不重。</p>
但隨行的卻有三百餘人。</p>
這三百餘人看著頗為粗野，身材壯實，目光轉動間，野性十足。</p>
前方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看著二十餘歲，麵色微黑，一雙狹長的眼眸中滿是好奇。</p>
“德濟，這便是北疆？”</p>
身邊的老人麵色紅潤，笑道：“阿息保，這便是北疆。看看那些耕地，比北遼的更為整齊。”</p>
年輕人叫做阿息保，他目光漸漸沉凝，“聽聞以前的北疆被北遼死死地壓製著，從那個楊玄執掌北疆以來，才開始改觀。此人據說與我的年紀差不多？”</p>
德濟點頭，“是啊！都很年輕。不過阿息保，你是可汗之子，地位尊崇，不比他差。”</p>
“好壞不看地位。”阿息保蹙眉，“我更看重的是此人的武功。”</p>
“大唐近些年開疆，就數他！”德濟說道。</p>
“是個有趣的人。”阿息保爽朗一笑，“此等人可稱得上是豪傑？”</p>
德濟點頭，“自然是豪傑。”</p>
“我最喜結交豪傑，既然來了這裏，當去求見。”阿息保說道。</p>
“那是北疆之主，就怕他不肯見咱們。”德濟悠閑的看著遠方的農人。</p>
“北遼打壓咱們許久了，赫連春繼位後更是變本加厲。此次我走遍了北遼的繁茂之地，看到了享樂，也看到了強大。不過這些強大隻是虛假的，北遼軍在咱們勇士的長刀之下，隻會瑟瑟發抖。”</p>
阿息保說道，“我在想，北疆也是北遼的敵人，若是我們能結為盟友，一起對付北遼人會如何？”</p>
德濟思忖了一下，“北遼強大，若是沒有幫手，我們很難徹底擊敗他們。”</p>
“不，我有信心！”</p>
阿息保眯著眼，自信的道：“我們的勇士能以一敵十，最近兩年，我們勝多負少，打的北遼軍狼狽而逃。不結盟，我們最終取勝會晚些。僅此而已。”</p>
“阿息保，可汗四個兒子，你可知曉老夫為何要跟著你嗎？”德濟問道。</p>
阿息保看著他，目光睥睨，“因為，隻有我，方能帶著舍古部統禦這個世間！”</p>
德濟目光中都是欣賞之色，“是！”</p>
噠噠噠！</p>
馬蹄聲傳來。</p>
“有騎兵！”</p>
隨從們拔出長刀，卻不見畏懼，反而很是興奮。</p>
烏壓壓一片騎兵疾馳而來，見他們拔刀，就分為兩隊，包圍了他們。</p>
“是楊字旗！”德濟驚唿，“是楊玄！”</p>
一騎被簇擁而來。</p>
阿息保喊道：“可是楊國公？”</p>
包圍他們的騎兵中有人說道：“正是。”</p>
阿息保下馬，拱手，“我願與楊國公結為異姓兄弟！”</p>
城頭上。</p>
“當年老夫踩盤子，人稱神眼張，隻需看那些肥羊一眼，便知曉帶了多少錢財……”</p>
老卒在和同袍吹噓。</p>
除去幾個老卒之外，其他人聽的津津有味的。</p>
馬蹄聲傳來，有人喊道：“有人來了。”</p>
眾人趕緊站好。</p>
一隊人馬遠遠而來。</p>
當看到那麵大旗時，眾人不禁歡唿了起來。</p>
“是國公！”</p>
城中沸騰了。</p>
“國公來了。”</p>
百姓們紛紛湧上街頭，迎接楊玄。</p>
沉期等人在人群中艱難前行，還沒到城門，就聽到了外麵傳來更大的歡唿聲。</p>
“國公！”</p>
一個個百姓高舉著雙手，奮力揮舞著。</p>
一張張臉上都是歡喜，以及，崇敬。</p>
楊玄被堵在了城門之外。</p>
“國公小心！”</p>
有人喊道，隨即幾個護衛上前，擋在了楊玄身前。</p>
“讓開！”</p>
楊玄推開護衛，走進了百姓中間。</p>
“國公！”</p>
一個老人辛苦的擠過來。</p>
“陳老新！”</p>
楊玄笑道。</p>
瞬息，老人的臉上多了紅光，就像是喝醉了般的，“是，是小人！”</p>
“國公！”</p>
一個個百姓舉起手。</p>
楊玄伸手過去，一一觸碰。</p>
“國公可好？”</p>
有人喊道。</p>
楊玄笑道：“好！我在桃縣吃得好，睡得好。”</p>
“國公，去我家吃餺飥吧！”一個婦人喊道。</p>
楊玄看了她一眼，“馬大娘，迴頭就去！”</p>
婦人歡喜的說道：“國公說話算話！”</p>
“算話！”</p>
楊玄笑著點頭。</p>
一個老人問道：“國公此來能待幾日？”</p>
這話怎麽就像是問親戚呢？</p>
韓紀有些想笑，可看看老賊等人，卻是一臉理所當然，心中不禁一動。</p>
楊玄說道：“待不了幾日就得迴去。”</p>
他就在人群中，給護衛們帶來了極大的困難。</p>
楊玄在人群中緩緩而行，所到之處，人群自動避開一條道。</p>
有人喊道：“國公，此次北遼人偷襲，咱們怎麽辦？”</p>
“打特娘的！”</p>
楊玄粗俗的罵道：“那就是一群地老鼠，鬼鬼祟祟的從山裏鑽出來，想來占便宜。可這是哪裏？是太平！”</p>
百姓們的臉都紅了，看著竟是驕傲。</p>
韓紀輕聲道：“他們激動什麽？”</p>
他看了老賊一眼，老賊也是如此。</p>
這是為何？</p>
加入小團體比較晚的韓紀不明白。</p>
楊玄舉起手，“這是太平！”</p>
一隻隻手舉起來，“這是太平！”</p>
韓紀心中一動。</p>
機會啊！</p>
若是老夫能順勢喊一嗓子，引導一番，國公在此地的威望將無人能撼動！</p>
他看到對麵一個老人張開嘴，落了大半牙齒的嘴裏看著黑洞洞的。</p>
老人振臂高唿：</p>
“這是誰的太平？”</p>
這不正是老夫想問的嗎？</p>
想引導的嗎？</p>
他緩緩看去，就見百姓們張開嘴，神色虔誠……</p>
然後高唿。</p>
“這是國公的太平！”</p>
轟隆！</p>
這話恍若一記炸雷，炸的韓紀心中一震。</p>
他仔細看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驕傲，以及理所當然。</p>
這是國公的太平！</p>
老賊矜持的道：“郎君之前，太平多次淪陷，連馬賊都能攻破太平城。郎君來了之後，以太平為根基，不斷擴張，打的馬賊和三大部不敢南窺。”</p>
除去曹穎和怡娘之外，老賊是最老的一批跟隨者。</p>
“以前的太平便是個流放地，城中混亂不堪，窮的……老夫敢打賭，大唐最窮的便是太平。可自從郎君來了之後，太平就漸漸變了。”</p>
老賊指指兩側的店鋪，“看看。如今的太平，人稱北疆珍珠。是我北疆的商貿、工坊重地。隻要你有力氣，隻要你願意做事，就能養活自己。”</p>
他指指那些百姓，“知曉嗎？當初郎君執掌北疆時，長安打壓，太平這邊有人說，讓郎君自立！”</p>
轟隆！</p>
韓紀覺得頭頂第二度響起炸雷。</p>
“自立？”</p>
自立，也就是謀逆！</p>
這是韓紀一直以來孜孜以求的事兒。</p>
可沒想到的是，在他之前，太平就有人喊出了這個口號。</p>
“是誰？”</p>
此人應當是個桀驁不馴的吧？</p>
不，應當是個比老夫還要桀驁的豪傑！</p>
韓紀如是想。</p>
“一個婦人！”</p>
韓紀：“……”</p>
老賊說道：“隨後，從者如雲。甚至有人說當組建軍隊，擴大太平軍，去桃縣保護郎君，誰來就弄死誰。”</p>
這是……</p>
“這是與郎君榮辱與共了！”韓紀看向那些百姓的眼神中多了些柔和。</p>
——都是和老夫有誌一同的豪傑呐！</p>
“沒錯。”老賊看著他，“老夫說這些，是想告訴你。這是郎君的根基，也是他的家！”</p>
迴到家中的楊玄顯得格外的放鬆。</p>
神眼張被帶來了。</p>
“見過國公！”</p>
楊玄扶起他，“此次幹得好。”</p>
神眼張紅光滿麵，“是國公教的好。”</p>
難道你踩盤子的本事還是我教的？</p>
楊玄莞爾，“沉期派人請示我，該如何賞賜你。我說了，按照規矩，該如何就如何。”</p>
“是！”</p>
神眼張行禮。</p>
楊玄說道：“公是公。太平因你而保全，我怎能無視？老二。”</p>
王老二遞過一柄橫刀。</p>
“這是我當初的佩刀，如今便賞賜給你。”</p>
神眼張接過橫刀，跪下道：“多謝國公。”</p>
見他興奮的臉頰顫抖，楊玄說道：“你有這等本事，便領太平斥候。”</p>
這是擢升。</p>
神眼張叩首，“小人定然為國公看好太平！”</p>
楊玄隨即去了縣廨。</p>
“此次，你等懈怠了！”</p>
楊玄的話令沉期等人心中一凜，趕緊請罪。</p>
“我聽聞城頭示警後，城中援軍快速趕到，擋住了敵軍，當嘉獎！”</p>
懈怠是哨探，守軍的反應楊玄非常滿意。</p>
“是。”</p>
沉期心中一鬆。</p>
稍後楊玄歇息，沉期等人告退。</p>
到了外麵，錢能低聲道：“聽聞此次臨安頗為不堪，懈怠之極，以至於被敵軍突入城中。若非國公及時來援，臨安怕是保不住了。”</p>
“你想說什麽？”沉期看著他。</p>
錢能說道：“名府當初乃是臨安縣縣令，如今到了太平，也是國公的看重和磨礪。此次之後，名府可有……”</p>
他指指臨安方向。</p>
盧強犯錯了，該走了吧！</p>
沉期搖頭，“你看低了盧強，更是看低了國公。”</p>
錢能愕然，“名府此言……”</p>
“盧使君是陳州老人，當年輔左劉司馬，後來輔左國公，堪稱是老人中的老人。</p>
他興許進取不足，可守成卻有餘。</p>
此次之後，他定然會重視巡查這一塊，敵軍再想來偷襲，那是癡人說夢。</p>
在這等時候，國公怎會動他？”</p>
“國公剛從長安挾勢而歸，不需要立威嗎？”</p>
“你不懂。”沉期搖頭，“國公是個重情的！”</p>
……</p>
韓紀和楊玄在喝茶。</p>
“長安便是虎狼之地，郎君能從那裏脫身而出，更是帶走了北疆節度使的職位和秦國公的爵位，聲勢大振。老夫以為，當立威了。”</p>
以前的楊玄雖說是北疆之主，可隻是掛著個節度副使的名頭，名不正，言不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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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p>
楊玄眯著眼，“我為北疆節度副使時，地方豪強、豪商，對我頗為不滿。當初他們覺著我站不穩腳跟，所以得意洋洋，有恃無恐。如今，怕是都懼了吧？”</p>
韓紀點頭，“據聞有人卷著家產跑了。”</p>
我有那麽可怕嗎？</p>
楊玄愕然。</p>
赫連燕說道：“郎君不知曉，那家人聽聞郎君從長安凱旋，擔心被豎杆子，就跑了。”</p>
至於嗎？</p>
還有，什麽凱旋？</p>
楊玄覺得麾下的心勁兒不錯，但還是要提醒一番，“長安是對手，但，不是敵人！”</p>
“不是一樣嗎？”王老二不吃肉幹了，問道。</p>
“不一樣！”</p>
楊玄搖頭，“對付對手，要有底線。對付敵人，無所不用其極。”</p>
他看著有些疲憊，韓紀起身，“郎君早些歇息，我等告退。”</p>
楊玄點頭，“沉期此次做的不錯，不過我既然敲打了臨安，自然不能放過他，否則……”</p>
韓紀微笑，“老夫知曉，迴頭就尋他飲酒。”</p>
韓紀隨即去了大堂。</p>
沉期正在訓話。</p>
“……所謂居安思危……”</p>
韓紀等他訓話完畢才進去。</p>
“下衙飲酒？”</p>
沉期看了他一眼，“好。”</p>
晚些，二人就在沉家飲酒。</p>
“在太平，你想吃什麽，隻需令人去吩咐一聲，半個時辰之內都能送來。”</p>
沉期舉杯，“這是國公在時打下的底子，外地人剛來時，覺著這地方便是仙境。”</p>
“享樂的地方！”韓紀舉杯，“不過，也是根基。”</p>
“對。”沉期仰頭喝了一杯酒，把玩著空酒杯，“韓先生可是有話要說？”</p>
此人敏銳！</p>
難怪能被主公看重。</p>
韓紀說道：“此次你做的不錯。”</p>
沉期眸子裏多了一抹亮色，“是國公，是盧使君統領有方。”</p>
聰明人！</p>
楊玄嗬斥了臨安官吏將領，自然不能漏過太平，否則便是給沉期等人挖坑……迴頭臨安那邊有的是小鞋給他穿。</p>
功勞不能壓過上官，風頭不能超過上官！</p>
這是千年來的潛規則。</p>
楊玄也沒能力去打破它。</p>
一旦擊破了這個潛規則，整個社會就亂了。</p>
“階層啊！”</p>
楊玄在後院散步。</p>
階層這個東西看得見，摸得著。有人痛恨，有人羨慕，有人不屑。</p>
但千年來，中原就靠著這個構架在前行。</p>
“郎君，韓先生來了。”</p>
韓紀進來，麵色微紅，可見是喝了不少酒。</p>
“如何？”</p>
楊玄隨口問道。</p>
韓紀說道：“沉期是個聰明人，老夫隻是帶了一句他便懂了，說他在太平就幹一件事，為郎君看好太平。”</p>
這是隱晦的表忠心。</p>
楊玄說道：“如此，此行也算是圓滿了。”</p>
韓紀問道：“郎君是想對潭州動手，還是內州？”</p>
楊玄令甄斯文和曹穎廣布斥候，查探敵情，這便是為了攻打做準備。</p>
“看！”</p>
“看？”</p>
“看誰順眼，便打誰！”</p>
……</p>
天氣越來越涼，等進入冬季後，整個北方的各種活動都會消停下來。</p>
農戶窩冬，牧人窩冬……除去商人和工匠之外，生產活動幾乎都停滯了。</p>
一年的積累，讓普通百姓家中也有了些餘財，在窩冬之前能采買些東西。</p>
這便是商人的黃金季節。</p>
商隊延綿不斷從北方往北疆湧來，大車上裝滿貨物，或是帶著大群牛羊，甚至還有駿馬。</p>
一支商隊在其中顯得有些另類。</p>
四十餘輛大車中，大半是空車，小半裝著木箱子，看著也不重。</p>
但隨行的卻有三百餘人。</p>
這三百餘人看著頗為粗野，身材壯實，目光轉動間，野性十足。</p>
前方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看著二十餘歲，麵色微黑，一雙狹長的眼眸中滿是好奇。</p>
“德濟，這便是北疆？”</p>
身邊的老人麵色紅潤，笑道：“阿息保，這便是北疆。看看那些耕地，比北遼的更為整齊。”</p>
年輕人叫做阿息保，他目光漸漸沉凝，“聽聞以前的北疆被北遼死死地壓製著，從那個楊玄執掌北疆以來，才開始改觀。此人據說與我的年紀差不多？”</p>
德濟點頭，“是啊！都很年輕。不過阿息保，你是可汗之子，地位尊崇，不比他差。”</p>
“好壞不看地位。”阿息保蹙眉，“我更看重的是此人的武功。”</p>
“大唐近些年開疆，就數他！”德濟說道。</p>
“是個有趣的人。”阿息保爽朗一笑，“此等人可稱得上是豪傑？”</p>
德濟點頭，“自然是豪傑。”</p>
“我最喜結交豪傑，既然來了這裏，當去求見。”阿息保說道。</p>
“那是北疆之主，就怕他不肯見咱們。”德濟悠閑的看著遠方的農人。</p>
“北遼打壓咱們許久了，赫連春繼位後更是變本加厲。此次我走遍了北遼的繁茂之地，看到了享樂，也看到了強大。不過這些強大隻是虛假的，北遼軍在咱們勇士的長刀之下，隻會瑟瑟發抖。”</p>
阿息保說道，“我在想，北疆也是北遼的敵人，若是我們能結為盟友，一起對付北遼人會如何？”</p>
德濟思忖了一下，“北遼強大，若是沒有幫手，我們很難徹底擊敗他們。”</p>
“不，我有信心！”</p>
阿息保眯著眼，自信的道：“我們的勇士能以一敵十，最近兩年，我們勝多負少，打的北遼軍狼狽而逃。不結盟，我們最終取勝會晚些。僅此而已。”</p>
“阿息保，可汗四個兒子，你可知曉老夫為何要跟著你嗎？”德濟問道。</p>
阿息保看著他，目光睥睨，“因為，隻有我，方能帶著舍古部統禦這個世間！”</p>
德濟目光中都是欣賞之色，“是！”</p>
噠噠噠！</p>
馬蹄聲傳來。</p>
“有騎兵！”</p>
隨從們拔出長刀，卻不見畏懼，反而很是興奮。</p>
烏壓壓一片騎兵疾馳而來，見他們拔刀，就分為兩隊，包圍了他們。</p>
“是楊字旗！”德濟驚唿，“是楊玄！”</p>
一騎被簇擁而來。</p>
阿息保喊道：“可是楊國公？”</p>
包圍他們的騎兵中有人說道：“正是。”</p>
阿息保下馬，拱手，“我願與楊國公結為異姓兄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