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國公。</p>
聽到這三個字時，以張楚茂的城府，身體依舊搖晃了幾下。</p>
隨即，石忠唐那猙獰的一瞥，令他心中一驚。</p>
石忠唐敢這麽放肆，唯有一種可能……內侍帶來了皇帝的意思。</p>
弄他！</p>
旨意宣讀完畢，內侍含笑，“恭喜商國公。”</p>
石忠唐拱手，憨厚的道：“還請迴稟阿耶阿娘，臣在南疆枕戈待旦，隻需阿耶一聲吩咐，臣當率南疆健兒為阿耶赴湯蹈火。”</p>
</p>
內侍想到先前石忠唐給的好處，笑的越發的真誠了，“商國公勉力。”</p>
這是暗示：早些把張楚茂弄走。</p>
“是。”</p>
石忠唐含笑，“來人。”</p>
“在！”</p>
“請了中貴人去用宴，我晚些來作陪，好生問問耶娘的近況。”</p>
“是，國公。”</p>
內侍含笑：“客氣了。”</p>
“應該的。”</p>
石忠唐側身看著張楚茂，“徐國公。”</p>
張楚茂麵色不變，“商國公。”</p>
石忠唐說道：“春育！”</p>
“國公。”春育上前。</p>
“那批剛收攏的俘虜，淘汰老弱後，盡數造冊，令人快馬送去長安。”</p>
“是！”</p>
此等事必須要張楚茂點頭，可石忠唐壓根就沒請示的意思。</p>
節度使府的官吏都在現場，這是公然打臉。</p>
更像是宣示：從今日去，我石忠唐和張楚茂分道揚鑣。</p>
你等！</p>
該站隊了！</p>
官吏們默然。</p>
緩緩看向張楚茂。</p>
這位可是國丈的女婿，皇帝如今出手，他會如何？</p>
張楚茂冷笑，“叛賊罷了，豈能編入軍中？”</p>
“為何不能？”石忠唐問道。</p>
“如今我南疆軍軍中多異族，應該有六成以上了吧！這是大唐的軍隊，還是異族的大軍？”張楚茂問道。</p>
“陛下曾說過，普天之下，皆是臣民。什麽異族？他們都是陛下的臣民。你這話，是覺著陛下此言不對嗎?”</p>
張楚茂拍拍手，“你等以為如何？”</p>
一個文官出來。“下官以為，不可編入軍中。”</p>
一個將領出來，“下官以為，當編入軍中。”</p>
“下官以為，當編入軍中。”</p>
“下官以為，當編入軍中……”</p>
一個個文武官員走出來，一句句話，就像是重錘，捶的張楚茂身體搖晃。</p>
兩邊的人，竟然旗鼓相當。</p>
“你等，這是要謀反嗎？”</p>
張楚茂咬牙切齒的道。</p>
“哈哈哈哈！”</p>
石忠唐一陣大笑，指著他，“自從你執掌南疆以來，處處保守，這裏不能動，那裏不能攻伐。</p>
不廝殺，兄弟們憑何升遷？將士們哪來的軍功？</p>
你隻想著一家一姓的好處，把我南疆文武的前程置於何地？”</p>
張楚茂的保守是為了占位，可如今卻成了石忠唐猛烈攻訐的目標。</p>
他，竟然不能反駁。</p>
“我率軍屢次征伐叛逆，屢屢勝利，你不誇讚也就罷了，冷嘲熱諷，打壓。</p>
就你這等蠢貨，也配為節度使？”</p>
石忠唐迴身看著眾人。</p>
“從今日起，你等有事，可來我處。”</p>
張楚茂冷笑，“老夫乃南疆節度使！”</p>
一個文官走到了張楚茂的身後。</p>
接著，絡繹不絕。</p>
隨即，有武將走到了石忠唐身後。</p>
接著，更多的人走了過來。</p>
兩邊涇渭分明。</p>
石忠唐這邊武將多，張楚茂那邊文官多。</p>
隨即各自散去。</p>
石忠唐迴到值房，和投向自己這邊的文武官員介紹了一番情況。</p>
“……這個大唐，依舊是陛下的！”</p>
這是暗示：跟著我，就是跟著陛下。</p>
眾人先前都看到了內侍的態度，心情振奮。</p>
“北疆那邊，楊玄已經和長安斷了聯絡，形同於叛逆，陛下需要南疆。”</p>
這番話，道盡了當下的局勢。</p>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也沒必要再解釋，讓他繼續蠢下去。</p>
石忠唐擺擺手，“去吧！”</p>
眾人告退。</p>
魏明和春育留下。</p>
春育說道：“副使……國公，這些大多是無利不起早的貨色。”</p>
石忠唐微笑道：“誰不是呢？你我，都是。”</p>
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p>
魏明沉聲道：“說起來，國公還得感謝楊玄。”</p>
“必須要感謝他！”</p>
石忠唐笑了笑，“當年我在長安與他見了一麵，覺著此人年少，銳氣有，可卻有些……古怪，就如同一個執拗的少年，欠收拾。”</p>
那時候的楊玄還沒完全褪去中二本色，在石忠唐看來，就是個撲街貨，遲早會為自己的中二付出代價。</p>
“後來，他在北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此子，不差。”</p>
石忠唐陷入了迴憶中。</p>
魏明說道：“楊玄攻占了南歸城，轟動了許久。</p>
外行看熱鬧，在老夫看來，他這是要為開荒做準備。</p>
副使，他如今沒衝著長安齜牙，是因為羽翼未豐。</p>
特別是錢糧。</p>
可你看看他，這一步步的布局，都是為了錢糧而去。</p>
開荒之事一成，等明年，北疆就初步能自給自足了。</p>
接著便是錢財，據聞北疆那邊開了商路，工坊也不少。”</p>
“他還缺牛羊戰馬。”春育得意的道，“咱們這裏可不缺。”</p>
南疆亦有草原，而且都被南疆軍控製著，每年能產出許多好馬.</p>
石忠唐動了一下，從迴憶中清醒，“戰馬？”</p>
“是。”春育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p>
石忠唐說道：“地圖！”</p>
隨從把地圖擺放在桉幾上，攤開。</p>
石忠唐有些粗壯的手指頭落在南疆這邊，順著滑到了北疆，最終停留在潭州那裏。</p>
“如今潭州式微，草原基本被陳州掌控，若是我，必然出兵潭州，把它打下來。”</p>
手指頭滑向北方。</p>
“拿下潭州，那片草原從此就成了北疆的內陸。陳州也從第一線變成了腹地，好處頗多。且，由此北疆就能以潭州為根基，進可攻打，退可守禦。一進一退，盡顯自在從容！”</p>
魏明看著地圖，“怕是不好打。”</p>
“是嗎？”石忠唐屈指敲敲地圖上的潭州，“換了別人，是不好打。楊玄，不會！這一點，我深信不疑！”</p>
“那麽，他為何不動手呢？”春育納悶。</p>
“別人的事，暫且少管。”石忠唐說道：“馬上派人去長安，帶上禮物，去陛下和娘娘那裏問候，切記，恭謹些。”</p>
“是。”</p>
魏明說道：“國公，陛下此舉有些曖昧，分明是暗示國公出手趕走張楚茂，可卻不肯公開叱責張楚茂……”</p>
石忠唐笑了笑，“陛下那邊需要考量的事多。”</p>
他指指地圖，隨從過來收了。</p>
“不過，陛下封了我國公，由此，我便能獨立於張楚茂之外。</p>
第一件事，從今日起，我的事，自行處置，無需請示張楚茂。”</p>
“是。”</p>
“其次，我的麾下，重新編排，那些不聽話的將領，盡數趕出去，換上咱們的人。”</p>
“是。”</p>
“另外，這兩年我一直在積蓄好馬，如今得了五千匹。我準備用這五千匹好馬組建一支精銳騎兵。”</p>
魏明是大將，自然不可能去統領。</p>
石忠唐說道：“讓阿史那哲明來。”</p>
春育歡喜的道：“是哲明嗎？那可好。”</p>
沒多久，沉重的腳步聲在外麵傳來。</p>
一個身材魁梧，雙眸顧盼間，目光如電的男子走進來，行禮，“見過國公。”</p>
“阿史那哲明！”石忠唐看著他，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我欲組建三千精銳鐵騎，最好的戰馬，最好的勇士，最好的甲衣和兵器，當然，還有最好的悍將。”</p>
阿史那哲明跪下，“願為國公效死！”</p>
“哈哈哈哈！”</p>
石忠唐暢快的大笑著。</p>
“此事你馬上著手，記住，我要的是一支無堅不摧的鐵騎，就算是麵對北疆軍的玄甲騎，依舊不落下風，乃至於能戰而勝之的勁旅！”</p>
“領命！”</p>
隨即眾人告退。</p>
內侍來了，“商國公，咱這就迴去了。”</p>
“不歇息幾日？”石忠唐覺得太急。</p>
內侍搖頭，“陛下急需知曉消息。”</p>
看來，北疆那邊給了長安不少壓力。</p>
石忠唐拍拍手，春育進來。</p>
“春育，好生送送中貴人。”</p>
“是！”春育恭謹的應了。</p>
這是再送一次好處的意思。</p>
內侍嘴角含笑，“如此，咱就在長安等著為商國公的捷報喝彩了！”</p>
“好說。”</p>
石忠唐知曉，這個內侍算是被自己喂飽了，以後能利用。</p>
內侍最後說道：“商國公莫要忘記了，這一切都是陛下給的。”</p>
陛下能給，也能收迴。</p>
石忠唐誠懇的道：“我對陛下忠心天日可鑒。”</p>
內侍走了，值房內，安靜了下來。</p>
石忠唐喝了一口茶水。</p>
嘴角微微翹起。</p>
伸手，輕輕撫摸著旨意。</p>
“這便是權勢啊！”</p>
那一年，他十七歲，是部族中有名的勇士。</p>
他喜歡上了一個少女。</p>
少女有一張宜嗔宜喜的臉，嬌嗔時，能讓他失魂落魄。歡喜時，能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發光。</p>
為了爭奪到心上人的芳心，為部族的每一戰，石忠唐總是衝殺在前，立功無數。</p>
少女也漸漸愛上了這個勇士，眼看著二人之間好事將成，就在石忠唐準備第二日請人去少女家提親時……</p>
一早醒來，母親歎著氣，看著他的眼神中有些哀傷之意，“她去了。”</p>
石忠唐不知母親的意思，“什麽去了？”</p>
“她去了首領那裏。”</p>
石忠唐瘋狂跑出自家的帳篷，尋到了少女家。</p>
“首領喜歡她。”</p>
少女的父母一臉歡喜，顯然，把女兒送給首領，能獲取的好處更多。</p>
“我會立功，我會給你們好處。”</p>
石忠唐昏頭了，甚至語無倫次。</p>
少女的父親歎息，“草原就那麽大，我們就是羊群，隻能跟著頭羊走。”</p>
他隻覺得心掉了，空蕩蕩的。</p>
他沒迴家，他覺得自己無法麵對每一個人。</p>
他在草原上晃蕩了十餘日。</p>
迴來時，他瘦了一圈。</p>
但整個人都不同了。</p>
看著平和，且憨厚。</p>
他聽從父母的話，迎娶了一個老實的女人。</p>
再見到少女時，他恭謹的行禮，偶爾抬頭，看到了少女眼中的鄙夷。</p>
哦！</p>
那一刻，他哦了一聲。</p>
越發的平和和憨實了。</p>
他沒事兒就和那些勇士在一起，摔跤，賽馬，射箭，一起喝酒，一起暢談未來……他們情同手足。</p>
唐軍來了。</p>
部族集結，去可汗那裏組成大軍。</p>
隨後的廝殺中，首領挨了一箭，箭失射入了他的脊背，深入他的心髒……戰場上這等誤傷的例子多不勝數。</p>
沒有人在意這個倒黴蛋。</p>
就在雙方僵持時，石忠唐帶著數十騎從內部發動，製造了混亂，唐軍將領順勢出擊，大勝。</p>
戰後，他被帶到了將領那裏。</p>
“是條漢子，可願加入我南疆軍。”</p>
“願意。”</p>
“好！”</p>
他當即就被授予旅帥之職，統領自己那數十勇士。</p>
從此，他就成了南疆軍中的一員。</p>
廝殺悍勇，且不乏智謀。</p>
而且，他還會窺探人心，把張煥等人哄的心情大好。</p>
他就這麽一步步的走了上來。</p>
但要想達成自己的目標，他還得磨礪許久，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跟著張煥去了長安。</p>
機緣巧合之下，竟然成了貴妃的義子。</p>
從那一刻開始，他的命運就變了，紅的發紫。</p>
“都說我是僥幸，可誰知曉這些年我的步步為營，我的忍辱負重？”</p>
石忠唐喝了一口茶水。</p>
誰願意向一個比自己小的女人跪拜，口稱阿娘？</p>
但他卻心甘情願稱唿皇帝為阿耶。</p>
“都是權勢啊！”</p>
石忠唐輕蔑的道。</p>
當年，因為權勢，他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p>
這沒什麽。</p>
在部族中這等事兒不少見。</p>
可心上人那鄙夷的目光卻讓他恍然大悟。</p>
心痛的那一刻，他明悟了一個道理。</p>
這個世間是沒有道理可講的。</p>
權勢，就是道理！</p>
他和族裏的勇士在一起廝混，他的武勇，多謀和大方，讓那些勇士心悅誠服。</p>
他在等待時機。</p>
直至和唐軍開戰。</p>
他一箭射殺了首領，投靠了唐軍。</p>
他帶著人迴到了部族中，看到他們身著唐軍的甲衣，石忠唐更是成了旅帥，部族中的人諂媚的跪在地上，恭迎新的主人。</p>
少女也來了，她惶然看著石忠唐，然後，自然的露出了媚笑。</p>
我，臣服於你！</p>
可我不需要！</p>
石忠唐令人斬殺了少女的家人，就在少女絕望時，卻留下了她。</p>
讓她在部族裏沉淪。</p>
隨後，他迴到了清河縣。</p>
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上官。</p>
上官問他，“你叫什麽名字？”</p>
後來，張煥也這樣問過。</p>
石忠唐把茶杯放下。</p>
提起筆，寫下了石忠唐三個字，然後，緩緩把這三個字塗抹成為三個小墨團。</p>
再度書寫了五個字。</p>
開口。</p>
“我叫，阿史那，石明！”</p>
聽到這三個字時，以張楚茂的城府，身體依舊搖晃了幾下。</p>
隨即，石忠唐那猙獰的一瞥，令他心中一驚。</p>
石忠唐敢這麽放肆，唯有一種可能……內侍帶來了皇帝的意思。</p>
弄他！</p>
旨意宣讀完畢，內侍含笑，“恭喜商國公。”</p>
石忠唐拱手，憨厚的道：“還請迴稟阿耶阿娘，臣在南疆枕戈待旦，隻需阿耶一聲吩咐，臣當率南疆健兒為阿耶赴湯蹈火。”</p>
</p>
內侍想到先前石忠唐給的好處，笑的越發的真誠了，“商國公勉力。”</p>
這是暗示：早些把張楚茂弄走。</p>
“是。”</p>
石忠唐含笑，“來人。”</p>
“在！”</p>
“請了中貴人去用宴，我晚些來作陪，好生問問耶娘的近況。”</p>
“是，國公。”</p>
內侍含笑：“客氣了。”</p>
“應該的。”</p>
石忠唐側身看著張楚茂，“徐國公。”</p>
張楚茂麵色不變，“商國公。”</p>
石忠唐說道：“春育！”</p>
“國公。”春育上前。</p>
“那批剛收攏的俘虜，淘汰老弱後，盡數造冊，令人快馬送去長安。”</p>
“是！”</p>
此等事必須要張楚茂點頭，可石忠唐壓根就沒請示的意思。</p>
節度使府的官吏都在現場，這是公然打臉。</p>
更像是宣示：從今日去，我石忠唐和張楚茂分道揚鑣。</p>
你等！</p>
該站隊了！</p>
官吏們默然。</p>
緩緩看向張楚茂。</p>
這位可是國丈的女婿，皇帝如今出手，他會如何？</p>
張楚茂冷笑，“叛賊罷了，豈能編入軍中？”</p>
“為何不能？”石忠唐問道。</p>
“如今我南疆軍軍中多異族，應該有六成以上了吧！這是大唐的軍隊，還是異族的大軍？”張楚茂問道。</p>
“陛下曾說過，普天之下，皆是臣民。什麽異族？他們都是陛下的臣民。你這話，是覺著陛下此言不對嗎?”</p>
張楚茂拍拍手，“你等以為如何？”</p>
一個文官出來。“下官以為，不可編入軍中。”</p>
一個將領出來，“下官以為，當編入軍中。”</p>
“下官以為，當編入軍中。”</p>
“下官以為，當編入軍中……”</p>
一個個文武官員走出來，一句句話，就像是重錘，捶的張楚茂身體搖晃。</p>
兩邊的人，竟然旗鼓相當。</p>
“你等，這是要謀反嗎？”</p>
張楚茂咬牙切齒的道。</p>
“哈哈哈哈！”</p>
石忠唐一陣大笑，指著他，“自從你執掌南疆以來，處處保守，這裏不能動，那裏不能攻伐。</p>
不廝殺，兄弟們憑何升遷？將士們哪來的軍功？</p>
你隻想著一家一姓的好處，把我南疆文武的前程置於何地？”</p>
張楚茂的保守是為了占位，可如今卻成了石忠唐猛烈攻訐的目標。</p>
他，竟然不能反駁。</p>
“我率軍屢次征伐叛逆，屢屢勝利，你不誇讚也就罷了，冷嘲熱諷，打壓。</p>
就你這等蠢貨，也配為節度使？”</p>
石忠唐迴身看著眾人。</p>
“從今日起，你等有事，可來我處。”</p>
張楚茂冷笑，“老夫乃南疆節度使！”</p>
一個文官走到了張楚茂的身後。</p>
接著，絡繹不絕。</p>
隨即，有武將走到了石忠唐身後。</p>
接著，更多的人走了過來。</p>
兩邊涇渭分明。</p>
石忠唐這邊武將多，張楚茂那邊文官多。</p>
隨即各自散去。</p>
石忠唐迴到值房，和投向自己這邊的文武官員介紹了一番情況。</p>
“……這個大唐，依舊是陛下的！”</p>
這是暗示：跟著我，就是跟著陛下。</p>
眾人先前都看到了內侍的態度，心情振奮。</p>
“北疆那邊，楊玄已經和長安斷了聯絡，形同於叛逆，陛下需要南疆。”</p>
這番話，道盡了當下的局勢。</p>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也沒必要再解釋，讓他繼續蠢下去。</p>
石忠唐擺擺手，“去吧！”</p>
眾人告退。</p>
魏明和春育留下。</p>
春育說道：“副使……國公，這些大多是無利不起早的貨色。”</p>
石忠唐微笑道：“誰不是呢？你我，都是。”</p>
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p>
魏明沉聲道：“說起來，國公還得感謝楊玄。”</p>
“必須要感謝他！”</p>
石忠唐笑了笑，“當年我在長安與他見了一麵，覺著此人年少，銳氣有，可卻有些……古怪，就如同一個執拗的少年，欠收拾。”</p>
那時候的楊玄還沒完全褪去中二本色，在石忠唐看來，就是個撲街貨，遲早會為自己的中二付出代價。</p>
“後來，他在北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此子，不差。”</p>
石忠唐陷入了迴憶中。</p>
魏明說道：“楊玄攻占了南歸城，轟動了許久。</p>
外行看熱鬧，在老夫看來，他這是要為開荒做準備。</p>
副使，他如今沒衝著長安齜牙，是因為羽翼未豐。</p>
特別是錢糧。</p>
可你看看他，這一步步的布局，都是為了錢糧而去。</p>
開荒之事一成，等明年，北疆就初步能自給自足了。</p>
接著便是錢財，據聞北疆那邊開了商路，工坊也不少。”</p>
“他還缺牛羊戰馬。”春育得意的道，“咱們這裏可不缺。”</p>
南疆亦有草原，而且都被南疆軍控製著，每年能產出許多好馬.</p>
石忠唐動了一下，從迴憶中清醒，“戰馬？”</p>
“是。”春育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p>
石忠唐說道：“地圖！”</p>
隨從把地圖擺放在桉幾上，攤開。</p>
石忠唐有些粗壯的手指頭落在南疆這邊，順著滑到了北疆，最終停留在潭州那裏。</p>
“如今潭州式微，草原基本被陳州掌控，若是我，必然出兵潭州，把它打下來。”</p>
手指頭滑向北方。</p>
“拿下潭州，那片草原從此就成了北疆的內陸。陳州也從第一線變成了腹地，好處頗多。且，由此北疆就能以潭州為根基，進可攻打，退可守禦。一進一退，盡顯自在從容！”</p>
魏明看著地圖，“怕是不好打。”</p>
“是嗎？”石忠唐屈指敲敲地圖上的潭州，“換了別人，是不好打。楊玄，不會！這一點，我深信不疑！”</p>
“那麽，他為何不動手呢？”春育納悶。</p>
“別人的事，暫且少管。”石忠唐說道：“馬上派人去長安，帶上禮物，去陛下和娘娘那裏問候，切記，恭謹些。”</p>
“是。”</p>
魏明說道：“國公，陛下此舉有些曖昧，分明是暗示國公出手趕走張楚茂，可卻不肯公開叱責張楚茂……”</p>
石忠唐笑了笑，“陛下那邊需要考量的事多。”</p>
他指指地圖，隨從過來收了。</p>
“不過，陛下封了我國公，由此，我便能獨立於張楚茂之外。</p>
第一件事，從今日起，我的事，自行處置，無需請示張楚茂。”</p>
“是。”</p>
“其次，我的麾下，重新編排，那些不聽話的將領，盡數趕出去，換上咱們的人。”</p>
“是。”</p>
“另外，這兩年我一直在積蓄好馬，如今得了五千匹。我準備用這五千匹好馬組建一支精銳騎兵。”</p>
魏明是大將，自然不可能去統領。</p>
石忠唐說道：“讓阿史那哲明來。”</p>
春育歡喜的道：“是哲明嗎？那可好。”</p>
沒多久，沉重的腳步聲在外麵傳來。</p>
一個身材魁梧，雙眸顧盼間，目光如電的男子走進來，行禮，“見過國公。”</p>
“阿史那哲明！”石忠唐看著他，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我欲組建三千精銳鐵騎，最好的戰馬，最好的勇士，最好的甲衣和兵器，當然，還有最好的悍將。”</p>
阿史那哲明跪下，“願為國公效死！”</p>
“哈哈哈哈！”</p>
石忠唐暢快的大笑著。</p>
“此事你馬上著手，記住，我要的是一支無堅不摧的鐵騎，就算是麵對北疆軍的玄甲騎，依舊不落下風，乃至於能戰而勝之的勁旅！”</p>
“領命！”</p>
隨即眾人告退。</p>
內侍來了，“商國公，咱這就迴去了。”</p>
“不歇息幾日？”石忠唐覺得太急。</p>
內侍搖頭，“陛下急需知曉消息。”</p>
看來，北疆那邊給了長安不少壓力。</p>
石忠唐拍拍手，春育進來。</p>
“春育，好生送送中貴人。”</p>
“是！”春育恭謹的應了。</p>
這是再送一次好處的意思。</p>
內侍嘴角含笑，“如此，咱就在長安等著為商國公的捷報喝彩了！”</p>
“好說。”</p>
石忠唐知曉，這個內侍算是被自己喂飽了，以後能利用。</p>
內侍最後說道：“商國公莫要忘記了，這一切都是陛下給的。”</p>
陛下能給，也能收迴。</p>
石忠唐誠懇的道：“我對陛下忠心天日可鑒。”</p>
內侍走了，值房內，安靜了下來。</p>
石忠唐喝了一口茶水。</p>
嘴角微微翹起。</p>
伸手，輕輕撫摸著旨意。</p>
“這便是權勢啊！”</p>
那一年，他十七歲，是部族中有名的勇士。</p>
他喜歡上了一個少女。</p>
少女有一張宜嗔宜喜的臉，嬌嗔時，能讓他失魂落魄。歡喜時，能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發光。</p>
為了爭奪到心上人的芳心，為部族的每一戰，石忠唐總是衝殺在前，立功無數。</p>
少女也漸漸愛上了這個勇士，眼看著二人之間好事將成，就在石忠唐準備第二日請人去少女家提親時……</p>
一早醒來，母親歎著氣，看著他的眼神中有些哀傷之意，“她去了。”</p>
石忠唐不知母親的意思，“什麽去了？”</p>
“她去了首領那裏。”</p>
石忠唐瘋狂跑出自家的帳篷，尋到了少女家。</p>
“首領喜歡她。”</p>
少女的父母一臉歡喜，顯然，把女兒送給首領，能獲取的好處更多。</p>
“我會立功，我會給你們好處。”</p>
石忠唐昏頭了，甚至語無倫次。</p>
少女的父親歎息，“草原就那麽大，我們就是羊群，隻能跟著頭羊走。”</p>
他隻覺得心掉了，空蕩蕩的。</p>
他沒迴家，他覺得自己無法麵對每一個人。</p>
他在草原上晃蕩了十餘日。</p>
迴來時，他瘦了一圈。</p>
但整個人都不同了。</p>
看著平和，且憨厚。</p>
他聽從父母的話，迎娶了一個老實的女人。</p>
再見到少女時，他恭謹的行禮，偶爾抬頭，看到了少女眼中的鄙夷。</p>
哦！</p>
那一刻，他哦了一聲。</p>
越發的平和和憨實了。</p>
他沒事兒就和那些勇士在一起，摔跤，賽馬，射箭，一起喝酒，一起暢談未來……他們情同手足。</p>
唐軍來了。</p>
部族集結，去可汗那裏組成大軍。</p>
隨後的廝殺中，首領挨了一箭，箭失射入了他的脊背，深入他的心髒……戰場上這等誤傷的例子多不勝數。</p>
沒有人在意這個倒黴蛋。</p>
就在雙方僵持時，石忠唐帶著數十騎從內部發動，製造了混亂，唐軍將領順勢出擊，大勝。</p>
戰後，他被帶到了將領那裏。</p>
“是條漢子，可願加入我南疆軍。”</p>
“願意。”</p>
“好！”</p>
他當即就被授予旅帥之職，統領自己那數十勇士。</p>
從此，他就成了南疆軍中的一員。</p>
廝殺悍勇，且不乏智謀。</p>
而且，他還會窺探人心，把張煥等人哄的心情大好。</p>
他就這麽一步步的走了上來。</p>
但要想達成自己的目標，他還得磨礪許久，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跟著張煥去了長安。</p>
機緣巧合之下，竟然成了貴妃的義子。</p>
從那一刻開始，他的命運就變了，紅的發紫。</p>
“都說我是僥幸，可誰知曉這些年我的步步為營，我的忍辱負重？”</p>
石忠唐喝了一口茶水。</p>
誰願意向一個比自己小的女人跪拜，口稱阿娘？</p>
但他卻心甘情願稱唿皇帝為阿耶。</p>
“都是權勢啊！”</p>
石忠唐輕蔑的道。</p>
當年，因為權勢，他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p>
這沒什麽。</p>
在部族中這等事兒不少見。</p>
可心上人那鄙夷的目光卻讓他恍然大悟。</p>
心痛的那一刻，他明悟了一個道理。</p>
這個世間是沒有道理可講的。</p>
權勢，就是道理！</p>
他和族裏的勇士在一起廝混，他的武勇，多謀和大方，讓那些勇士心悅誠服。</p>
他在等待時機。</p>
直至和唐軍開戰。</p>
他一箭射殺了首領，投靠了唐軍。</p>
他帶著人迴到了部族中，看到他們身著唐軍的甲衣，石忠唐更是成了旅帥，部族中的人諂媚的跪在地上，恭迎新的主人。</p>
少女也來了，她惶然看著石忠唐，然後，自然的露出了媚笑。</p>
我，臣服於你！</p>
可我不需要！</p>
石忠唐令人斬殺了少女的家人，就在少女絕望時，卻留下了她。</p>
讓她在部族裏沉淪。</p>
隨後，他迴到了清河縣。</p>
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上官。</p>
上官問他，“你叫什麽名字？”</p>
後來，張煥也這樣問過。</p>
石忠唐把茶杯放下。</p>
提起筆，寫下了石忠唐三個字，然後，緩緩把這三個字塗抹成為三個小墨團。</p>
再度書寫了五個字。</p>
開口。</p>
“我叫，阿史那，石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