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丹見男子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拿著麈尾，背上還背著琴，風度翩翩。</p>
他喝道：“你乃何人？”</p>
村子裏自然不可能有這等氣質的老帥鍋，而且那孩子的衣裳一看就是上等貨色。</p>
村民們訝然迴頭。</p>
寧雅韻抱著孩子緩緩走來。</p>
“裝神弄鬼！”</p>
他冷笑道。</p>
他看著那些百姓眼中的錯愕，以及怒色，就知曉自己來的不算晚。</p>
百姓為何被上位者稱之為愚昧？</p>
寧雅韻當初也曾遊走鄉間，和許多村民打過交道。</p>
他覺得，那不叫做愚昧，而是淳樸。</p>
一輩子被拘在村子裏，許多人連縣城都沒去過，能有什麽見識？</p>
所以，村民最好騙。</p>
若是楊玄在，定然會說這便是信息差。</p>
鄧丹冷笑，“道友難道也懂此道？”</p>
這是盤根底。</p>
寧雅韻看了他一眼，“老夫當年玩這個的時候，你大概還沒出生。”</p>
玄學裏也有這些供奉神靈的教程，不過並未弄的如此神秘。</p>
“老丈莫要管閑事，趕緊走吧！”</p>
有村民開口勸道。</p>
寧雅韻抱著阿梁止步，說道：“神靈有沒有？有！天下正神三百九十一名，均有來曆。</p>
但，沒有一尊神靈會以器物為名。</p>
器物，乃人製作。神靈豈會用人製作之物為名？</p>
此等神靈，是上天差使，還是有人禦使？”</p>
是啊！</p>
有村民說道，“這位老丈說的有道理。”</p>
鄧丹笑道：“天下神靈何止千萬？有上神，中神，下神。</p>
上神高居九天之上，不下凡間。</p>
中神忙碌，無暇分身，便遣了下神來凡間傳教。</p>
大鼓何人所製？乃上神所製，傳於人間，以鼓聲震懾邪祟，無往而不利……”</p>
“咦！老神仙說的好有道理！”</p>
馬瑾言心道：“玩嘴皮子，咱們哪會輸？”</p>
“說起來，老夫也許久未曾與人爭執了。”</p>
寧雅韻想到了玄學中那些沒事兒就辯難的棒槌，心想若是弄兩個來，頃刻間就能把這些邪魔外道給批駁的體無完膚，搖搖欲墜。</p>
他雖然許久未曾辯難，但，功底還在。</p>
“所謂神靈，必然感悟了欲望如過眼雲煙，名利如糞土的道理，如此，方能引天地氣息入體。</p>
凡軀褪去，身體輕靈，朝遊北海暮蒼梧。</p>
把神靈分為上中下三等，這是哪路神靈？嗯？”</p>
咦！</p>
這人竟然是個老手……鄧丹心中一冷，背負在身後的手擺擺，念誦經文的聲音越發的大了。</p>
那些百姓虔誠的跪在地上，渾身冷的哆嗦，膝蓋發僵，依舊跟隨著一起念誦。</p>
寧雅韻不舍的把麈尾插在腰間，一手抱著阿梁，一手按在他脊背上。</p>
“阿梁，聽！”</p>
他微笑道，心神盡數集中在阿梁的身上。</p>
這等借助香火來沐浴魂魄的手法在玄學內一直議論紛紛，最早成功的那位前輩早已仙去，後來有人嚐試過，卻一無所獲。</p>
</p>
再後來，包括寧雅韻的師父都試過，同樣白瞎。</p>
於是在玄學內部自發展開了一次討論。</p>
結論是，咱們多半是被那位前輩給忽悠了。</p>
這門秘技沒前途。</p>
寧雅韻沒在乎這個，直至某一次去尋找秘技時，無意間翻到了這一本秘技。</p>
他本是個無為的性子，拿起來就看。</p>
從道理上來說，他找不到半點攻擊這門秘技的地方。</p>
也就是說，這門秘技從功法原理上來說無懈可擊。</p>
那麽，為何沒用呢？</p>
寧雅韻想啊想，想了許久也沒收獲。</p>
他竟然惱了。</p>
這可是難得的負麵情緒，他當即就感受到了，然後莞爾。</p>
然後，愣住了。</p>
他想到了秘技最前麵的記載。</p>
——先天之魂，淨如玄冰。</p>
若是在到北疆之前，他定然不會從這句話中感悟到什麽。</p>
可他在阿梁那裏感悟到了稚子之心的純淨，對道心的巨大作用。</p>
先天之魂，便是稚子之心。</p>
淨如玄冰，沒有經過紅塵汙濁的魂魄。</p>
他去查找那位前輩的資料，在多本典籍中摘取了隻言片語，匯聚起來……</p>
那是個癡人。</p>
繈褓中就被丟在了玄學的大門外，被收養。</p>
吃什麽不在意，隻要不餓。甚至是餓了也無所謂，隨手摘取樹葉什麽的胡亂吃。</p>
穿什麽更是無所謂。</p>
住所……人不樂意住在屋子裏，走到哪就睡在哪，說是可以聽到天地的聲音。</p>
紅塵的欲望於他而言就是個笑話。</p>
不在意，也不厭惡，就是，無視。</p>
喜歡什麽，會專注的廢寢忘食。</p>
這不就是稚子之心嗎？</p>
寧雅韻恍然大悟。</p>
玄學的宗旨是無為，所以弟子們都覺得自己的魂魄純淨無比。</p>
是啊！</p>
我的魂魄淨如玄冰，為啥修習了這門秘技無用呢？</p>
一群自信的棒槌啊！</p>
唯有被心魔困住數十年的寧雅韻知曉，但凡經曆過紅塵的人，永遠都無法恢複到先天狀態。</p>
什麽披發入山，從此就遺忘了紅塵舊事，那是扯澹的。</p>
寧雅韻和楊玄探討過這個問題，楊玄說人體內有些東西，記錄了你的一些重大經曆。這些記錄永遠都存在。</p>
比如說你小時候遇到過老虎，被嚇的魂不附體，體內的那些東西就會記錄下來。當某一次有人提及老虎時，那些東西就會爆發，讓你感到恐懼。</p>
這不是以人的悟性就能避免的。</p>
同理，當一個人經曆過了男女之事後，見到動心的異性，那些東西就會泛起，提醒你，哎！你還不饞對方的身子嗎？這是好東西啊！</p>
也就是說，你經曆過了就沒法遺忘。</p>
所以，遺忘紅塵舊事，無視欲望，這不可能！</p>
唯有盡力澹泊。</p>
寧雅韻心中一動，就在玄學供奉神靈的大殿後麵觀察。</p>
那些帶著孩子來祭拜的信徒很是虔誠，不斷祈禱著。</p>
寧雅韻悄然出現，微笑著說這孩子看著很是靈慧，於是便抱抱，查看一番。</p>
果然，越小，越不知事的孩子，就越有收益。</p>
觀察了許久，他突然想到了阿梁。</p>
本想帶著阿梁來玄學沾光，可卻遇到了這碼子事。</p>
那麽，就蹭這邊的吧！</p>
他一邊和二人辯駁，一邊護持著阿梁。</p>
楊家的構造很簡單。</p>
後院就一家三口，外加一群侍女仆婦管事。</p>
阿梁喜歡熱鬧，父親在時會熱鬧些，但父親更多時候不沾家。</p>
周寧不是理事就是琢磨醫術，兩件事兒都需要安靜。</p>
唯一一個沒人管的怡娘整日就在後院默默遊走，觀察著所有人，沒動靜。</p>
可阿梁喜歡熱鬧啊！</p>
於是，富貴就成了他最好的朋友。</p>
可他不能和富貴玩太久，接著就得歇息。</p>
歇息，就是發呆。</p>
發呆很沒意思。</p>
阿梁什麽都不想。</p>
等父親迴來時，家裏動靜就大了。</p>
他喜歡動靜大。</p>
聽著人不斷說話，不斷走動，做事發出的聲音，甚至是天地的聲音，他都喜歡。</p>
這是一個孩子好奇外界的跡象，很正常。</p>
可楊家的後院不正常。</p>
太安靜了。</p>
讓一心想探索星辰大海的阿梁受挫。</p>
今日寧雅韻帶著他來到了這裏，阿梁很歡喜。</p>
當念誦經文的聲音傳來時，阿梁就更歡喜了。</p>
他拍拍手，“好！”</p>
寧雅韻微笑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神靈之所以是神靈，便是因為，他們能在神思上超越凡人。</p>
做了神靈還爭權奪利，那不是神靈，而是……</p>
不同於人的異種。”</p>
鄧丹看了馬瑾言一眼，低聲道：“好犀利的老家夥，老馬，老夫不成了，你上。”</p>
馬瑾言抹去嘴角的白沫，看看依舊風度翩翩的老帥鍋，“閃開！”</p>
寧雅韻低頭看了一眼阿梁。</p>
阿梁在發呆。</p>
在家中時，每逢熱鬧的時候，他就會發呆。</p>
聽著那些聲音，無知無識的他，就會莫名歡喜。</p>
彷佛，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自己。</p>
然後，不是老娘來，就是老爹來打擾。</p>
老娘還好些，就是笑笑親親。</p>
老爹很討厭，不但親親，還會把他抱起來，往空中甩幾把，笑的很是歡樂。</p>
現在外麵很熱鬧，又沒有人親親，也沒人把自己甩來甩去。</p>
阿梁很歡喜，就繼續發呆。</p>
他覺得一絲一縷的東西，晃晃悠悠的就往自己的腦海裏來。</p>
你別打擾我發呆啊！</p>
阿梁無意識的擺擺手，那些東西卻擋不住，就這麽飄了進來。</p>
咦！</p>
好像發呆更容易了。</p>
阿梁歡喜拍手，“好！”</p>
正在狂噴的寧掌教慈祥的看了他一眼，內息探索了一下，沒發現異常。</p>
抬頭，“來，老夫意猶未盡。”</p>
阿梁繼續發呆，覺得越來越呆……若是寧雅韻知曉他的狀態，定然會目瞪口呆。</p>
這不就是他苦苦追求的無念狀態嗎？</p>
有些人說自己能無念，也就是入定。</p>
可在他們察覺不到的地方，人體的內部機製依舊在運作。</p>
而阿梁現在就是內部機製停擺了。</p>
整個人進入一種完全呆滯的狀態。</p>
很愜意。</p>
很舒坦。</p>
哎！</p>
他動了一下，看了一眼。</p>
對麵兩個老頭嘴角泛起白沫，氣喘籲籲，正衝著這邊說話。</p>
那些東西好像少了……阿梁目光轉動，看到不少村民在看戲，忘記了祈禱。</p>
寧雅韻也發現了，於是就示弱了一番。</p>
那些村民一看老神仙占據上風，祈禱的更為虔誠。</p>
阿梁覺得越來越舒服，幹脆閉上眼。</p>
白白胖胖的小子。</p>
無憂無慮的享受著。</p>
寧雅韻一看樂了，於是一會兒噴的鄧丹二人麵無人色，一會兒又轉為防禦姿態，任由二人狂噴。</p>
不知過了多久。</p>
阿梁悠悠醒來，打個小哈欠。</p>
“啊！”</p>
然後，打個嗝！</p>
飽了！</p>
寧雅韻一看，也不知曉究竟效果如何。</p>
但，也該收場了。</p>
他開口，“正神從不露於外！”</p>
鄧丹後退幾步，麵無人色。</p>
馬瑾言捂著嘴。</p>
村民們愣住了。</p>
寧雅韻朗聲道：“神靈有靈，當居於廟堂之中，豈能被人擺來擺去，置於光天化日之下？你等，可見過？”</p>
村民們聽了半天辯難，覺得雙方難分難解。</p>
可寧雅韻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覺得不對。</p>
“是啊！”</p>
“怎地這個大鼓神像是被擺弄的模樣。它就沒脾氣？”</p>
“就算是村裏神婆供奉的神靈，也得尋個神龕藏著，不肯出來。這大鼓神，它不對啊！”</p>
有村民已經站起來了。</p>
馬瑾言鐵青著臉，低聲道：“當初都說了，不該在室外……”</p>
“愚民那裏知曉這些，這麽些年咱們四處傳教，誰發現過？”鄧丹突然變色，“他為何最後才說這番話？”</p>
是啊！</p>
馬瑾言見村民們紛紛起身，就知曉自己的傳教大計完蛋了。想到迴去後的境遇，他心如刀絞。想到自己賄賂了一半身家才得以來傳教，迴去後不但要受責罰，那筆錢財也沒了……</p>
他眼珠子發紅，“老賊，為何前麵不說？”</p>
寧雅韻低頭看了一眼阿梁，“先前，孩子沒吃飽。”</p>
那些弟子起身在勸，可他們眼中的愚民卻異常堅定。</p>
“都是哄人的！”</p>
“是呢！神靈哪會擺在外麵。”</p>
這些村民是見識不多，可有個好處，那就是接受能力強。想通了一件事後，異常執拗。</p>
見狀，鄧丹握拳走下去，不動聲色的道：“你這個妖人！”</p>
他換了一種思路，果然，村民們紛紛看過來。</p>
弄死這個老漢，再忽悠一番，事兒自然妥當。</p>
馬瑾言暗讚，不動聲色的從左邊包抄過去。</p>
鄧丹近前，阿梁好奇的看著他。</p>
鄧丹揮手。</p>
看似一巴掌，可內息早已蘊集在掌心中，普通人挨一下，外表看不出傷痕，人卻沒了。</p>
風吹過，阿梁覺得這個人兇神惡煞的不喜歡，就嚷道：“打！”</p>
“好！”</p>
寧雅韻揮手。</p>
呯！</p>
自信滿滿準備陰寧雅韻一下的鄧丹飛了起來。</p>
村民們抬頭。</p>
齊聲驚歎。</p>
“哦！”</p>
半空中，鄧丹張嘴，噴血噴的就如同是瀑布。</p>
馬瑾言知曉鄧丹的實力，麵色劇變，一邊後退，一邊喊道：“你是誰？”</p>
寧雅韻抱著阿梁，身形閃動，幾下就到了他的身前。</p>
“老夫，寧雅韻！”</p>
馬瑾言心頭巨震，“竟然是你！老夫……”</p>
寧雅韻一巴掌拍暈馬瑾言。</p>
迴身：“誰敢走？”</p>
那十餘弟子本在逃竄，聽到寧雅韻自報身份後，紛紛跪下。</p>
一個村民惱火的過來踹了一個弟子一腳，“為何不跑了？”</p>
“打不過。”</p>
弟子老老實實地道。</p>
寧雅韻看了一眼村外，“還不進來？”</p>
十餘騎嘿嘿笑著進了村子。</p>
卻是軍士。</p>
寧雅韻指指那些弟子，“捆了。”</p>
沒人敢反抗。</p>
一個村民壯著膽子上了木台子，圍著木凋的神像轉了一圈，“凋工真好，還是好木料，堅硬無比，上千年都不帶起裂縫的。”</p>
一個老農上來，屈指叩叩，“是好木料，砍都難的砍動。”</p>
村正孔虎跪在寧雅韻的身前，知曉自己犯下大錯，但依舊不死心，“敢問寧掌教，這大鼓神果真是假的？”</p>
寧雅韻說道：“這大鼓神本就是他們弄出來的邪神。多年供奉後倒是有了些韻味，偶爾也能靈驗。</p>
可你放著正神不去拜，去拜邪神，就如同是做生意不做掙錢生意，卻去做虧本生意.</p>
你等說，是不是這個理？”</p>
事兒解決了，寧雅韻也不忘給玄學的神靈打一波廣告，做個代言。</p>
一個軍士上了木台子，看著神像，“竟然靈驗了嗎？”</p>
寧雅韻點頭，“自然是靈驗了，不過，卻是邪神，也是淫祀，該驅逐。”</p>
眾人點頭。</p>
寧雅韻又把神像拿過來，指指各處，給眾人普及淫祀的壞處。</p>
隨後，他隨手把神像擱在雪地裏，和軍士交代善後事宜。</p>
阿梁呆呆的看著神像，突然拍手，“打！”</p>
大雪紛飛。</p>
大鼓神的背部，那刀斧難傷的地方，突然卡察一聲。</p>
緩緩裂開了一條縫隙……</p>
……</p>
求票！</p>
他喝道：“你乃何人？”</p>
村子裏自然不可能有這等氣質的老帥鍋，而且那孩子的衣裳一看就是上等貨色。</p>
村民們訝然迴頭。</p>
寧雅韻抱著孩子緩緩走來。</p>
“裝神弄鬼！”</p>
他冷笑道。</p>
他看著那些百姓眼中的錯愕，以及怒色，就知曉自己來的不算晚。</p>
百姓為何被上位者稱之為愚昧？</p>
寧雅韻當初也曾遊走鄉間，和許多村民打過交道。</p>
他覺得，那不叫做愚昧，而是淳樸。</p>
一輩子被拘在村子裏，許多人連縣城都沒去過，能有什麽見識？</p>
所以，村民最好騙。</p>
若是楊玄在，定然會說這便是信息差。</p>
鄧丹冷笑，“道友難道也懂此道？”</p>
這是盤根底。</p>
寧雅韻看了他一眼，“老夫當年玩這個的時候，你大概還沒出生。”</p>
玄學裏也有這些供奉神靈的教程，不過並未弄的如此神秘。</p>
“老丈莫要管閑事，趕緊走吧！”</p>
有村民開口勸道。</p>
寧雅韻抱著阿梁止步，說道：“神靈有沒有？有！天下正神三百九十一名，均有來曆。</p>
但，沒有一尊神靈會以器物為名。</p>
器物，乃人製作。神靈豈會用人製作之物為名？</p>
此等神靈，是上天差使，還是有人禦使？”</p>
是啊！</p>
有村民說道，“這位老丈說的有道理。”</p>
鄧丹笑道：“天下神靈何止千萬？有上神，中神，下神。</p>
上神高居九天之上，不下凡間。</p>
中神忙碌，無暇分身，便遣了下神來凡間傳教。</p>
大鼓何人所製？乃上神所製，傳於人間，以鼓聲震懾邪祟，無往而不利……”</p>
“咦！老神仙說的好有道理！”</p>
馬瑾言心道：“玩嘴皮子，咱們哪會輸？”</p>
“說起來，老夫也許久未曾與人爭執了。”</p>
寧雅韻想到了玄學中那些沒事兒就辯難的棒槌，心想若是弄兩個來，頃刻間就能把這些邪魔外道給批駁的體無完膚，搖搖欲墜。</p>
他雖然許久未曾辯難，但，功底還在。</p>
“所謂神靈，必然感悟了欲望如過眼雲煙，名利如糞土的道理，如此，方能引天地氣息入體。</p>
凡軀褪去，身體輕靈，朝遊北海暮蒼梧。</p>
把神靈分為上中下三等，這是哪路神靈？嗯？”</p>
咦！</p>
這人竟然是個老手……鄧丹心中一冷，背負在身後的手擺擺，念誦經文的聲音越發的大了。</p>
那些百姓虔誠的跪在地上，渾身冷的哆嗦，膝蓋發僵，依舊跟隨著一起念誦。</p>
寧雅韻不舍的把麈尾插在腰間，一手抱著阿梁，一手按在他脊背上。</p>
“阿梁，聽！”</p>
他微笑道，心神盡數集中在阿梁的身上。</p>
這等借助香火來沐浴魂魄的手法在玄學內一直議論紛紛，最早成功的那位前輩早已仙去，後來有人嚐試過，卻一無所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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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包括寧雅韻的師父都試過，同樣白瞎。</p>
於是在玄學內部自發展開了一次討論。</p>
結論是，咱們多半是被那位前輩給忽悠了。</p>
這門秘技沒前途。</p>
寧雅韻沒在乎這個，直至某一次去尋找秘技時，無意間翻到了這一本秘技。</p>
他本是個無為的性子，拿起來就看。</p>
從道理上來說，他找不到半點攻擊這門秘技的地方。</p>
也就是說，這門秘技從功法原理上來說無懈可擊。</p>
那麽，為何沒用呢？</p>
寧雅韻想啊想，想了許久也沒收獲。</p>
他竟然惱了。</p>
這可是難得的負麵情緒，他當即就感受到了，然後莞爾。</p>
然後，愣住了。</p>
他想到了秘技最前麵的記載。</p>
——先天之魂，淨如玄冰。</p>
若是在到北疆之前，他定然不會從這句話中感悟到什麽。</p>
可他在阿梁那裏感悟到了稚子之心的純淨，對道心的巨大作用。</p>
先天之魂，便是稚子之心。</p>
淨如玄冰，沒有經過紅塵汙濁的魂魄。</p>
他去查找那位前輩的資料，在多本典籍中摘取了隻言片語，匯聚起來……</p>
那是個癡人。</p>
繈褓中就被丟在了玄學的大門外，被收養。</p>
吃什麽不在意，隻要不餓。甚至是餓了也無所謂，隨手摘取樹葉什麽的胡亂吃。</p>
穿什麽更是無所謂。</p>
住所……人不樂意住在屋子裏，走到哪就睡在哪，說是可以聽到天地的聲音。</p>
紅塵的欲望於他而言就是個笑話。</p>
不在意，也不厭惡，就是，無視。</p>
喜歡什麽，會專注的廢寢忘食。</p>
這不就是稚子之心嗎？</p>
寧雅韻恍然大悟。</p>
玄學的宗旨是無為，所以弟子們都覺得自己的魂魄純淨無比。</p>
是啊！</p>
我的魂魄淨如玄冰，為啥修習了這門秘技無用呢？</p>
一群自信的棒槌啊！</p>
唯有被心魔困住數十年的寧雅韻知曉，但凡經曆過紅塵的人，永遠都無法恢複到先天狀態。</p>
什麽披發入山，從此就遺忘了紅塵舊事，那是扯澹的。</p>
寧雅韻和楊玄探討過這個問題，楊玄說人體內有些東西，記錄了你的一些重大經曆。這些記錄永遠都存在。</p>
比如說你小時候遇到過老虎，被嚇的魂不附體，體內的那些東西就會記錄下來。當某一次有人提及老虎時，那些東西就會爆發，讓你感到恐懼。</p>
這不是以人的悟性就能避免的。</p>
同理，當一個人經曆過了男女之事後，見到動心的異性，那些東西就會泛起，提醒你，哎！你還不饞對方的身子嗎？這是好東西啊！</p>
也就是說，你經曆過了就沒法遺忘。</p>
所以，遺忘紅塵舊事，無視欲望，這不可能！</p>
唯有盡力澹泊。</p>
寧雅韻心中一動，就在玄學供奉神靈的大殿後麵觀察。</p>
那些帶著孩子來祭拜的信徒很是虔誠，不斷祈禱著。</p>
寧雅韻悄然出現，微笑著說這孩子看著很是靈慧，於是便抱抱，查看一番。</p>
果然，越小，越不知事的孩子，就越有收益。</p>
觀察了許久，他突然想到了阿梁。</p>
本想帶著阿梁來玄學沾光，可卻遇到了這碼子事。</p>
那麽，就蹭這邊的吧！</p>
他一邊和二人辯駁，一邊護持著阿梁。</p>
楊家的構造很簡單。</p>
後院就一家三口，外加一群侍女仆婦管事。</p>
阿梁喜歡熱鬧，父親在時會熱鬧些，但父親更多時候不沾家。</p>
周寧不是理事就是琢磨醫術，兩件事兒都需要安靜。</p>
唯一一個沒人管的怡娘整日就在後院默默遊走，觀察著所有人，沒動靜。</p>
可阿梁喜歡熱鬧啊！</p>
於是，富貴就成了他最好的朋友。</p>
可他不能和富貴玩太久，接著就得歇息。</p>
歇息，就是發呆。</p>
發呆很沒意思。</p>
阿梁什麽都不想。</p>
等父親迴來時，家裏動靜就大了。</p>
他喜歡動靜大。</p>
聽著人不斷說話，不斷走動，做事發出的聲音，甚至是天地的聲音，他都喜歡。</p>
這是一個孩子好奇外界的跡象，很正常。</p>
可楊家的後院不正常。</p>
太安靜了。</p>
讓一心想探索星辰大海的阿梁受挫。</p>
今日寧雅韻帶著他來到了這裏，阿梁很歡喜。</p>
當念誦經文的聲音傳來時，阿梁就更歡喜了。</p>
他拍拍手，“好！”</p>
寧雅韻微笑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神靈之所以是神靈，便是因為，他們能在神思上超越凡人。</p>
做了神靈還爭權奪利，那不是神靈，而是……</p>
不同於人的異種。”</p>
鄧丹看了馬瑾言一眼，低聲道：“好犀利的老家夥，老馬，老夫不成了，你上。”</p>
馬瑾言抹去嘴角的白沫，看看依舊風度翩翩的老帥鍋，“閃開！”</p>
寧雅韻低頭看了一眼阿梁。</p>
阿梁在發呆。</p>
在家中時，每逢熱鬧的時候，他就會發呆。</p>
聽著那些聲音，無知無識的他，就會莫名歡喜。</p>
彷佛，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自己。</p>
然後，不是老娘來，就是老爹來打擾。</p>
老娘還好些，就是笑笑親親。</p>
老爹很討厭，不但親親，還會把他抱起來，往空中甩幾把，笑的很是歡樂。</p>
現在外麵很熱鬧，又沒有人親親，也沒人把自己甩來甩去。</p>
阿梁很歡喜，就繼續發呆。</p>
他覺得一絲一縷的東西，晃晃悠悠的就往自己的腦海裏來。</p>
你別打擾我發呆啊！</p>
阿梁無意識的擺擺手，那些東西卻擋不住，就這麽飄了進來。</p>
咦！</p>
好像發呆更容易了。</p>
阿梁歡喜拍手，“好！”</p>
正在狂噴的寧掌教慈祥的看了他一眼，內息探索了一下，沒發現異常。</p>
抬頭，“來，老夫意猶未盡。”</p>
阿梁繼續發呆，覺得越來越呆……若是寧雅韻知曉他的狀態，定然會目瞪口呆。</p>
這不就是他苦苦追求的無念狀態嗎？</p>
有些人說自己能無念，也就是入定。</p>
可在他們察覺不到的地方，人體的內部機製依舊在運作。</p>
而阿梁現在就是內部機製停擺了。</p>
整個人進入一種完全呆滯的狀態。</p>
很愜意。</p>
很舒坦。</p>
哎！</p>
他動了一下，看了一眼。</p>
對麵兩個老頭嘴角泛起白沫，氣喘籲籲，正衝著這邊說話。</p>
那些東西好像少了……阿梁目光轉動，看到不少村民在看戲，忘記了祈禱。</p>
寧雅韻也發現了，於是就示弱了一番。</p>
那些村民一看老神仙占據上風，祈禱的更為虔誠。</p>
阿梁覺得越來越舒服，幹脆閉上眼。</p>
白白胖胖的小子。</p>
無憂無慮的享受著。</p>
寧雅韻一看樂了，於是一會兒噴的鄧丹二人麵無人色，一會兒又轉為防禦姿態，任由二人狂噴。</p>
不知過了多久。</p>
阿梁悠悠醒來，打個小哈欠。</p>
“啊！”</p>
然後，打個嗝！</p>
飽了！</p>
寧雅韻一看，也不知曉究竟效果如何。</p>
但，也該收場了。</p>
他開口，“正神從不露於外！”</p>
鄧丹後退幾步，麵無人色。</p>
馬瑾言捂著嘴。</p>
村民們愣住了。</p>
寧雅韻朗聲道：“神靈有靈，當居於廟堂之中，豈能被人擺來擺去，置於光天化日之下？你等，可見過？”</p>
村民們聽了半天辯難，覺得雙方難分難解。</p>
可寧雅韻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覺得不對。</p>
“是啊！”</p>
“怎地這個大鼓神像是被擺弄的模樣。它就沒脾氣？”</p>
“就算是村裏神婆供奉的神靈，也得尋個神龕藏著，不肯出來。這大鼓神，它不對啊！”</p>
有村民已經站起來了。</p>
馬瑾言鐵青著臉，低聲道：“當初都說了，不該在室外……”</p>
“愚民那裏知曉這些，這麽些年咱們四處傳教，誰發現過？”鄧丹突然變色，“他為何最後才說這番話？”</p>
是啊！</p>
馬瑾言見村民們紛紛起身，就知曉自己的傳教大計完蛋了。想到迴去後的境遇，他心如刀絞。想到自己賄賂了一半身家才得以來傳教，迴去後不但要受責罰，那筆錢財也沒了……</p>
他眼珠子發紅，“老賊，為何前麵不說？”</p>
寧雅韻低頭看了一眼阿梁，“先前，孩子沒吃飽。”</p>
那些弟子起身在勸，可他們眼中的愚民卻異常堅定。</p>
“都是哄人的！”</p>
“是呢！神靈哪會擺在外麵。”</p>
這些村民是見識不多，可有個好處，那就是接受能力強。想通了一件事後，異常執拗。</p>
見狀，鄧丹握拳走下去，不動聲色的道：“你這個妖人！”</p>
他換了一種思路，果然，村民們紛紛看過來。</p>
弄死這個老漢，再忽悠一番，事兒自然妥當。</p>
馬瑾言暗讚，不動聲色的從左邊包抄過去。</p>
鄧丹近前，阿梁好奇的看著他。</p>
鄧丹揮手。</p>
看似一巴掌，可內息早已蘊集在掌心中，普通人挨一下，外表看不出傷痕，人卻沒了。</p>
風吹過，阿梁覺得這個人兇神惡煞的不喜歡，就嚷道：“打！”</p>
“好！”</p>
寧雅韻揮手。</p>
呯！</p>
自信滿滿準備陰寧雅韻一下的鄧丹飛了起來。</p>
村民們抬頭。</p>
齊聲驚歎。</p>
“哦！”</p>
半空中，鄧丹張嘴，噴血噴的就如同是瀑布。</p>
馬瑾言知曉鄧丹的實力，麵色劇變，一邊後退，一邊喊道：“你是誰？”</p>
寧雅韻抱著阿梁，身形閃動，幾下就到了他的身前。</p>
“老夫，寧雅韻！”</p>
馬瑾言心頭巨震，“竟然是你！老夫……”</p>
寧雅韻一巴掌拍暈馬瑾言。</p>
迴身：“誰敢走？”</p>
那十餘弟子本在逃竄，聽到寧雅韻自報身份後，紛紛跪下。</p>
一個村民惱火的過來踹了一個弟子一腳，“為何不跑了？”</p>
“打不過。”</p>
弟子老老實實地道。</p>
寧雅韻看了一眼村外，“還不進來？”</p>
十餘騎嘿嘿笑著進了村子。</p>
卻是軍士。</p>
寧雅韻指指那些弟子，“捆了。”</p>
沒人敢反抗。</p>
一個村民壯著膽子上了木台子，圍著木凋的神像轉了一圈，“凋工真好，還是好木料，堅硬無比，上千年都不帶起裂縫的。”</p>
一個老農上來，屈指叩叩，“是好木料，砍都難的砍動。”</p>
村正孔虎跪在寧雅韻的身前，知曉自己犯下大錯，但依舊不死心，“敢問寧掌教，這大鼓神果真是假的？”</p>
寧雅韻說道：“這大鼓神本就是他們弄出來的邪神。多年供奉後倒是有了些韻味，偶爾也能靈驗。</p>
可你放著正神不去拜，去拜邪神，就如同是做生意不做掙錢生意，卻去做虧本生意.</p>
你等說，是不是這個理？”</p>
事兒解決了，寧雅韻也不忘給玄學的神靈打一波廣告，做個代言。</p>
一個軍士上了木台子，看著神像，“竟然靈驗了嗎？”</p>
寧雅韻點頭，“自然是靈驗了，不過，卻是邪神，也是淫祀，該驅逐。”</p>
眾人點頭。</p>
寧雅韻又把神像拿過來，指指各處，給眾人普及淫祀的壞處。</p>
隨後，他隨手把神像擱在雪地裏，和軍士交代善後事宜。</p>
阿梁呆呆的看著神像，突然拍手，“打！”</p>
大雪紛飛。</p>
大鼓神的背部，那刀斧難傷的地方，突然卡察一聲。</p>
緩緩裂開了一條縫隙……</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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