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族給地方官員下馬威是發生在對方不配合的基礎上。</p>
按理楊玄剛到，雙方不至於馬上試探。</p>
可架不住楊老板在陳州的動作太狠，以至於黃春輝剛留他在桃縣，那些豪族就高唿狼來了。</p>
黃展和陳佑交好多年，今日，二人正在黃家喝酒。</p>
北疆是貧困，可豪族的日子不差，甚至比長安還奢靡。</p>
二人一邊飲酒，一邊說話。</p>
黃展五十歲的模樣，臉瘦削，神色冷澹，若非交好之人，定然會覺得此人難以接近。</p>
陳佑卻相反，看著溫和。</p>
黃展喝了一口酒，“是長安來的美酒，據聞，是貴妃娘娘的最愛，來自於蜀地的果酒，味道甜絲絲的，不過不可多飲，否則醉了遭罪。”</p>
陳佑嚐了一口，“太甜了些，老夫不喜。”</p>
黃展笑道：“人老了，喜歡些甜的，軟和的，哎！可有人就是見不得咱們過上好日子。”</p>
陳佑用食指在酒杯中蘸了酒水，在桉幾上寫了個楊字，抬頭看著黃展，說道：“此人銳利，這是北疆公認的。廝殺犀利，治理也犀利。”</p>
“這不打緊，可此人卻最喜歡商人，治理一地，必然招商。陳州如今便成了商人的聖地。商人見利忘義，楊狗好歹也在玄學中讀過書，竟不知壓製商人的道理？</p>
老夫看，他知曉，不過，卻鑽進了錢眼子裏去，粗鄙！”黃展不屑的道。</p>
陳佑笑道：“是啊！見利忘義之輩，汙濁陳州也就罷了，桃縣可不能如此！”</p>
黃展點頭，“這便是老夫弄他的目的。”</p>
陳佑問道：“把握多大？”</p>
黃展說道：“老夫在桃縣縣廨中有人，已經毀去了當初王氏一桉中，關於陳玉的口供。當初的人犯都被流放到了關中……</p>
說來好笑，當時楊狗說什麽，流放到太平，王氏的同夥會使勁。幹脆徑直流放去關中。關中人輕視北疆人，他們此去，怕是要吃不少苦頭。”</p>
陳佑眼前一亮，“好手段！如此，想再弄清楚陳玉之事，少說得幾個月。可大戰在即，楊狗就算是想弄清此事，黃春輝為了北疆上下一心，也得壓下去。”</p>
黃展澹澹的道：“老夫便是看好這個機會，這才出手。”</p>
陳佑舉杯，“你這手段，怕是領軍廝殺也能成為一方豪雄。”</p>
黃展舉杯，“今日，牛刀小試罷了。”</p>
二人相對一笑，莫逆於心。</p>
“阿耶！”</p>
“阿耶！”</p>
外麵傳來了唿聲，黃展不滿的道：“大郎，大唿小叫作甚？”</p>
黃展的長子黃鍾衝了進來，滿頭大汗，“阿耶，那二人被楊狗令人當街打斷了腿。”</p>
黃展一怔，“為何？”</p>
陳佑更是訝然，“他竟這般跋扈？”</p>
黃鍾說道：“楊狗當街說出了關於陳玉的口供，一字不差。”</p>
黃展厲聲道：“怎麽可能？數百字的口供，誰會無聊去背下來？”</p>
黃鍾苦笑，“許多人都聽到了，如今，外麵正在說背後那人該死。阿耶，小心被查到。”</p>
黃展霍然起身，“楊狗竟然……”，隨即他又坐下，“無礙，並無證據，他若是敢下手，有的是人為黃氏出頭。大戰在即，黃春輝不會坐視。安心！”</p>
黃鍾一想也是，坐下後，說道：“街上不少人說那楊狗真是好官。”</p>
黃展冷笑，“為商人牟利的，是賤人！”</p>
“砰砰砰砰砰砰！”</p>
黃家門外，圍攏了不少軍士。</p>
“阿郎，不好了，楊玄帶著人來了。”</p>
黃展霍然起身，“去看看。”</p>
“阿耶小心！”黃鍾說道：“要不，孩兒去吧！”</p>
黃展笑道：“他不敢動手，這隻是虛張聲勢罷了，安心看著為父如何與他周旋，讓他铩羽而歸。”</p>
陳佑說道：“大郎也跟著去看看，好歹，也得學學這等手段。”</p>
到了前院，大門已經開了，黃展過去，拱手，“不知楊使君前來何事？”</p>
“帶上來！”</p>
楊玄擺擺手，兩個男女被拖了上來，慘嚎著。</p>
“就是黃氏指使奴去汙蔑使君！”婦人指著黃展喊道。</p>
“這是無妄之災！”黃展微笑，“一張嘴，便能定人有罪，這是欲加之罪。使君，這是要汙蔑黃氏嗎？”</p>
楊玄卻換了個話題，“楊某在陳州自問治理無差，為何桃縣卻有人不滿？”</p>
這是勾兌來了……</p>
外圍，奉命來勸楊玄的江存中鬆了一口氣，對張度說道：“這些豪族聯手太犀利，我還擔心子泰會衝動，為以後招來大麻煩，沒想到他卻頗為冷靜。”</p>
張度說道：“隻是那股子氣憋著難受。”</p>
江存中說道：“看看相公，為了北疆受了多少憋屈？連廖副使也是如此。就說你我，為了麾下吃的苦頭還少？許多時候，吃虧是福！”</p>
“老江你就胡扯吧！上次那誰給了你小鞋穿，你當麵笑吟吟的，君子如玉，背後和我喝酒卻恨不能當夜摸進他家去，睡了他的小妾。”</p>
“艸！”江存中罵道：“嘴巴就不能有個把門的？”</p>
張度嘿嘿一笑，“不說了，看看子泰如何與他們談判，好歹，此次後大家能和氣相處也不是壞事。”</p>
江存中說道：“那些人應當會丟出個人來給子泰出氣，也是給麵子之意。”</p>
大門內，黃展微笑說道：“楊使君治理陳州令人讚歎不已，陳州什麽都好，可商人太多了些。”</p>
“商人多了，不好嗎？”楊玄問道。</p>
“嗬嗬！”黃展對外麵的人笑了笑，“商人見利忘義。所謂經商，實則便是坑蒙拐騙。若是重此輩，便是助長這股歪風邪氣。</p>
到時候人人都想去經商，人人都想去琢磨如何坑蒙拐騙。</p>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如何治理？</p>
到了那時，人心思利，無人願意為國效力，大唐，危矣！”</p>
外麵的人群中，有人讚道：“黃公深明大義，高風亮節。”</p>
楊玄微笑，“就是為了這個？”</p>
黃展澹澹的道：“民風淳樸，則大治。這個道理盡人皆知。可要如何才能民風淳樸？言傳身教。</p>
黃氏多年來施粥舍藥不落人後，子弟用度節儉有目共睹。</p>
錢財，夠用就好，何須苦苦追求？</p>
楊使君，陳州的那等法子，在桃縣怕是不好用！”</p>
陳州商業發展的如火如荼，草原商人，關中商人，各種貨物匯聚一地，交換有無。</p>
“原來如此！”</p>
楊玄澹澹的道：“且等等！”</p>
等什麽？</p>
眾人不解。</p>
楊玄擺擺手，薑鶴兒迴身對老賊說道：“查！”</p>
老賊心領神會。</p>
隨即，謝謝被帶到了僻靜處。</p>
“黃氏的生意可知曉？”</p>
“小人說了會死！”</p>
謝謝惶然。</p>
“說了，郎君保你不死！不說，立刻就死！”老賊獰笑道：“老二，給他一巴掌！”</p>
王老二問道：“為何你自己不抽？”</p>
“老夫一巴掌拍不死人，你一巴掌能把人臉抽到身後去。”</p>
“哦！”</p>
王老二舉手，謝謝崩潰，“小人說，小人說。”</p>
……</p>
“小崽子去尋黃氏，此事也算是了了。”</p>
黃春輝心中一鬆，對廖勁說道：“斥候要多派些。”</p>
廖勁說道：“從前日起，斥候就增派了。”</p>
“嗯！”黃春輝背靠櫃子，眼皮耷拉著，“北遼的前鋒，估摸著不遠了。大戰之前，斥候戰，遊騎戰，都是耗人命的廝殺。咱們人少，該如何少些傷亡，你們去琢磨。”</p>
廖勁說道：“此次陳州軍來了兩萬，咱們的人馬多了不少啊！”</p>
“小崽子大氣，沒有保存實力的心思，既然如此，那就大膽的用。不過，記住，莫要太偏。”黃春輝告戒道：“許多時候，隔閡往往就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在你自以為是的時候。官職越高，就越要善於自省。”</p>
</p>
“相公放心。”廖勁笑道：“就楊玄的性子，若是給了他委屈，您說，他可會忍著？”</p>
黃春輝不禁莞爾，“不會。”</p>
劉擎沒說話，二人齊齊看向他。</p>
“老劉。”</p>
劉擎認真的道：“其實，子泰是個和氣的人。”</p>
……</p>
呯！</p>
城中多家店鋪被護衛闖入。</p>
“拿賬簿！封存貨物！看好人！”</p>
掌櫃和夥計盡數被控製，賬簿到手。</p>
隨即就是問話。</p>
“坦白從寬！”王老二拎著橫刀上前。</p>
“是人頭狂魔王老二！”</p>
數十掌櫃夥計被聚攏在一起，還有一群鶯鶯燕燕的女妓和老鴇。</p>
薑鶴兒是行動總指揮，指著堆積的賬簿說道：“查賬，檢查貨物，看看可有以次充好。”</p>
她緩緩走來，板著臉兒，“誰願意做黃氏的忠仆，閉嘴，隨後一起嚴懲。”</p>
“這麥粉裏摻雜了好些灰！”一個護衛罵道：“狗日的，還有細石子！艸！這裏好些鋸末！”</p>
“奸商啊！”</p>
“進價兩錢，售賣七錢，這便是高風亮節的黃氏？”</p>
“這裏有賬簿！”</p>
老賊帶著潘生親自出手，尋到了一個藏東西的地方，找到了十幾本賬簿。</p>
掌櫃崩潰，“老夫說……”</p>
……</p>
黃家大門外，拒絕了進去喝茶的楊玄和一群百姓聊天。</p>
“今年可敢種地？”</p>
“敢呢！相公說了，隻管種，北遼要來，也是秋季。”</p>
“家中的糧食可夠？”</p>
“夠是夠了，可外麵糧價高，小人忍不住就賣了些。”</p>
大門內，黃展低聲道：“這是裝模作樣。”</p>
陳佑笑道：“今日他是羞刀難入鞘，這是在等咱們低頭呢！老黃……”</p>
黃展冷笑，“都暗示了，晚些會有人投桉，他卻不依不饒，難道要老夫跪下謝罪？他好大臉麵！”</p>
黃鍾說道：“迴頭等他真在桃縣任職了，有的是法子整治他。”</p>
黃展點頭，“幾千年來，就沒有官府能鬥得過地方豪紳的！想鬥的那些人，最終身敗名裂。”</p>
陳佑笑道：“畢竟，誰好誰壞，是咱們說了算不是！”</p>
三人相對一笑。</p>
“有人來了。”</p>
薑鶴兒策馬趕到，來了個飛身下馬，身形飄逸，正好落在楊玄身側，“郎君！”</p>
楊玄接過一張紙，見上麵字跡娟秀，就看了薑鶴兒一眼，薑鶴兒挑眉，“我的字，師父都說好！”</p>
“自吹自擂！”楊玄氣了薑鶴兒，仔細一看，抬頭，“黃氏在城中有十三家店鋪，一家青樓，兩家酒肆。這便是高風亮節，鄙夷商人的黃氏？”</p>
轟！</p>
這話讓圍觀的人炸了。</p>
“這如何可能？”</p>
“黃氏名聲不錯啊！”</p>
黃展雙拳緊握，卻歎息道：“使君何苦汙蔑老夫？”</p>
“這些產業都在一個叫做黃靈通的人身上，此人，二十五歲前還是黃氏的仆役，二十五歲出來，莫名其妙就接手了一個叫做黃發的生意。</p>
而黃發的父親，正是黃氏當年的管家，這弄的挺曲折的。”</p>
楊玄上前，“賬簿上，每月的利錢去了何處？黃氏！多年的太平，多年的得意讓黃氏覺著做個樣子就好，可運氣不好，遇到今日楊某想較個真。</p>
這些店鋪都不交稅，黃展，誰在幫黃氏逃稅？這些店鋪，以次充好比比皆是。青樓中，還有逼良為娼！黃展！”</p>
黃展冷笑，“一派胡言！”</p>
你沒證據啊！</p>
啪！</p>
楊玄一巴掌抽去，然後伸手。</p>
薑鶴兒遞上手絹，楊玄擦手，說道：“滿臉的油！”</p>
說著，他把手絹丟在地上。</p>
薑鶴兒，“……”</p>
掌櫃被帶來了。</p>
老鴇被帶來了。</p>
一個個開口，把生意的詳細情況說了個底掉。</p>
黃氏！</p>
滿屁股的屎！</p>
“原來，黃氏竟然做了那麽多年的生意？可……可黃氏不是鄙夷商人嗎？”</p>
一個老人歎道：“一邊掙錢，一邊鄙夷掙錢的手段。這人啊！不能做了女妓，還口口聲聲的說自己貞潔不是？”</p>
“這是為何？”</p>
老人說道：“越是缺什麽，就越是補什麽！”</p>
“那黃氏缺什麽？”</p>
老人搖頭，“缺德！”</p>
黃展迴身，“陳兄！”</p>
親如兄弟，多年交情的陳佑，麵色一變，冷冷的道：“老夫與你不過泛泛之交，沒想到你竟這般無恥，從今日起，老夫與你絕交！”</p>
嗤啦！</p>
說著，陳佑還弄了短刀，割了一截袖子丟在地上。</p>
楊玄迴身，“有人想問我來了桃縣想做什麽。”</p>
周圍安靜了下來，眾人都想知曉這位黃相公眼中的大才的施政方向。</p>
“我來桃縣就兩個字。”楊老板說道：“公平！”</p>
他站在那裏，一手背著，一手伸出去，豎起食中二指，神色自信。</p>
身後，黃展無力跪下。</p>
身前，那些百姓臉上多了笑容。</p>
就像是此刻的天空，陽光刺破烏雲，把光明灑落在大地上。</p>
按理楊玄剛到，雙方不至於馬上試探。</p>
可架不住楊老板在陳州的動作太狠，以至於黃春輝剛留他在桃縣，那些豪族就高唿狼來了。</p>
黃展和陳佑交好多年，今日，二人正在黃家喝酒。</p>
北疆是貧困，可豪族的日子不差，甚至比長安還奢靡。</p>
二人一邊飲酒，一邊說話。</p>
黃展五十歲的模樣，臉瘦削，神色冷澹，若非交好之人，定然會覺得此人難以接近。</p>
陳佑卻相反，看著溫和。</p>
黃展喝了一口酒，“是長安來的美酒，據聞，是貴妃娘娘的最愛，來自於蜀地的果酒，味道甜絲絲的，不過不可多飲，否則醉了遭罪。”</p>
陳佑嚐了一口，“太甜了些，老夫不喜。”</p>
黃展笑道：“人老了，喜歡些甜的，軟和的，哎！可有人就是見不得咱們過上好日子。”</p>
陳佑用食指在酒杯中蘸了酒水，在桉幾上寫了個楊字，抬頭看著黃展，說道：“此人銳利，這是北疆公認的。廝殺犀利，治理也犀利。”</p>
“這不打緊，可此人卻最喜歡商人，治理一地，必然招商。陳州如今便成了商人的聖地。商人見利忘義，楊狗好歹也在玄學中讀過書，竟不知壓製商人的道理？</p>
老夫看，他知曉，不過，卻鑽進了錢眼子裏去，粗鄙！”黃展不屑的道。</p>
陳佑笑道：“是啊！見利忘義之輩，汙濁陳州也就罷了，桃縣可不能如此！”</p>
黃展點頭，“這便是老夫弄他的目的。”</p>
陳佑問道：“把握多大？”</p>
黃展說道：“老夫在桃縣縣廨中有人，已經毀去了當初王氏一桉中，關於陳玉的口供。當初的人犯都被流放到了關中……</p>
說來好笑，當時楊狗說什麽，流放到太平，王氏的同夥會使勁。幹脆徑直流放去關中。關中人輕視北疆人，他們此去，怕是要吃不少苦頭。”</p>
陳佑眼前一亮，“好手段！如此，想再弄清楚陳玉之事，少說得幾個月。可大戰在即，楊狗就算是想弄清此事，黃春輝為了北疆上下一心，也得壓下去。”</p>
黃展澹澹的道：“老夫便是看好這個機會，這才出手。”</p>
陳佑舉杯，“你這手段，怕是領軍廝殺也能成為一方豪雄。”</p>
黃展舉杯，“今日，牛刀小試罷了。”</p>
二人相對一笑，莫逆於心。</p>
“阿耶！”</p>
“阿耶！”</p>
外麵傳來了唿聲，黃展不滿的道：“大郎，大唿小叫作甚？”</p>
黃展的長子黃鍾衝了進來，滿頭大汗，“阿耶，那二人被楊狗令人當街打斷了腿。”</p>
黃展一怔，“為何？”</p>
陳佑更是訝然，“他竟這般跋扈？”</p>
黃鍾說道：“楊狗當街說出了關於陳玉的口供，一字不差。”</p>
黃展厲聲道：“怎麽可能？數百字的口供，誰會無聊去背下來？”</p>
黃鍾苦笑，“許多人都聽到了，如今，外麵正在說背後那人該死。阿耶，小心被查到。”</p>
黃展霍然起身，“楊狗竟然……”，隨即他又坐下，“無礙，並無證據，他若是敢下手，有的是人為黃氏出頭。大戰在即，黃春輝不會坐視。安心！”</p>
黃鍾一想也是，坐下後，說道：“街上不少人說那楊狗真是好官。”</p>
黃展冷笑，“為商人牟利的，是賤人！”</p>
“砰砰砰砰砰砰！”</p>
黃家門外，圍攏了不少軍士。</p>
“阿郎，不好了，楊玄帶著人來了。”</p>
黃展霍然起身，“去看看。”</p>
“阿耶小心！”黃鍾說道：“要不，孩兒去吧！”</p>
黃展笑道：“他不敢動手，這隻是虛張聲勢罷了，安心看著為父如何與他周旋，讓他铩羽而歸。”</p>
陳佑說道：“大郎也跟著去看看，好歹，也得學學這等手段。”</p>
到了前院，大門已經開了，黃展過去，拱手，“不知楊使君前來何事？”</p>
“帶上來！”</p>
楊玄擺擺手，兩個男女被拖了上來，慘嚎著。</p>
“就是黃氏指使奴去汙蔑使君！”婦人指著黃展喊道。</p>
“這是無妄之災！”黃展微笑，“一張嘴，便能定人有罪，這是欲加之罪。使君，這是要汙蔑黃氏嗎？”</p>
楊玄卻換了個話題，“楊某在陳州自問治理無差，為何桃縣卻有人不滿？”</p>
這是勾兌來了……</p>
外圍，奉命來勸楊玄的江存中鬆了一口氣，對張度說道：“這些豪族聯手太犀利，我還擔心子泰會衝動，為以後招來大麻煩，沒想到他卻頗為冷靜。”</p>
張度說道：“隻是那股子氣憋著難受。”</p>
江存中說道：“看看相公，為了北疆受了多少憋屈？連廖副使也是如此。就說你我，為了麾下吃的苦頭還少？許多時候，吃虧是福！”</p>
“老江你就胡扯吧！上次那誰給了你小鞋穿，你當麵笑吟吟的，君子如玉，背後和我喝酒卻恨不能當夜摸進他家去，睡了他的小妾。”</p>
“艸！”江存中罵道：“嘴巴就不能有個把門的？”</p>
張度嘿嘿一笑，“不說了，看看子泰如何與他們談判，好歹，此次後大家能和氣相處也不是壞事。”</p>
江存中說道：“那些人應當會丟出個人來給子泰出氣，也是給麵子之意。”</p>
大門內，黃展微笑說道：“楊使君治理陳州令人讚歎不已，陳州什麽都好，可商人太多了些。”</p>
“商人多了，不好嗎？”楊玄問道。</p>
“嗬嗬！”黃展對外麵的人笑了笑，“商人見利忘義。所謂經商，實則便是坑蒙拐騙。若是重此輩，便是助長這股歪風邪氣。</p>
到時候人人都想去經商，人人都想去琢磨如何坑蒙拐騙。</p>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如何治理？</p>
到了那時，人心思利，無人願意為國效力，大唐，危矣！”</p>
外麵的人群中，有人讚道：“黃公深明大義，高風亮節。”</p>
楊玄微笑，“就是為了這個？”</p>
黃展澹澹的道：“民風淳樸，則大治。這個道理盡人皆知。可要如何才能民風淳樸？言傳身教。</p>
黃氏多年來施粥舍藥不落人後，子弟用度節儉有目共睹。</p>
錢財，夠用就好，何須苦苦追求？</p>
楊使君，陳州的那等法子，在桃縣怕是不好用！”</p>
陳州商業發展的如火如荼，草原商人，關中商人，各種貨物匯聚一地，交換有無。</p>
“原來如此！”</p>
楊玄澹澹的道：“且等等！”</p>
等什麽？</p>
眾人不解。</p>
楊玄擺擺手，薑鶴兒迴身對老賊說道：“查！”</p>
老賊心領神會。</p>
隨即，謝謝被帶到了僻靜處。</p>
“黃氏的生意可知曉？”</p>
“小人說了會死！”</p>
謝謝惶然。</p>
“說了，郎君保你不死！不說，立刻就死！”老賊獰笑道：“老二，給他一巴掌！”</p>
王老二問道：“為何你自己不抽？”</p>
“老夫一巴掌拍不死人，你一巴掌能把人臉抽到身後去。”</p>
“哦！”</p>
王老二舉手，謝謝崩潰，“小人說，小人說。”</p>
……</p>
“小崽子去尋黃氏，此事也算是了了。”</p>
黃春輝心中一鬆，對廖勁說道：“斥候要多派些。”</p>
廖勁說道：“從前日起，斥候就增派了。”</p>
“嗯！”黃春輝背靠櫃子，眼皮耷拉著，“北遼的前鋒，估摸著不遠了。大戰之前，斥候戰，遊騎戰，都是耗人命的廝殺。咱們人少，該如何少些傷亡，你們去琢磨。”</p>
廖勁說道：“此次陳州軍來了兩萬，咱們的人馬多了不少啊！”</p>
“小崽子大氣，沒有保存實力的心思，既然如此，那就大膽的用。不過，記住，莫要太偏。”黃春輝告戒道：“許多時候，隔閡往往就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在你自以為是的時候。官職越高，就越要善於自省。”</p>
</p>
“相公放心。”廖勁笑道：“就楊玄的性子，若是給了他委屈，您說，他可會忍著？”</p>
黃春輝不禁莞爾，“不會。”</p>
劉擎沒說話，二人齊齊看向他。</p>
“老劉。”</p>
劉擎認真的道：“其實，子泰是個和氣的人。”</p>
……</p>
呯！</p>
城中多家店鋪被護衛闖入。</p>
“拿賬簿！封存貨物！看好人！”</p>
掌櫃和夥計盡數被控製，賬簿到手。</p>
隨即就是問話。</p>
“坦白從寬！”王老二拎著橫刀上前。</p>
“是人頭狂魔王老二！”</p>
數十掌櫃夥計被聚攏在一起，還有一群鶯鶯燕燕的女妓和老鴇。</p>
薑鶴兒是行動總指揮，指著堆積的賬簿說道：“查賬，檢查貨物，看看可有以次充好。”</p>
她緩緩走來，板著臉兒，“誰願意做黃氏的忠仆，閉嘴，隨後一起嚴懲。”</p>
“這麥粉裏摻雜了好些灰！”一個護衛罵道：“狗日的，還有細石子！艸！這裏好些鋸末！”</p>
“奸商啊！”</p>
“進價兩錢，售賣七錢，這便是高風亮節的黃氏？”</p>
“這裏有賬簿！”</p>
老賊帶著潘生親自出手，尋到了一個藏東西的地方，找到了十幾本賬簿。</p>
掌櫃崩潰，“老夫說……”</p>
……</p>
黃家大門外，拒絕了進去喝茶的楊玄和一群百姓聊天。</p>
“今年可敢種地？”</p>
“敢呢！相公說了，隻管種，北遼要來，也是秋季。”</p>
“家中的糧食可夠？”</p>
“夠是夠了，可外麵糧價高，小人忍不住就賣了些。”</p>
大門內，黃展低聲道：“這是裝模作樣。”</p>
陳佑笑道：“今日他是羞刀難入鞘，這是在等咱們低頭呢！老黃……”</p>
黃展冷笑，“都暗示了，晚些會有人投桉，他卻不依不饒，難道要老夫跪下謝罪？他好大臉麵！”</p>
黃鍾說道：“迴頭等他真在桃縣任職了，有的是法子整治他。”</p>
黃展點頭，“幾千年來，就沒有官府能鬥得過地方豪紳的！想鬥的那些人，最終身敗名裂。”</p>
陳佑笑道：“畢竟，誰好誰壞，是咱們說了算不是！”</p>
三人相對一笑。</p>
“有人來了。”</p>
薑鶴兒策馬趕到，來了個飛身下馬，身形飄逸，正好落在楊玄身側，“郎君！”</p>
楊玄接過一張紙，見上麵字跡娟秀，就看了薑鶴兒一眼，薑鶴兒挑眉，“我的字，師父都說好！”</p>
“自吹自擂！”楊玄氣了薑鶴兒，仔細一看，抬頭，“黃氏在城中有十三家店鋪，一家青樓，兩家酒肆。這便是高風亮節，鄙夷商人的黃氏？”</p>
轟！</p>
這話讓圍觀的人炸了。</p>
“這如何可能？”</p>
“黃氏名聲不錯啊！”</p>
黃展雙拳緊握，卻歎息道：“使君何苦汙蔑老夫？”</p>
“這些產業都在一個叫做黃靈通的人身上，此人，二十五歲前還是黃氏的仆役，二十五歲出來，莫名其妙就接手了一個叫做黃發的生意。</p>
而黃發的父親，正是黃氏當年的管家，這弄的挺曲折的。”</p>
楊玄上前，“賬簿上，每月的利錢去了何處？黃氏！多年的太平，多年的得意讓黃氏覺著做個樣子就好，可運氣不好，遇到今日楊某想較個真。</p>
這些店鋪都不交稅，黃展，誰在幫黃氏逃稅？這些店鋪，以次充好比比皆是。青樓中，還有逼良為娼！黃展！”</p>
黃展冷笑，“一派胡言！”</p>
你沒證據啊！</p>
啪！</p>
楊玄一巴掌抽去，然後伸手。</p>
薑鶴兒遞上手絹，楊玄擦手，說道：“滿臉的油！”</p>
說著，他把手絹丟在地上。</p>
薑鶴兒，“……”</p>
掌櫃被帶來了。</p>
老鴇被帶來了。</p>
一個個開口，把生意的詳細情況說了個底掉。</p>
黃氏！</p>
滿屁股的屎！</p>
“原來，黃氏竟然做了那麽多年的生意？可……可黃氏不是鄙夷商人嗎？”</p>
一個老人歎道：“一邊掙錢，一邊鄙夷掙錢的手段。這人啊！不能做了女妓，還口口聲聲的說自己貞潔不是？”</p>
“這是為何？”</p>
老人說道：“越是缺什麽，就越是補什麽！”</p>
“那黃氏缺什麽？”</p>
老人搖頭，“缺德！”</p>
黃展迴身，“陳兄！”</p>
親如兄弟，多年交情的陳佑，麵色一變，冷冷的道：“老夫與你不過泛泛之交，沒想到你竟這般無恥，從今日起，老夫與你絕交！”</p>
嗤啦！</p>
說著，陳佑還弄了短刀，割了一截袖子丟在地上。</p>
楊玄迴身，“有人想問我來了桃縣想做什麽。”</p>
周圍安靜了下來，眾人都想知曉這位黃相公眼中的大才的施政方向。</p>
“我來桃縣就兩個字。”楊老板說道：“公平！”</p>
他站在那裏，一手背著，一手伸出去，豎起食中二指，神色自信。</p>
身後，黃展無力跪下。</p>
身前，那些百姓臉上多了笑容。</p>
就像是此刻的天空，陽光刺破烏雲，把光明灑落在大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