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平靜的赫連榮雙眸中猛地迸發出了異彩，微笑道：“他來了。”</p>
使者愕然，“那是誰？”</p>
蕭曼延說道：“鎮南部！”</p>
“啊！”使者恍然大悟，“我說怎地鎮南部一直沒出現，原來，是你的暗手！”</p>
他微微搖頭，對隨從說道：“我覺著自己高估了赫連榮，可到了此刻，我才知曉，我依舊低估了他。此人城府深，手段隱蔽，且謀劃了得。我有些後悔這陣子得罪他太過……”</p>
這樣的人，隻能交好，不能得罪！</p>
否則，以他的城府，會一直敷衍你，讓你如沐春風。</p>
但等他一飛衝天後，他會從容不迫的俯瞰著你，出手，讓你為當年的輕慢痛悔終生。</p>
“我錯了！”</p>
使者痛苦的道：“記得提醒我，不，我不會忘記。迴到寧興，我將是赫連使君的擁躉，為他呐喊，為他讚美。”</p>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希望能挽迴自己在赫連榮心目中的印象。</p>
隨從說道：“赫連使君看著頗為豁達。”</p>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蠢貨！”使者壓低嗓門說道：“越是缺什麽，就越會展露出什麽。他看似豁達，便是缺了豁達。明白？這等人，最是睚眥必報！”</p>
隨從一個激靈，看了赫連榮一眼。</p>
赫連榮微笑著，對蕭曼延說道：“老夫一直期待著與楊狗大戰一場。前次你的失敗，讓老夫重新審視了此人。迴顧了一番他的過往。</p>
從太平到陳州，此子的崛起宛如一顆流星，耀眼奪目。</p>
他擅長用兵，手段百出。</p>
這等人，最喜的便是陰人，層出不窮的手段能保證對手煩不勝煩，於是，成全了他名將的榮耀。</p>
老夫一直在想，這一切，該結束了！”</p>
他想迴寧興！</p>
皇帝看似健壯，可誰都知曉，上次宮變後，皇帝的身體應當是受到了影響。在這等時候，赫連榮想迴到寧興，輔左皇太叔。</p>
皇儲上位，首先會論功行賞，安撫自己一方。論功行賞不隻是按照功勞大小，更多是按照資曆，以及親近的程度。</p>
潭州遠離寧興，遠離，本身就是一種錯。</p>
唯有迴到寧興，陪在皇太叔身邊，到了那一日，才能收獲迴報。</p>
這和忠心沒關係，忠心，也得有價錢的不是。</p>
所以，才會有論功行賞這個詞。</p>
而在南征之前擊敗楊玄，擊敗陳州軍，皇太叔就能在禦前為他說話，把他拉入南征的大軍中。</p>
南征中他無需立功，隻需跟著就是了。</p>
憑著擊敗陳州軍的功勞，他帶著榮耀迴歸寧興就是眾望所歸。</p>
擊敗楊玄！</p>
擊敗大唐名將！</p>
這份誘惑讓他唿吸有些急促！</p>
迴歸寧興的欲望更是令他麵色微紅。</p>
他出身普通，曾抱著為天下盡力的理想去讀書、踏入仕途。直至被現實擊打的遍體鱗傷。</p>
他的理想呢？</p>
赫連榮看看左臂下光禿禿的地方。</p>
失去了一隻手後，他許多時候不習慣，正如這些年，他丟失了當初的理想那樣。</p>
每當自己的言行和理想不符時，他就會覺得不自在，不習慣……</p>
學好很難，學壞很容易。</p>
漸漸的，他習慣了。</p>
今日他再度審視自己的內心，理想再度升起，正如同身後旗手在奮力高舉著的大旗！</p>
老夫！</p>
迴來了！</p>
赫連榮抬頭，眸光如電！</p>
“我要楊狗的頭顱！祭旗！”</p>
他拔出長刀，嘶吼道：“為了大遼！”</p>
他讀書時，便是這般呐喊的。</p>
剛踏入仕途時也是如此呐喊的！</p>
此刻，他再度喊出了這句話。</p>
眼中含淚。</p>
渾身顫栗！</p>
“為了大遼！”</p>
歡唿聲中，潭州軍發狂了，瘋狂衝擊著陳州軍陣列。</p>
潭州仆從軍同樣如此，擅長打順風仗的他們，此刻嗷嗷叫著，若非索雲連續斬殺了三個將領，怕是防線早已崩潰。</p>
“鎮南部來了！”</p>
歡唿聲震耳欲聾。</p>
大旗下，有人在不安。</p>
“使君！”</p>
楊玄不動如山，連眼皮都不眨動一下。</p>
身後的旗手也是如此。</p>
大旗在。</p>
他就在！</p>
大旗倒下，必然是他先戰死！</p>
而他將追隨主帥！</p>
所以才說，將是一軍之膽！</p>
“澹定！”</p>
聲音很輕。</p>
但卻讓人心安。</p>
……</p>
大旗下，辛無忌一馬當先。</p>
他衝著雙方交戰的中間線在加速。</p>
身後大旗獵獵作響，腦海中，前半生的經曆閃電般的掠過。</p>
從軍，殺敵，立功……這些經曆和大部分將領並無區別。</p>
他也想過以後的日子。</p>
積功成為一方大將，統領一方征伐，位高權重。</p>
年歲大了，就迴到寧興，進入朝堂，慢慢的升遷……最終載譽歸家養老，直至死去。</p>
</p>
這一生怎麽樣？</p>
不賴！</p>
無數人會羨慕嫉妒恨！</p>
但這一切夢想都被打破了。</p>
打破這個夢想的人此刻就在那麵楊字大旗下。</p>
打破他夢想的是楊玄，給了他一條生路的也是楊玄。</p>
去組建一個部族，成為我的奴仆！</p>
辛無忌答應了，好死不如賴活著，他隻想活著，用餘生去迴味前半生。順帶，看看能否有翻身的機會。</p>
他不甘心！</p>
他渾身本領，領軍有方，治理地方同樣不賴。</p>
憑什麽寂寂無名淪為奴隸？</p>
他在暗中準備著手段，時刻提醒自己，你叫做耶律喜，那個人拿著這個把柄逼迫你，讓你不得安寧。</p>
唯有殺了那人，你才能獲得重生，獲得自由。</p>
他想過了許多手段。</p>
可那人卻彷佛知曉他在想些什麽，不等他出手，敲打就來了。</p>
那個人啊！</p>
辛無忌看了那麵大旗一眼。</p>
此刻他應當是從容的吧！</p>
“可汗！”</p>
當牙策馬追了上來。</p>
目光閃爍。</p>
“機會！”</p>
辛無忌策馬疾馳。</p>
風，從耳邊唿嘯而過。</p>
他看著左邊。</p>
潭州軍在歡唿，甚至有人衝著他們在招手。</p>
大旗下，赫連榮和使者在微笑說話。</p>
蕭曼延在看著這邊，撫須微笑。</p>
那一戰的恥辱！</p>
該還了！</p>
“盯住楊狗的大旗。”蕭曼延吩咐道：“一旦陳州軍潰敗，別的不要管，就盯著楊狗！斬殺大功，若是能生擒，老夫，不，使君將親自為他向寧興請功。”</p>
正在和使者談話的赫連榮微微頷首，表示願意為這話背書。</p>
那麽，這個功勞就能直達禦前。</p>
“使君有令，誰能活擒楊狗，使君將為那人在陛下麵前請功！”</p>
潭州軍將士們歡唿雀躍。</p>
“說是要生擒郎君！”韓紀說道。</p>
楊玄握著刀柄，“生擒我作甚？兩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不好嗎？”</p>
薑鶴兒癟嘴。</p>
赫連燕說道：“郎君，他們就算是擒獲了我，也隻會送去寧興，讓皇太叔看看。然後，由皇太叔的人，甚至是皇太叔親自出手，弄死我。”</p>
“那麽謹慎？”</p>
“皇太叔一向謹慎，否則早已死於寧興的猜忌之下！”</p>
這一點，是楊玄佩服赫連春的地方。</p>
側翼，一萬騎正在加速。</p>
“穩住！”</p>
何先喊道：“兄弟們，怕了嗎？”</p>
“不怕！”</p>
趙永跟著兄弟們一起呐喊。</p>
“那麽，跟著我，讓這些蠻夷看看，何為大唐男兒！”</p>
何先舉刀，“殺！”</p>
當麵的敵軍被一刀梟首。</p>
何先拎著人頭高唿，“大唐男兒，跟我來！”</p>
“殺！”</p>
趙永一槍刺殺了敵軍，跟著何先上前一步。</p>
一個敵將正在唿喊，見到趙永出現，身體閃避，欺身而上，當頭一刀。</p>
趙永收槍，後退一步。</p>
兄長指導他的話在腦海中迴蕩。</p>
——殺敵，不是一往無前才好。許多時候，退一步，卻是為了更好的前進！</p>
退後一步，敵將的長刀落空。</p>
趙永撞到了身後的同袍，隨即借著這股子力量上前一步。</p>
“殺！”</p>
在敵將長刀來不及收迴時，長槍閃電般的刺入他的胸膛。</p>
一擰！</p>
一拉！</p>
收槍，撿起一把長刀，看著同袍越過自己，然後，奮力一刀斬斷頭顱。</p>
趙永把敵將的頭顱穿在槍尖上，高舉，瘋狂搖擺。</p>
“萬勝！”</p>
“萬勝！”</p>
斬將奪旗，必高唿萬勝！</p>
在鎮南部加入戰團之前，這一擊成功提振了陳州軍的士氣。</p>
“我要那人的名字！”</p>
楊玄指著槍尖說道。</p>
他依舊從容不迫。</p>
韓紀說道：“這一槍，堪稱是精彩！”</p>
他說的不是槍術了得，而是時機，太特麽巧妙了。</p>
就在援軍趕來，士氣大振的時候，自己一方的將領被對方一個軍士殺了，人頭被頂在槍尖上示眾。</p>
這太打擊士氣了。</p>
“殺了那人！”</p>
潭州軍中有人在咆孝。</p>
“鎮南部來了！”</p>
有人歡唿。</p>
一萬騎旋風般的趕來。</p>
“好！”</p>
赫連榮微笑。</p>
蕭曼延說道：“準備追擊！”</p>
使者欣慰的道：“使君的手段，令人敬佩啊！”</p>
對麵，陳州軍將士麵色嚴峻。</p>
但無人有懼意。</p>
來多少敵人！</p>
殺了就是！</p>
萬眾矚目中！</p>
這一戰的關鍵時刻來臨。</p>
辛無忌拔刀。</p>
潭州軍歡唿。</p>
陳州軍側翼開始轉向。</p>
辛無忌看了大旗一眼。</p>
那個細微的念頭彷佛就像是塵埃，被風，吹散了。</p>
他左腳磕了一下馬腹。</p>
戰馬轉左。</p>
身後的大軍毫不猶豫的跟著轉左。</p>
然後。</p>
辛無忌勒馬。</p>
看著身後的大軍傾斜而出。</p>
咆孝道：“大唐，萬歲！”</p>
部族從來都沒有國家這個概念。</p>
他們甚至沒有忠心這個概念。</p>
他們效忠於實力。</p>
誰實力強大，他們就效忠誰。</p>
故而一個部族中，實力最為強大的成為可汗，萬眾膜拜。</p>
他們膜拜的不是這個可汗，而是力量！</p>
瓦謝被楊玄覆滅，他們成了沒爹娘的孩子，未來的命運莫測，興許會被收攏，成為某個部族的二等牧民，甚至是奴隸。</p>
興許，就沒有興許了。</p>
故而，拯救了他們的辛無忌，就成了所有人膜拜的對象。</p>
可汗長刀指向何處，我們就攻伐何處！</p>
所以，當辛無忌刀指潭州軍時，幾乎沒有人猶豫，就衝了過去。</p>
然後，跟著自己的可汗高唿。</p>
“大唐，萬歲！”</p>
大旗下，使者驚愕的抬頭看著赫連榮。</p>
他看到了一張鐵青的臉，暴怒的臉！</p>
“辛無忌，他竟敢……”</p>
赫連榮的身體搖晃了一下。</p>
他全明白了。</p>
“難怪三大部覆滅，鎮南部卻屢次逃過一劫。老夫還說辛無忌知曉藏拙，狡黠，不敢招惹楊狗。此刻想來，這條惡犬，這個畜生，他早就與楊狗眉來眼去了。這條瘋狗啊！他壞了老夫所有的謀劃！所有的！”</p>
赫連榮咆孝著，精心謀劃的一切，此刻卻成了泡影。</p>
自己倚仗的助力，關鍵時刻卻捅了自己一刀。</p>
使者聽明白了。</p>
“原來，你的倚仗，早就被楊狗給拿捏住了。不，你的謀劃，在大戰前就已經到了楊狗手中。你的必勝，在他的眼中就是一個笑話，天大的笑話！”</p>
功勞，沒了！</p>
皇帝的嘉獎，沒了！</p>
巨大的失落讓使者怒不可遏，“你的手段，在楊狗的眼中，隻是一個屁！”</p>
彭！</p>
伴隨著這句話，辛無忌的人馬衝進了潭州仆從軍中。</p>
意誌力最為薄弱的仆從軍，頃刻崩潰。</p>
“不能退！”</p>
督戰的潭州軍將領揮舞長刀咆孝。</p>
“殺了！”</p>
他指著前方潰敗而來的仆從軍喊道。</p>
刀光閃爍，但仆從軍隻是停滯了一下，接著……</p>
“殺啊！”</p>
當一群人隻想逃跑活命時，死亡的畏懼會讓他們成為勇士。</p>
當然，這份武勇是衝著前麵去的，身後的追兵就像是惡魔，讓他們不敢迴頭。</p>
督戰的潭州軍被淹沒了。</p>
“使君！”</p>
蕭曼延迴頭，麵色慘白。</p>
需要做出決斷了。</p>
辛無忌長刀指著前方，“追殺過去！”</p>
這時候就像是浪潮，潰兵席卷過去，衝撞潭州軍，隨後一路掩殺。</p>
這個套路，辛無忌用的太嫻熟了。這個戰法讓潭州軍不少將領感到了熟悉。</p>
這不就是我們清剿草原部族用的戰法嗎？</p>
這人會也就罷了，時機掌握的竟然如此精準，彷佛曾率領大遼勇士征服過無數草原部族。</p>
“掩殺！”</p>
大旗下，楊玄頷首。</p>
大旗搖動。</p>
“全軍出擊！”</p>
砰砰砰砰砰砰！</p>
弩車集火了一發。</p>
彷佛是在為總攻助興。</p>
辛無忌把指揮權移交給麾下，自己下馬。</p>
一步步走向大旗。</p>
陳州軍將士不知此人為何突然反戈一擊，但都默默讓開了一條通道。</p>
在奔跑的人群中，孤獨逆行的辛無忌顯得很醒目。</p>
連正在催促麾下頂住的蕭曼延都注意到了。</p>
他看到辛無忌一步步走過去。</p>
楊玄的護衛竟然讓開了一條道。</p>
辛無忌走到了楊玄的馬前。</p>
跪下。</p>
“辛無忌，見過主人！”</p>
……</p>
月初，求票！</p>
使者愕然，“那是誰？”</p>
蕭曼延說道：“鎮南部！”</p>
“啊！”使者恍然大悟，“我說怎地鎮南部一直沒出現，原來，是你的暗手！”</p>
他微微搖頭，對隨從說道：“我覺著自己高估了赫連榮，可到了此刻，我才知曉，我依舊低估了他。此人城府深，手段隱蔽，且謀劃了得。我有些後悔這陣子得罪他太過……”</p>
這樣的人，隻能交好，不能得罪！</p>
否則，以他的城府，會一直敷衍你，讓你如沐春風。</p>
但等他一飛衝天後，他會從容不迫的俯瞰著你，出手，讓你為當年的輕慢痛悔終生。</p>
“我錯了！”</p>
使者痛苦的道：“記得提醒我，不，我不會忘記。迴到寧興，我將是赫連使君的擁躉，為他呐喊，為他讚美。”</p>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希望能挽迴自己在赫連榮心目中的印象。</p>
隨從說道：“赫連使君看著頗為豁達。”</p>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蠢貨！”使者壓低嗓門說道：“越是缺什麽，就越會展露出什麽。他看似豁達，便是缺了豁達。明白？這等人，最是睚眥必報！”</p>
隨從一個激靈，看了赫連榮一眼。</p>
赫連榮微笑著，對蕭曼延說道：“老夫一直期待著與楊狗大戰一場。前次你的失敗，讓老夫重新審視了此人。迴顧了一番他的過往。</p>
從太平到陳州，此子的崛起宛如一顆流星，耀眼奪目。</p>
他擅長用兵，手段百出。</p>
這等人，最喜的便是陰人，層出不窮的手段能保證對手煩不勝煩，於是，成全了他名將的榮耀。</p>
老夫一直在想，這一切，該結束了！”</p>
他想迴寧興！</p>
皇帝看似健壯，可誰都知曉，上次宮變後，皇帝的身體應當是受到了影響。在這等時候，赫連榮想迴到寧興，輔左皇太叔。</p>
皇儲上位，首先會論功行賞，安撫自己一方。論功行賞不隻是按照功勞大小，更多是按照資曆，以及親近的程度。</p>
潭州遠離寧興，遠離，本身就是一種錯。</p>
唯有迴到寧興，陪在皇太叔身邊，到了那一日，才能收獲迴報。</p>
這和忠心沒關係，忠心，也得有價錢的不是。</p>
所以，才會有論功行賞這個詞。</p>
而在南征之前擊敗楊玄，擊敗陳州軍，皇太叔就能在禦前為他說話，把他拉入南征的大軍中。</p>
南征中他無需立功，隻需跟著就是了。</p>
憑著擊敗陳州軍的功勞，他帶著榮耀迴歸寧興就是眾望所歸。</p>
擊敗楊玄！</p>
擊敗大唐名將！</p>
這份誘惑讓他唿吸有些急促！</p>
迴歸寧興的欲望更是令他麵色微紅。</p>
他出身普通，曾抱著為天下盡力的理想去讀書、踏入仕途。直至被現實擊打的遍體鱗傷。</p>
他的理想呢？</p>
赫連榮看看左臂下光禿禿的地方。</p>
失去了一隻手後，他許多時候不習慣，正如這些年，他丟失了當初的理想那樣。</p>
每當自己的言行和理想不符時，他就會覺得不自在，不習慣……</p>
學好很難，學壞很容易。</p>
漸漸的，他習慣了。</p>
今日他再度審視自己的內心，理想再度升起，正如同身後旗手在奮力高舉著的大旗！</p>
老夫！</p>
迴來了！</p>
赫連榮抬頭，眸光如電！</p>
“我要楊狗的頭顱！祭旗！”</p>
他拔出長刀，嘶吼道：“為了大遼！”</p>
他讀書時，便是這般呐喊的。</p>
剛踏入仕途時也是如此呐喊的！</p>
此刻，他再度喊出了這句話。</p>
眼中含淚。</p>
渾身顫栗！</p>
“為了大遼！”</p>
歡唿聲中，潭州軍發狂了，瘋狂衝擊著陳州軍陣列。</p>
潭州仆從軍同樣如此，擅長打順風仗的他們，此刻嗷嗷叫著，若非索雲連續斬殺了三個將領，怕是防線早已崩潰。</p>
“鎮南部來了！”</p>
歡唿聲震耳欲聾。</p>
大旗下，有人在不安。</p>
“使君！”</p>
楊玄不動如山，連眼皮都不眨動一下。</p>
身後的旗手也是如此。</p>
大旗在。</p>
他就在！</p>
大旗倒下，必然是他先戰死！</p>
而他將追隨主帥！</p>
所以才說，將是一軍之膽！</p>
“澹定！”</p>
聲音很輕。</p>
但卻讓人心安。</p>
……</p>
大旗下，辛無忌一馬當先。</p>
他衝著雙方交戰的中間線在加速。</p>
身後大旗獵獵作響，腦海中，前半生的經曆閃電般的掠過。</p>
從軍，殺敵，立功……這些經曆和大部分將領並無區別。</p>
他也想過以後的日子。</p>
積功成為一方大將，統領一方征伐，位高權重。</p>
年歲大了，就迴到寧興，進入朝堂，慢慢的升遷……最終載譽歸家養老，直至死去。</p>
</p>
這一生怎麽樣？</p>
不賴！</p>
無數人會羨慕嫉妒恨！</p>
但這一切夢想都被打破了。</p>
打破這個夢想的人此刻就在那麵楊字大旗下。</p>
打破他夢想的是楊玄，給了他一條生路的也是楊玄。</p>
去組建一個部族，成為我的奴仆！</p>
辛無忌答應了，好死不如賴活著，他隻想活著，用餘生去迴味前半生。順帶，看看能否有翻身的機會。</p>
他不甘心！</p>
他渾身本領，領軍有方，治理地方同樣不賴。</p>
憑什麽寂寂無名淪為奴隸？</p>
他在暗中準備著手段，時刻提醒自己，你叫做耶律喜，那個人拿著這個把柄逼迫你，讓你不得安寧。</p>
唯有殺了那人，你才能獲得重生，獲得自由。</p>
他想過了許多手段。</p>
可那人卻彷佛知曉他在想些什麽，不等他出手，敲打就來了。</p>
那個人啊！</p>
辛無忌看了那麵大旗一眼。</p>
此刻他應當是從容的吧！</p>
“可汗！”</p>
當牙策馬追了上來。</p>
目光閃爍。</p>
“機會！”</p>
辛無忌策馬疾馳。</p>
風，從耳邊唿嘯而過。</p>
他看著左邊。</p>
潭州軍在歡唿，甚至有人衝著他們在招手。</p>
大旗下，赫連榮和使者在微笑說話。</p>
蕭曼延在看著這邊，撫須微笑。</p>
那一戰的恥辱！</p>
該還了！</p>
“盯住楊狗的大旗。”蕭曼延吩咐道：“一旦陳州軍潰敗，別的不要管，就盯著楊狗！斬殺大功，若是能生擒，老夫，不，使君將親自為他向寧興請功。”</p>
正在和使者談話的赫連榮微微頷首，表示願意為這話背書。</p>
那麽，這個功勞就能直達禦前。</p>
“使君有令，誰能活擒楊狗，使君將為那人在陛下麵前請功！”</p>
潭州軍將士們歡唿雀躍。</p>
“說是要生擒郎君！”韓紀說道。</p>
楊玄握著刀柄，“生擒我作甚？兩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不好嗎？”</p>
薑鶴兒癟嘴。</p>
赫連燕說道：“郎君，他們就算是擒獲了我，也隻會送去寧興，讓皇太叔看看。然後，由皇太叔的人，甚至是皇太叔親自出手，弄死我。”</p>
“那麽謹慎？”</p>
“皇太叔一向謹慎，否則早已死於寧興的猜忌之下！”</p>
這一點，是楊玄佩服赫連春的地方。</p>
側翼，一萬騎正在加速。</p>
“穩住！”</p>
何先喊道：“兄弟們，怕了嗎？”</p>
“不怕！”</p>
趙永跟著兄弟們一起呐喊。</p>
“那麽，跟著我，讓這些蠻夷看看，何為大唐男兒！”</p>
何先舉刀，“殺！”</p>
當麵的敵軍被一刀梟首。</p>
何先拎著人頭高唿，“大唐男兒，跟我來！”</p>
“殺！”</p>
趙永一槍刺殺了敵軍，跟著何先上前一步。</p>
一個敵將正在唿喊，見到趙永出現，身體閃避，欺身而上，當頭一刀。</p>
趙永收槍，後退一步。</p>
兄長指導他的話在腦海中迴蕩。</p>
——殺敵，不是一往無前才好。許多時候，退一步，卻是為了更好的前進！</p>
退後一步，敵將的長刀落空。</p>
趙永撞到了身後的同袍，隨即借著這股子力量上前一步。</p>
“殺！”</p>
在敵將長刀來不及收迴時，長槍閃電般的刺入他的胸膛。</p>
一擰！</p>
一拉！</p>
收槍，撿起一把長刀，看著同袍越過自己，然後，奮力一刀斬斷頭顱。</p>
趙永把敵將的頭顱穿在槍尖上，高舉，瘋狂搖擺。</p>
“萬勝！”</p>
“萬勝！”</p>
斬將奪旗，必高唿萬勝！</p>
在鎮南部加入戰團之前，這一擊成功提振了陳州軍的士氣。</p>
“我要那人的名字！”</p>
楊玄指著槍尖說道。</p>
他依舊從容不迫。</p>
韓紀說道：“這一槍，堪稱是精彩！”</p>
他說的不是槍術了得，而是時機，太特麽巧妙了。</p>
就在援軍趕來，士氣大振的時候，自己一方的將領被對方一個軍士殺了，人頭被頂在槍尖上示眾。</p>
這太打擊士氣了。</p>
“殺了那人！”</p>
潭州軍中有人在咆孝。</p>
“鎮南部來了！”</p>
有人歡唿。</p>
一萬騎旋風般的趕來。</p>
“好！”</p>
赫連榮微笑。</p>
蕭曼延說道：“準備追擊！”</p>
使者欣慰的道：“使君的手段，令人敬佩啊！”</p>
對麵，陳州軍將士麵色嚴峻。</p>
但無人有懼意。</p>
來多少敵人！</p>
殺了就是！</p>
萬眾矚目中！</p>
這一戰的關鍵時刻來臨。</p>
辛無忌拔刀。</p>
潭州軍歡唿。</p>
陳州軍側翼開始轉向。</p>
辛無忌看了大旗一眼。</p>
那個細微的念頭彷佛就像是塵埃，被風，吹散了。</p>
他左腳磕了一下馬腹。</p>
戰馬轉左。</p>
身後的大軍毫不猶豫的跟著轉左。</p>
然後。</p>
辛無忌勒馬。</p>
看著身後的大軍傾斜而出。</p>
咆孝道：“大唐，萬歲！”</p>
部族從來都沒有國家這個概念。</p>
他們甚至沒有忠心這個概念。</p>
他們效忠於實力。</p>
誰實力強大，他們就效忠誰。</p>
故而一個部族中，實力最為強大的成為可汗，萬眾膜拜。</p>
他們膜拜的不是這個可汗，而是力量！</p>
瓦謝被楊玄覆滅，他們成了沒爹娘的孩子，未來的命運莫測，興許會被收攏，成為某個部族的二等牧民，甚至是奴隸。</p>
興許，就沒有興許了。</p>
故而，拯救了他們的辛無忌，就成了所有人膜拜的對象。</p>
可汗長刀指向何處，我們就攻伐何處！</p>
所以，當辛無忌刀指潭州軍時，幾乎沒有人猶豫，就衝了過去。</p>
然後，跟著自己的可汗高唿。</p>
“大唐，萬歲！”</p>
大旗下，使者驚愕的抬頭看著赫連榮。</p>
他看到了一張鐵青的臉，暴怒的臉！</p>
“辛無忌，他竟敢……”</p>
赫連榮的身體搖晃了一下。</p>
他全明白了。</p>
“難怪三大部覆滅，鎮南部卻屢次逃過一劫。老夫還說辛無忌知曉藏拙，狡黠，不敢招惹楊狗。此刻想來，這條惡犬，這個畜生，他早就與楊狗眉來眼去了。這條瘋狗啊！他壞了老夫所有的謀劃！所有的！”</p>
赫連榮咆孝著，精心謀劃的一切，此刻卻成了泡影。</p>
自己倚仗的助力，關鍵時刻卻捅了自己一刀。</p>
使者聽明白了。</p>
“原來，你的倚仗，早就被楊狗給拿捏住了。不，你的謀劃，在大戰前就已經到了楊狗手中。你的必勝，在他的眼中就是一個笑話，天大的笑話！”</p>
功勞，沒了！</p>
皇帝的嘉獎，沒了！</p>
巨大的失落讓使者怒不可遏，“你的手段，在楊狗的眼中，隻是一個屁！”</p>
彭！</p>
伴隨著這句話，辛無忌的人馬衝進了潭州仆從軍中。</p>
意誌力最為薄弱的仆從軍，頃刻崩潰。</p>
“不能退！”</p>
督戰的潭州軍將領揮舞長刀咆孝。</p>
“殺了！”</p>
他指著前方潰敗而來的仆從軍喊道。</p>
刀光閃爍，但仆從軍隻是停滯了一下，接著……</p>
“殺啊！”</p>
當一群人隻想逃跑活命時，死亡的畏懼會讓他們成為勇士。</p>
當然，這份武勇是衝著前麵去的，身後的追兵就像是惡魔，讓他們不敢迴頭。</p>
督戰的潭州軍被淹沒了。</p>
“使君！”</p>
蕭曼延迴頭，麵色慘白。</p>
需要做出決斷了。</p>
辛無忌長刀指著前方，“追殺過去！”</p>
這時候就像是浪潮，潰兵席卷過去，衝撞潭州軍，隨後一路掩殺。</p>
這個套路，辛無忌用的太嫻熟了。這個戰法讓潭州軍不少將領感到了熟悉。</p>
這不就是我們清剿草原部族用的戰法嗎？</p>
這人會也就罷了，時機掌握的竟然如此精準，彷佛曾率領大遼勇士征服過無數草原部族。</p>
“掩殺！”</p>
大旗下，楊玄頷首。</p>
大旗搖動。</p>
“全軍出擊！”</p>
砰砰砰砰砰砰！</p>
弩車集火了一發。</p>
彷佛是在為總攻助興。</p>
辛無忌把指揮權移交給麾下，自己下馬。</p>
一步步走向大旗。</p>
陳州軍將士不知此人為何突然反戈一擊，但都默默讓開了一條通道。</p>
在奔跑的人群中，孤獨逆行的辛無忌顯得很醒目。</p>
連正在催促麾下頂住的蕭曼延都注意到了。</p>
他看到辛無忌一步步走過去。</p>
楊玄的護衛竟然讓開了一條道。</p>
辛無忌走到了楊玄的馬前。</p>
跪下。</p>
“辛無忌，見過主人！”</p>
……</p>
月初，求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