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酒，喝的楊玄和韓紀滿麵紅光。</p>
“郎君慢走。”</p>
大門關上，韓紀迴身。</p>
蔣氏難掩歡喜，“郎君這是沒生你的氣？”</p>
“生什麽氣？”韓紀澹澹的道：“老夫說過了，郎君不是文思淼。老夫的眼光錯過一次，再不會錯第二次。”</p>
蔣氏吃癟，“看你傲氣的，難道皇帝請你去做幕僚，你看不上他，也不去？”</p>
韓紀認真點頭，“對！”</p>
蔣氏捂嘴笑，“那郎君為何罰你？”</p>
“老夫最近活躍了些，有些僭越了。”</p>
“你還說自己沒做錯……”</p>
“郎君對心腹頗為寬容，可老夫以為，太過寬容不好。故而便以身試威，郎君雷霆一至，其他人心生凜然……”</p>
實則，便是給楊玄提供一次敲打麾下的機會。</p>
威嚴，許多時候就來自於此刻。</p>
“那半年錢糧呢？不補發，豈不是虧了你？”</p>
“說什麽話呢！”韓紀蹙眉，“郎君一言九鼎，說了要罰，就算是錯了，也得罰。否則威信何在？”</p>
蔣氏不滿的道：“合著用心腹的錢糧來立威，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再說了，我也知曉，曹穎他們和使君更為親密，你，還差些。”</p>
韓紀澹澹的道：“許多時候，越是親近之人，就越不好敲打。”</p>
“你！”蔣氏頭痛的道：“你這是給郎君遞棍子敲打曹穎他們？”</p>
“你以為呢？”</p>
叩叩叩！</p>
“怎地又有人來了，穎兒，罷了，我去。”</p>
蔣氏去開門。</p>
來的是花紅。</p>
“娘子說，今日天氣不錯，請韓娘子去家中坐坐，喝杯茶。”</p>
“穎兒！”蔣氏紅光滿麵的迴頭喊道。</p>
“小聲些！”韓紀搖頭，負手迴去，嘴裏都囔，“老夫就說，這樣的主公，不做皇帝，可惜了！”</p>
韓穎去了楊家，歸來時，大包小包帶了不少東西。</p>
“夫人說了什麽？”蔣氏問道。</p>
韓穎說道：“夫人說，以後沒事就去陪她說說話。”</p>
蔣氏看向站在窗戶邊的韓紀，“使君他……”</p>
韓紀澹澹的道：“老夫說過，文思淼，連給郎君提鞋都不配！”</p>
蔣氏點頭，“果真如此！”</p>
她把圍裙提起來擦擦手，“哎！家裏的酒水都沒了，我這便去打來，大郎！大郎！”</p>
“哎！”</p>
“死哪去了？先丟下你的書本，和阿娘去給你阿耶打酒，打好酒！”</p>
妻子帶著兒子出門了。</p>
韓穎說道：“阿耶，阿娘這般喋喋不休的嘮叨，您不煩嗎？”</p>
“煩。”韓紀微笑道：“可是穎兒啊！你娘是為了這個家在嘮叨，再煩為父也聽著，笑著，讓著。</p>
家和萬事興，人都有脾氣，動輒發作，哪來的和？就是忍啊！”</p>
韓穎知曉，這是父親在教導自己，“阿耶的意思，讓我以後忍嗎？”</p>
忍讓夫君，這是此刻的標準。</p>
“不。”</p>
“那是……”</p>
“為父忍你阿娘，那是因為你阿娘為了這個家操勞半生，故而，為父能忍。</p>
若是如你以前那夫君一般，家中不管，迴來隻知曉嗬斥，這等人，你忍他作甚？”</p>
“阿耶……”韓穎哽咽，“可如今就是這般呢！女子就該隱忍。”</p>
“你阿耶未曾被流放時，那個賤人對你如何？”韓紀問道。</p>
“雖說不耐煩，卻不敢喝罵。”</p>
“還不明白嗎？”</p>
韓穎點頭，“當初，阿耶在長安為貴人幕僚，故而他不敢。”</p>
想到前夫，韓穎眼中多了澹漠之意……曾經的柔情蜜意，早已被歲月磨成了碎片。碎片被苦水一泡，便成了冷漠。</p>
“你阿娘說的對，聯姻，便是結兩姓之好。兩個陌生人在一起過日子，男女相悅隻是一時，隨後便是親情。</p>
到了這等時候，女子的娘家，男子的家勢，便是各自的倚仗。你高他便低，你低他便高，明白了嗎？”</p>
“是。”</p>
“不過你無需擔心。”</p>
“阿耶，我不嫁。”</p>
“為何不嫁？咱們還要嫁的更好。”</p>
“阿耶……”</p>
“擔心再嫁女尋不到好男人？”</p>
韓穎低頭。</p>
韓紀微笑，“以後，咱們隻會越來越高，就和郎君的前程一般，芝麻開花，節節高！”</p>
……</p>
怡娘依舊在看書。</p>
每隔一陣子，長安就會有人送來最新的小說，給後院的女人們消遣。</p>
花紅她們喜歡看才子佳人，而怡娘喜歡看的卻是快意恩仇。</p>
“怡娘。”</p>
“嗯！”</p>
章四娘說道：“曹先生請你去前院，說有事商議。”</p>
稍後，怡娘去了前院。</p>
曹穎看著有些尷尬，“老夫越想越不對勁，郎君最近對老夫可是有些誤會？”</p>
“什麽誤會？”怡娘坐下。</p>
“韓紀召集咱們說了那番話，是有些過了，可郎君也犯不著大發雷霆。好歹，也順著嗬斥老夫一番……”</p>
可他跟著去了，郎君卻讓他做了懲罰韓紀的執行人。</p>
“自己犯沒犯錯，不知道？”怡娘澹澹的道。</p>
曹穎幹笑道：“老夫還真沒想到。”</p>
“你不缺心眼吧？”</p>
“老夫何曾缺心眼！”</p>
“你缺德！”怡娘譏誚的道：“郎君把陳州政事都托給了你和盧強，自己掌總。你覺著自己沒犯錯？”</p>
曹穎苦笑，“老夫想了許久，小錯興許有，大錯絕無！”</p>
“嗬嗬！”怡娘搖搖頭，“你自己想想，剛開始你還恭恭敬敬的，隔三差五來請示郎君。</p>
從郎君去南征開始，你和盧強看似和睦，暗地裏為了壓製對方使盡了手段。你稍占上風，從那時起，你的恭敬呢？”</p>
“老夫……”曹穎愕然。</p>
“自己想想。”怡娘起身，“都是老人了，郎君仁慈，不曾直接敲打你。</p>
韓紀倒黴，被郎君……那叫做什麽？隔山打牛，打了你一拳，你還茫然不知。</p>
老曹，再這般下去，你危險了！”</p>
怡娘起身，“我迴去了，你自己好生想想。”</p>
走到門邊，怡娘迴身，“對了，去年過年時，郎君說過，都要好好的，有始有終。這話，本就是敲打，你等壓根沒察覺，還洋洋得意。</p>
老曹，別等到最後，就老二得了善終。”</p>
曹穎反手摸摸脊背，一背潮熱。</p>
“老夫這便去請罪。”</p>
楊玄抱著兒子蹲在後院，“阿梁，看，這是螞蟻，一隊隊的，看看它們抬著什麽？一隻小蟲子，小蟲子可是高蛋白，迴頭油炸了，嘎嘣脆……”</p>
“啊啊！”大少爺手舞足蹈，歡喜極了。</p>
章四娘走過來，“郎君，曹先生求見。”</p>
“找你娘去！”楊玄抱著阿梁進去，遞給周寧。</p>
“哇！”大少爺嚎哭了起來，楊玄趕緊又接過，周寧說道：“子泰你去你的。”</p>
“沒什麽大事。”楊玄澹澹的道，直至把阿梁哄好，這才去了前院。</p>
曹穎在書房外等候。</p>
“老曹啊！”</p>
“郎君。”</p>
“進來坐。”</p>
進了書房，楊玄問道：“一州之事繁雜，如今可能應承？”</p>
郎君這是……曹穎心中一顫，“能……任憑郎君吩咐。”</p>
楊玄說道：“那就好。以後咱們還得去桃縣，去長安。</p>
這一路，很長。</p>
老曹，我希望跟著我的每個人都一直在。否則，我一人去了長安，孤家寡人，有趣？”</p>
“是。”曹穎雙拳緊握，不是憤怒，而是羞愧。</p>
“好好幹！”楊玄走過來，伸手。</p>
曹穎情不自禁的欠身彎腰，讓他能輕鬆的拍到自己的肩膀。</p>
“晚上一起喝酒。”</p>
楊玄出去了。</p>
守門的虯龍衛等了半晌沒見曹穎，就探頭進來看看。</p>
“哎！曹先生怎地還沒走？”</p>
“這便走。”曹穎抬頭。</p>
“怎地滿頭大汗？”虯龍衛看看天色，“如今不熱啊！”</p>
“心中熱，火熱！”曹穎笑著出了書房。</p>
出楊家時，正好遇到興高采烈迴來的王老二。</p>
“老二啊！”</p>
“啊！老曹，你怎地腦門子都是汗？小心吹風受寒。”</p>
“知道了，老二，那個梁花花你就沒想……”曹穎笑吟吟的問道。</p>
王老二樂嗬嗬的道：“我不管呀！”</p>
看著王老二進去，曹穎若有所思，“是啊！盡力做事，其它的，無需管。”</p>
他搖搖頭，“老夫自詡聰明過人，此刻才知曉，最聰明的卻是老二！”</p>
王老二進了前院，揉揉肚子，就摸去了廚房。</p>
“二哥！”</p>
廚房裏忙作一團，幫廚看到王老二後，笑道：“今日有二哥喜歡的羊腿，可要先嚐嚐。”</p>
“不了。”王老二吞咽口水，搖頭。</p>
幫廚笑道：“就割一點肉，不打緊。”</p>
“不了，郎君還沒吃。”</p>
得知晚飯有羊腿，王老二心情大好。</p>
出了廚房，他看到了包冬。</p>
“包冬！”</p>
包冬迴身，“老二，子泰可在？”</p>
“郎君喝酒了。”</p>
“沒醉吧？”</p>
“郎君的酒量不好。”</p>
“那得練練，否則以後如何支應大局。”</p>
“我替他喝。”</p>
“你能喝酒？”包冬笑道。</p>
“能喝！”</p>
“那等我出來試試。”</p>
“你想在家中混飯吃。”</p>
包冬：“……”</p>
“我傷到你的自尊了？對不住，那我準備好酒，等你出來。”</p>
“你是個好人。”</p>
楊家的美酒啊！</p>
如果傷自尊能喝到美酒，那麽，請盡情的羞辱我吧！</p>
包冬心情愉悅的等到了楊玄出來。</p>
“玄學招收子弟，報名的不少，掌教說，此等盛事得請你去見證……”</p>
玄學原先在長安時，若非學生能出仕，估摸著進國子監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為的隻是能修煉，有免費食宿。</p>
有人曾說，若非有這兩樣好處，國子監大門外定然門可羅雀。什麽弟子，怕是連叫花子都不肯去。</p>
寧雅韻一直不肯去參加大朝會，不給帝王麵子，符合玄學一貫以來的輕視權貴和權力的傳統。以前的帝王雅量，一笑了之。可李泌卻借勢把玄學趕出了國子監。</p>
曾輝煌過的玄學，就成了喪家之犬。幸而曾經的弟子楊玄伸出援手，把他們帶到了北疆。</p>
北疆是比不過長安繁華，但這裏的孩子更堅韌，讓寧雅韻頗為歡喜。</p>
“就不去了吧！”楊玄知曉寧雅韻是想把自己坑進玄學中，最好是接任掌教。可一想到玄學中的那群奇葩，他就生無可戀。</p>
可憐的寧雅韻，還有安司業，這些年是如何煎熬過來的。</p>
“掌教說了，若是請不到你，迴頭就把我丟山門外。”</p>
包冬可憐兮兮的道。</p>
一臉幽怨。</p>
“收了神通吧！”楊玄頭痛的道：“你這一臉幽怨和誰學的？”</p>
“苦情係就要如此。”包冬比劃了一個姿勢，“曾有前輩為了體驗苦情，頻頻與青樓女子相戀、失戀。”</p>
“然後呢？”</p>
“然後那位前輩內息虛弱，咳血。夜裏時常做夢，渾身大汗……他說，這是虧欠了那些女子，上天的責罰。”</p>
楊玄幹咳一聲，“可是五心煩熱？”</p>
“是啊！那位前輩臉紅，胸襟哪怕是數九寒冬都敞開著，你如何知曉？”包冬有些小崇拜。</p>
“盜汗，五心煩熱，這分明就是玩女人玩多了，腎陰虛！”</p>
楊玄隨後答應了。</p>
北疆這邊好手南尋，玄門就是楊玄的利器。利器，自然要安撫。</p>
隻是掌教就算了吧！</p>
“吃飯了！”</p>
前院傳來了王老二的呐喊。</p>
老二永遠都是這般精神……楊玄莞爾。</p>
“郎君，用飯了！”</p>
楊玄迴身，寡婦珞福身，微微垂首。</p>
她肌膚如同白玉，夕陽下，竟然在閃光。</p>
“嗯！”</p>
寡婦珞迴身，走的很是端莊。隻是她的體態比章四娘還要豐腴，走動間，無需章四娘那等刻意，就能走出婀娜的體態來。</p>
</p>
左！</p>
右！</p>
左！</p>
右！</p>
迴到後院，周寧在等他吃飯。</p>
“阿梁吃了嗎？”楊玄隨口問道。</p>
“吃了。”周寧說道。</p>
大少爺的糧食很充盈，兩位乳娘輪番上陣，吃的不亦樂乎。</p>
“有烤羊腿？”</p>
楊玄坐下。</p>
吃完飯，夫妻二人在院子裏散步。</p>
“明日我去玄學一趟，你去不去？”楊玄看著妻子。</p>
“我就不去了。”周寧知曉，對於玄學而言，楊玄的身份很複雜，自己去了，隻會打亂他的謀劃。</p>
“對了子泰，最近你的身體……”</p>
“好著呢！”</p>
“可有盜汗？”</p>
“沒有啊！”</p>
“五心煩熱呢？”</p>
“更沒有。”</p>
楊玄不解，“你問這個作甚？”</p>
周寧麵色緋紅，“你這般守著，怡娘和我，管大娘也覺得，你是不是……”</p>
“什麽？”</p>
“腎虛！”</p>
楊玄怒了，“晚上別求饒！”</p>
周寧福身，“夫君寬恕。”</p>
她帶著玳冒眼鏡，裝作是惶然模樣請罪，一時間，竟然看呆了楊老板。</p>
楊玄一把摟住妻子的腰肢。</p>
“子泰，還早！”作繭自縛的周寧哀求。</p>
“不早了，太陽都沒了。”</p>
“飯後不能興此事，會腎虛！”</p>
“胡說八道，隻會影響消化。”</p>
“我是醫者。”</p>
“我是你男人！”</p>
少頃，二人進了臥室。</p>
花紅等人守在外麵，聽著裏麵的動靜，麵紅耳赤。</p>
良久，周寧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進來。”</p>
花紅開門，帶著人進去伺候。</p>
周寧披著衣裳坐在床榻上，臉色微紅，看著極為精神。</p>
而先前驕橫跋扈的楊老板看著有些虛弱……</p>
“郎君。”</p>
章四娘來了。</p>
“何事？”</p>
楊老板懶洋洋的問道。</p>
“二哥在前院喝酒了。”</p>
“老二平日不喝酒的，這是怎麽了？和誰？”周寧把衣裳裹緊了些。</p>
“和包冬！”</p>
楊玄怒道：“這是欺負老二！”</p>
周寧說道：“迴頭我去玄學，安司業自然會收拾他。”</p>
楊玄問道：“老二醉的可厲害？”</p>
“二哥沒醉，包冬也說沒醉，說井裏有月亮，要去撈，掉井裏去了。”</p>
……</p>
感謝書友“暴宇”的盟主打賞。</p>
“郎君慢走。”</p>
大門關上，韓紀迴身。</p>
蔣氏難掩歡喜，“郎君這是沒生你的氣？”</p>
“生什麽氣？”韓紀澹澹的道：“老夫說過了，郎君不是文思淼。老夫的眼光錯過一次，再不會錯第二次。”</p>
蔣氏吃癟，“看你傲氣的，難道皇帝請你去做幕僚，你看不上他，也不去？”</p>
韓紀認真點頭，“對！”</p>
蔣氏捂嘴笑，“那郎君為何罰你？”</p>
“老夫最近活躍了些，有些僭越了。”</p>
“你還說自己沒做錯……”</p>
“郎君對心腹頗為寬容，可老夫以為，太過寬容不好。故而便以身試威，郎君雷霆一至，其他人心生凜然……”</p>
實則，便是給楊玄提供一次敲打麾下的機會。</p>
威嚴，許多時候就來自於此刻。</p>
“那半年錢糧呢？不補發，豈不是虧了你？”</p>
“說什麽話呢！”韓紀蹙眉，“郎君一言九鼎，說了要罰，就算是錯了，也得罰。否則威信何在？”</p>
蔣氏不滿的道：“合著用心腹的錢糧來立威，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再說了，我也知曉，曹穎他們和使君更為親密，你，還差些。”</p>
韓紀澹澹的道：“許多時候，越是親近之人，就越不好敲打。”</p>
“你！”蔣氏頭痛的道：“你這是給郎君遞棍子敲打曹穎他們？”</p>
“你以為呢？”</p>
叩叩叩！</p>
“怎地又有人來了，穎兒，罷了，我去。”</p>
蔣氏去開門。</p>
來的是花紅。</p>
“娘子說，今日天氣不錯，請韓娘子去家中坐坐，喝杯茶。”</p>
“穎兒！”蔣氏紅光滿麵的迴頭喊道。</p>
“小聲些！”韓紀搖頭，負手迴去，嘴裏都囔，“老夫就說，這樣的主公，不做皇帝，可惜了！”</p>
韓穎去了楊家，歸來時，大包小包帶了不少東西。</p>
“夫人說了什麽？”蔣氏問道。</p>
韓穎說道：“夫人說，以後沒事就去陪她說說話。”</p>
蔣氏看向站在窗戶邊的韓紀，“使君他……”</p>
韓紀澹澹的道：“老夫說過，文思淼，連給郎君提鞋都不配！”</p>
蔣氏點頭，“果真如此！”</p>
她把圍裙提起來擦擦手，“哎！家裏的酒水都沒了，我這便去打來，大郎！大郎！”</p>
“哎！”</p>
“死哪去了？先丟下你的書本，和阿娘去給你阿耶打酒，打好酒！”</p>
妻子帶著兒子出門了。</p>
韓穎說道：“阿耶，阿娘這般喋喋不休的嘮叨，您不煩嗎？”</p>
“煩。”韓紀微笑道：“可是穎兒啊！你娘是為了這個家在嘮叨，再煩為父也聽著，笑著，讓著。</p>
家和萬事興，人都有脾氣，動輒發作，哪來的和？就是忍啊！”</p>
韓穎知曉，這是父親在教導自己，“阿耶的意思，讓我以後忍嗎？”</p>
忍讓夫君，這是此刻的標準。</p>
“不。”</p>
“那是……”</p>
“為父忍你阿娘，那是因為你阿娘為了這個家操勞半生，故而，為父能忍。</p>
若是如你以前那夫君一般，家中不管，迴來隻知曉嗬斥，這等人，你忍他作甚？”</p>
“阿耶……”韓穎哽咽，“可如今就是這般呢！女子就該隱忍。”</p>
“你阿耶未曾被流放時，那個賤人對你如何？”韓紀問道。</p>
“雖說不耐煩，卻不敢喝罵。”</p>
“還不明白嗎？”</p>
韓穎點頭，“當初，阿耶在長安為貴人幕僚，故而他不敢。”</p>
想到前夫，韓穎眼中多了澹漠之意……曾經的柔情蜜意，早已被歲月磨成了碎片。碎片被苦水一泡，便成了冷漠。</p>
“你阿娘說的對，聯姻，便是結兩姓之好。兩個陌生人在一起過日子，男女相悅隻是一時，隨後便是親情。</p>
到了這等時候，女子的娘家，男子的家勢，便是各自的倚仗。你高他便低，你低他便高，明白了嗎？”</p>
“是。”</p>
“不過你無需擔心。”</p>
“阿耶，我不嫁。”</p>
“為何不嫁？咱們還要嫁的更好。”</p>
“阿耶……”</p>
“擔心再嫁女尋不到好男人？”</p>
韓穎低頭。</p>
韓紀微笑，“以後，咱們隻會越來越高，就和郎君的前程一般，芝麻開花，節節高！”</p>
……</p>
怡娘依舊在看書。</p>
每隔一陣子，長安就會有人送來最新的小說，給後院的女人們消遣。</p>
花紅她們喜歡看才子佳人，而怡娘喜歡看的卻是快意恩仇。</p>
“怡娘。”</p>
“嗯！”</p>
章四娘說道：“曹先生請你去前院，說有事商議。”</p>
稍後，怡娘去了前院。</p>
曹穎看著有些尷尬，“老夫越想越不對勁，郎君最近對老夫可是有些誤會？”</p>
“什麽誤會？”怡娘坐下。</p>
“韓紀召集咱們說了那番話，是有些過了，可郎君也犯不著大發雷霆。好歹，也順著嗬斥老夫一番……”</p>
可他跟著去了，郎君卻讓他做了懲罰韓紀的執行人。</p>
“自己犯沒犯錯，不知道？”怡娘澹澹的道。</p>
曹穎幹笑道：“老夫還真沒想到。”</p>
“你不缺心眼吧？”</p>
“老夫何曾缺心眼！”</p>
“你缺德！”怡娘譏誚的道：“郎君把陳州政事都托給了你和盧強，自己掌總。你覺著自己沒犯錯？”</p>
曹穎苦笑，“老夫想了許久，小錯興許有，大錯絕無！”</p>
“嗬嗬！”怡娘搖搖頭，“你自己想想，剛開始你還恭恭敬敬的，隔三差五來請示郎君。</p>
從郎君去南征開始，你和盧強看似和睦，暗地裏為了壓製對方使盡了手段。你稍占上風，從那時起，你的恭敬呢？”</p>
“老夫……”曹穎愕然。</p>
“自己想想。”怡娘起身，“都是老人了，郎君仁慈，不曾直接敲打你。</p>
韓紀倒黴，被郎君……那叫做什麽？隔山打牛，打了你一拳，你還茫然不知。</p>
老曹，再這般下去，你危險了！”</p>
怡娘起身，“我迴去了，你自己好生想想。”</p>
走到門邊，怡娘迴身，“對了，去年過年時，郎君說過，都要好好的，有始有終。這話，本就是敲打，你等壓根沒察覺，還洋洋得意。</p>
老曹，別等到最後，就老二得了善終。”</p>
曹穎反手摸摸脊背，一背潮熱。</p>
“老夫這便去請罪。”</p>
楊玄抱著兒子蹲在後院，“阿梁，看，這是螞蟻，一隊隊的，看看它們抬著什麽？一隻小蟲子，小蟲子可是高蛋白，迴頭油炸了，嘎嘣脆……”</p>
“啊啊！”大少爺手舞足蹈，歡喜極了。</p>
章四娘走過來，“郎君，曹先生求見。”</p>
“找你娘去！”楊玄抱著阿梁進去，遞給周寧。</p>
“哇！”大少爺嚎哭了起來，楊玄趕緊又接過，周寧說道：“子泰你去你的。”</p>
“沒什麽大事。”楊玄澹澹的道，直至把阿梁哄好，這才去了前院。</p>
曹穎在書房外等候。</p>
“老曹啊！”</p>
“郎君。”</p>
“進來坐。”</p>
進了書房，楊玄問道：“一州之事繁雜，如今可能應承？”</p>
郎君這是……曹穎心中一顫，“能……任憑郎君吩咐。”</p>
楊玄說道：“那就好。以後咱們還得去桃縣，去長安。</p>
這一路，很長。</p>
老曹，我希望跟著我的每個人都一直在。否則，我一人去了長安，孤家寡人，有趣？”</p>
“是。”曹穎雙拳緊握，不是憤怒，而是羞愧。</p>
“好好幹！”楊玄走過來，伸手。</p>
曹穎情不自禁的欠身彎腰，讓他能輕鬆的拍到自己的肩膀。</p>
“晚上一起喝酒。”</p>
楊玄出去了。</p>
守門的虯龍衛等了半晌沒見曹穎，就探頭進來看看。</p>
“哎！曹先生怎地還沒走？”</p>
“這便走。”曹穎抬頭。</p>
“怎地滿頭大汗？”虯龍衛看看天色，“如今不熱啊！”</p>
“心中熱，火熱！”曹穎笑著出了書房。</p>
出楊家時，正好遇到興高采烈迴來的王老二。</p>
“老二啊！”</p>
“啊！老曹，你怎地腦門子都是汗？小心吹風受寒。”</p>
“知道了，老二，那個梁花花你就沒想……”曹穎笑吟吟的問道。</p>
王老二樂嗬嗬的道：“我不管呀！”</p>
看著王老二進去，曹穎若有所思，“是啊！盡力做事，其它的，無需管。”</p>
他搖搖頭，“老夫自詡聰明過人，此刻才知曉，最聰明的卻是老二！”</p>
王老二進了前院，揉揉肚子，就摸去了廚房。</p>
“二哥！”</p>
廚房裏忙作一團，幫廚看到王老二後，笑道：“今日有二哥喜歡的羊腿，可要先嚐嚐。”</p>
“不了。”王老二吞咽口水，搖頭。</p>
幫廚笑道：“就割一點肉，不打緊。”</p>
“不了，郎君還沒吃。”</p>
得知晚飯有羊腿，王老二心情大好。</p>
出了廚房，他看到了包冬。</p>
“包冬！”</p>
包冬迴身，“老二，子泰可在？”</p>
“郎君喝酒了。”</p>
“沒醉吧？”</p>
“郎君的酒量不好。”</p>
“那得練練，否則以後如何支應大局。”</p>
“我替他喝。”</p>
“你能喝酒？”包冬笑道。</p>
“能喝！”</p>
“那等我出來試試。”</p>
“你想在家中混飯吃。”</p>
包冬：“……”</p>
“我傷到你的自尊了？對不住，那我準備好酒，等你出來。”</p>
“你是個好人。”</p>
楊家的美酒啊！</p>
如果傷自尊能喝到美酒，那麽，請盡情的羞辱我吧！</p>
包冬心情愉悅的等到了楊玄出來。</p>
“玄學招收子弟，報名的不少，掌教說，此等盛事得請你去見證……”</p>
玄學原先在長安時，若非學生能出仕，估摸著進國子監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為的隻是能修煉，有免費食宿。</p>
有人曾說，若非有這兩樣好處，國子監大門外定然門可羅雀。什麽弟子，怕是連叫花子都不肯去。</p>
寧雅韻一直不肯去參加大朝會，不給帝王麵子，符合玄學一貫以來的輕視權貴和權力的傳統。以前的帝王雅量，一笑了之。可李泌卻借勢把玄學趕出了國子監。</p>
曾輝煌過的玄學，就成了喪家之犬。幸而曾經的弟子楊玄伸出援手，把他們帶到了北疆。</p>
北疆是比不過長安繁華，但這裏的孩子更堅韌，讓寧雅韻頗為歡喜。</p>
“就不去了吧！”楊玄知曉寧雅韻是想把自己坑進玄學中，最好是接任掌教。可一想到玄學中的那群奇葩，他就生無可戀。</p>
可憐的寧雅韻，還有安司業，這些年是如何煎熬過來的。</p>
“掌教說了，若是請不到你，迴頭就把我丟山門外。”</p>
包冬可憐兮兮的道。</p>
一臉幽怨。</p>
“收了神通吧！”楊玄頭痛的道：“你這一臉幽怨和誰學的？”</p>
“苦情係就要如此。”包冬比劃了一個姿勢，“曾有前輩為了體驗苦情，頻頻與青樓女子相戀、失戀。”</p>
“然後呢？”</p>
“然後那位前輩內息虛弱，咳血。夜裏時常做夢，渾身大汗……他說，這是虧欠了那些女子，上天的責罰。”</p>
楊玄幹咳一聲，“可是五心煩熱？”</p>
“是啊！那位前輩臉紅，胸襟哪怕是數九寒冬都敞開著，你如何知曉？”包冬有些小崇拜。</p>
“盜汗，五心煩熱，這分明就是玩女人玩多了，腎陰虛！”</p>
楊玄隨後答應了。</p>
北疆這邊好手南尋，玄門就是楊玄的利器。利器，自然要安撫。</p>
隻是掌教就算了吧！</p>
“吃飯了！”</p>
前院傳來了王老二的呐喊。</p>
老二永遠都是這般精神……楊玄莞爾。</p>
“郎君，用飯了！”</p>
楊玄迴身，寡婦珞福身，微微垂首。</p>
她肌膚如同白玉，夕陽下，竟然在閃光。</p>
“嗯！”</p>
寡婦珞迴身，走的很是端莊。隻是她的體態比章四娘還要豐腴，走動間，無需章四娘那等刻意，就能走出婀娜的體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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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p>
右！</p>
左！</p>
右！</p>
迴到後院，周寧在等他吃飯。</p>
“阿梁吃了嗎？”楊玄隨口問道。</p>
“吃了。”周寧說道。</p>
大少爺的糧食很充盈，兩位乳娘輪番上陣，吃的不亦樂乎。</p>
“有烤羊腿？”</p>
楊玄坐下。</p>
吃完飯，夫妻二人在院子裏散步。</p>
“明日我去玄學一趟，你去不去？”楊玄看著妻子。</p>
“我就不去了。”周寧知曉，對於玄學而言，楊玄的身份很複雜，自己去了，隻會打亂他的謀劃。</p>
“對了子泰，最近你的身體……”</p>
“好著呢！”</p>
“可有盜汗？”</p>
“沒有啊！”</p>
“五心煩熱呢？”</p>
“更沒有。”</p>
楊玄不解，“你問這個作甚？”</p>
周寧麵色緋紅，“你這般守著，怡娘和我，管大娘也覺得，你是不是……”</p>
“什麽？”</p>
“腎虛！”</p>
楊玄怒了，“晚上別求饒！”</p>
周寧福身，“夫君寬恕。”</p>
她帶著玳冒眼鏡，裝作是惶然模樣請罪，一時間，竟然看呆了楊老板。</p>
楊玄一把摟住妻子的腰肢。</p>
“子泰，還早！”作繭自縛的周寧哀求。</p>
“不早了，太陽都沒了。”</p>
“飯後不能興此事，會腎虛！”</p>
“胡說八道，隻會影響消化。”</p>
“我是醫者。”</p>
“我是你男人！”</p>
少頃，二人進了臥室。</p>
花紅等人守在外麵，聽著裏麵的動靜，麵紅耳赤。</p>
良久，周寧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進來。”</p>
花紅開門，帶著人進去伺候。</p>
周寧披著衣裳坐在床榻上，臉色微紅，看著極為精神。</p>
而先前驕橫跋扈的楊老板看著有些虛弱……</p>
“郎君。”</p>
章四娘來了。</p>
“何事？”</p>
楊老板懶洋洋的問道。</p>
“二哥在前院喝酒了。”</p>
“老二平日不喝酒的，這是怎麽了？和誰？”周寧把衣裳裹緊了些。</p>
“和包冬！”</p>
楊玄怒道：“這是欺負老二！”</p>
周寧說道：“迴頭我去玄學，安司業自然會收拾他。”</p>
楊玄問道：“老二醉的可厲害？”</p>
“二哥沒醉，包冬也說沒醉，說井裏有月亮，要去撈，掉井裏去了。”</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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