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門的兩個胥吏體格彪悍，是縣廨中著名的打手。往日但凡遇到需要震懾百姓的時候，就是二人打頭。兇神惡煞的拳打腳踢一番，加之官家身份，能把那些百姓嚇的魂不附體。</p>
二人一拉門，沒拉動。</p>
低頭就看到了那隻腳。</p>
那隻腳一動，門就開了。</p>
二人抬頭，見一個穿著青衫的年輕人站在門後，不禁一怒。</p>
“哪來的窮酸？一並封了！”</p>
說著，一個胥吏緩緩拔刀，故意讓橫刀和刀鞘摩擦，發出了令人心季的聲音。</p>
“郎君速退！”一個婦人上前喊道。</p>
一個孩子衝來抱住她的大腿，嚎哭，“阿娘阿娘，他們要殺人了！”</p>
婦人牽著孩子，“沒，三郎快迴去！”</p>
孩子卻不依。</p>
楊玄笑道：“你等退後些。”</p>
“郎君先進家來！”婦人說道。</p>
“別傷到了。”楊玄笑道。</p>
這時外麵的胥吏拎著橫刀衝了進來，反轉橫刀，用刀脊猛地一拍。</p>
“啊！”婦人尖叫。</p>
後麵，一個少女喊道：“小心！”</p>
薑鶴兒衝著她咧嘴一笑，“不用你操心！”</p>
楊玄單手捏住了刀背，任由胥吏如何發力都無法撼動。</p>
“是個好手！”</p>
胥吏們喊道：“一起上！”</p>
楊玄一腳踹倒胥吏，順手拎著橫刀，說道：“去歲陸角稟告，萬固百姓安居樂業，雖不說路不拾遺，卻也算是安享太平。”</p>
幾個胥吏聽到這話，齊齊止住腳步。</p>
眾人心想這人口氣怎地這般大？</p>
楊玄看著這幾個胥吏，“談及吏治，陸角說萬固官吏兢兢業業，不說愛民如子，卻也官民融洽。</p>
我知曉，許多時候百姓蒙昧，不但要規勸，更要震懾。</p>
於是，每個地方都養著一群如狼似虎的小吏。但凡需要震懾百姓時，就傾巢出動，喊打喊殺。這，便是你等吧！”</p>
“你是……”為首的小吏狐疑的看著楊玄。</p>
“方林如何，我不知曉，但一介縣令，可有權封縣尉的家門？方林可是殺人了？”</p>
身後，婦人哽咽，“並未。”</p>
方林的兒子看著楊玄的背影，低聲道：“阿娘，這人不知身份。”</p>
“那麽，可曾犯桉？”</p>
“未曾！”婦人說道。</p>
楊玄的聲音漸漸淩厲，“那麽，陸角哪來的膽子封門？去！叫了他來，一刻鍾不到，他就不必來了！”</p>
幾個胥吏傻眼了，齊齊看向那個年歲大些的胥吏。</p>
“您是……”胥吏行禮。</p>
“你覺著，一刻鍾很長？還是你想坑死陸角？”楊玄微笑問道。</p>
胥吏毫不猶豫的喊道：“速去！”</p>
一個小吏連滾帶爬的轉身就跑。</p>
邊上圍觀的街坊沒想到事兒竟然峰迴路轉。</p>
“這年輕人看著文質彬彬的，怎地說話如此大？”</p>
“他直唿明府之名，背後的倚仗定然比縣令還高。”</p>
“還頗為俊美呢！”一個婦人麵色微紅。</p>
“就怕是虛張聲勢。”</p>
“你沒見那幾個胥吏都沒走？若是換了以往，他們早就跑了。不跑，就是想驗證他的身份。”</p>
“等明府一到，就知曉了。”</p>
“若是虛張聲勢，少不得會被關進去。”</p>
“這等俊美的年輕人，進了牢中，就是那些人的恩物。”</p>
婦人怒道：“怎地這般齷齪，就不能想點好的？”</p>
“也是，方少府行事公正坦蕩，他為縣尉，咱們縣裏的治安都好了許多。”</p>
“希望好人有好報。”婦人歎道。</p>
“好人哪來的好報？”一個老人說道：“若是好人有好報，方少府這等能員，為何一直不能升遷？反而是那些……罷了，老夫多嘴了。”</p>
年歲越大，話越少。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知曉，禍從口出。</p>
老人低著頭，悄然隱去。</p>
楊玄聽到這些議論，心中對方林的觀感又好了一截。</p>
“郎君，要不要……”薑鶴兒靠攏，踮腳在楊玄的耳畔說道：“把他們叫來？”</p>
楊玄搖頭，撓撓發癢的耳朵，“下次別湊攏說話。”</p>
薑鶴兒不知他為何怕這個，心中覺得好笑，就故意靠攏了些，“就怕他們出動軍隊。”</p>
楊玄迴身瞪了她一眼，“我並未動刀子，他若是出動軍隊，這便是小題大做。且出動軍隊必然會驚動地方，到時候傳到臨安，他不得擔心？”</p>
“也是哦！”</p>
薑鶴兒點頭。</p>
楊玄惡作劇的湊到她的耳垂旁，衝著她晶瑩剔透的耳朵輕輕吹了一口氣，說道：“你倒是長進了。”</p>
瞬息，薑鶴兒恍如被雷劈了一記，麵紅耳赤，身體發軟，下意識的抓住了楊玄的胳膊。</p>
“你……你……”</p>
楊玄沒想到她的反應竟然這般大，不禁覺得好笑，“你可知曉了？”</p>
薑鶴兒看了他一眼，眼中水波流轉，好半晌才恢複了些。</p>
小吏一路狂奔到了縣廨。</p>
“明府何在？”</p>
“誰在叫嚷？”</p>
馮極在值房裏喝道。</p>
小吏衝了進去，“讚府，明府可在？”</p>
讚府，縣丞的別稱。</p>
小吏說話太衝，馮極冷著臉，“明府不在。何事讓你如此癲狂？若不是大事，今日老夫便要讓你知曉何為規矩！”</p>
小吏急切的道：“咱們去封門時，方家有個年輕人堵著，還動手打了咱們的人！”</p>
“可曾拿下？”馮極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處置了。</p>
“那年輕人讓明府趕緊去見他。”</p>
“咦！”馮極心中微動，“好大的口氣！可曾問了姓名與出身？”</p>
小吏說道：“未曾，那人看著頗為冷漠，小人等不敢問。”</p>
“可有什麽能辨認身份的東西。”</p>
“就是一襲青衫，帶了個美貌的讓人心動的書童，還有……對了，那年輕人，很是俊美！”</p>
“俊美？”馮極身體一顫，“可是俊美中還帶著些英氣？”</p>
“咦！讚府也知曉那人？”小吏詫異。</p>
小吏愕然發現眼前的這位讚府，竟渾身顫栗。</p>
萬固縣的第二號人物，一言可決別人生死榮辱，威嚴不可測的縣丞，此刻顫栗如篩糠。</p>
那個年輕人，難道真是什麽大人物？</p>
小吏一怔，旋即說道：“那人說了，一刻鍾之內不到，就不必去了。”</p>
嗖的一下！</p>
馮極衝出了值房。</p>
“備馬，快！”</p>
縣廨的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摔了一跤，一個小吏上去攙扶，想拍個馬屁。</p>
馮極重重一巴掌抽的小吏臉頰高腫，罵道：“滾！滾！”</p>
眾人駭然發現，馮極的眼中盡是惶然。</p>
這是，天塌了？</p>
馮極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一路疾馳。</p>
楊玄站在方家門口，手中拿著一個杯子喝水。方林的女兒方久有些膽怯的靠在門邊，低聲道：“這些人很兇，你快跑吧！”</p>
楊玄笑著問道；“你見到過？”</p>
方久點頭，“嗯！那一次我見到他們打人，打的那人頭破血流，一邊打，一邊罵，最後拖死狗般的把那人拖了迴去。好兇。”</p>
“你可給家人說了？”</p>
“說了，阿耶隻是歎息。”</p>
這是現狀，方林一人不能改變。</p>
就算是此刻的楊玄也無能為力。</p>
當整個大環境都是這樣時，一兩個人的努力無濟於事，唯一的法子就是徹底整頓。</p>
但這樣代價太大。</p>
可若是不從頭來過，這個大唐用不了多久，依舊會滑入深淵。</p>
“你看，他們的眼神好兇！”方久指指站在外麵的幾個胥吏。</p>
幾個胥吏迴以一個微笑，有些習慣性的猙獰。</p>
“你若是虛張聲勢，他們能打斷你的腿。”方久警告道。</p>
“阿久！”婦人在喊她。</p>
“阿娘，我就看看。”方久衝著薑鶴兒咧嘴。</p>
哼！</p>
薑鶴兒冷哼一聲，心想郎君俊美，果然走到哪都是禍害。</p>
馬蹄聲驟然傳來。</p>
“閃開！”</p>
幾個胥吏看去，就見一騎飛速趕來。</p>
“那是……”</p>
一個胥吏揉揉眼睛。</p>
“是讚府！”</p>
近前，馮極勒馬，隨即飛身下馬，隻是看了楊玄一眼，就毫不猶豫的跪下。</p>
“見過使君！”</p>
幾個胥吏駭然看著楊玄。</p>
這個年輕人，竟然是陳州刺史？</p>
“馬術不錯。”楊玄讚道，可馮極的身體卻在顫抖。</p>
“陸角我記得在萬固的時日不短了吧？”</p>
“是。”馮極低著頭。</p>
“頂陽等六村地處萬固與宣州之間，往年時常有些紛爭，於是便成了三不管地帶。若是太平無事倒也罷了，我這個使君也不會苛責下屬。”</p>
“真是楊使君！”</p>
圍觀的街坊們紛紛行禮。</p>
那個婦人遺憾的道：“老娘還說等他倒黴了就去幫扶一把呢！”</p>
楊玄微微頷首，“春雨如油，珍貴，可今年萬固的春雨卻是惡魔，帶來了災禍。</p>
六村被淹，百姓在哀號，你等在作甚？</p>
什麽那六村屬於宣州，與我萬固無關。</p>
有好處時那六村就是萬固的，非得要和宣州那邊爭個頭破血流。</p>
沒了好處之時，就變成了宣州的，擔當呢？嗯！”</p>
馮極知曉楊玄來此必然就是為了水災之事，此刻他唯有低頭，“下官有罪！”</p>
“你是有罪！”楊玄厲聲道：“就算那是宣州的地方，可那些也是大唐百姓。為何不出手救援？</p>
</p>
你等在擔心什麽？哦！對了，陸角這些年宦途不得意，聽聞他最近一年多以來屢屢去拉關係，去求神拜佛，隻為升遷。</p>
這人呐！一心想著神佛相助，卻沒想過人必自助天才助之。</p>
整日蠅營狗苟，卻把一個兢兢業業為民的縣尉家門給封了。</p>
我想問問，你等的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嗯！水災之後，你等想的是什麽？說！”</p>
馮極哽咽道：“下官……下官等想著此事有礙官聲……”</p>
“治下發大水，淹沒無數百姓，這不是政績，擔心被嗬斥，被責罰。這，我認。</p>
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p>
你等一心隻想著遮掩，百姓呢？</p>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等為官一任，腦子裏想的不是造福一方，而是，升官發財。</p>
這樣的官，我陳州，用不起！”</p>
“使君！”馮極涕淚俱下，“下官知罪。”</p>
楊玄冷笑，“那陸角架子倒是不小，人呢？”</p>
“明府去追方林了。”</p>
楊玄迴身，“鶴兒，我們也走。”</p>
方久呆呆的看著他，“你是……你是楊玄？”</p>
婦人上來，拍了她脊背一巴掌，“怎敢直唿使君之名？”</p>
一家子行禮，“見過使君。”</p>
薑鶴兒牽著馬過來，“郎君，走吧！”</p>
“餅子！餅子！”</p>
方林的兒子捧著幾張餅子跑了過來。</p>
“餅子我接了。”楊玄拍拍他的肩膀，“可曾讀書？”</p>
“如今在縣學裏。”婦人笑道，眼中有些期冀之色。</p>
“好生讀書。”楊玄說道：“以後也學了你阿耶，為官一任，造福一方！”</p>
這是許諾啊！</p>
婦人歡喜不已，“多謝使君。”</p>
她瞪了兒子一眼，“怎地和你阿耶一般傻乎乎的，還不行禮？”</p>
楊玄笑道：“閱曆可在一生之中慢慢累積，可性子卻是天生的。這性子啊！我看好！”</p>
……</p>
方林長得方正，國字臉，胡須茂密。</p>
他帶著幾輛大車往頂陽村去，一路因為前陣子大雨衝刷，道路上有些溝溝坎坎，故而快不起來。</p>
“迴頭記得提醒老夫，這裏的路該修整一番。趁著還沒春耕，征募些民夫來做工，順帶給些糧食作為報酬，好歹，也讓他們能多吃幾頓飽飯。”</p>
隨從應了，隻是擔憂的看著他。</p>
陸角令他禁足，可前腳才下令，後腳方林就跑出來了。</p>
忤逆上官的人曆來都沒好下場，這位方少府，也不知後續是什麽結局。</p>
噠噠噠！</p>
後麵傳來了馬蹄聲，有人迴頭看了一眼，“少府，好像是……好像是明府來了！”</p>
方林喝道：“停住！”</p>
他問心無愧，故而下馬坦然等待。</p>
陸角策馬近前，勒住馬兒，馬兒喘息咆孝，噴了方林一臉唾沫星子。</p>
“賤狗奴！”陸角用馬鞭指著他，“你去為自己邀名不打緊，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我萬固一幹官吏的前程作為進身之階。”</p>
方林深吸一口氣，“明府，那些百姓在嗷嗷待哺……”</p>
“管你何事？狗咬耗子，多管閑事，說的便是你這等賤人！”陸角罵道：“本該是宣州之責，卻被你這麽一拉，拉到了我萬固，迴頭臨安責難，你來擋？”</p>
“行！”方林點頭。</p>
陸角氣急而笑，“你這個縣尉，做到頭了！”</p>
噠噠噠！</p>
馬蹄聲傳來。</p>
一個小吏打馬疾馳，近前喊道：“明府，讚府令小人傳話……”</p>
“什麽話？”陸角不耐煩的道。</p>
“有人到了方家，打了咱們去封門的人，那人俊美，估摸著是臨安楊使君來了。”</p>
陸角臉頰顫抖，“不，不能啊！”</p>
沒過多久，楊玄就帶著人來了。</p>
此次，身後跟著林飛豹等人，氣勢又不同了。</p>
“陸角，你好大的膽子！”楊玄冷冷的道。</p>
“使君，那是宣州的地方啊！”陸角尖叫道：“咱們賑災，就是在打他們的臉，迴過頭有人追究，宣州會來尋咱們的麻煩……”</p>
“我正想去尋他們的麻煩！”</p>
楊玄走到方林身前，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個縣尉，做到頭了。”</p>
方林心中一顫。</p>
陸角心中一喜。</p>
是了，官官相護，這等推卸責任的手法，哪個官員不喜歡？</p>
楊玄說道，“迴頭，我舉薦你為萬固縣令！”</p>
二人一拉門，沒拉動。</p>
低頭就看到了那隻腳。</p>
那隻腳一動，門就開了。</p>
二人抬頭，見一個穿著青衫的年輕人站在門後，不禁一怒。</p>
“哪來的窮酸？一並封了！”</p>
說著，一個胥吏緩緩拔刀，故意讓橫刀和刀鞘摩擦，發出了令人心季的聲音。</p>
“郎君速退！”一個婦人上前喊道。</p>
一個孩子衝來抱住她的大腿，嚎哭，“阿娘阿娘，他們要殺人了！”</p>
婦人牽著孩子，“沒，三郎快迴去！”</p>
孩子卻不依。</p>
楊玄笑道：“你等退後些。”</p>
“郎君先進家來！”婦人說道。</p>
“別傷到了。”楊玄笑道。</p>
這時外麵的胥吏拎著橫刀衝了進來，反轉橫刀，用刀脊猛地一拍。</p>
“啊！”婦人尖叫。</p>
後麵，一個少女喊道：“小心！”</p>
薑鶴兒衝著她咧嘴一笑，“不用你操心！”</p>
楊玄單手捏住了刀背，任由胥吏如何發力都無法撼動。</p>
“是個好手！”</p>
胥吏們喊道：“一起上！”</p>
楊玄一腳踹倒胥吏，順手拎著橫刀，說道：“去歲陸角稟告，萬固百姓安居樂業，雖不說路不拾遺，卻也算是安享太平。”</p>
幾個胥吏聽到這話，齊齊止住腳步。</p>
眾人心想這人口氣怎地這般大？</p>
楊玄看著這幾個胥吏，“談及吏治，陸角說萬固官吏兢兢業業，不說愛民如子，卻也官民融洽。</p>
我知曉，許多時候百姓蒙昧，不但要規勸，更要震懾。</p>
於是，每個地方都養著一群如狼似虎的小吏。但凡需要震懾百姓時，就傾巢出動，喊打喊殺。這，便是你等吧！”</p>
“你是……”為首的小吏狐疑的看著楊玄。</p>
“方林如何，我不知曉，但一介縣令，可有權封縣尉的家門？方林可是殺人了？”</p>
身後，婦人哽咽，“並未。”</p>
方林的兒子看著楊玄的背影，低聲道：“阿娘，這人不知身份。”</p>
“那麽，可曾犯桉？”</p>
“未曾！”婦人說道。</p>
楊玄的聲音漸漸淩厲，“那麽，陸角哪來的膽子封門？去！叫了他來，一刻鍾不到，他就不必來了！”</p>
幾個胥吏傻眼了，齊齊看向那個年歲大些的胥吏。</p>
“您是……”胥吏行禮。</p>
“你覺著，一刻鍾很長？還是你想坑死陸角？”楊玄微笑問道。</p>
胥吏毫不猶豫的喊道：“速去！”</p>
一個小吏連滾帶爬的轉身就跑。</p>
邊上圍觀的街坊沒想到事兒竟然峰迴路轉。</p>
“這年輕人看著文質彬彬的，怎地說話如此大？”</p>
“他直唿明府之名，背後的倚仗定然比縣令還高。”</p>
“還頗為俊美呢！”一個婦人麵色微紅。</p>
“就怕是虛張聲勢。”</p>
“你沒見那幾個胥吏都沒走？若是換了以往，他們早就跑了。不跑，就是想驗證他的身份。”</p>
“等明府一到，就知曉了。”</p>
“若是虛張聲勢，少不得會被關進去。”</p>
“這等俊美的年輕人，進了牢中，就是那些人的恩物。”</p>
婦人怒道：“怎地這般齷齪，就不能想點好的？”</p>
“也是，方少府行事公正坦蕩，他為縣尉，咱們縣裏的治安都好了許多。”</p>
“希望好人有好報。”婦人歎道。</p>
“好人哪來的好報？”一個老人說道：“若是好人有好報，方少府這等能員，為何一直不能升遷？反而是那些……罷了，老夫多嘴了。”</p>
年歲越大，話越少。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知曉，禍從口出。</p>
老人低著頭，悄然隱去。</p>
楊玄聽到這些議論，心中對方林的觀感又好了一截。</p>
“郎君，要不要……”薑鶴兒靠攏，踮腳在楊玄的耳畔說道：“把他們叫來？”</p>
楊玄搖頭，撓撓發癢的耳朵，“下次別湊攏說話。”</p>
薑鶴兒不知他為何怕這個，心中覺得好笑，就故意靠攏了些，“就怕他們出動軍隊。”</p>
楊玄迴身瞪了她一眼，“我並未動刀子，他若是出動軍隊，這便是小題大做。且出動軍隊必然會驚動地方，到時候傳到臨安，他不得擔心？”</p>
“也是哦！”</p>
薑鶴兒點頭。</p>
楊玄惡作劇的湊到她的耳垂旁，衝著她晶瑩剔透的耳朵輕輕吹了一口氣，說道：“你倒是長進了。”</p>
瞬息，薑鶴兒恍如被雷劈了一記，麵紅耳赤，身體發軟，下意識的抓住了楊玄的胳膊。</p>
“你……你……”</p>
楊玄沒想到她的反應竟然這般大，不禁覺得好笑，“你可知曉了？”</p>
薑鶴兒看了他一眼，眼中水波流轉，好半晌才恢複了些。</p>
小吏一路狂奔到了縣廨。</p>
“明府何在？”</p>
“誰在叫嚷？”</p>
馮極在值房裏喝道。</p>
小吏衝了進去，“讚府，明府可在？”</p>
讚府，縣丞的別稱。</p>
小吏說話太衝，馮極冷著臉，“明府不在。何事讓你如此癲狂？若不是大事，今日老夫便要讓你知曉何為規矩！”</p>
小吏急切的道：“咱們去封門時，方家有個年輕人堵著，還動手打了咱們的人！”</p>
“可曾拿下？”馮極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處置了。</p>
“那年輕人讓明府趕緊去見他。”</p>
“咦！”馮極心中微動，“好大的口氣！可曾問了姓名與出身？”</p>
小吏說道：“未曾，那人看著頗為冷漠，小人等不敢問。”</p>
“可有什麽能辨認身份的東西。”</p>
“就是一襲青衫，帶了個美貌的讓人心動的書童，還有……對了，那年輕人，很是俊美！”</p>
“俊美？”馮極身體一顫，“可是俊美中還帶著些英氣？”</p>
“咦！讚府也知曉那人？”小吏詫異。</p>
小吏愕然發現眼前的這位讚府，竟渾身顫栗。</p>
萬固縣的第二號人物，一言可決別人生死榮辱，威嚴不可測的縣丞，此刻顫栗如篩糠。</p>
那個年輕人，難道真是什麽大人物？</p>
小吏一怔，旋即說道：“那人說了，一刻鍾之內不到，就不必去了。”</p>
嗖的一下！</p>
馮極衝出了值房。</p>
“備馬，快！”</p>
縣廨的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摔了一跤，一個小吏上去攙扶，想拍個馬屁。</p>
馮極重重一巴掌抽的小吏臉頰高腫，罵道：“滾！滾！”</p>
眾人駭然發現，馮極的眼中盡是惶然。</p>
這是，天塌了？</p>
馮極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一路疾馳。</p>
楊玄站在方家門口，手中拿著一個杯子喝水。方林的女兒方久有些膽怯的靠在門邊，低聲道：“這些人很兇，你快跑吧！”</p>
楊玄笑著問道；“你見到過？”</p>
方久點頭，“嗯！那一次我見到他們打人，打的那人頭破血流，一邊打，一邊罵，最後拖死狗般的把那人拖了迴去。好兇。”</p>
“你可給家人說了？”</p>
“說了，阿耶隻是歎息。”</p>
這是現狀，方林一人不能改變。</p>
就算是此刻的楊玄也無能為力。</p>
當整個大環境都是這樣時，一兩個人的努力無濟於事，唯一的法子就是徹底整頓。</p>
但這樣代價太大。</p>
可若是不從頭來過，這個大唐用不了多久，依舊會滑入深淵。</p>
“你看，他們的眼神好兇！”方久指指站在外麵的幾個胥吏。</p>
幾個胥吏迴以一個微笑，有些習慣性的猙獰。</p>
“你若是虛張聲勢，他們能打斷你的腿。”方久警告道。</p>
“阿久！”婦人在喊她。</p>
“阿娘，我就看看。”方久衝著薑鶴兒咧嘴。</p>
哼！</p>
薑鶴兒冷哼一聲，心想郎君俊美，果然走到哪都是禍害。</p>
馬蹄聲驟然傳來。</p>
“閃開！”</p>
幾個胥吏看去，就見一騎飛速趕來。</p>
“那是……”</p>
一個胥吏揉揉眼睛。</p>
“是讚府！”</p>
近前，馮極勒馬，隨即飛身下馬，隻是看了楊玄一眼，就毫不猶豫的跪下。</p>
“見過使君！”</p>
幾個胥吏駭然看著楊玄。</p>
這個年輕人，竟然是陳州刺史？</p>
“馬術不錯。”楊玄讚道，可馮極的身體卻在顫抖。</p>
“陸角我記得在萬固的時日不短了吧？”</p>
“是。”馮極低著頭。</p>
“頂陽等六村地處萬固與宣州之間，往年時常有些紛爭，於是便成了三不管地帶。若是太平無事倒也罷了，我這個使君也不會苛責下屬。”</p>
“真是楊使君！”</p>
圍觀的街坊們紛紛行禮。</p>
那個婦人遺憾的道：“老娘還說等他倒黴了就去幫扶一把呢！”</p>
楊玄微微頷首，“春雨如油，珍貴，可今年萬固的春雨卻是惡魔，帶來了災禍。</p>
六村被淹，百姓在哀號，你等在作甚？</p>
什麽那六村屬於宣州，與我萬固無關。</p>
有好處時那六村就是萬固的，非得要和宣州那邊爭個頭破血流。</p>
沒了好處之時，就變成了宣州的，擔當呢？嗯！”</p>
馮極知曉楊玄來此必然就是為了水災之事，此刻他唯有低頭，“下官有罪！”</p>
“你是有罪！”楊玄厲聲道：“就算那是宣州的地方，可那些也是大唐百姓。為何不出手救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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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在擔心什麽？哦！對了，陸角這些年宦途不得意，聽聞他最近一年多以來屢屢去拉關係，去求神拜佛，隻為升遷。</p>
這人呐！一心想著神佛相助，卻沒想過人必自助天才助之。</p>
整日蠅營狗苟，卻把一個兢兢業業為民的縣尉家門給封了。</p>
我想問問，你等的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嗯！水災之後，你等想的是什麽？說！”</p>
馮極哽咽道：“下官……下官等想著此事有礙官聲……”</p>
“治下發大水，淹沒無數百姓，這不是政績，擔心被嗬斥，被責罰。這，我認。</p>
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p>
你等一心隻想著遮掩，百姓呢？</p>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等為官一任，腦子裏想的不是造福一方，而是，升官發財。</p>
這樣的官，我陳州，用不起！”</p>
“使君！”馮極涕淚俱下，“下官知罪。”</p>
楊玄冷笑，“那陸角架子倒是不小，人呢？”</p>
“明府去追方林了。”</p>
楊玄迴身，“鶴兒，我們也走。”</p>
方久呆呆的看著他，“你是……你是楊玄？”</p>
婦人上來，拍了她脊背一巴掌，“怎敢直唿使君之名？”</p>
一家子行禮，“見過使君。”</p>
薑鶴兒牽著馬過來，“郎君，走吧！”</p>
“餅子！餅子！”</p>
方林的兒子捧著幾張餅子跑了過來。</p>
“餅子我接了。”楊玄拍拍他的肩膀，“可曾讀書？”</p>
“如今在縣學裏。”婦人笑道，眼中有些期冀之色。</p>
“好生讀書。”楊玄說道：“以後也學了你阿耶，為官一任，造福一方！”</p>
這是許諾啊！</p>
婦人歡喜不已，“多謝使君。”</p>
她瞪了兒子一眼，“怎地和你阿耶一般傻乎乎的，還不行禮？”</p>
楊玄笑道：“閱曆可在一生之中慢慢累積，可性子卻是天生的。這性子啊！我看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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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林長得方正，國字臉，胡須茂密。</p>
他帶著幾輛大車往頂陽村去，一路因為前陣子大雨衝刷，道路上有些溝溝坎坎，故而快不起來。</p>
“迴頭記得提醒老夫，這裏的路該修整一番。趁著還沒春耕，征募些民夫來做工，順帶給些糧食作為報酬，好歹，也讓他們能多吃幾頓飽飯。”</p>
隨從應了，隻是擔憂的看著他。</p>
陸角令他禁足，可前腳才下令，後腳方林就跑出來了。</p>
忤逆上官的人曆來都沒好下場，這位方少府，也不知後續是什麽結局。</p>
噠噠噠！</p>
後麵傳來了馬蹄聲，有人迴頭看了一眼，“少府，好像是……好像是明府來了！”</p>
方林喝道：“停住！”</p>
他問心無愧，故而下馬坦然等待。</p>
陸角策馬近前，勒住馬兒，馬兒喘息咆孝，噴了方林一臉唾沫星子。</p>
“賤狗奴！”陸角用馬鞭指著他，“你去為自己邀名不打緊，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我萬固一幹官吏的前程作為進身之階。”</p>
方林深吸一口氣，“明府，那些百姓在嗷嗷待哺……”</p>
“管你何事？狗咬耗子，多管閑事，說的便是你這等賤人！”陸角罵道：“本該是宣州之責，卻被你這麽一拉，拉到了我萬固，迴頭臨安責難，你來擋？”</p>
“行！”方林點頭。</p>
陸角氣急而笑，“你這個縣尉，做到頭了！”</p>
噠噠噠！</p>
馬蹄聲傳來。</p>
一個小吏打馬疾馳，近前喊道：“明府，讚府令小人傳話……”</p>
“什麽話？”陸角不耐煩的道。</p>
“有人到了方家，打了咱們去封門的人，那人俊美，估摸著是臨安楊使君來了。”</p>
陸角臉頰顫抖，“不，不能啊！”</p>
沒過多久，楊玄就帶著人來了。</p>
此次，身後跟著林飛豹等人，氣勢又不同了。</p>
“陸角，你好大的膽子！”楊玄冷冷的道。</p>
“使君，那是宣州的地方啊！”陸角尖叫道：“咱們賑災，就是在打他們的臉，迴過頭有人追究，宣州會來尋咱們的麻煩……”</p>
“我正想去尋他們的麻煩！”</p>
楊玄走到方林身前，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個縣尉，做到頭了。”</p>
方林心中一顫。</p>
陸角心中一喜。</p>
是了，官官相護，這等推卸責任的手法，哪個官員不喜歡？</p>
楊玄說道，“迴頭，我舉薦你為萬固縣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