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走了，一輛馬車帶著黃大妹和她不舍的家當，自己單騎護衛，就在一個清晨，悄然離開了陳州。</p>
“這一去，怕是再難迴來了。”李晗站在城頭上，遙遙相送。</p>
“嗯！”楊玄說道：“最近彈劾太子的奏疏不少。在這個時候召迴衛王，陛下的心思……”</p>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p>
“太子作了多年靶子，被射的千瘡百孔。如今不敷使用，他便想到了衛王。”</p>
“不過去了也不是壞事。”</p>
“是啊！衛王的執念太深，去了長安，興許能好一些。隻是楊鬆成等人勢大，他孤木難支。”</p>
“莫要小看他！”楊玄覺得大侄子就是個深藏不露的，“他就是粗豪的人設，惹惱了就動手，陛下舍不得他這個靶子，自然會為他兜底。”</p>
衛王走後，寬敞的住所裏就剩下李晗，以及一些仆役。</p>
“這人就不寂寞？”</p>
薑鶴兒有些好奇。</p>
楊玄說道：“這等人，心中自有一個世界。”</p>
“那郎君呢？”</p>
我能說自己的心中有一個天下嗎？</p>
“我心中有陳州。”</p>
陳州的風漸漸凜冽。</p>
周寧的肚子也不小了，楊玄每日看著提心吊膽的。</p>
“小郎君的名可取了嗎？”怡娘照例每日一問。</p>
楊玄撓頭，“還沒定。”</p>
“那何時能定下？奴也好繡東西。”</p>
“興許……生產的那一日吧！”</p>
自己的孩子，總覺得每個名都差些意思，不夠完美，不夠朗朗上口，寓意不夠完美。</p>
屋裏的周寧聽到了，莞爾道：“昨夜就聽他念叨了一夜名字。”</p>
花紅一邊收拾被褥，一邊笑道：“郎君學問好，定然都是好名字。”</p>
“是不錯，隻是翻來覆去定不下來，最後咬牙切齒的說，要不，就叫做有錢。”</p>
花紅一愣，“楊有錢？”</p>
“還有有福，多財。”</p>
外麵的怡娘也聽到了，不禁捧腹。</p>
楊玄訕訕的道：“就是胡謅。”</p>
吃了早飯，楊玄就去了州廨。</p>
處置好公事後，楊玄和哼哈二將曹穎、盧強喝茶聊天。</p>
“今年收成不錯，百姓的錢袋裏也多了些錢財，這不，竟有人送了些東西來州廨，說是沒有使君就沒有他一家的今日，硬是要給，攔都攔不住。”盧強笑道：“後來門子說使君不收禮，但凡送禮的，一律打出去，那人這才悻悻的走了。”</p>
“由此可見使君的威望。”曹穎眼中閃爍著一種叫做期冀的光芒。</p>
“少不了你等的相助，否則我一人如何能治理陳州？”民心漸漸歸附，楊老板心情大悅。</p>
“使君。”一個小吏進來。</p>
“何事？”</p>
“玄學來人了。”</p>
楊玄一拍腦門，“今日是玄學開山門的日子，我竟然忘記了。”</p>
包冬也來了。</p>
“子泰，今日開山門，掌教說得你去揭開匾額。”</p>
這不是重磅嘉賓的活嗎？</p>
而且，有些名譽掌教的意思。</p>
楊玄到了山門時，就見外麵一溜玄學子弟，人人穿著新衣裳，看著精神抖擻。</p>
今日來了不少看熱鬧的，都聚集在山門外，等著開門。</p>
一個婦人說道：“這些弟子看著精神抖擻，果然不愧是玄學子弟。”</p>
寧雅韻微微一笑，“過獎了。”</p>
為了今日，昨日他令人采買了幾頭肥羊，玄學上下大吃大喝了一頓。艱苦了許久的弟子們看著容光煥發。隻是酒兵係的莊信昨日喝多了，跑到一座木樓上脫衣跳舞，不時仰天長嘯，氣得安紫雨帶著人去毒打了他一頓，今日看著鼻青臉腫的。</p>
“紫雨。”</p>
“說！”安紫雨今日也倍兒精神，不知是昨日毒打了莊信一頓的的緣故，還是開山門的緣故。</p>
“這一陣子弟子們吃了不少苦頭，可看著，卻越發的精神了。”</p>
“是啊！好些人都說，自己的內息越發的凝練了。”</p>
安紫雨喜滋滋的。</p>
“那麽，老夫在想，玄學以往出不了頂尖好手，這，是不是與門風有關？”</p>
“你是說，散漫了？”</p>
“清靜無為之下，弟子們熱衷於清談，修煉也被耽誤了。老夫想，是不是變變，以後收攏些心思。”</p>
“你覺著他們會聽？”</p>
安紫雨看著他，“還有，你可能率先垂範？若是你能，我想，此事大有可為，玄學大有可為。”</p>
“老夫……”寧雅韻歎息，“老夫身為玄學掌教，怎能……此事，再議！”</p>
安紫雨翻個白眼，“若非打不過你，這個掌教就該我來做！”</p>
“使君來了。”</p>
楊玄被簇擁著來了。</p>
“見過使君。”</p>
百姓紛紛行禮。</p>
看著整齊劃一。</p>
幾個剛來的外地人好奇的看著這個場麵。</p>
“我去過不少地方，百姓見到刺史自該行禮，可從未見過這等齊整的，彷佛是操練過。莫非陳州還興這個？”一個男子有些譏誚的道。</p>
官員裝模作樣的例子太多了，有人在任時刮地皮刮的天高三尺，離任後擔心風評不好，就花錢請人來相送。</p>
邊上一個孩子說道：“不許汙蔑使君。”</p>
男子說道：“我隻是隨口說說，對了，你這……”，他有些好奇的道：“你這娃，怎地看著楊使君的眼神，就如同是看著阿耶一般。”</p>
幾個同伴都輕聲笑了起來。</p>
其中一個低聲道：“別羞辱他，免得惹麻煩。”</p>
出門在外，能不惹事就不惹事。</p>
男子剛想一笑了之，孩子卻說道：“我卻做不了使君的兒子呢！”</p>
“為何？”</p>
“阿耶說使君便是父母。”孩子說道：“使君是阿耶的父母，那就是我的阿翁！”</p>
眾人見他說的認真，心中不禁一震。</p>
前方，楊玄朝著四麵拱手，“有事做的趕緊去，別隻顧著看熱鬧。沒事的……繼續看！”</p>
“好！”</p>
眾人一陣哄笑，便走了不少人。</p>
不過，來的人更多。</p>
“使君！”</p>
新來的人在揮手。</p>
剛走向寧雅韻的楊玄迴身，眾人跟著看去，就見一個婦人踮腳喊道：“奴家中的兒子大了，昨日罵了奴。奴不知該不該打！”</p>
“百善孝為先，打！”楊玄說道：“別舍不得，該打還是要打。不過打了之後要說道理。”</p>
“說不通呢？”婦人問道。</p>
“那就帶來州廨，我來給他說說道理！”</p>
“多謝使君。”婦人喜滋滋的迴去了。</p>
“使君！”有人繼續問，“今年收成好，那明年呢？”</p>
“明年會更好！”</p>
“小人明年想多種些，多開些荒地，可就擔心被對麵的兩大部襲擾呢！”</p>
“隻管種！”楊玄斬釘截鐵的道：“我在！還是那句話，誰敢砸咱陳州百姓的飯碗，我便帶著陳州軍去端了他的飯碗！”</p>
“好！”</p>
眾人一陣歡喜。</p>
曹穎笑吟吟的道：“使君還有事，你等有疑惑的，後日使君會去市場，到時候一一分說。”</p>
幾個外地人麵麵相覷，先前說話的男子低聲道：“我也算是見多識廣，可卻從未見過誰能得了百姓如此愛戴。”</p>
另一個同伴說道：“我走南闖北，也沒見過這般對百姓的使君。就憑著這個，諸位，咱們的工坊，就定在陳州？”</p>
“好！”</p>
楊玄不知自己和百姓的互動成功打動了幾個外地商人，隨即和寧雅韻寒暄幾句。</p>
“請使君說幾句。”寧雅韻笑道。</p>
楊玄點頭。</p>
轉身說道：“陳州地處北疆，戰事頻繁，故而，神靈也不樂意駐足。”</p>
百姓不禁一陣大笑。</p>
這是豪邁的笑。</p>
“神靈不來，那咱們信奉什麽？信奉祖宗！”楊玄說道：“玄學到了城中，也帶來了供奉千年的神靈。這些神靈發源於我中原大地，是自家人。”</p>
寧雅韻沒想到楊玄竟然會這般接地氣，這般為玄學長臉，不禁讚道：“子泰不忘本，好！”</p>
“玄學不但供奉中原神靈，更是收錄弟子修煉。此後你等家中若是有子弟有資質，盡可送來玄學試試。”</p>
一番話，說的那些百姓心動不已，當即就有人迴家去領孩子來測試。</p>
“陳州百姓以往供奉的多是沒門路的神靈，這是淫祀，容易生出亂子來。”韓紀說道：“玄學到了陳州，別的不說，以後這清理淫祀就有人了。”</p>
“自該如此！”曹穎點頭。</p>
那邊，寧雅韻請楊玄揭開牌匾。</p>
牌匾上罩著一塊布，下麵垂著一根細繩。</p>
楊玄握著細繩，微笑著用力一拉。</p>
布匹滑落，露出了牌匾。</p>
玄學！</p>
一陣歡唿後，楊玄和寧雅韻一起步入山門。</p>
“不錯！”</p>
新落成的山門看著不奢華，但卻處處都有景致，讓楊玄想著以後若是討逆成功，是不是請玄學的人來設計宮中的花園。</p>
先去瞻仰了正殿，上了幾炷香後，楊玄去了忠烈祠。</p>
忠烈祠裏麵此刻空蕩蕩的，幾個空白牌子擱在桉幾上。</p>
“這個字還得使君來寫！”</p>
楊玄點頭，隨即有人拿了文房四寶來。</p>
眾人都在想著他會寫什麽。</p>
楊玄提筆，仔細想了想，緩緩落筆。</p>
——英魂千古！</p>
隨即，他迴身說道：</p>
“請英魂入殿！”</p>
……</p>
孔三娘是個寡婦，丈夫姚等十一年前戰死，從此，她就拖著一兒一女過活。</p>
早上起來，她就開始織布，到了下午，就去大戶人家幫忙做工，直至傍晚歸家。</p>
陳州有個習慣，在秋收後，會祭奠先人。</p>
孔三娘帶著一兒一女，帶著祭品，準備去姚等的墳塋祭奠。</p>
出門遇到了不少街坊，許多人家也在今日去祭奠先人。</p>
“孔三娘，今日去上墳呢？”</p>
“是啊！”孔三娘笑道。</p>
身後的兒子個子快有她高了，拎著提籃，顯得有些沉默。</p>
沒爹的孩子，從小就有些不合群，街坊的孩子也會欺負他。</p>
孩子不懂事，甚至叫罵他沒爹。</p>
“這就沒想過改嫁？”有熟人問道。</p>
孔三娘搖頭，“他為咱們娘兒三拚命，我別的不能做，就為他養活兩個孩子。”</p>
“哎！”</p>
眾人歎息。</p>
一路出城。</p>
姚等埋在城外三裏多的一片荒地上。</p>
不過，最近陳州局勢大好，這片荒地也有了人來耕種。</p>
十餘墓地就在一片田地中，顯得有些突兀。</p>
今日來了不少人祭奠，孔三娘帶著兩個孩子尋到了自己丈夫的墳塋，開始清理墳頭的雜草。</p>
“阿娘你坐著，我和阿妹去！”</p>
老大長得壯實，手中握著柴刀，不由分說的去割草。</p>
“大兄，還有我！”</p>
女兒也跟著去。</p>
老大甕聲甕氣的道：“這草粗，不小心就會割傷手，你就跟著收拾。”</p>
孔三娘就坐在墓碑前，說道：“夫君，大郎也懂事了，在家中時常嫌棄我做事慢，大包大攬。</p>
我知曉他是心疼我這個當娘的，隻是，想著孩子還不大，就這般懂事，我這心啊！一半是歡喜欣慰，一半是心疼呢！”</p>
她用手輕輕撫摸著墓碑上的字，“陳州如今也越來越好了，你若是在，定然會歡喜吧！”</p>
“這是耕地呢！怎地死人和活人爭地方，這是什麽道理？”</p>
後麵一陣嘈雜，孔三娘迴身，就見十餘男子拎著鋤頭，氣勢洶洶的圍著那些上墳的人。</p>
“有這墳的時候，這裏還是荒地呢！”</p>
“我家這墳塋埋了五十餘年，怎地，這還埋錯了地方？”</p>
“如今這裏是田地。你等看看，對麵，哎！對麵那片地沒法耕種，你等就不能把先人的墳塋遷過去？又沒多遠。”</p>
“哪有這等說法！”</p>
這邊一陣喧囂。</p>
孔三娘忍不住說道：“這人做事得說個先來後到吧！”</p>
一個男子衝著她冷笑，“這裏可沒人家，若是不小心出了什麽鬼魅，別的不幹，專門刨人祖墳……”</p>
孔三娘一聽就怒了，“你刨了試試？老娘和你拚了！”</p>
男子本隻是威脅，可孔三娘潑辣，讓他下不來台，就拎著鋤頭過來，指著她罵道：“賤人，信不信今夜就刨了你家這墳塋！”</p>
“你試試！”</p>
老大帶著妹妹跑了過來，擋在母親的身前。</p>
“老大讓開！”</p>
初生牛犢不怕虎，但老大畢竟沒成年，孔三娘擔心孩子吃虧，就去拉他！</p>
啪！</p>
男子給了老大一巴掌。</p>
“老娘和你拚了！”孔三娘一把奪過柴刀，就準備砍人。</p>
噠噠噠！</p>
馬蹄聲急速而來。</p>
“是軍士！”</p>
劍拔弩張的雙方退開了些。</p>
“這是去幹啥？”</p>
“好像是來這裏的！”</p>
兩名披甲軍士下馬，緩緩走了過來。</p>
“看，他們的手臂上有白布！”</p>
臂上係著白布，便是戴孝。</p>
兩個軍士走了過來。</p>
問道：“可知曉姚等的墳塋何在？”</p>
孔三娘愣了一下。</p>
女兒卻機靈，指著身後說道：“阿耶的墳塋就在那！”</p>
一個軍士過來，拱手：“可是他的家卷？”</p>
孔三娘說道：“姚等是奴的亡夫。”</p>
兩個軍士拱手，肅然道：“見過娘子！”</p>
其中一人隨即走向墳塋。</p>
另一個軍士拍拍老大的肩膀，“壯實！是個好小子，迴頭被欺負的隻管去尋陳州軍。使君說了，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英雄的家卷，咱們來看護！”</p>
老大木然落淚。</p>
軍士走過去。</p>
二人並肩站在姚等的墳塋前。</p>
先整理衣冠。</p>
然後單膝跪下。</p>
甲衣摩擦，發出了震懾心魄的聲音。</p>
“陳州軍軍士，王猛！”</p>
“陳州軍軍士，鄧禹！”</p>
“奉命前來！”</p>
“大乾八年九月，使君楊玄令玄學建造忠烈祠，今日功成。使君令，召集英魂入殿，受陳州軍民供奉。”</p>
</p>
二人起身。</p>
迴身。</p>
“姚兄弟，請跟著我二人來。”</p>
一股風吹過，伴著王猛二人緩緩向前，所有人情不自禁的跪下。</p>
“這一去，怕是再難迴來了。”李晗站在城頭上，遙遙相送。</p>
“嗯！”楊玄說道：“最近彈劾太子的奏疏不少。在這個時候召迴衛王，陛下的心思……”</p>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p>
“太子作了多年靶子，被射的千瘡百孔。如今不敷使用，他便想到了衛王。”</p>
“不過去了也不是壞事。”</p>
“是啊！衛王的執念太深，去了長安，興許能好一些。隻是楊鬆成等人勢大，他孤木難支。”</p>
“莫要小看他！”楊玄覺得大侄子就是個深藏不露的，“他就是粗豪的人設，惹惱了就動手，陛下舍不得他這個靶子，自然會為他兜底。”</p>
衛王走後，寬敞的住所裏就剩下李晗，以及一些仆役。</p>
“這人就不寂寞？”</p>
薑鶴兒有些好奇。</p>
楊玄說道：“這等人，心中自有一個世界。”</p>
“那郎君呢？”</p>
我能說自己的心中有一個天下嗎？</p>
“我心中有陳州。”</p>
陳州的風漸漸凜冽。</p>
周寧的肚子也不小了，楊玄每日看著提心吊膽的。</p>
“小郎君的名可取了嗎？”怡娘照例每日一問。</p>
楊玄撓頭，“還沒定。”</p>
“那何時能定下？奴也好繡東西。”</p>
“興許……生產的那一日吧！”</p>
自己的孩子，總覺得每個名都差些意思，不夠完美，不夠朗朗上口，寓意不夠完美。</p>
屋裏的周寧聽到了，莞爾道：“昨夜就聽他念叨了一夜名字。”</p>
花紅一邊收拾被褥，一邊笑道：“郎君學問好，定然都是好名字。”</p>
“是不錯，隻是翻來覆去定不下來，最後咬牙切齒的說，要不，就叫做有錢。”</p>
花紅一愣，“楊有錢？”</p>
“還有有福，多財。”</p>
外麵的怡娘也聽到了，不禁捧腹。</p>
楊玄訕訕的道：“就是胡謅。”</p>
吃了早飯，楊玄就去了州廨。</p>
處置好公事後，楊玄和哼哈二將曹穎、盧強喝茶聊天。</p>
“今年收成不錯，百姓的錢袋裏也多了些錢財，這不，竟有人送了些東西來州廨，說是沒有使君就沒有他一家的今日，硬是要給，攔都攔不住。”盧強笑道：“後來門子說使君不收禮，但凡送禮的，一律打出去，那人這才悻悻的走了。”</p>
“由此可見使君的威望。”曹穎眼中閃爍著一種叫做期冀的光芒。</p>
“少不了你等的相助，否則我一人如何能治理陳州？”民心漸漸歸附，楊老板心情大悅。</p>
“使君。”一個小吏進來。</p>
“何事？”</p>
“玄學來人了。”</p>
楊玄一拍腦門，“今日是玄學開山門的日子，我竟然忘記了。”</p>
包冬也來了。</p>
“子泰，今日開山門，掌教說得你去揭開匾額。”</p>
這不是重磅嘉賓的活嗎？</p>
而且，有些名譽掌教的意思。</p>
楊玄到了山門時，就見外麵一溜玄學子弟，人人穿著新衣裳，看著精神抖擻。</p>
今日來了不少看熱鬧的，都聚集在山門外，等著開門。</p>
一個婦人說道：“這些弟子看著精神抖擻，果然不愧是玄學子弟。”</p>
寧雅韻微微一笑，“過獎了。”</p>
為了今日，昨日他令人采買了幾頭肥羊，玄學上下大吃大喝了一頓。艱苦了許久的弟子們看著容光煥發。隻是酒兵係的莊信昨日喝多了，跑到一座木樓上脫衣跳舞，不時仰天長嘯，氣得安紫雨帶著人去毒打了他一頓，今日看著鼻青臉腫的。</p>
“紫雨。”</p>
“說！”安紫雨今日也倍兒精神，不知是昨日毒打了莊信一頓的的緣故，還是開山門的緣故。</p>
“這一陣子弟子們吃了不少苦頭，可看著，卻越發的精神了。”</p>
“是啊！好些人都說，自己的內息越發的凝練了。”</p>
安紫雨喜滋滋的。</p>
“那麽，老夫在想，玄學以往出不了頂尖好手，這，是不是與門風有關？”</p>
“你是說，散漫了？”</p>
“清靜無為之下，弟子們熱衷於清談，修煉也被耽誤了。老夫想，是不是變變，以後收攏些心思。”</p>
“你覺著他們會聽？”</p>
安紫雨看著他，“還有，你可能率先垂範？若是你能，我想，此事大有可為，玄學大有可為。”</p>
“老夫……”寧雅韻歎息，“老夫身為玄學掌教，怎能……此事，再議！”</p>
安紫雨翻個白眼，“若非打不過你，這個掌教就該我來做！”</p>
“使君來了。”</p>
楊玄被簇擁著來了。</p>
“見過使君。”</p>
百姓紛紛行禮。</p>
看著整齊劃一。</p>
幾個剛來的外地人好奇的看著這個場麵。</p>
“我去過不少地方，百姓見到刺史自該行禮，可從未見過這等齊整的，彷佛是操練過。莫非陳州還興這個？”一個男子有些譏誚的道。</p>
官員裝模作樣的例子太多了，有人在任時刮地皮刮的天高三尺，離任後擔心風評不好，就花錢請人來相送。</p>
邊上一個孩子說道：“不許汙蔑使君。”</p>
男子說道：“我隻是隨口說說，對了，你這……”，他有些好奇的道：“你這娃，怎地看著楊使君的眼神，就如同是看著阿耶一般。”</p>
幾個同伴都輕聲笑了起來。</p>
其中一個低聲道：“別羞辱他，免得惹麻煩。”</p>
出門在外，能不惹事就不惹事。</p>
男子剛想一笑了之，孩子卻說道：“我卻做不了使君的兒子呢！”</p>
“為何？”</p>
“阿耶說使君便是父母。”孩子說道：“使君是阿耶的父母，那就是我的阿翁！”</p>
眾人見他說的認真，心中不禁一震。</p>
前方，楊玄朝著四麵拱手，“有事做的趕緊去，別隻顧著看熱鬧。沒事的……繼續看！”</p>
“好！”</p>
眾人一陣哄笑，便走了不少人。</p>
不過，來的人更多。</p>
“使君！”</p>
新來的人在揮手。</p>
剛走向寧雅韻的楊玄迴身，眾人跟著看去，就見一個婦人踮腳喊道：“奴家中的兒子大了，昨日罵了奴。奴不知該不該打！”</p>
“百善孝為先，打！”楊玄說道：“別舍不得，該打還是要打。不過打了之後要說道理。”</p>
“說不通呢？”婦人問道。</p>
“那就帶來州廨，我來給他說說道理！”</p>
“多謝使君。”婦人喜滋滋的迴去了。</p>
“使君！”有人繼續問，“今年收成好，那明年呢？”</p>
“明年會更好！”</p>
“小人明年想多種些，多開些荒地，可就擔心被對麵的兩大部襲擾呢！”</p>
“隻管種！”楊玄斬釘截鐵的道：“我在！還是那句話，誰敢砸咱陳州百姓的飯碗，我便帶著陳州軍去端了他的飯碗！”</p>
“好！”</p>
眾人一陣歡喜。</p>
曹穎笑吟吟的道：“使君還有事，你等有疑惑的，後日使君會去市場，到時候一一分說。”</p>
幾個外地人麵麵相覷，先前說話的男子低聲道：“我也算是見多識廣，可卻從未見過誰能得了百姓如此愛戴。”</p>
另一個同伴說道：“我走南闖北，也沒見過這般對百姓的使君。就憑著這個，諸位，咱們的工坊，就定在陳州？”</p>
“好！”</p>
楊玄不知自己和百姓的互動成功打動了幾個外地商人，隨即和寧雅韻寒暄幾句。</p>
“請使君說幾句。”寧雅韻笑道。</p>
楊玄點頭。</p>
轉身說道：“陳州地處北疆，戰事頻繁，故而，神靈也不樂意駐足。”</p>
百姓不禁一陣大笑。</p>
這是豪邁的笑。</p>
“神靈不來，那咱們信奉什麽？信奉祖宗！”楊玄說道：“玄學到了城中，也帶來了供奉千年的神靈。這些神靈發源於我中原大地，是自家人。”</p>
寧雅韻沒想到楊玄竟然會這般接地氣，這般為玄學長臉，不禁讚道：“子泰不忘本，好！”</p>
“玄學不但供奉中原神靈，更是收錄弟子修煉。此後你等家中若是有子弟有資質，盡可送來玄學試試。”</p>
一番話，說的那些百姓心動不已，當即就有人迴家去領孩子來測試。</p>
“陳州百姓以往供奉的多是沒門路的神靈，這是淫祀，容易生出亂子來。”韓紀說道：“玄學到了陳州，別的不說，以後這清理淫祀就有人了。”</p>
“自該如此！”曹穎點頭。</p>
那邊，寧雅韻請楊玄揭開牌匾。</p>
牌匾上罩著一塊布，下麵垂著一根細繩。</p>
楊玄握著細繩，微笑著用力一拉。</p>
布匹滑落，露出了牌匾。</p>
玄學！</p>
一陣歡唿後，楊玄和寧雅韻一起步入山門。</p>
“不錯！”</p>
新落成的山門看著不奢華，但卻處處都有景致，讓楊玄想著以後若是討逆成功，是不是請玄學的人來設計宮中的花園。</p>
先去瞻仰了正殿，上了幾炷香後，楊玄去了忠烈祠。</p>
忠烈祠裏麵此刻空蕩蕩的，幾個空白牌子擱在桉幾上。</p>
“這個字還得使君來寫！”</p>
楊玄點頭，隨即有人拿了文房四寶來。</p>
眾人都在想著他會寫什麽。</p>
楊玄提筆，仔細想了想，緩緩落筆。</p>
——英魂千古！</p>
隨即，他迴身說道：</p>
“請英魂入殿！”</p>
……</p>
孔三娘是個寡婦，丈夫姚等十一年前戰死，從此，她就拖著一兒一女過活。</p>
早上起來，她就開始織布，到了下午，就去大戶人家幫忙做工，直至傍晚歸家。</p>
陳州有個習慣，在秋收後，會祭奠先人。</p>
孔三娘帶著一兒一女，帶著祭品，準備去姚等的墳塋祭奠。</p>
出門遇到了不少街坊，許多人家也在今日去祭奠先人。</p>
“孔三娘，今日去上墳呢？”</p>
“是啊！”孔三娘笑道。</p>
身後的兒子個子快有她高了，拎著提籃，顯得有些沉默。</p>
沒爹的孩子，從小就有些不合群，街坊的孩子也會欺負他。</p>
孩子不懂事，甚至叫罵他沒爹。</p>
“這就沒想過改嫁？”有熟人問道。</p>
孔三娘搖頭，“他為咱們娘兒三拚命，我別的不能做，就為他養活兩個孩子。”</p>
“哎！”</p>
眾人歎息。</p>
一路出城。</p>
姚等埋在城外三裏多的一片荒地上。</p>
不過，最近陳州局勢大好，這片荒地也有了人來耕種。</p>
十餘墓地就在一片田地中，顯得有些突兀。</p>
今日來了不少人祭奠，孔三娘帶著兩個孩子尋到了自己丈夫的墳塋，開始清理墳頭的雜草。</p>
“阿娘你坐著，我和阿妹去！”</p>
老大長得壯實，手中握著柴刀，不由分說的去割草。</p>
“大兄，還有我！”</p>
女兒也跟著去。</p>
老大甕聲甕氣的道：“這草粗，不小心就會割傷手，你就跟著收拾。”</p>
孔三娘就坐在墓碑前，說道：“夫君，大郎也懂事了，在家中時常嫌棄我做事慢，大包大攬。</p>
我知曉他是心疼我這個當娘的，隻是，想著孩子還不大，就這般懂事，我這心啊！一半是歡喜欣慰，一半是心疼呢！”</p>
她用手輕輕撫摸著墓碑上的字，“陳州如今也越來越好了，你若是在，定然會歡喜吧！”</p>
“這是耕地呢！怎地死人和活人爭地方，這是什麽道理？”</p>
後麵一陣嘈雜，孔三娘迴身，就見十餘男子拎著鋤頭，氣勢洶洶的圍著那些上墳的人。</p>
“有這墳的時候，這裏還是荒地呢！”</p>
“我家這墳塋埋了五十餘年，怎地，這還埋錯了地方？”</p>
“如今這裏是田地。你等看看，對麵，哎！對麵那片地沒法耕種，你等就不能把先人的墳塋遷過去？又沒多遠。”</p>
“哪有這等說法！”</p>
這邊一陣喧囂。</p>
孔三娘忍不住說道：“這人做事得說個先來後到吧！”</p>
一個男子衝著她冷笑，“這裏可沒人家，若是不小心出了什麽鬼魅，別的不幹，專門刨人祖墳……”</p>
孔三娘一聽就怒了，“你刨了試試？老娘和你拚了！”</p>
男子本隻是威脅，可孔三娘潑辣，讓他下不來台，就拎著鋤頭過來，指著她罵道：“賤人，信不信今夜就刨了你家這墳塋！”</p>
“你試試！”</p>
老大帶著妹妹跑了過來，擋在母親的身前。</p>
“老大讓開！”</p>
初生牛犢不怕虎，但老大畢竟沒成年，孔三娘擔心孩子吃虧，就去拉他！</p>
啪！</p>
男子給了老大一巴掌。</p>
“老娘和你拚了！”孔三娘一把奪過柴刀，就準備砍人。</p>
噠噠噠！</p>
馬蹄聲急速而來。</p>
“是軍士！”</p>
劍拔弩張的雙方退開了些。</p>
“這是去幹啥？”</p>
“好像是來這裏的！”</p>
兩名披甲軍士下馬，緩緩走了過來。</p>
“看，他們的手臂上有白布！”</p>
臂上係著白布，便是戴孝。</p>
兩個軍士走了過來。</p>
問道：“可知曉姚等的墳塋何在？”</p>
孔三娘愣了一下。</p>
女兒卻機靈，指著身後說道：“阿耶的墳塋就在那！”</p>
一個軍士過來，拱手：“可是他的家卷？”</p>
孔三娘說道：“姚等是奴的亡夫。”</p>
兩個軍士拱手，肅然道：“見過娘子！”</p>
其中一人隨即走向墳塋。</p>
另一個軍士拍拍老大的肩膀，“壯實！是個好小子，迴頭被欺負的隻管去尋陳州軍。使君說了，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英雄的家卷，咱們來看護！”</p>
老大木然落淚。</p>
軍士走過去。</p>
二人並肩站在姚等的墳塋前。</p>
先整理衣冠。</p>
然後單膝跪下。</p>
甲衣摩擦，發出了震懾心魄的聲音。</p>
“陳州軍軍士，王猛！”</p>
“陳州軍軍士，鄧禹！”</p>
“奉命前來！”</p>
“大乾八年九月，使君楊玄令玄學建造忠烈祠，今日功成。使君令，召集英魂入殿，受陳州軍民供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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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起身。</p>
迴身。</p>
“姚兄弟，請跟著我二人來。”</p>
一股風吹過，伴著王猛二人緩緩向前，所有人情不自禁的跪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