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字旗,是誰?”


    詹文濤撓撓頭,“南疆並未聽聞有楊姓名將,難道是……”


    張文說道:“看來,張煥是想主攻中路葉州,哎!令人擔憂啊!”


    二人相對一視,一種喜悅之情就這麽……溢流了出來。


    “放我等進城!”


    被堵在城門外的數十騎在嘶吼。


    詹文濤探頭看了一眼,“要不,放進來?”


    張文搖頭,“用兵,要謹慎。”


    “駕!”


    向林打馬衝到了南門下,飛身下馬,衝上了城頭。


    “是楊字旗。”詹文濤笑道:“看來,唐軍是準備主攻中路。”


    向林眯眼看著那麵大旗,“三千騎,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另外,楊字旗……南疆老夫怎地沒聽聞過楊姓大將?”


    他迴身看著麾下,“誰知曉?”


    眾人搖頭,“不知。”


    “天不滅我鬆城啊!”


    張文見狀不禁大喜。


    噠噠!


    噠噠!


    百餘騎緩緩策馬上前。


    “出來!”


    那七十餘騎進退兩難。


    “出來!”


    第二次唿喊。


    沒動。


    “出來!”


    第三次!


    “為何不直接動手?”王書不解問道。


    楊玄澹澹的道:“做人,要厚道。”


    “何意?”王書問道。


    老賊幹咳一聲,“我家郎君的意思……要以德服人,喊三次,便是仁至義盡了。既然對方不肯出來,那就是……”


    “弩弓!”


    兩百弩手上前。


    那七十餘騎帶隊的將領見狀不妙,喊道:“我等願降!”


    城頭張文罵道:“賊配軍,迴頭全家殺了!”


    將領罵道:“草泥馬,敵軍沒到你等就膽小關門,耶耶就算是死了,化為厲鬼也會索你等的狗命!”


    都這個時候了,什麽以文製武,武人提起刀來砍殺就是。


    對麵,兩百弩手就位。


    南賀迴身,“郎君!”


    楊玄輕輕揮手。


    “放箭!”


    呯呯呯!


    弩機扣動,弩箭飛蝗般的紮進了敵軍中間。


    慘嚎聲中,將領喊道:“我等願降。”


    南賀舉手,兩百弩手上前。


    “放箭!”


    蝟集在城門前的敵軍堪稱是最好的靶子,兩波弩箭下去,人馬屍骸堆積如山。


    敵將身中兩支弩箭,躺在那裏,嘶吼道:“為何不納降?”


    “事不過三!”


    南賀舉手,“補他幾箭!”


    幾發弩箭飛過去,敵將終於消停了。城頭有人往下看了一眼,正好對上了敵將那雙圓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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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死不瞑目啊!”那人一個哆嗦。


    “敵軍有些混亂。”王書說道,同時斜睨了楊玄一眼。


    上次在長安演武失敗,王書覺得是因為配合不夠默契的緣故,故而一直不服氣。


    “等!”楊玄說道。


    隨即。


    沉默。


    三千騎兵,外加兩千步卒列陣。


    “這是弄什麽?”張文笑道:“莫非閑著無聊?”


    詹文濤和向林麵色難看。


    “剛行軍結束,還能肅立如此,這是強軍!”


    詹文濤雖說膽小如鼠,但畢竟是將門出身,這點眼力和見識還是有的。


    向林說道:“楊姓將領,會是誰?”


    一刻鍾後,城頭的敵軍心中忐忑到了極限,有人幹咳一聲,頓時就引發了一陣驚惶。


    “敵軍士氣低落!”


    韓紀微笑道。


    老賊問道:“韓先生也懂武事?”


    韓紀頷首,“讀書人,怎能不懂武事?”


    “老夫知曉不少讀書人隻知曉詩賦。”老賊反擊。


    韓紀澹澹的道:“那等人,便是庸才!”


    大唐對讀書人的要求是文武雙修,但開國日久,享樂主義漸漸占據上風……文武雙修太辛苦,咱們還是動動嘴皮子得了。


    反正,科舉也不考武事不是。


    韓紀便是文武雙修的複合型人才。


    楊玄舉起手。


    “耀武!”


    南賀高喊:“進!”


    兩千步卒散開。


    三千騎兵摧動自己的戰馬。


    噠噠!


    噠噠!


    噠噠!


    馬蹄聲優雅,緩緩靠近鬆城。


    兩翼的步卒拔出橫刀,用刀背拍擊著盾牌。


    彭彭!


    噠噠!


    彭彭!


    噠噠!


    伴隨著節奏,大軍逼近城下。


    “弓箭手!”詹文濤驚唿道。


    “無需如此。”向林麵色凝重。


    張文罵道:“敵軍逼近了!”


    “這是耀武!”向林沉聲道。


    彭彭!


    噠噠!


    南賀舉手,戰馬止步。


    楊玄頷首,“喊話!”


    “喊話……”有人高唿!


    彭彭彭!


    敲打盾牌的聲音越發的雄渾了。


    五千人齊聲高唿:“降不降?”


    彭彭彭!


    “降不降?”


    “彭彭彭!”


    “降不降?”


    城頭,南周將士為之色變。


    一個官員突然一驚,“那是北疆鐵騎!”


    向林的腦海裏就像是被雷劈了一下,瞬間,所有的疑惑都被揭開了。


    “那些戰馬和南疆的不同,更為高大!”


    北疆的戰馬耐寒,身材高大。南疆的戰馬相對矮小一些,耐力好。當然,南疆也有北疆的高大戰馬,但隻是少數。


    “三千高大戰馬,這分明就是北疆軍!”詹文濤也明白了,麵色慘白,“大唐竟然調動了北疆軍來攻打大周,這是要滅國嗎?”


    張文麵色煞白,“天呐!北疆軍?那可是能與北遼鐵騎抗衡的勁旅啊!”


    當世最犀利的軍隊是北遼軍,這是天下共識。


    而能與北遼軍隊抗衡的,也隻有大唐北疆軍。


    以弱敵強,以少敵多,多年來一直看護著大唐的北大門。


    “著麵甲!”


    城下,南賀的大嗓門很刺耳。


    騎兵們拉下麵甲,頓時,一個個陰森的鐵騎就出現在了南周人的視線內。


    麵甲開了兩個窟窿,一雙眸子透過窟窿投向了城頭,陰森可怖。


    “是北疆軍無疑!”向林麵色慘澹,“要告訴汴京,北疆軍參戰了!”


    “弩手!”


    一排排弩手上前。


    “戒備!”向林高唿。


    “放箭!”


    一波箭失飛了上來。


    “盾牌!”


    尖叫聲中,張文被麾下按了下去,蹲在城頭後麵瑟瑟發抖。


    “啊!”


    他聽到了慘嚎,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就見一個軍士脖頸中了一箭,倒在不遠處,正好側臉看著他,那眼神絕望之極。


    “放箭!”


    黑雲般的箭雨覆蓋了城頭。


    有人驚唿,“敵軍要攻城了!”


    “放箭!”


    三波箭雨,讓城頭死傷慘重。


    “退!”


    有人小心翼翼的探頭往外看。


    “唐軍撤了!”


    弩手們井井有條的後撤。


    “不攻打?”王書問道。


    “我軍初到,看似士氣高昂,可卻如強弩之末。此刻攻城,若是一波拿不下城頭,後續就麻煩了。”


    楊玄眯眼看著城頭上小心翼翼站起來的幾個文官和將領。


    王書微笑道:“可敵膽盡喪。”


    “什麽叫做膽?當梯子架在城頭上時,是身死還是廝殺,隻需將領鼓舞幾句,那些南周人就會發狂般的阻截咱們。”楊玄搖搖頭,“此刻,不合適!”


    轟!


    城頭突然竄起了一股火焰,幾個軍士手忙腳亂的去滅火。


    “是金汁。”南賀說道。


    所謂金汁,就是由糞便加以各種‘原材料’熬煮出來的老湯,守城時順著傾倒下去,被淋中的人,就算是當場無恙,事後必然死於各種莫名其妙的感染。


    王書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楊玄問道:“南疆叛軍可有這東西?”


    王書搖頭。


    “這是個全新的對手,莫要輕敵!”


    隨即大軍後撤紮營。


    王書的目光一直在楊玄的身上。


    麾下有將領見他在看著楊玄,就低聲道:“這位今日可有些膽怯啊!”


    王書搖頭,“先前我也以為他是膽怯……可你仔細想想,他在北疆被稱為名將,黃春輝頗為看重。這樣的人,可會膽怯?”


    “那他百般借口就是不肯攻城,為何?”


    “我也不知。”


    二人默然。


    良久,那人說道:“我覺著,這便是深沉。”


    深沉,大將必備的素質。


    變亂於眼前而不驚!


    王書突然有些沮喪,“他好像比在長安時又變了些。”


    當夜,楊玄正準備睡覺,韓紀來了。


    “韓先生,坐!”


    楊玄的帳篷自然是最大的,寬敞不說,而且裏麵設施齊全,甚至能做飯。


    外麵,屠裳吩咐,“老二,去煮茶!”


    “我要睡覺!”王老二都囔著,然後隻聽到呯的一聲,王老二一聲慘嚎後,這才進來。


    帳外,屠裳沒好氣的道:“此戰若是大勝,郎君的威望就會再上一層樓。郎君年紀輕輕就走到了這一步。在這等時候,誰和他親近,以後得到的好處就越多。”


    在大老落魄或是平庸時和他交好,以後的迴報能讓你做夢都會笑醒來。


    王老二打著哈欠煮茶,楊玄和韓紀莞爾看著。


    屠裳多慮了!


    茶水到手,韓紀捧著也不喝,“第一戰定然要先聲奪人,越快越好,可老夫今日見郎君卻不急不忙,可見是胸有成竹……”


    “老二去睡吧!”楊玄見王老二在打盹,腦袋都要垂到胸口了。


    王老二如蒙大赦,一溜煙就跑了。


    楊玄這才說道:“韓先生是想說我今日有些慢騰騰嗎?”


    韓紀點頭,“老夫是有些不解……此戰中路不說,右路軍石忠唐與郎君乃是針鋒相對之勢,若是被他先聲奪人,於郎君此戰的聲威並無半分好處。”


    “今日是能攻城。”楊玄喝了一口茶水,緩緩道:“我和王書說的那些理由都有些牽強。”


    “那是為何?”韓紀畢竟沒經曆過戰陣,所以不解。


    楊玄澹澹的道:“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韓紀身體一震,“既如此,城頭的守軍今日當是做好了付出慘烈代價的準備,雖說恐懼,卻士氣高昂。


    若是此刻攻城,我軍怕是會付出重大代價。郎君以三波箭雨覆蓋,令他們以為攻城在即,做好了各等準備……”


    楊玄含笑道:“攻城與否,何時攻城,這些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就在敵軍做好了各等準備時,我大軍從容而退,敵軍一拳打在了虛空中,會如何?”


    “難受!”


    韓紀起身,“郎君早些歇息。”


    “韓先生也是。”


    韓紀走出了帳篷,站在外麵,負手看著夜空。


    “還不睡?”


    屠裳就站在側麵。


    “你也沒睡。”韓紀迴身。


    屠裳幽幽的道:“這裏是南周,老夫的故國。老夫的家人都埋在了這裏。”


    韓紀指指前麵,二人緩緩踱步過去。


    身後帳篷裏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為何不把骸骨弄迴來?”韓紀問道。


    “屠氏在南周數百年,老夫的妻兒從小就在葉城,熟悉那裏的一草一木,他們魂魄有知,定然也不願意去陌生的大唐。”


    “你跟隨郎君不少時日了,可知郎君原先用兵如何?”韓紀換了話題。


    屠裳想了想,“第一次見到郎君用兵是在葉城,當時郎君用兵果斷犀利……老夫家傳的兵法,略一琢磨,便知曉,郎君彼時便有了名將的影子……”


    “你話中有話。”


    “也隻是影子,少了大氣。”


    “如今呢?”


    “如今啊!”屠裳看著蒼穹,有些迷醉的深吸一口故國的氣息,“如今他指揮若定,深沉不可測……老夫也看不透。”


    “如此嗎?”韓紀歎息,“老夫原先的東主是勳貴之後,按理也是武人,說到用兵頭頭是道,可卻隻是紙上談兵。”


    “你在來陳州路上之事老夫都知曉。”屠裳隱晦的表達了自己就在郎君核心圈子裏,但不是炫耀,“心機手段無不讓人擊節叫好,你選擇郎君大概也是救急。”


    韓紀莞爾,並未解釋。


    屠裳問道:“那麽,如今你可有悔意?”


    韓紀輕輕搖頭,“並無。”


    屠裳點頭,“如此,老夫便去歇息了。”


    “好!”


    目送著屠裳進了帳篷,韓紀輕聲道:“對這位新東主,老夫是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


    晚些,他也迴去了。


    一個虯龍衛悄然出現。


    隨即去了楊玄那裏。


    “韓紀說對郎君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


    “他這般說……隻是一人?”


    “是。”


    “他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我聽。”


    “我自問修為不差,難道被韓紀察覺了蹤跡?”


    “他察覺不到,卻能知道。”楊玄笑道:“去歇息吧!”


    “是!”外麵的虯龍衛鬱悶了一會兒,這才迴去。


    楊玄躺在周寧親手縫製的睡袋裏,說道:“你這是在觀望吧?大才都是這尿性,想看看新主公是否值得自己輔左。”


    他愜意的道:“你滿意了?”


    韓紀看來是滿意了。


    “可我還不滿意!”


    同一時間,韓紀躺在自己的帳篷裏,微笑道:“老夫在觀望他,他定然也在觀望老夫。”


    第二日淩晨。


    當楊玄醒來時,老賊進來稟告。


    “韓紀老早就起來了,他尋南賀要了百餘人,說是去勘察鬆城的防禦。”


    楊玄打個哈欠,“無需管。”


    外麵傳來了韓紀的聲音。


    “郎君。”


    “說!”既然韓紀表達了願意效忠的態度,楊玄也擺出了不拿他當外人的隨意,就這麽箕坐著。


    韓紀進來,拱手,“城西敵軍正在修葺城頭。”


    “那麽……”楊玄看著他。


    二人緩緩指向東方。


    “聲東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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