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是丹鳳眼,微微一挑眉,就多了幾分幹練的氣息。她聞聲迴頭,老賊努力想了想曹穎的君子一笑。


    婦人不露聲色旳後退一步,“郎君何事?”


    老賊本想套個近乎,沒想到婦人卻拒人於千裏之外,他笑了笑,“你等這是來賣藝?”


    婦人點頭,“正如使君所言,混口飯吃。”


    老賊說道:“最近沒在臨安見過你等。”


    “新來的。”


    “從何處來?”


    “你是……”


    套話被迫結束,老賊幹笑著走了,迴頭見王老二還在看少女,少女一臉嫌棄的衝著他瞪眼,就過去揪起他,“走!”


    王老二掙紮了一下,衝著少女說道:“你那是如何練的?迴頭可能教我?我給錢!”


    少女冷哼一聲,“登徒子!”


    王老二看著老賊,“什麽是登徒子?”


    “說你調戲女子。”老賊正義凜然的道:“以後別老是盯著女人看,會被毒打。”


    “那你先前看的目不轉睛!”


    “放屁!老夫先前是在為郎君把關。”老賊唏噓道:“郎君為了親民,所以許了他們在此賣藝,咱們得盯著些。”


    他再度笑了笑,問道:“老二,你看看老夫現在笑的可像是老曹?”


    王老二看了看,“不像。”


    “那像誰?”


    “像烏達。”


    烏達看見美女就走不動道,在洛羅時,連那個鬆鬆垮垮的婦人都能睡,被眾人斥之為護衛之恥。


    “老賊,老二!”


    說曹操,曹操就到。


    曹穎步履矯健,嘴角含笑。


    “老夫一看到老曹就想到一個詞……春風得意。”


    三人進了州廨,


    楊玄和盧強正在值房前散步。


    “就在使君去了草原之後,來臨安的商人少了許多。”


    “這是在觀望。”


    “商人重利!當警惕!”


    楊玄帶著兩千騎去了草原,這是一個信號……這位新使君不安分的信號。


    若是換了劉擎,定然是派個僚佐去赴會,什麽兩千騎,最多帶一兩百騎兵隨行,就是個意思。


    “那些人說使君是傻大膽。”盧強對過來的曹穎頷首,繼續說道:“甚至有人匆忙把店鋪便宜賣了,帶著貨物走了。”


    “天要下雨,隨意。”楊玄很是輕鬆。


    “使君歸來後,不少人又迴來了。”盧強說道:“使君,商人重利輕義,要警惕啊!”


    因為地處北疆第一線的緣故,陳州原先對草原商人頗為警惕,不許他們來貿易。


    “老盧,原先陳州不許草原商人來貿易,可那些皮毛卻源源不斷的流入了大唐。”楊玄搖頭,“堵不如疏。”


    盧強說道:“此次使君揚威草原,震懾了三大部,好事,可由此潭州與三大部會對我陳州格外看重,老夫以為,當小心為上。”


    “老盧,看事要看大局,不要揪著一點可能去焦慮。”楊玄突然問道:“老盧,你可是時常為了一些事憂心忡忡,焦慮不安?”


    盧強愕然,“使君如何知曉此事?”


    “放鬆!”楊玄笑道。


    “最近那些商人在議論紛紛,老夫擔心他們在謀劃什麽。”盧強的焦慮看來不輕。


    “老盧。”楊玄覺得這是病,“你且想想,退一萬步,就算是商人們全數滾了,咱們怕不怕?”


    盧強一怔,“好像不怕,以前就是這麽過的。”


    “所以,草原商人就算是全數走了,也不過是迴到從前罷了!”


    盧強果然心中一鬆,笑道:“使君高見。”


    老盧,你要淡定啊!


    晚些,楊玄從茅廁出來,曹穎等在外麵。


    “以前老夫想盧強在陳州多年,劉擎如何也得幫他一把,讓他接班,可後來卻是郎君上位。老夫覺得劉擎是否有些不厚道。”


    曹穎說道:“可今日老夫才發現,盧強無法執掌一方。”


    “他穩不住。”楊玄老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這是毛病。”


    “可能治?”曹穎問道。


    楊玄看了他一眼,“若是不能,你可是想尋機把他弄走?”


    曹穎笑的很君子,“哪裏。”


    盧強若是能獨當一麵,對於小圈子而言就是個危險因素,也是一個變數。


    曹穎換了個話題,“那些商人迴來了些,不過,好些都沒迴來,也不知為何。”


    楊玄淡淡的道:“商人見利忘義。”


    ……


    陳州城外,因為商人日漸增多的緣故,就弄了些棚子,供給往來行人避雨和遮陰。


    此刻十餘人占據了一個棚子,外麵有人看似無聊的溜達,實則盯著過往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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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上首的是馭虎部豪商博羅,他家大業大,每年過手的皮毛多的嚇人。


    此刻他矜持的看著商人們,“此次楊狗在草原惹了眾怒,可汗說了,要斷絕與陳州之間的貿易,你等以為如何?”


    在座的都是三大部的豪商,聞言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胸有成竹。


    鎮南部豪商哈赤說道:“看來都得了吩咐?”


    博羅笑了笑,“多半如此。諸位以為如何?”


    有人說道:“斷絕了貿易,咱們的皮毛賣給誰?”


    博羅漫不經心的拿出一把小刀,緩緩削著手指甲,“以往陳州也沒和咱們通商,咱們的皮毛賣給了誰?”


    哈赤說道:“那些大唐商人難道能忍?他們定然不能,如此,咱們照例走私罷了。”


    有人壓低聲音,歡喜的道:“走私還不用交稅。”


    博羅抬眸看了他一眼,鄙夷的道:“那點錢你也看得上?”


    博羅的生意規模宏大,那商人赧然,“這不是窮的嗎。”


    哈赤歎息,“不過……省一點是一點啊!”


    眾人一陣低笑。


    博羅淡淡的道:“此事還得要你等一起聯手,迴去告訴那些小商人,熬半年,半年之後,自然就妥當了。”


    一個商人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此次斷絕貿易是為何?”


    “是啊!雖說能走私,可走私兇險,且量小,咱們剩下那些皮毛賣給誰?”


    哈赤冷冷的道:“咱們的貨賣出去就好,至於那些小商人,若是膽敢來陳州貿易,直接拿下就是了。”


    當某個事兒崩盤之前,保住大佬們的利益,至於其他蝦米,就自求多福吧!


    “有道理。”


    “可此次要達到什麽目的?”


    所謂無利不起早,商人們不可能為了可汗們的理由放棄自己的好處。


    博羅淡淡的道:“陳州在此之前一潭死水,楊狗來了之後,整軍備戰,四處齜牙,給咱們製造了許多麻煩。”


    這是實話!


    “若是沒有楊狗,咱們如今還在走私皮毛,無需交稅。”


    “殺了楊狗才解恨。”


    博羅收了小刀,“上麵的意思……趕走楊狗。”


    哈赤笑的陰險,“楊狗靠的是什麽?靠的便是通商,通商之後,陳州的日子好過了許多。如今許多人都嚐到了甜頭,家中都靠著生意掙錢。若是斷掉了如何?”


    “斷掉了,那些商人會對楊狗不滿,那些百姓失了糊口的營生,會詛咒楊狗不得好死。”


    “如此,陳州軍民不滿楊狗,外麵再施壓,楊狗能待多久?”


    博羅起身,“可妥當?”


    “妥當!”眾人用力點頭。


    “那就開始吧!”


    博羅對哈赤使個眼色,二人悄然進城。


    晚些,二人進了一家店鋪。


    “郎君在後麵。”一個夥計帶著他們到了後院。


    後院的院子裏,一個中年男子在喝茶。


    “郎斐!”博羅蹙眉,覺得男子未曾起身相迎失禮了。


    郎斐看了他一眼,舉起茶杯,“剛泡的好茶,來一杯?”


    博羅過來坐下,“老夫必須要趕緊迴去。”


    “那就長話短說。”


    “我們的皮毛要全數收了。”


    “低於往日給老夫的價錢兩成。”


    “兩成?你為何不去搶?”


    “走私風險大。”


    “可利益也大!”哈赤不滿的道:“這是主動給你送好處!”


    “可老夫維係那些關係要花錢。”郎斐含笑道:“再說了,你等這是想針對楊使君吧?讓老夫做內應,背叛大唐,老夫也難啊!”


    博羅淡淡的道:“得了吧!你我都是商人,隻要給的錢足夠多,連爹娘都能賣。兩成太多,一成半,成就做,不成,各迴各處,咱們大不了憋半年!”


    “成交!”


    三雙眼睛相對一視,笑意漸漸湧了出來。


    走出店鋪大門時,博羅說道:“楊狗有難了!”


    ……


    早上起床,周寧安排了家事,就帶著幾個護衛和侍女出門。


    “看看有什麽好藥,好歹也備一些。”


    言笑說道:“娘子,沒了。”


    周寧緩緩看去,隻見長街之上空蕩蕩的,格外冷清。


    “人呢?”


    草原商人跑了。


    “使君,昨日不少胡商都帶著貨物走了。”


    盧強麵色微紅,咬牙切齒的道:“一群賤狗奴,是陳州給了他們發財的機會,如今卻反戈一擊。”


    楊玄喝著茶水,緩緩問道:“來了多少人?”


    “十餘人。”


    十餘胡商看著空蕩蕩的街頭,有些茫然。


    老賊出來,尋了個商人迴來。


    見到楊玄時,胡商激動萬分,竟然跪下行禮。


    “小人奧斤,見過使君。”


    楊玄含笑,“無需如此。”


    奧斤激動的道:“小人原先就是個放牧的,後來牛羊被搶了,一家子眼看要餓死,聽聞陳州貿易,小人就把家當全賣了,收了些皮毛來臨安販賣,一下就掙了不少錢……”


    老賊看了楊玄一眼,嘀咕道:“這是萬家生佛了。”


    楊玄摸摸後腦,沒摸到光暈。


    “那些商人為何不來了?”楊玄微笑問道。


    奧斤說道:“小人聽聞三大部聯手,不許各部的商人來陳州貿易,要餓死使君。”


    “沒人反抗?”楊玄覺得商人們太和氣了。


    “有,被鎮壓了,而且三大部的可汗都放話了,說是潭州皇叔正枕戈待旦,誰敢謀反,族滅。所以那些豪商都怕了。”


    眾人心中一沉,楊玄卻微笑道:“那你為何來了?”


    奧斤抬頭,雙眸明亮,“小人的活路是使君給的,聽到這個消息,小人知曉使君會為難,就帶著一家子和全部貨物來了,小人就算是死,也想死在使君的治下。”


    “好生待他!”楊玄覺得這是個極好的典型,要宣傳。


    等奧斤走後,盧強歎息,“果然來了。”


    楊玄卻不慌不忙,等快到中午時,他甚至還去廚房指導了一番工作。


    “羊肉別洗的太幹淨,丟進去煮,把泡沫撇去就是了,別放那些東西,就扔些薑片。”


    州廨有食堂,每日免費供應飯菜。


    楊玄弄了幾張大餅,又弄了一碗羊肉湯,吃的酣暢淋漓。


    來點蒜就好了。


    楊玄找找,沒找到,“迴頭弄些蒜,就丟在案幾上,誰要吃自己拿!”


    往日大夥兒定然要讚美使君英明,可今日卻有些死氣沉沉的。


    曹穎坐在楊玄的對麵,低聲道:“陳州和草原通商之後,賦稅增加了不少,水漲船高,飯菜也好了許多,每日都有羊肉。如今斷絕了貿易,他們擔心這日子又會迴到從前。”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楊玄把筷子放下,“咱們的日子不好過,可那些商人的日子難道能好過?”


    曹穎慢條斯理的把大餅掰碎丟進羊湯裏,“老夫在想,他們手中的皮毛和牛羊能賣給誰。賣給潭州,價錢太低。商人逐利,難道能忍?”


    “老曹你卻忘記了一事。”楊玄喝了一口湯,美滋滋的迴味了一下。


    “何事?”


    “走私!”


    烏達進了飯堂,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了楊玄身側,俯身,低聲道:“陳州幾家豪商的大車陸續出了城。”


    楊玄笑道:“看看,這不就來了。”


    曹穎雙眸一亮,“郎君早有準備?”


    楊玄淡淡的道:“老曹,你可知什麽生意最掙錢?”


    他自問自答,“無本買賣!”


    ……


    三大部的商人被勒令不許去陳州貿易,不但臨安城中格外冷清,太平也被波及。


    看著空蕩蕩的街頭,甄斯文冷著臉,對那些太平商人說道:“放心,使君定然有手段迴擊。”


    一個商人苦笑道:“不隻是我等,那些靠著我等活的雇工怎麽辦?”


    這是個大問題。


    甄斯文看著他,“安心!”


    使君一定行!


    過了幾日,草原上來了一支車隊。


    規模不大。


    兩邊在夜間完成了走私貿易。


    看看周圍,沒有軍隊出現。


    “妥當!”


    “妥當!”


    就在兩邊歡喜的時候,王老二百般無聊的在遠處說道:“郎君為何不動手?”


    老賊偷偷摸了王老二的肉幹,“郎君說了,小生意他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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