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勁默然良久,等老賊坐下後,低聲問道:“你這個隨從哪尋來的?”


    楊玄笑道:“撿來的。”


    老賊當年在長安大牢中蹲著,躲避北遼皇室侍衛的追殺。坐牢做煩了,又擔心後患無窮,所以甘願跟著楊玄廝混。


    隻是沒想到最後上了討逆的賊船,下不去了。


    “遊曆北遼,還參觀過皇陵,會偽造印章文書……”


    “隻是些小道罷了。”


    老賊當初在盜墓界獨孤求敗,被人攛掇去了北遼盜墓,盜的還是皇陵,結果被侍衛一路追殺。


    若是誰高喊一聲此人就是當年的盜墓賊,楊玄敢打賭,耶律喜願意用建水城作為代價抓獲老賊。


    赫連峰會狂喜過望,隨後咬牙切齒的把老賊帶到皇陵前,先嚎哭幾聲,說子孫無能,令祖宗蒙羞了。隨後把老賊千刀萬剮,祭奠祖宗。


    “先進城摸清城中的情況,隨後再偽裝成金山城官吏來查驗。。有趣的謀劃。老夫此刻倒是有些明白為何劉擎對你如此偏愛,換做是老夫,麾下有這等機靈且武勇,才幹不凡的官員,也會偏愛一二。”


    “副使過獎了。”


    領導誇讚你,切記要謙遜,但又不可謙遜太過,否則會給領導留下此人虛偽, 城府頗深的印象。該歡喜就得流露些出來,但又要有些謙遜的姿態。


    你要說這樣做人好難, 比做演員難多了, 可這樣的上等人無數人都想做。


    人生如戲, 人類從誕生開始就一直在演戲,演技好的成了王侯將相。影帝成了帝王, 影後成了皇後,最佳男配角成了宰相重臣……


    翌日,城門打開。


    成家的車隊在城外等了半宿, 一邊發牢騷一邊進來。


    成家是建水城首富,和耶律喜關係也不錯,不,是和曆任城守關係都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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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一,新官上任要和地頭蛇打好關係, 否則地頭蛇會給你下絆子。其二, 但凡聰明的地頭蛇都會在自己吃飽之餘, 也讓新官吃個半飽。


    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 成家和耶律喜之間,就是狼和狽的關係。


    所以車隊帶隊管事罵罵咧咧的,守城的軍士們也隻能賠笑。


    管事冷著臉指著車隊,“可要查驗?”


    “不用不用。”軍士賠笑。


    管事冷笑, “大車上可帶了大唐密諜, 你等不查驗, 小心事後掉腦袋。”


    軍士尷尬的道:“是小人錯了, 是小人錯了。”


    管事冷哼一聲,這才帶著車隊進城。


    等車隊走遠後, 軍士衝著管事的背影呸的吐了一口口水,罵道:“狗仗人勢。”


    “哎!詳穩來了,趕緊站好!”


    尊敬的詳穩大人開始巡查了。


    他先巡查了城中, 並無問題, 也不可能會有問題。


    隨即他帶著數百騎出了城,準備去狩獵。


    深秋了,再過一陣子也該窩冬了, 到時候想出去都不能。所以趁著現在天氣還行, 趕緊去打幾頭黃羊, 迴來好生補補。


    秋高羊肥,再來一壇子美酒, 噢喲!這小日子連給個皇帝都不換。


    耶律喜走了一個多時辰後, 來了四騎。


    “是官員,站好!”


    守城的軍士目不斜視,一人喊道:“哪來的?”


    為首的官員是個年輕人,身後兩個小吏,還有一個年輕隨從。四人都帶著鬥笠,蒙著輕紗。這是防風的需要。


    年輕官員揭開麵紗,鼻子裏輕哼一聲,近前說道:“拿獲了大唐貴人子弟也不說送去金山城,自家押著,這是想越過金山直接和寧興請功吧?也不怕功勞太大,壓死了誰!”


    軍士們心中一凜,隨即腦補……


    拿獲了那兩個棒槌後,耶律喜第一時間令人去寧興報信,又緩了半日後,才派人去金山報信。


    這是造成既定事實的意思。


    金山城肯定想把兩個棒槌拿捏在手中請功,可這一下卻隻能望穿秋水,期望功勞下來時,自己也能分潤一些。


    城守的怒火,怕是能焚燒了整座建水城。


    軍士們不敢接嘴,就一人去查驗身份。


    文書沒問題,看著墨跡就是新鮮的。


    印鑒也沒問題。


    “小人帶路。”


    一個軍士賠笑。


    “不用!”


    年輕人冷著臉,“用不起!”


    軍士幹笑,“是是是。”


    看著四人熟門熟路的往城守府去,軍士們議論紛紛。


    “詳穩這下算是得罪上官了。”


    “怕個屁!”


    “就是,詳穩此次立下大功,迴頭怕是會成為金山那邊的上官。”


    “看看方才那人的臉色,分明就是羨慕嫉妒。”


    四人到了城守府,門子見了冷著臉的楊玄,心慌的行禮,“敢問……”


    “金山城使者易木,奉命來查驗人犯!”


    門子飛也似的跑進去。


    “金山那邊來人了。”


    留守的官員一怔,旋即苦笑,“詳穩晚了半日去稟告金山城,犯忌諱了,不過此事他倒是可以不在意,咱們卻坐蠟了。”


    有人問道:“那該如何?”


    官員問道:“隻說了查驗身份?”


    門子點頭,“是。”


    官員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若是要強行帶走人犯,咱們就麻煩了。誰去?”


    眾人你推我讓,沒人願意去承受來自於金山城的怒火。


    至於身份,守城的軍士就初步驗證了。


    最後,一個小吏苦著臉被點出來。


    “恭謹些就是了。”


    小吏出去,行禮後,楊玄淡淡的道:“查驗身份!”


    文書就在他的手中隨風飄蕩。


    小吏賠笑道:“不敢不敢。”,但他還是瞥了一眼,沒錯。


    “小人帶路!”


    牢房在城守府的後麵,得繞過去。


    外麵有五個軍士看守,壓根不敢看這些上官,可見等級森嚴。


    進了牢房,楊玄蹙眉拉起了麵紗,伸手在麵前扇動。


    特娘的,真以為自己是寧興來的貴公子不成?矯情!


    小吏和帶路的獄卒腹誹著。


    一路到了最裏麵。


    陳子茂和潘正被關押在一間牢房裏,腳被鐵鏈捆著,一頭連在了牢房中間的地樁上。


    聽到腳步聲,二人抬頭,隨後低下頭。


    “我要問話。”


    陳子茂身體一震,覺得聲音有些熟悉。


    潘正同樣如此。


    陪同的小吏笑道:“可要小人幫忙?”


    楊玄斜睨著他,“你覺著自己能幫上忙?”


    老賊變著嗓子,尖利的道:“滾!”


    楊玄看了他一眼,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仔細一想,這不是太監的聲音嗎?


    麻痹!


    滾就滾!


    小吏知曉這裏麵說不得有些隱私,沾染上了自己倒黴,打開門後,就帶著獄卒出去了。


    “你們……”陳子茂盯著四人看。


    “閉嘴!”楊玄眯眼看著他們,“脫衣裳!”


    “什麽?”


    楊玄揭開麵紗。


    “你!”


    稍後,二人脫掉了外裳,但褲子沒辦法。


    “副使。”楊玄迴身。


    他也想裝個比,奈何實力不夠。


    廖勁上前,俯身在陳子茂的腳下一捏,鐵鏈竟然被捏斷了。


    他如法炮製,潘正也解脫了。


    “換衣裳。”


    廖勁和王老二和他們二人換了衣裳。


    此刻他們明白了用意,哪怕是做事兒講究有來有往有迴報的陳子茂,也在死裏逃生的巨大驚喜下紅了眼眶。


    “多謝副使。”


    潘正一言不發,隻是用力點頭。


    隻等二人脫困,副使大人的流量基本到手。


    至於楊玄,他刷的是大腿,不過能順便收割一波流量也不錯。


    “多謝了。”


    二人衝著楊玄行禮。


    “趕緊走。”


    楊玄看了王老二一眼,“老二,要聽副使吩咐。”


    “哦!”王老二低頭。


    楊玄突然有些心酸,揉揉他的頭頂,低聲道:“若是覺著危險,就自己跑。”


    “哦!”


    王老二抬頭,眼睛亮亮的。


    廖勁的耳力看來很出色,淡淡的道:“老夫在,他死不了!”


    一股自信的氣息撲麵而來。


    老廖當初麵臨著一家四姓的威壓,依舊不肯出賣黃春輝,這份節操楊玄還是相信的。


    楊玄頷首,“如此,我先行一步。”


    若是老二出了岔子……楊玄腦海中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殺人!


    這一刻他隻想到殺戮。


    廖勁是罪魁禍首!


    這位副使的手段堪稱是狠辣無情,對別人無情,對他自己同樣無情。


    為了造勢,他可以悄無聲息的把兩個貴人子弟坑了,順帶把自己也坑了。


    若非楊玄心生疑惑,順路檢查了那兩匹馬,估摸著此刻還得讚譽尊敬的副使大人牛筆。


    楊玄帶著老賊和兩個還不知道自己被廖勁賣了一次的棒槌出了牢獄。


    “確認了,便是貴人子弟。耶律詳穩好運氣。”


    “嗬嗬,過譽了。”


    陪同的小吏把他們送出城,迴來稟告。


    “先是板著臉,怒火十足啊!等查驗了身份無誤後,出來時就和氣了許多。”


    官員不屑的道:“前倨後恭,無恥之尤。”


    “詳穩的功勞妥當,他們自然也得示好。”


    “人呐!”官員唏噓道:“市儈!”


    牢獄中。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後。


    廖勁低聲道:“叫起來。”


    王老二:“叫什麽?”


    廖勁蹙眉,“叫救命。”


    “救命!”


    你就不會主動加個啊?


    王老二扯著嗓子喊:“救命!”


    獄卒們倉促的腳步聲傳來。


    光影中,人影和浮塵一起浮動,恍若鬼蜮。


    等到了近前,就見牢裏兩個人犯突然抬頭。


    “不對,換人了!”


    一個獄卒驚唿。


    呯!


    牢門飛了出來,幾個獄卒正好撞上,被撞的飛起。


    “走!”


    廖勁一馬當先往外走。


    走幾步他覺得不對勁。


    砰砰砰砰砰砰!


    身後不斷傳來聲音,像是開門。


    他迴頭一看,王老二正在把牢門一個個打開,那些被關押的人犯都愣住了。


    “走!”


    王老二追了上去。


    廖勁問道:“為何要救他們?”


    “阿娘說,人倒黴的時候別忘記做好事。”


    “為何?”


    “阿娘說,神靈會護佑做好事的孩子。”


    廖勁楞了一下,覺得這娃的母親太天真。


    “你阿娘還說了什麽?”


    “阿娘還說,做了好事記得要留名。”


    王老二迴身,“我叫王老二。”


    那些人犯楞了一下,接著狂喜衝了出來,跟著二人往外跑。


    守門的五個軍士聽到了震動,正在探頭探腦的。


    廖勁一馬當先衝出來,軍士們狂唿大吼。


    “有人劫獄!”


    刀槍飛舞……也就飛舞了一下。


    隨即成了五個死人。


    王老二搶了一把長刀,廖勁長槍在手,隨即衝殺進了城守府中。


    “誰?”


    官吏們正在笑話金山城官吏們變色龍般的嘴臉,被兩個殺神衝了進來,剛楞了一下,城守府中就成了地獄。


    廖勁一杆長槍在手,挑,刺,掃……


    人殺的差不多了,廖勁興起,一掌拍去,支撐大堂的木柱子斷了。


    裏麵受傷的幾個官吏在慘嚎。


    再一掌,木柱子又斷了一根。


    隻需再斷兩根木柱子,大堂就會倒塌。


    王老二點燃一塊布,丟了進去,隨即把一罐子燈油打破在邊上。


    轟!


    “走啦!”王老二有些不耐煩的迴頭招唿。


    廖勁愕然,發現自己拍斷木柱子有些多餘了。


    火焰升騰。


    駐軍在趕來的途中。


    人犯們全都逃了出來,四處亂竄。


    最多的是往城門那邊去。


    正好成家的車隊卸完貨後再度出城。


    “人犯逃出來了。”


    人犯們拚命往外麵逃,搶刀搶馬,隨即無師自通的結陣往外衝。


    一時間城門處亂作一團。


    一番廝殺後,三個人犯成功衝出了城門。


    等耶律喜接到消息迴來時,看著這個爛攤子,不禁呆若木雞。


    “人犯跑了。”


    人犯跑了,他送去寧興的表功文書就會變成催命符。


    “追!”


    耶律喜鐵青著臉,帶著三千騎再度衝出建水城。


    “分散去追!”


    三千騎分散成多路去追殺。


    城中,軍士們滅掉了城守府的火,發現官吏們盡數死了,而大牢也成了一片廢墟。


    蕭景也來看熱鬧。


    “說是死了好些人!”小夥伴興奮的道:“那兩個大唐貴人跑了。”


    蕭景信誓旦旦的道;“以後我從軍,定然能抓更多的人來。”


    他看了一會兒熱鬧,隨後準備迴家。


    路上他遇到了那夜四人中的二人。


    “蕭景。”


    “哎!”


    “你這是去哪玩了?”


    “去看熱鬧,你們的生意做成了嗎?”


    “沒做成,對了,蕭景,我們要去接應送貨的車隊,你知道建水哪裏的橋能過重車嗎?”


    “就在後麵。”


    “你帶路,我給錢。”


    “好!”


    以上是廖勁和蕭景的對話,王老二要做的隻是拿出了兩枚銅錢表示不會賴賬。


    三人出城。


    守城的軍士問道:“蕭景要去練武嗎?”


    蕭景得意的道:“我們一起去!”


    守城的軍士熟悉他,對王老二和廖勁也隻是看了一眼。


    人犯都跑了,這時候嚴加查探作甚?


    出了城,蕭景帶著他們找到了那座橋,也得到了錢。


    “以後你要做什麽?”王老二問道。


    “從軍,去大唐劫掠。”


    “好。”


    二人過橋。


    “為何不殺他?”


    “真正有誌向的人不會把自己的誌向整日掛在嘴邊,整日把誌向掛在嘴邊的都是大話精,不值得殺。”


    “這話是你娘說的?”


    “不。”


    “是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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