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一爐火光,映照著爐邊兩個人。


    趙負雲突然想吃點烤肉了,但是他能夠感受到對麵楊小蛾身上散發的意態,有哀傷、有無奈,還有堅強和勇敢,但是又有纏綿不去的恐懼從她的眼底透出來。


    那種恐懼是來自身的弱小,以及對於那恐怖幽獄的無力。


    自她記事起,這幽獄便吞噬了許許多多的人,有她認識的,有她不認識的,但是她聽過很多,師父也跟她講過,她自己也進去過,親身感受過了那幽獄的可怕。


    “哦,對了,還不知道師兄姓名呢?”楊小蛾目光劃過趙負雲又低下了頭。


    “我姓趙。”趙負雲沉吟了一下說道,但是並沒有說後麵的名。


    楊小蛾也沒有追問,她很多時候,並不是那種喜歡為難別人的人。


    “原來趙師兄,您來這洛城是旅行嗎?”楊小蛾問道。


    “不,我是準備進入幽獄之中。”趙負雲說道。


    楊小蛾有些驚訝,卻又覺得很正常,因為來這裏的人大多都是想要進入幽獄的。


    來來往往,有人進去沒有再出來,有人進去後卻帶出來了寶物,或者機緣。


    “趙師兄,也要進幽獄啊,那……”楊小蛾想說與自己一起進去,但是又想到自己不是一個人,還是菁姐,還有其他的人。


    沒多久,門口傳來腳步聲,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進來,她身上穿著一身皮甲,腰間掛著一把闊劍。


    在她的身後跟著三個男修,一路的走了進來,當她看到趙負雲與楊小蛾的時候,愣了一下。


    因為她隻感覺到了楊小蛾一個人。


    “菁姐,這是向陽派的趙師兄,他也要去幽獄。”楊小蛾站起身來,快速的說道。


    那個菁姐知道楊小蛾是什麽樣的,目光立即落在趙負雲的身上,她想知道這個人是什麽樣的人,想要了解他,然而她還沒有說話,她身後的三個男修已經開口說道:“荊菁,如果要加陌生人的話,那可不行。”


    對方隻看到趙負雲的一個側臉,他們是知道荊菁與楊小蛾,知道她們的根底。


    “呃,三位大哥,這是我們教內的教友,不會有問題的。”楊小蛾急道。


    “有沒有問題,不是你說了算,我們兄弟不和陌生人結契,若不是因為你們也是在這洛城多年,我們也不會同意與你們結契入幽獄的。要知道,荊菁你當年與人結契入幽獄,卻隻有兩個人迴來,這十裏八鄉的誰不知道。”


    荊菁迴頭,她臉色微變,這麽多年來了,她已經沒有進過幽獄了,而是和楊小蛾一起,做一些其他的事,比如巡夜,巡田、守山、驅邪,法術陪練,修行啟蒙,劍術教頭、護院。


    沒有再進去幽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有感於幽獄的危險,第二個就是對於當年自己帶隊進幽獄,卻有數人折損在那一個莊園裏,所以耿耿於懷,偶爾還會夢迴到那裏,醒來之時一身的冷汗。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的名聲在附近不太好,附近的人不願意與她結契了,畢竟她當年那事,也被鬧過了。


    而現在之所以要再進幽獄,是因為楊小蛾需要進去尋找自己的師父,她知道,楊小蛾的師父從小將楊小蛾帶大,是師,亦是母。


    而她自從那年從幽獄之中出來之後,便也常來這廟中,與廟祝的也是很熟悉。


    “你們兩個對於幽獄熟悉嗎?”趙負雲突然開口說道。


    那在個男修在沒有開說道,隻把目光落在趙負雲的身上,他們突然覺得趙負雲可能不簡單,很可能是紫府修士,因為那種氣度不是他們所能夠比擬的。


    楊小蛾沒有開口,因為她不知道怎麽說。


    於是荊青開口說道:“沒有人敢說很熟悉幽獄,隻能說是熟悉一部分地方,幽獄的無邊黑暗之中,地型雖然少變,但是那幽獄之中,無論是深淺,都會有大恐怖出現,也許你上一次去過的地方並沒有危險,下一次去,那裏便有著恐怖的存在等著伱。”


    “哦,你們若是能夠將幽獄的大部分地圖都掌握,我想雇傭你們入幽獄,可以嗎?”趙負雲認真的問道。


    “我們入幽獄並不是為了賺靈石,而是為了尋找小蛾的師父。”荊菁同樣的很認真的說道。


    “沒關係,我們可以從小蛾的師父進入的路線開始走。”趙負雲說道。


    荊菁心中很驚訝,在她的心中,趙負雲不明來曆,雖然小蛾說是教友,但是她不敢輕易的相信,而且這麽好看,看上去又高深莫測,進入幽獄,也不說自己的目的,難道是為了看風景?


    “嗬嗬。”身後那三個個男修突然冷笑道:“荊菁,這樣來曆不明,目的不明的人,你也敢跟進幽獄?小心是被人騙進去以做什麽魂祭、血祭、肉身祭什麽的,到時那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他這話,也正是荊菁所擔心的,因為在幽獄之中,確實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也正是如此,幽獄之中常會有些恐怖的存在,其中一部分就是這樣的人搞出來的。


    趙負雲並沒有去與這些人爭辯什麽,隻是看著那三個人,目光之中帶著一絲的冷意。


    那三個似乎承受不起趙負雲的目光,轉身便走,在走的時候,其中為首者仍然是說道:“荊菁,這一次,是鄭三公子帶隊入幽獄,機會難得,你可不要錯失機會了,給你一天時間考慮,明天來曬穀場報道。”


    對方雖然被趙負雲目光趕走,但對荊菁說話還是很強勢,雖說給她考慮,卻又要她直接去報道。


    荊菁嘴角動了動,她被鄭三公子名頭吸引了,在這裏,鄭這個姓,太過煊赫了。


    但是她終究沒有說話,一步步的走到楊小蛾的身邊,來到火爐邊上。


    楊小蛾是站著的,而趙負雲是坐著的,她看著趙負雲,火光映在兩人的臉上,趙負雲能夠看到她眼中的一絲掙紮。


    他不由的想到了,當年她在符籙鋪子裏買符籙的情形。


    她的外貌並沒有多少的變化,但是整個人的裝束變了,變的更利落,臉上也多了些風霜和堅毅。


    她凝視著趙負雲的雙眼,似要從趙負雲的雙眼之中看到他內心深處的想法。


    她想看到虛偽,想看到殘忍,想看到惡毒,如果看到了這些,那就可以拒絕,但是她沒有看到。


    她看到了憐憫,看到了溫柔。


    她覺得是錯覺,因為她還看到了一絲關心。


    “你不要跟他們去,會很危險。”趙負雲突然開口說道。


    “你會卜卦?”荊菁開口問道。


    “不會,隻是感覺。”趙負雲說道。


    “感覺雖是修行人不可缺少的東西,但……”荊菁還沒有說完,趙負雲已經打斷了,挑眉道:“我感覺很準。”


    “小蛾,你們做好進幽獄的準備。”趙負雲說話的同時,伸手在自己的腰間的一摸,手上已經多了一塊靈石和一支刻刀。


    “我也做些準備。”趙負雲笑著說道。


    從他說的話,和那架勢,荊菁和楊小蛾都看出來,他這是要製靈符了。


    符籙的分類方式有數種,其中就有以符紙的不同來分類的。


    當然越是好的符籙,大家越是願意用貴的‘符紙’,其中用靈石做成的符籙,雖然不是最昂貴的‘符紙’,但卻是昂貴裏麵最通用的。


    隻見趙負雲坐在那裏,旁若無人般的開始製靈符。


    他首先製的就是太虛火劫符籙。


    幽獄之中,無邊黑暗,那麽太虛火劫符籙,自然就是首選,黑暗裏的東西,一定怕火。


    隨著他的刻刀在拇指長的靈石上麵刻畫著,那原本瑩瑩玉白的靈石之中,竟是生聚了一點焰光,仿佛是這爐中的火焰映照進了靈石之中。


    而楊小蛾則是發現,隨著趙負雲的刻刀在靈石上刻動,爐中的火光在這一刻,都似爭先恐後的聚到那刻刀的刀尖,順著刀尖的走勢而涉入到靈石之中,竟似牽動了靈石之中凝結的靈氣在轉動。


    當趙負雲一氣嗬成的停下刻刀之時,那一塊普通的靈石,陡然之間便神秘起來,明明在趙負雲的手上,卻隱隱有一種處於虛無的感覺,隻有一團神秘的火光在其中,隨時都要湧出來。


    無論是荊菁還是楊小蛾的臉色都變了,因為她們知道,麵前的這個人修為至少是紫府,高深莫測,至少這一手符籙之術,就超越了她們的認知。


    趙負雲將這‘太虛火劫符籙’放在爐邊,又拿出一塊來,繼續刻著。


    他當然可以通過自己法寶達到太虛火符籙的效果,但是那樣的消耗比較大。


    施法並不隨便念口訣可以的,而是要心念純一,將內心深處的那一股法意引出,在外麵的天地之間衍展而出,這是有一個過程的。


    有可能會被人打斷,並不如施展符籙時那麽快。


    所以他連續製了十塊‘太虛火劫符籙’之後,居然心中對於‘火劫’的感悟又更深了一層,抬頭看了兩女一眼,因為心中‘火劫’的法意未能夠收斂。


    荊菁與楊小蛾隻覺得趙負雲的雙眼染了焰光,而這焰光印入自己的心底,一股無名之火便似要湧生,她們臉色大變,還未來及去壓製,那火焰便又消失了。


    一切都似幻覺。


    兩女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


    不由的都悄悄的退了一步。


    “不用怕,剛剛隻是刻符太多,導致法意未來得及收斂。”趙負雲說道:“這樣,我每人送你們一道靈符,算是賠禮吧。”


    說完,趙負雲又拿起一塊已經刻好的‘太虛火劫符’,朝著楊小蛾扔了過去,楊小蛾慌忙的接著,入手一片溫暖。


    她低頭看,這靈石的表麵,有著火焰灼燒的痕跡,這些痕跡便構成了‘太虛火劫符’。


    而給荊菁的卻並沒有立即給,而是又拿出一塊靈石,當場刻了起來。


    他這是刻的泰嶽鎮神符。


    楊小蛾是赤炎神教的人,修的是火法,拿著太虛火劫符正好,而荊菁身上有著土金兩種法意,所以趙負雲決定給她一道泰嶽鎮神符。


    泰嶽鎮神符在趙負雲看來,並不比太虛火劫符籙差,他刻一道,也需要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刻完之後,扔給荊菁之時,她一手接過,隻覺得這一道符籙,入手竟有一股沉沉的感覺。


    “你的符籙名叫‘太虛火劫符’,你的是‘泰嶽鎮神符’,自己去感受一吧,以法念相合,才自有護身之妙。”趙負雲說完,又繼續刻自己的符籙。


    刻了幾道泰嶽鎮神符之後,他又刻一些小符。


    沒多久,天便已經亮了,他竟是在這裏刻了一夜的符籙。


    而楊小蛾與荊菁兩人都是守在不遠處,她們坐在坐椅上,一聲不出,就那樣看著趙負雲刻了一夜的符籙。


    趙負雲起身,她們也起身。


    “我去買一些東西,你們也準備一下,準備好了我們就入幽獄。”


    趙負雲進了大盈坊市,來到了自己之前的符籙鋪子。


    雲紋法籙,依然還是這個名字。


    不過,看上生意要比自己在的時候好不少。


    在旁邊買了幾支符筆,又買了幾盒符墨。


    準備去買兩打藍符紙。


    他看到了黃東來,對方看上去老了一些,他仍然是喜歡在這鋪子裏看著,盡管真正的操持的應該是他的女兒了。


    他女兒在那裏用算盤算著。


    趙負雲左右的看了看,黃東來端著茶壺,走了上來,說道:“小哥,看上去眼熟,曾來過小店嗎?”


    “曾來過。”趙負雲笑道。


    “哦,難怪,我說看小哥你的身韻怎麽這麽眼熟呢,不過,小哥這麽俊秀的人物,我怎會不記得呢?奇怪、奇怪。”黃東來說道。


    趙負雲笑了笑卻沒有迴答。


    “小哥要買點什麽?”黃東來順口問道。


    “幫我來兩打藍符紙。”趙負雲指了指擺在裏麵貨櫃上的藍符紙說道。


    “好嘞,小哥,我們這裏的符紙,在整個大盈坊市之中,雖不敢說數一數二,但是絕對是最實惠的,小珍啊,給包兩打藍符紙來,另外多送兩張藍符紙。”


    “是,東家。”貨櫃裏麵正在揀貨的一個女子清脆的應著。


    而黃東來的女兒黃芷,則是撥著算盤,卻又時不時的抬頭看趙負雲一眼。


    趙負雲能夠感受到她眼中的審視。


    不過,一直到趙負雲拿到了兩打藍符紙,她也沒有開口說道。


    直到他離開之後,黃芷卻是突然開口說道:“他的背影很像隔壁鋪子裏的那個。”


    隔壁鋪子?


    黃東來疑惑。


    “以前那個,負雲道長。”黃芷的提醒,讓黃東來有一種撥雲見霧的感覺,立即說道:“確實很像。”


    於是他追了出去,趙負雲的身影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有些遺憾的迴來,說道:“這負雲道長一定是大派弟子,當年走的突然,連招唿都沒有打一聲,過兩日,你妙華表姑婆會來,到時向她打聽一下,問問她有沒有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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