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蘭茵從黑暗的家廟角落裏站了起來,在她站起來的那一刻,身上便已經泛起了水色的清光,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著,將黑暗排阻在外。


    她來到了家廟的門前,看著外麵無盡幽深的黑暗,微微的抬著下巴,修長而白皙的頸脖露了出來,她那傲然的眼神,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隻立於巢穴裏的丹鳳,審視著,又有著一絲被冒犯的慍色。


    “天都山近年來最傑出的天驕,號稱人如丹鳳,法似深淵,天都山最年輕的金丹修士,今日,便要讓你折於此處,斷天都山未來之根基。”黑暗之中的那位自稱夜星的人激動的說道。


    負手而立於門口的荀蘭茵卻是冷笑一聲,說道:“天都山不在意自己的弟子與他人的恩怨,講究個人生死緣份,天都山傳道授法,少沾因果,但不是沒有脾氣,吳師兄之死,天都山可不曾忘記。”


    “哈哈,不忘記又如何,你以為隻有我一個人嗎?當年的吳念也是像你這般自信,被困在我的陣中尚且嘴硬,不過,還真有點舍不得殺死你,我要將你抓到我的小極夜宮中去為妃。”


    荀蘭茵沒有再說話,她本就不是一個喜歡與人做口舌之爭的。


    荀蘭茵負於身後的那一隻手裏,多了一顆珠子,那珠子通體黑色,裏麵卻又有星光點點。


    而這時,從黑暗之中,有一個人緩緩的走了出來。


    這一個人身形健碩,光頭,赤膊,頭頂和露出來的上半身,都紋有符紋。


    荀蘭茵知道,有一些人喜歡將符紋刻畫在身上,以此讓自己身體力量、速度、感知、體魄增強,還有一些則增加某一種抗性,比如抗攝魂、抗恐懼,又或者抗火焚,又或者增某一種真煞的親和度。


    他們丹田之中的符紋締結,也是從外及內的,內外連接在一起,亦頗為玄妙。


    隻是這一種修行,則是需要有一個符紋師在身上刻下符紋,身體各處隱私部位都可能刻上。


    這一類修士,他們將自己稱為符紋秘法師,少見,卻絕對稱得上強大。


    “天都山金丹,確實強大,可是,並不代表你們是無敵的,大家都叫我金虎,雖然說了沒有什麽用,但是殺人通名,向來是我的習慣。”


    那個光著上半身光頭壯漢嗡聲嗡氣的說道。


    “暗廟之中排名第九的金虎?”荀蘭茵眯著眼看對方。


    暗廟是一處集買賣情報,和雇傭殺手為一體的一個組織。


    全名是【暗夜請神廟】,據說那裏有一個‘神像榜’,若是有人要請人辦事或者殺人,可將自己的需求寫上去,暗廟之中會匹配相應能力的人來接取任務,當然也可以點名請哪一位。


    這‘神像榜’分為三個級別,分別是銅、銀、金,而這金則是公布出來最高等級的了。暗廟裏達到金像級別的,隻有十位,其中就有一個名叫金虎的。


    “小有薄名,未曾想伱這位天都山的最年輕的金丹都知道我金虎。”金虎的聲音之中帶著一股誠懇的味道,不像是假話。


    “吳念師兄的死,你是否有參與其中?”荀蘭茵冷冷的問道。


    “可惜,未能有幸參與,要不然的話,我的身位可以再前進幾名。”金虎說的依然很誠懇,像是將心中所想盡數道出。


    “很好,還有誰,一起出來吧,就隻是你們兩個想要殺我,我若要走,你們攔不住我。”荀蘭茵說道。


    隨著荀蘭茵的話落,黑暗之中,有人從九天飄落,這人一身灰白的袍服,臉上戴著一個青銅麵具,那麵具在黑暗之中都散發著神秘的冷光。


    麵具下的兩個窟窿,是一對眼睛,那一對眼睛的眼底竟是泛著金色。


    荀蘭茵看到對方的一刹那,一股強烈的危險感湧上來,他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條毒蛇給盯上了一樣。


    “三位金丹,又有夜幕遮掩天機,難怪吳師兄會隕落,隻是你們小看了天都山。”


    隨著荀蘭茵的話落,黑暗遠空,突然有一道光劃破了黑夜,就像是有人打開了門,讓外麵的光芒透了進來。


    那人左手持拂塵,右手倒持黃柄長劍,從那光芒的裂縫之中走側身走了進來。


    這人身量高,卻很瘦,頭發盤起,但是鬢角和後脖處的頭發卻有些淩亂,而身上穿的是綠色的灰綠色的道袍。


    一張馬臉,薄唇,長鼻,吊梢眉,三角眼泛著兇光。


    他一步步的朝著中間走來,黑暗似在浮動,似波浪一樣,想要將他排開,然而他身上浮現的劍光環繞,漲縮不定,破開無形的黑暗浪潮,一步步的朝著中心走去。


    顯然,這夜幕裏的夜星想要阻止對方的靠近,可是卻被這個馬臉人身上的劍光給破開。


    “天都山不記仇,但天都山寫山門史的人,每一個金丹的失蹤或者非正常死亡,都將一個不少的被記錄在山史之中,後人若有機會,都將尋找到真相。”


    那一個站在屋頂的戴著青銅麵具的人,看不出臉色,但是他迴頭看向了馬三戶,而那個暗廟排第九的金虎,眼中的凝重之色凝重了起來。


    因為,他知道,既然馬三戶來了,那就說明天都山是有準備的,既然有準備,那自己這一趟就難成事了。


    而藏於黑暗之中的那位夜星則是驚訝的出聲:“馬三戶,你居然也來了,但就你們兩人想贏我們三個可不夠。”


    馬三戶與荀蘭茵都沒有說話。


    黑暗的天幕上卻突然出現一抹陽光,陽光從天而降,落在地上,韻出一道人影,一個身穿金袍的人踩在陽光裏,慢慢的清晰,他身上的金袍上麵繡著一個個的紅色的太陽圖案,腰間懸著一柄金色的劍,在黑暗之中一步步的走來。


    此人麵如重棗,一頭紅發隨意紮在腦後,成了馬尾狀。


    “陽遂?”戴著青銅麵具驚訝的發出聲音來。


    那個麵如重棗,一身金袍的紅發的高大修士,走在陽光裏,那無形的黑暗波濤,似乎並不能夠給那陽光造成過多的影響。


    “正是本座。”那被稱為陽遂的開口說道,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一種久在上位的大氣,以及一種府視感。


    荀蘭茵並不知道這個人會來,她也沒有見對方,但是聽到他的名字便知道對方是誰。


    這人是赤炎神教的教主——陽遂。


    赤炎神教雖然鬆散,但是還是有一個明麵上的教主的,陽遂所出身的陽家,世代把持著赤炎神教教主之位,引得了很多人的不服,便又因為陽家在赤炎神教之中,並不過多的抓權力,所以大家也隻是抱怨,於是分裂成很多派,各自發展著自己的理念。


    不過,陽家代代出金丹,而且每一位金丹都極為強大,畢竟赤炎神君自從被開國大帝在齊雲山封神之後,便是這一片大地上的正神,其神性彌漫於這一片燦爛的陽光裏,號稱最接近於赤炎神君的人,自然能夠從中借到最多的力量。


    “很好,很多人說,你是嬰變之下鬥法第一人,我今日倒要看看,你陽遂是不是徒有虛名。”青銅麵具人伸手指著陽遂,竟是毫無懼色的說道。


    “你,藏頭露尾的,今日本座要扒下你的麵具,看看你究竟是誰。”陽遂嚴厲的說道。


    “陽遂,你自己的教派都管不好,還來管別人的事,小心有一天,我們誅你全族。”青銅麵具人寒聲說道。


    “齊雲陽氏皆是赤炎神君的後裔,你難道還能夠將赤炎神君一起誅了?”陽遂笑問道。


    “你不要為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們陽氏,曆代的人都是受火焚而死,這就是你們家老祖當年太靠近赤炎神君,而沾染的赤炎詛咒,早已經融入了你們的血脈之中,我看你發紅赤似火,麵如重棗,這是命不久矣了。”


    “你若是在齊雲上,不問世事,淨心純念,再以陰露寒水之類的飲品為食,尚可多活些日子,可你卻要來這一趟渾水,那今日就是你炎火焚身之日。”那青銅麵具的人竟是反過來威脅著陽遂。


    陽遂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說道:“你知道的不少,能夠知道這些人可不多,今日本座一定要看看,你究竟是誰,是我認識的那些朋友中的,還是那幾個老不死的中的一位。”


    陽遂話落,伸手拔出自己腰間的劍,刹那之間,便似有陽光他的劍鞘之中迸射而出。


    他的劍鞘像是藏著一輪大日,燦爛的陽光附於劍上。


    他的劍名叫大日赤骨劍,采的是天外赤銅和陽家老祖自身的脊柱骨煉在一起,而形成的一柄劍。


    隻有陽氏血脈的人才可以傳承,其他的人,若是拿了這劍,拿起的那一刻,便會被灼燒,而若是要將之祭煉,更是會被灼燒神魂。


    但是陽家的用起來,卻會很輕鬆。


    陽光凝束,刺破了黑暗,朝著那青銅麵具人刺去。


    青銅麵具人手中突然出了一片銅鑼,銅鑼在身前展開,形成一麵大盾,一束如劍光般的銅鑼上麵,銅鑼竟是如被敲擊了一樣,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陽光並不是什麽器物,落在銅鑼上居然會發出撞擊聲響。


    那聲音刺耳,同時讓人心神不由的顫抖起來,目光裏的人物,房屋居然都變的模糊起來,就像是那顫抖的銅鑼變的模糊,這種震動傳遞到了其他的人身上。


    陽遂有些意外,他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見過哪位金丹修士使用這樣的法寶。


    他身形幻動,如一道火光遊走,不斷的揮出手中的大日赤骨劍,一道道陽光般的光線落下,斬、刺、抹、撩等不同形態的燦爛劍光,落在不斷變換著角度抵擋的銅鑼上。


    那刺耳聲音之下,層層堆疊的嗡鳴,竟是越來越濃鬱,如湧動的暗流,那聲音在黑暗之中,環繞,堆疊,慢慢的形成了以荀蘭茵為中心的聲浪暗流。


    這個青銅麵具人在抵擋赤炎神教的教主劍光的同時,竟是借機下暗手要殺荀蘭茵。


    那些堆積的聲波如暗浪,將荀蘭茵圍在中暗,層層堆疊,突然一起湧動,朝中心處匯聚,而中心之處便是荀蘭茵所在。


    同時,又有無邊的黑暗與聲音一起朝她匯聚過來,而她的識感竟是瞬間被屏蔽了,看不到東西,可是那刺耳的聲音,卻成了黑暗之中唯一的聲源,更加的濃烈,隻一瞬間,便如澎湃的巨浪,朝著她的神魂湧聚。


    黑暗之中的人在興奮,這一招,當年就殺了吳念,他的夜幕加強了聲浪中心的人對於聲音的敏感度,讓對方恐慌,在被這銅鑼的聲音衝擊之後,若是對方沒有死,他便能夠施展【夜襲】,他可以保證,荀蘭茵必死。


    隻是有些可惜,無法活捉,不過也沒有關係,這麽好看的屍體帶迴自己的小極夜宮之中,也是一件極好的戰利品,到時擺在宮殿之中,可以日夜賞玩。


    就在這時,荀蘭茵腦後突然湧現了一片似有若無的蒼海,其中點點藍光,又似星空。


    而荀蘭茵被這一片蒼海包裹在其中,那聲浪匯聚,隻是讓無邊的蒼海翻湧,荀蘭茵的衣袍飄動,黑發飛揚,雙眼之中泛生玄藍光華,注視著天空。


    這時,黑暗之中一團濃鬱的黑色,仿佛一個虛無巨大的魔魂,朝著荀蘭茵衝來,悄無聲息。


    然而荀蘭茵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麵小旗。


    旗麵為三角形,玄黑為底色,其中有一道複雜而玄奧的符紋為藍紫色,神秘無比。


    這正是她煉製的第一件法寶——玄元攝水旗,此時相比起以前來,上麵的符紋更多了一些,看上去更神秘的多。


    隻見她朝揮天空一揮旗。


    黑暗在擴張,但在蒼海星空下的荀蘭茵,卻像是成了中心,那一片藍色的星光都似朝著她匯聚,又似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


    那巨大的陰影,在看到荀蘭茵身上,散發出來的法影意象,轉身便朝黑暗上空縮迴去,


    “攝!”


    她這一揮旗,周身如淵般的氣息快速的擴散,而其中的點點光華閃爍著,竟似印到了天空之中。


    黑暗之中那一道黑影,這一刹那,感覺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攝住了,他的眼中,看到點點的光華,形成了無形的漩渦,似激浪一樣的卷過自己的身體,他感覺自己的神魂便要被攝走。


    心中驚懼。


    “這荀蘭茵的法術怎麽是這樣的,之前不是連那個夢神老人都攔不住嗎?”


    這刻,他的身影再一次的虛化,仿佛褪下了一層皮,遁入了黑夜之中,心髒撲通撲通的劇烈的跳著,剛剛那一刹那,他感覺自己要死了。


    “嚶!”


    突然,有劍吟響起,馬三戶倒持的劍,挽了一個劍花,擲入虛空,一抹銀色的光線劃過黑夜。


    那邊的馬三戶手中的劍已經出,朝著夜空的深處斬去,他已經捕捉到了黑夜之中的那個人所在。


    清寂的劍光中殺機內斂,卻是馬三戶的得意劍術——追魂!


    他一直在等機會,等一個一擊殺敵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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