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這是什麽?”夏侯景睿麵無表情的看一眼擺在桌案上那一大碗看不出顏色的湯水以及上麵漂浮的幾片枯黃葉子,抬頭瞧一眼同樣麵無表情緊抿唇瓣的司小四,非常有禮貌的詢問道。<strong></strong>


    司小四本倔強的抬高下巴,不想理會他——被人抓著把柄威脅,本就是一件非常窩囊的事情。然而,眼角餘光瞟到夏侯景睿湊近雲懷袖耳邊準備說什麽話時,立刻慌了,急忙道:“大白菜湯啦!”


    “原來這就是大白菜——”夏侯景睿再度眯眼看過去,很受教的點了點頭。


    司小四嘴唇動了動,半晌,才氣唿唿的說道:“我能找到的隻有這個了,愛吃不吃——”


    說罷就要走,雲懷袖連忙喊住她:“小四,你不吃嗎?”


    “我氣飽了!”豈止氣飽,簡直快要氣炸了。


    “別管她,我們自己吃!”夏侯景睿扳迴雲懷袖擔憂的小臉。


    但看向桌上那道大白菜湯的眼神卻是嫌棄與擔憂的——這個東西,能吃嗎?


    該不會是那丫頭故意使壞吧!不過,她應該沒這個膽子才是。


    再看一眼那分不出顏色的湯水,夏侯景睿果斷的決定了,“咱們還是別吃這個了!你會很餓嗎?”


    “還好!”之前在外頭有吃的很飽。“小四做的東西,真的不能吃嗎?”


    “為了安全起見,咱們還是不要碰比較好!”抬頭看一眼端著同樣看不出顏色的湯水往雲天音房間走去的司小四,微搖了搖頭——還是讓她繼續荼毒雲天音吧!


    “你別這樣說!”雲懷袖不讚同的拍打一下他的肩頭,壓低聲音道:“人家小四很辛苦做出來的,你這樣否定她的勞動成果,會很傷人心的。明不明白?”


    夏侯景睿輕撇薄唇,懶懶道:“明白了!不過,這東西還是不要吃——今天走了挺久,應該累了吧!找個房間休息一下,好不好?”


    雲懷袖點點頭,將手交到他手裏:“也好!”


    老實說,夏侯景睿嫌棄的東西,她其實也不太敢吃!為了腸胃著想,還是算了吧!


    或許是懷孕本來就渴睡的關係,也可能是真的很累了,雲懷袖頭一沾枕頭,便沉沉的睡了過去。夏侯景睿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目不轉睛的瞧著她嬌憨的睡顏。


    直到夜色深沉,他才戀戀不舍的抽迴自己的手,將散發著黴潮味道的棉被往上拉至她的下巴處,滿眼的柔情頓時化成了愧疚——他竟然,讓她落魄到了這樣的環境裏。


    大手探上她光滑細致的臉頰,拇指指腹緩緩摩挲,低低說道:“我發誓,這樣的日子……僅此一次。乖乖睡,我很快迴來!”


    為了不引人注意,整棟小樓都隱於黑暗之中。


    但夏侯景睿依然精準的找到了司小四的位置——她坐在樓梯口,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要出去一下,你幫忙照顧下懷袖,若她醒來問起,你一定要編個理由拖住她。”他淡淡說道,理所當然的語氣讓人很生氣。


    司小四卻並沒有生氣——也許是氣著氣著就習慣了。懶懶抬頭瞥他一眼:“你要去哪裏?算了,管你要去哪裏……”


    “懷袖我就交給你了,別出一點兒差錯,否則——”他對她敷衍的態度很不滿,斂眉,一臉嚴肅的警告。


    “……知道了!”除了威脅,他還會點新鮮的嗎?


    唉,他不用新鮮的,隻這一招,就能將她治的死死的。不免再次哀歎,可憐的司小四啊!冷臉瞪著他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也不管他聽不聽得到:“不過,你可要快點迴來,我怕我拖不了太久——”


    沒有迴應,那就是沒聽見囉!有氣無力的垂下腦袋,手指無意識的在地上劃拉:“難不成,我就是照顧人、保護人的命?唉……”


    隆冬的夜裏,北風唿唿吹著,發出如嗚咽一般淒涼的聲音。這樣的夜裏,最適合呆在溫暖的屋子裏,或者窩在溫暖的被窩裏。當然,如果條件允許,沒有人願意出門。


    隻除了路上來來往往巡邏的士兵們,戒備之森嚴,便是連一隻蒼蠅也休想躲過他們的耳目。此時正是士兵交班的時候,也隻有這時候,他們才能隨便聊個幾句。


    有人抱怨天氣太冷,有人使勁跺腳,也有人趁機喝上兩口燒酒驅寒……


    “真不知道皇上要找的通緝犯到底藏在哪裏?這大冷的天,害咱們兄弟連口飽飯都吃不上,唉——”


    “誰說不是呢。這鬼天氣,真能凍死人。這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熬出個頭啊?我已經兩天沒有抱到我家婆娘了……”


    “你家胖婆娘可不就是最好的暖爐麽?哈哈哈……”


    “還別說,老子也已經大半個月沒碰過女人了,這日子,真他娘的難熬!”


    一群男人躲在街角處,言語粗俗的討論開了。


    “嘿,不如……咱們去美人坊吧!那裏可是溫香軟玉的美人窩哦——”有人一邊提著建議,一邊露出猥瑣的笑容。


    “可是……不好吧,我們正當值呢!”有膽小的人小小聲說道。


    “怕什麽?咱們就說有可疑之人混進了美人坊,光明正大就進去了,有什麽好怕的?”提出此建議的人連理由都想好了。


    立刻有人附和:“嗯嗯,這主意不錯,那咱們就……”


    一群男人嘿嘿笑著,往不遠處掛著紅色燈籠的美人坊走去。轉過街角,領頭的人迴頭看了看,扯直嗓門喊道:“嘿,老三,你這個膽小鬼,怎麽還不過來?”


    “來了來了……”一人慌慌張張的應著,急急跑出來,帽簷壓的極低,看不清他的長相,聲音卻正是屬於之前說正當值的那男人的。(.無彈窗廣告)


    “沒用的家夥,就你這點膽子,能成什麽事啊……”領頭的人罵罵咧咧的罵他一句,再不迴頭看他,領了眾人往前走。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美人坊走去,膽小的左顧右盼,始終落在最後,有同伴嘲笑他膽小如鼠,他也並不介意。


    花枝招展的鴇嬤嬤賠著小心的笑容,揚著滿是脂粉香的手帕迎了出來:“喲,各位官爺,真是稀客呀——小柳小紅,快叫姐妹們出來招唿各位官爺……”


    “慢著!”領頭的官差單手叉腰,另一隻手作勢阻止樓裏姑娘的動作,滿臉威嚴:“今兒可不是享樂來了,聽人說樓裏有陌生麵孔混了進來?”


    “哎唷,官爺。”嬤嬤捂唇笑的花枝亂顫,拈著香巾的柔若無骨的手爬上領頭人的肩頭,冷笑深深地藏在眼底:“這門口可都有重兵把守著,真有陌生臉孔出現,他們當場不就將人拿下了麽?官爺喲,瞧你們為了保護我們老百姓的安危,這樣不辭辛勞,真的令人好感動哦……今兒既然來了,就好好的放鬆放鬆,讓咱們美人坊的姑娘們好好招待慰勞各位,好不好嘛?”


    領頭的官差一雙渾濁的眼裏盡是淫靡之色,哪裏還繃得住威嚴的神色,掃向姑娘們的眼神更是放肆的緊,摸著下巴嘿嘿笑了:“既然這樣,大爺們就不客氣了——喊燕姑娘來陪本大爺,當然,也別忘了給我的兄弟們叫漂亮的姑娘來。”


    鴇嬤嬤笑的見牙不見眼,又與他調笑了一陣,扭著風姿綽約的身段,向打扮著豔若桃李的姑娘們喊道:“還不快點過來陪各位爺?燕兒人呢?”


    姑娘們立刻行動了起來,嫋娜生姿的走過來,看花了每個人的眼睛,各自尋著鍾意的,相攜著去到房間裏麵。


    迴頭一見心馳神蕩卻見不到佳人影子而橫眉豎眼的領頭官差,鴇嬤嬤賠笑上前:“官爺別生氣,燕兒恐怕是有客人在,抽不開來身呢。我這就去瞧瞧,你先坐一下——小柳,趕緊的,好酒伺候著,可別怠慢了……”


    一邊扭著身姿往樓上走,一邊若無其事的飛快瞥向空無一人的陰暗角落——方才,靜默於那裏的年輕官差已不知去向,收迴目光時,悄無聲息的噓出一口氣。


    夏侯景睿迴到吉祥客棧時,已經是三更時分了。他躍進來時,官差打扮的模樣嚇得守在雲懷袖床尾的司小四差點跌落下來。見是他,這才摸著嚇得噗通亂跳的胸口,幽怨的瞪著他。


    雲懷袖依然沉沉睡著,舒展的眉眼,唇邊香甜的笑意,都說明她此時正好夢。


    他似沒瞧見司小四的幽怨一般,伸手拂開雲懷袖麵上的發絲,輕聲問道:“她沒有醒來過吧?”


    “對啦!”司小四沒好氣的迴道。


    因為他一句話,她累死累活的撐著眼皮子不敢睡,就因為這男人捏著她的“命門”!


    掙紮著站起身來,她的任務到這裏算是結束了吧!真好,可以迴房間睡覺了。“雲天音讓我轉告你,如果迴來,麻煩去找他一下!”


    報告完畢,告退。


    夏侯景睿淡淡應了聲,沒有迴頭看背對著他往外走的司小四,幽深目光依然落在雲懷袖熟睡的麵容上,卻在司小四即將走出房間時,幾不可聞的開口道:“謝謝!”


    正在邁門檻的司小四一個踉蹌,差點絆倒,好不容易穩住狼狽的身形,瞠目結舌的望著麵前那片寬闊的、不動如山的背脊,他剛剛……真的跟她說了謝謝?


    這個無禮的令人想要狠揍一頓的男人,她一度懷疑,他根本不知道這世界上有那兩個字……


    或者,根本就是她太累了所出現的幻覺?


    嘖,管他是真的說了,還是隻是她的幻覺,她還是快點離開這個地方比較好——


    敲開雲天音的房門,發現他正靠坐在床頭,幽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黑暗的房間,白茫茫的輝芒照的人不太真實。又或者,是因為映著他本身的蒼白,而那人在一眼望過去時,會忍不住嚇一跳,像是……他會隨時消失不見一般。


    他閉著眼睛,似在閉目養神。夏侯景睿走進來時,他才緩緩張開雙眼,“情況如何?”


    “不太妙。”夏侯景睿直言道:“不過,也並不是走投無路。”


    “最遲明天中午,夏侯玦一定會找到這裏來,你可有了應敵之策?”雲天音的聲音很輕,可即便這樣近似耳語的聲音,也似費盡了他全部力氣一般。


    不過與他說了這麽幾句話,氣息便急促了起來。


    夏侯景睿轉身走到朽舊的桌邊,一手提了茶壺,一手將倒扣的茶杯翻了過來,茶水溫熱,適合入口的溫度。走近床邊,無言的將手中的茶杯遞到雲天音手中。


    “謝謝。”雲天音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開口道謝,不疾不徐的將杯中茶水喝盡。


    “萬全的應敵之策暫時還沒有。我的人馬在城外,而我們被困在城內……”光是傳遞消息便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不過幸好,消息會被傳遞出去。


    雲天音斂眉,手中的茶杯下意識的轉動起來,“即便搬救兵,恐怕也很難脫身,畢竟,我們沒有能與夏侯玦抗衡的實力……”


    “我有——”夏侯景睿微微一笑,自信點亮他黑幽深邃的雙眼。“我隻說沒有萬全之策,不代表我沒有與之抗衡的實力。隻不過……”


    “嗯?”雲天音偏頭看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沒什麽,我會安排好的!”然而成敗在此一舉,他雖說得輕鬆,心裏卻無法輕鬆的起來。這一迴,與夏侯玦之間,無論如何,也該有個了斷了。


    見他成竹在胸的模樣,雲天音便也不追問了。換問別的話題:“我的事,你沒跟懷袖提吧?”


    “當然。你見不得她焚心擔憂,我更見不得。”唇角掀起笑,連提到她,都似心情愉悅的不得了一般。


    “……那就好!”不想承認那笑在他眼裏看來有多刺目,雲天音勉力掀掀唇,垂了眼睫。


    夏侯景睿的目光在刹那間變的犀利,卻也隻一瞬間便恢複了尋常般的深邃平靜:“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


    他說著這話時,已邁開長腿往門外走去,卻在即將邁過門檻時,頓住腳步,沉聲道:“司小四她……”


    “她怎麽了?”雲天音微怔,抬頭望向黑暗中那沉穩的背影,脫口問道,嗓音中帶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焦急。


    夏侯景睿沒有迴頭:“她是一個不錯的女孩!”


    雲天音的眉心下意識蹙了起來,不解他的語意,待要問,門口哪裏還有夏侯景睿的影子?


    事實證明,夏侯玦的辦事效率遠遠超出了雲天音的預估,不到中午,小樓便被重重包圍了。司小四巴在窗口偷偷往外瞧,人山人海的場麵讓她不住咂舌,縮迴腦袋瞥一眼老神在在喝茶的夏侯景睿,緩緩搖頭。


    就說他是個奇怪的猜不透的人了——都這時候了,居然還坐得住,且還麵不改色。一點兒都不害怕的樣子,真不知道他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雲懷袖此時正在雲天音的房間裏陪他說話,聽見外麵的動靜,心口一顫,正欲出聲喚夏侯景睿。


    雲天音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搶先說道:“別慌!”


    “可是……”聽外麵的動靜,似乎有很多人呢!教她怎麽能不心慌?


    “你不相信他嗎?”他挑眉,漆黑的雙目依然溫潤,虛弱的笑了笑。


    不是不相信,隻是……


    “擔心他?”雲天音沒放過她的任何表情。


    “……嗯。”即便相信,卻仍是止不住的擔心。


    尤其,她很清楚夏侯玦與他之間糾結難解的仇恨。他連番輸給景睿,不說別的,光這一點,便讓他恨不能殺景睿而後快了。一個心中充滿仇恨的人,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雲天音又笑了笑,吃力的伸出瘦削的手,如往常一樣揉一揉她的頭頂:“他比你想象的……更厲害。所以,大可不必擔心!”


    他昨晚跟自己講說,他並沒有萬全的把握,或許有的地方他籌謀的還不夠仔細,但是,相信對付夏侯玦,已足夠了。否則,依他的行事作風,即便環境再艱難,昨晚上他也會想方設法的送走她。


    對於夏侯景睿這個人,他不敢說完全了解,但,相信這一點他絕不會猜錯——如他所說,他連讓她焚心擔憂的機會都不給,何況是讓她身臨險境呢?


    雲懷袖靜默了下,忽然也無聲的笑了,晶燦的眼眸像是瞬間裝滿了陽光,耀目的令人不敢直視:“嗯。”


    她該坦然的,不管今天將麵臨什麽樣的境況,因為,他在啊!


    隻要他在身邊,隻要他在就好!


    “懷袖,你知道嗎?”按著她手背的那手忽然緊緊的將她握住,溫潤的眸一點一點濕潤,近乎貪婪的雙眼緊緊鎖著麵前嬌嫩如花不再稚氣的臉龐。沉沉的嗓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麵前的女子啊,從蜀山迴來看見她的第一眼,從知道他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他曾對自己立過誓,這輩子以保護她為己任,絕不讓她受到哪怕一丁點的傷害。竭盡全力讓她開心讓她快樂……


    她依賴自己,信任自己,不管什麽事總會告訴給他聽,嬌俏調皮的衝自己嚷“天音哥哥你最好了”,“最愛天音哥哥了”……他曾天真的認為,他們會這樣一輩子。


    可是後來她被指婚,他風塵仆仆趕迴來,卻什麽都不能做,隻得眼睜睜的看著她嫁到危險重重的王府中……他也曾過分自信的認為,她絕不會喜歡上夏侯景睿那樣一個花心且一無是處的男人。


    他就是過於自信了吧,所以在乍一聽說她跟他兩情相悅時,若非二哥攔著,他一定會失去理智做出可怕的事情來。


    可,即便這樣,他仍是不願意承認,她……真的再也不是他的了。苦笑著搖搖頭——她根本從來就不是他的。一直一直,都是他的癡心妄想。


    夏侯景睿為她做的事,他都知道,他也很清楚,這個男人即便城府深的可怕,卻是真真切切的愛著她,愛到……連命都可以隨時舍棄的地步。


    雖然,他的感情絕不會比他少,然而,懷袖選擇的人,從來就不是自己。


    他……隻是她的兄長而已。而現在,她早已經不再需要他了。許多事情,她自己能處理,許多事情,他會幫她處理。


    她真的,再也不需要他了。


    “嗯?天音哥哥,怎麽了?”她疑惑的揚眉,不明白他這般大力抓住她手的用意與突如其來的沉默。


    “沒……沒什麽,隻是突然覺得,你真的長大了。”他笑,卻分不清那笑容是欣慰還是……難過。心口,被又苦又澀的感覺填的密不透風。


    “我當然長大啦!”雲懷袖鬆口氣——她自己都弄不懂方才那一瞬莫名而至的緊張與壓迫,輕鬆的笑了,抓過雲天音的手,擱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瞧,我都快當孩子他娘了,能不長大嗎?”


    “是啊!”雲天音定定瞧著她純粹美好的笑靨,半晌,才垂眸看向她的小腹,輕喃:“你都快做娘了呢,我也要做舅舅了……”


    門外,靜靜地矗著一道纖細身影,無神的雙眼透過門縫定定的落在那個滿臉悵然卻緊抿唇強顏歡笑著的如玉般溫潤美好的男子身上……


    朽舊的樓梯因為沉重的腳步聲而發出微有些刺耳的嘎吱聲響,聲音越來越近。夏侯景睿卻依然不動如鬆的啜飲著茶水。


    他微垂著頭,逆光中的臉龐隱在暗影中,叫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房門打開,房門闔上。


    他依然端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緩緩將手中的茶杯擱在桌麵上。


    來人自顧自的走進來,似乎並不指望能得到他起身來招待,挑了張離他不遠的椅子,撩了下華麗明亮的衣袍,安然落座,“說真的,朕其實很佩服你。若不是咱們的身份與立場,朕跟你一定會成為至交——”


    “不會!”夏侯景睿英挺的軒眉微微一挑,這才轉眸看向有備而來且誌在必得的夏侯玦,慢條斯理道。


    都是萬般堅毅與隱忍的人,都是野心勃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人,或者,會互相欣賞。卻絕不會成為至交!


    雲懷袖默然的坐在窗下,聽的外麵簌簌風聲,猶如千軍萬馬鐵蹄紛遝一般,手中巾子不自覺的揉攪成一團。


    房中氣氛很是窒悶,一點一點漫上心頭,漸漸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她起身開窗,聞見外頭刀劍霍霍的聲音,尖銳如針刺耳一般,更覺得焦躁難安。


    冷風猛地灌入,一股腦兒全打在正對著窗戶而坐的夏侯玦臉上,拂起他一頭黑發。他眯眼望過去——他走進來時,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夏侯景睿身上,而她靜坐於陰影中,因此直到這時,他才知道她的存在。


    他看著她,口氣淡淡的:“你果然也在。”他停一停,目光重新落在不動聲色的夏侯景睿身上:“朕還以為,你會將她藏在朕找不到的地方。”


    夏侯景睿抬眸,目光溫軟的看著側立在窗邊麵帶愁色的雲懷袖,語氣亦淡淡的:“我在這裏,她必然也在。我,為什麽要將她藏起來?”


    他隻是那樣雲淡風輕的口吻,淡的讓人聽不出任何喜怒的情緒。


    夏侯玦聞言,微眯的利眸中有冰冷的銳利一閃而過,卻也隻是一瞬,隨即懶懶的拍掌三下,輕嗤一聲:“好一個……夫唱婦隨啊!”


    他的神情很是淡然,微彎的唇角帶著淡淡的嘲諷,然而語氣卻並不太好。


    雲懷袖依然靜靜地立著。這時候,即便想要說話,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夏侯景睿本是不願意她在此處的,然而她堅持,他也拿她沒有辦法。當然,她並不指望自己能幫到他什麽,隻是……無論如何都想要跟他呆在一起罷了。


    夏侯景睿清晰地辨出他眼底那幽暗若劍光的犀利殺機,唇角揚起冷冽的弧度:“夫妻之道,本該如此。”


    夏侯玦微怔,唇角的笑意更冷了——他是在提醒自己,他和雲懷袖,他們是夫妻,而他,什麽也不是嗎?而他們,確實什麽也不是。


    他緩緩別過臉,從夏侯景睿的角度看過去,看不清他籠在陰影中的表情,卻見他袖中雙手緊緊攥成了拳,房間裏很靜,靜的能清楚聽見他指節骨骼發出的“咯咯”聲。


    “咱們夏侯王朝,也算是禮儀之邦。然而,你卻從未喊過她一聲皇嬸,以她閨名相稱,似乎很不合適呢!”像是沒有看見他眼底的殺意一般,夏侯景睿漫不經心的繼續撩撥他的怒氣與殺意。


    “皇嬸?”夏侯玦眯一眯眼,緩緩地笑了起來,他的目光越來越冷,冷得像是屋簷上凍結的冰錐一般,露出更加凜冽的殺機。他忽的又冷笑一聲,那聲音像極了欲撲向獵物的猛獸:“這是在求和,還是說笑?”


    皇嫂?他們之間的叔侄關係並不成立,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眼下他說這話的用意,就太出人意表了。


    求和嗎?不可能。夏侯景睿是多麽驕傲的人,他寧願死也不肯與自己求和吧!


    那麽就是說笑,意圖便隻有一個——激怒自己。而的確,他很成功的將自己激怒了。他的意圖,也在昭告,她與他從前沒有半點關係,現在更沒有,是嗎?


    夏侯景睿微勾的薄唇凝著淡淡的笑花,瞥一眼他極力鎮定的模樣,起身走向床邊緊咬唇瓣的雲懷袖,“不管怎麽說,咱們總算叔侄一場。今日若你肯束手就擒,我可以饒你不死。”


    “嗬……”夏侯玦微含冷笑,低低笑出聲,旋即,放聲大笑。


    “哈哈……”那笑聲宛若索命的修羅,直扼著人的頸子讓人透不過起來。


    雲懷袖額上有涔涔冷汗滑落,冰涼一滴,倏然滑落頸中,貼身裏衣也早已汗濕,冷風一吹,隻覺那森森的涼意直滲進了骨子裏。若非夏侯景睿及時扶住她的腰肢,隻怕一個腿軟便要滑到地上去了。


    今天的夏侯玦,不知為何竟令她格外的害怕,是他格外冷靜與勝券在握的原因吧?上迴追捕他們時,她猶記得他的憤怒急躁……尤其他突然這樣放肆大笑,更是讓她連心肝都不停的抖顫著。


    “……他笑什麽?”雲懷袖緊緊抓住夏侯景睿的手腕,神色帶著掩飾不住的惶惑。


    “大概是受了什麽刺激,瘋了吧!”夏侯景睿以輕慢的語調淡淡說道,瞥向夏侯玦的漫不經心的目光更像挑釁。


    “朕笑你聰明一世,竟不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饒我不死?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麽?”他目光炯炯的望過來,如鋼刀般,刀刀刮的人背脊發涼:“你仔細往外看——夏侯景睿,你以為今天還有上迴那樣的好運氣嗎?這迴,朕要你插翅也飛不了!”


    “是嗎?”夏侯景睿微微一笑,黑眸深處迸出的奪目光彩,耀的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倨傲張狂幾乎就在那一笑後迅速占據了他的眉眼之間,粗衣布履,也不能讓他比穿著華麗高貴的夏侯玦遜色一絲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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