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宮內,趙禎環目四顧,看著整個殿堂滿牆上掛滿的符文以及銅器發呆。


    天師道第二十八代教主對皇帝說過:將星遠離,小人猖獗。


    天師並沒說清楚誰是將星誰是小人,這些個神棍就這德行。但在趙禎心裏有自己的理解,又更具歐陽修理論小人屬陰,將星遠離就代表陰氣過重,須有陽器鎮宅。


    在古代銅算金,乃正統辟邪之物。


    被迫害妄想的趙禎上次出現了失心瘋、思維失常,滿腦袋淫邪思維,總感覺被人迷惑,於是趙禎不信呂純陽、但仍舊信道士中的分支天師道,便從龍虎山請了第二十八代教主羽初進京看風水。


    羽初當時建議趙禎待在上清宮內,且用法器(銅器)把整個上清宮從內部封閉了,為此雖然幾乎搬空了皇家內庫的存銅,卻真的起作用了。除了因為年歲問題導致身體精力不好外,趙禎感覺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不在做噩夢,也不會胡思亂想了。


    於是老趙在這上清宮內冷眼旁觀著一切。


    現在老趙有火卻發不出來。包拯這一出也好也不好,算在情理之中卻是意料之外。


    若神童不來信,老包不捅破。很可能就此慢慢進入白熱化,能看到這京城裏許多人的真實嘴臉。


    當然那樣一來有很大風險,整個大宋都有失控的危險。包拯提前犯渾用心沒問題,也穩住了大宋、杜絕了失控了風險。但代價是一切如常,這個過程中,沒讓多謀少斷的趙禎看到特別端倪和別有用心的一小撮。


    此點讓老趙很不爽。


    與此同時,呂純陽的星變預言竟是應驗在了遼國。


    讓宋國恐懼的遼國霸權將來會是什麽走向,趙禎暫時想不明白,不過到了趙禎這年歲,精力不續的現在,忽然聽聞“老對手”死了,而趙禎自己無後,所以現在的空虛和寂寞心態無法言明。


    老陳看起來也更老了些,白發蒼蒼的樣子,有些心疼又無奈的看著皇帝。


    在老陳的記憶中,皇帝孤獨的時候太多,他總是過不去某個心坎,甚至可以說他的一生總在這樣患得患失的思考中度過。不可否認當今皇帝是個智者,悲哀的在於想的太多,勇氣有限,這一生他執政的這幾十年,真正辦成過的事幾乎沒有。


    要想有作為就要變,這是慶曆新政的由來,但一變就會陣痛,趙禎總害怕疼而不敢打針,這一晃眼就到了現在,皇帝老了,奶爹老陳也老了


    想了許久,皇帝輕歎一聲道:“小孩的外交真的讓人失望了嗎,真的沒效果嗎?”


    陳總管搖頭道:“陛下見諒,老臣不知,仍舊還等待檢驗,以觀後效。不過陛下無需為他擔心,既然文彥博相公罷相,現在的幾位相公裏,喜歡挑他毛病的並不多。”


    趙禎想了想道:“此番事件證明,反對派並不隻會壞事。有人願意去盯著些,至少能避免一些錯誤。不能全怪司馬光和文彥博,他們每次看錯了小孩,但是每次也都不算完全說錯,都有道理。朕沒糊塗到一味的偏聽縱容,孩子麽可以信任他,但也要教他,還要管著他。”


    老陳神色極其古怪,講道理皇帝最會講了,然而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就會犯渾,話說每次在縱容小屁孩的都是皇帝。


    趙禎又低聲道:“小孩在撫寧縣的作為真是強國之策嗎?”


    老陳道:“老仆不懂這些,相公們有的說是,有的說不是。也不知道他們誰說的對。”


    趙禎點點頭歎息道:“我大宋就這德行,他們都被朕慣壞了。”


    “不過小孩忒能掙錢倒是真的,我大宋缺錢也是真的。”老陳補充道。


    “這當然。”趙禎點點頭,“小孩造出了無比神奇的燧發槍,如此好的東西,但我皇家禁軍暫時不能采購,這除了是沒錢也有很多其他原因。朕總想把這事給解決,卻又始終沒勇氣,害怕帶來動彈和反彈。朕不忍心在這身體不好的時候,看著朕的江山動彈陣痛。”


    老陳忽然明白了過來道:“所以就是這樣的原因,陛下才於這不應該的時候讓韓琦相公離開河東,進京出任樞密使?”


    趙禎點頭道:“文彥博把王雱盯的太緊,這會限製小孩的靈氣,該鬆還是得鬆一下。另外王安石這人毛病也不少,一遇到他兒子的問題,最會矯枉過正的就是他。朕聽說韓琦早有建議呈交樞密院讓部分軍隊試點換裝燧發槍。但因傳統軍備商的阻撓太大,而燧發槍是王雱造的,王安石便把這事冷藏。整個大宋隻有韓琦在擴張財政買燧發槍。朕以為,以韓琦在軍中的威望,以他做事的風格而言,或能和小孩取得默契配合好。”


    頓了頓,趙禎又喃喃道:“為此韓琦一定會得罪太多人,弄出一些事情來,這家夥是個鐵頭,什麽事他都想管,他比包拯還有強迫症。所以朕也不知道讓韓琦進京是好還是壞。朕雖然做了,卻還是猶豫不決,總想痛一次把該做的事做完。但朕又害怕被別人罵,想平穩過度,把朕無法做、不忍心做的人留待將來的新一代去解決。”


    “……”老陳對這些總是很無語,但說起來皇帝就這德行,從小都是,也都保持幾十年了,這個性格脾氣是永遠不可能改了。


    沉默了少頃,趙禎忽然神色極其詭異的又問道:“你覺得……將來的大宋皇帝應該是個什麽樣的人才好?”


    思考中的老陳被嚇了一跳,急忙搖頭道:“老仆不敢妄言國之要務。”


    “無妨,說來聽聽,這算是朕的家事。”趙禎道。


    “包府和龐太師都說這是第一重大國務。”老陳尷尬的道。


    “快說。”趙禎嗬斥道。


    老陳隻得道:“好吧老仆個人所建,我大宋以寬容本,以仁慈為基。陛下您始終都在照著這麽做,於是老仆覺著,大宋的皇帝得像您。”


    趙禎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像朕聽著沒毛病,可惜會進取心不足。”


    老陳道:“皇帝需要中正平和,進取交由臣工。就像陛下當年啟用範仲淹等人那樣,闖了禍也容易轉圜,不至於失去了大宋的本質。”


    趙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少頃後神色怪異的道:“叫趙宗實有空來上清宮和朕聊聊,許久都沒見到他了。”


    老陳道:“他總是足不出戶。”


    趙禎笑道:“朕理解,他那人愛想,膽子小。就像朕年輕時候的心態,他不知道這個時期該怎麽表現自己才是對的。”


    老陳微微一愣,有許多聲音說趙宗實表現詭異,腦殼不正常,但若這麽一想的話,似乎還真像皇帝年輕時候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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