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大老王還是沒讓王雱離開,而是又再次拿起桌子上那封文報看了一下,然後又看了寶貝兒子一眼。


    他這個樣子,已經是第二次了。


    王雱覺得奇怪就走上去看看,這封不知什麽地方來的文報,應該和我大雱有直接和間接的關聯?


    王安石也不反對,現在的他對神童兒子的感情很奇怪,於是道,“雱兒便仔細的看,看了以後,把你的想法告訴為父。”


    哎吆我去~


    王雱看了一下,這大抵上是大酷吏李參的第一次敏感執政。


    又王雱指著文報上的一個字道:“爹爹你得先告訴我這是什麽字?”


    聽神童的小子這麽問,耿天騭險些摔倒,實在無語了。


    王安石倒是和藹,給兒子解釋了一下出處。又看了一眼耿天騭道:“無需這樣,當年本堂在韓琦下麵做州簽判,韓琦公亦有不少生僻字不認識,卻不恥下來找我求教了。不懂不要緊,怕的是不懂裝懂,或者懂了裝不懂。”


    “是。”耿天騭瀑布汗,連韓琦都有許多字不認識,文宗泰鬥歐陽修亦整天罵那些學士喜歡顯擺用生僻字,看起來文青還真是病了。


    詢問了幾處,王雱就讀通了。


    這說的是陝西都轉運使李參搞貸款的事。


    帶了個“都”字,所以這貨的官比義氣爸還大一級,乃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守邊帥臣了。


    原則上這是一封喜報,是李參呈交給朝廷報功、用作年度大朝見總結時候的材料。


    當然是給張方平的了,那麽張方平現在在舒州坐鎮,於是這封文報就轉到這邊來了。


    目測張方平拿到後又拿給自己人王安石看。那麽這個舉動透處一個政治信號:興許老張對李參的政務持有懷疑態度,或者是褒貶參半。


    想到這裏王雱甩甩頭,接著看。


    其實是好消息,說李參今年在春耕前給陝西民間發放了“青苗錢”,也就是貸款。讓老百姓不受高利貸以及地主糧商的節製。其後,秋收大豐了。


    “雱兒說說你的想法。”王安石再次問道。


    王雱道:“這種情況就叫所謂的青黃不接。民間百姓手裏沒有餘錢,抗風險能力太低。為了買種苗,為了租借耕牛,為了在秋收前吃飯。他們通常隻有借錢過日子,但高達四分利息的貸款,春耕延續到秋收,時間跨度超半年,計算利息超兩分,就等於他們平白無故的損失了兩層收入。”


    見這小子才看了一眼直接就說到核心,王安石和耿天騭撚著胡須頻頻點頭。


    王雱繼續道:“並不是真的隻損失兩層,這隻是剛剛開始。高利貸往往寫明期限,一定會卡在農戶秋糧賣出去前追債。那麽在訴棍治下,高利貸追債是受到官府保護。與此同時沒估計錯的話,當地的糧商聯盟統一拋壓糧食,導致糧價大跌,被活力組織追債的百姓沒抗風險能力,隻能低價把手裏的糧食賣出去用於還貸。從利息上看僅二層左右損耗,但加上對糧價的操縱配合這個加權。於是大頭百姓每次為這筆青苗錢所付出的代價超過四層以上。然後再繳納官府稅糧,那麽雖然秋收了,基本等於白辛苦,不會剩下什麽。最多持續半年,又開始了借貸買青苗,然後就這樣年複一年的持續循環下去,官府稅收其實也就死亡了。”


    王安石聽得頻頻點頭。


    耿天騭忽然插口道:“公子,為何說官府稅收也死亡了呢?不是一直都在繳納嗎?”


    王雱道:“你說的僅僅指糧稅和身丁稅是固定的。但我朝有個特點,商品經濟的繁榮,造就了我朝商稅超越了其他一切稅種的總和。那麽商稅來源於交易,不交易就沒有gdp沒有商稅,額,請自動忽略gdp三個字眼。於是很顯然,交易就會產生商稅,作為國朝最大的稅種,它直接決定了國朝財政充足或者枯竭。從這裏看,怎麽保證充**易?很簡單,需要老百姓手裏有錢,錢不流通就是死的。王二的糧食如果沒被活力組織盤剝了,且賣了個好價格,那麽他就會買走李四的肉,李四賣肉有錢了,他就買走了張三的佐料。其實不論官府和百姓的錢,都這樣來的。”


    “……”王安石和耿天騭不禁麵麵相視了起來。


    王雱又道:“也就是說因為執政官員不作為,本該是朝廷擁有的大量錢財,進入了活力組織和操縱糧食的商人手裏。他們損害的不僅是朝廷,還有無數的大頭百姓,國以民為本,民又以食為天。往後其實不需要再推導會發生什麽了。”


    “可老夫想聽你親口說會發生什麽?”書架後麵傳來一個聲音,原來張方平也躲在這裏,現在走出來了。


    “見過伯伯相公,那小子就繼續說。”


    王雱見禮後道:“上述我說的是一個惡性循環。這些事發生讓老子們這些朝廷鷹犬顯得很蠢,受到了傷害的大頭百姓不信任咱們了。老百姓受到傷害後他們不會分辨原因,他們隻會怪朝廷,怪皇帝。過不下去之後就有了一個群體叫做‘逃戶’。這些人躲在山裏再也不出來,不參與朝廷經濟圈,不在給官府服役,不在繳納糧食給官府。那麽受害的最終就是咱們這些朝廷鷹犬。依照我大雱的保護費理論,他們繳納了保護費給朝廷,是皇帝的子民,沒把他們保護好就是不講義氣,是瀆職,是背信棄義,是政府的工作沒有做好。是欺君……”


    說不完被張方平後腦勺一掌道:“你是不是又喝醉了,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嗎,朝廷這麽大罪過,欺君都用上了?不要和老夫玩文字遊戲。對訴棍那套對老夫沒用。老夫承認工作沒做好,然而你小子休想給咱們亂扣帽子。還有你的語法到底是誰教的?為何咱們是鷹犬了?鷹就不說了,狗這麽低級的東西你自己承認沒問題,別代表老夫。”


    “額,伯伯相公威武,小子錯了。”王雱還指望他保護王家,並且發放銀行牌照呢,於是也不敢懟他。


    王安石很心疼寶貝兒子被抽腦殼,然而真不敢說老張,隔壁司馬大爺照樣被他這麽對待,所以很難為此指責他。


    張方平坐下來,想了想道:“小雱,根據你剛剛發言,這麽看來,你對這次李參此番放的青苗錢,持正麵看法?”


    王雱有點緊張。老張這是第二次透出褒貶參半的信號了,否則以他的脾氣不會這麽問,不會把陝西的政務哪來淮西商議。


    說起來李參那個大酷吏膽子的確大,而且很聰明。於是他真的在曆史上這個年景執行了青苗錢,讓陝西邊地的財稅大幅增加,財政一片飄紅。


    李參的勾當,也就是將來大魔王心中《青苗法》的初形了。


    李參比王安石聰明的原因在於他不“變法”,而是悄悄進村不打槍。他就是悶著頭做事,隻告訴朝廷老子賺錢了,沒說什麽“我變法”。所以李參暫時不是天下的靶子,沒幾個人對著他突突突。


    當然皇佑五年李參大酷吏的這份財政飄紅答卷,後遺症也很大。就此有這個思路的人,當然就被人給關注了。


    李參很聰明,這次事件後他就低調的縮迴去了。這是他的機智所在,也是他沒能青史留名的原因。


    那麽,張方平在陝西財稅飄紅的這個時候,都沒完全持有對青苗錢持有正麵態度,王雱忽然懂了,知道為何後來張方平會反對王安石變法了。


    核心在於,張方平看到王安石遍體鱗傷下,朝廷由政爭逐步過度到黨爭。許多官吏借著新法名譽在下麵胡搞瞎搞。那麽以老張的性格,不論王安石做的事是否正確,但套用他一貫邏輯:身在其位不能擺平麾下官員,致使各種幺蛾子發生,就是對國朝和體製犯罪。


    這就是政治。而政治沒有對錯,是立場和利益博弈之後形成的結果。


    作為一個小奸臣的覺悟,這就是一次政治性抉擇,把這叫做站隊也可以。


    不過站隊前,王雱也需要最後分析確定:老張到底是不是對李參的政績持有質疑態度?


    會不會我大雱弄錯了,老張為了套話故意考驗?


    張方平這家夥眼睛揉不得沙子,這時候表達錯誤的話不說成為他的政敵,至少是“骨骼不夠驚奇”的表現,往後就很難得到他的重點栽培,然後很難獲得銀行牌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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