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


    書房裏,單慎奮筆疾書。


    臨近年關,朝廷定了臘月二十五封印,府裏上上下下都得做好準備。


    辛苦了一整年,要有個好的收尾。


    正忙著,卻聽外頭小吏稟報,說是輔國公來了。


    單慎一怔,起身出去。


    徐簡大步進來,熟門熟路,一直到後衙。


    單慎與他行了禮,樂道:「還未來得及給您道喜,您怎麽來我這兒了?」


    「來與單大人借一把椅子。」徐簡道。


    這說法,沒頭沒腦的,單慎一時間沒有領會。


    徐簡多解釋了兩句:「單大人知道,聖上不太看得慣我整天閑著。


    往常我多推諉,但剛剛得聖上賜婚,再推就不合適了。


    偏我實在沒有想去的衙門,年前又就這麽小半個月了,幹脆做生不如做熟,來順天府坐一坐。


    就是個權宜之計,單大人不用顧及我,給把椅子、給碗茶就行了。」


    單慎:……


    做生不如做熟。


    這位可真會說話。


    可他單大人能看不出來嗎?


    千步廊左右衙門人多口雜近禦前,關係彎彎繞繞的,輔國公就隻想吃茶混過年前,當然還是他們順天府好茶好水好逍遙。


    可順天府是個光吃茶不出力的地方?


    來他的地盤上坐著,茶水錢總得出一些。


    單慎前腳琢磨著怎麽借著這尊自己尋上門來的菩薩攢香火,後腳,卻聽徐簡另說了一句。


    「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徐簡頓了下,「快過年了,應該也沒有什麽事兒了吧?」


    單慎瞪大了眼睛。


    沒錯!


    要過年了,自是太太平平、安安心心為妙。


    真要有需要輔國公出麵的地方,府衙這個年還過不過了?


    單慎招唿了小吏收拾收拾,又與徐簡道:「您先前那桌椅都還在,被我堆了些案卷雜物,搬開就能坐了。您不嫌棄這裏茶粗,您就隻管坐著。」


    說完了這些,單慎想了想,又補了兩句。


    「您別嫌我話多,」他道,「聖上如此看重您,又把寧安郡主指給您了,總推諉著想閑散,真不是為臣之道,還是得尋個去處。順天府固然熟悉了,但……」


    但順天府一個蘿卜一個坑。


    總不能他單慎把府尹的位子讓給輔國公吧?


    他願意,輔國公都不願意呢。


    在單慎看來,國公爺當然有掌衙門的能力,也難怪聖上惜才,可偏偏國公爺隻想做偶爾指點迷津的菩薩,順天府尹這麽勞心勞力、大小事情都攬著的官職,他不想負擔。


    偏順天府實在沒有長期供奉菩薩的香火。


    聖上那兒也嫌廟小。


    這尊菩薩,確實不好安置。


    不過,那位畢竟是九五之尊,菩薩自己不上點兒心,那怎麽行?


    徐簡見單大人遲疑來、猶豫去,不由笑了下:「我心裏有數。」


    權宜確實權宜,卻也是有事才來。


    要不然,聖上跟前,他總不至於連年前這小半個月都拖不過去。


    他為老實巷來的。


    兩人迴書房落座,香茶已經備上了。


    徐簡怡然自得,把剛挪開了的案卷文書又挑了幾本迴來,從頭到尾翻看著。


    單慎也重新提筆,忽然間心念一動。


    他確實有需要輔國公出力的地方。


    郝通判報了兩三迴了,說是老實巷那兒修繕妥當,那荊大飽建議年前就讓一部分


    考生搬進去。


    好處說了不少,單慎聽著也有理,偏章程定著,一道道往上報、等核準下來,還不得年後了嗎?


    他若不管其他主管衙門的意見,直接往禦書房稟,並非不行,但不太地道。


    這也不為難輔國公,一點不費事。


    茶水錢,兩個銅板而已!


    單慎打定了主意。


    再緩緩,讓人把屁股坐熱了,等一個時辰後,他來開口。


    另一側,翻著文書的徐簡也琢磨這事兒。


    以他對單慎的了解,單大人今日內應該會開口,最遲明日上午。


    他還是把主動權交給單慎,才不顯得有備而來。


    想都想得挺好,卻是誰也沒有想到,府衙外頭有人報官。


    小吏急急忙忙來報:「誠意伯府那舅老爺陳桂,帶著伯府的車把式來了,說要報官。」


    單慎一口茶險些嗆著,轉頭看向徐簡。


    徐簡亦是微怔。


    陳桂帶著伯府的車夫報官,肯定是得了府裏首肯。


    小郡主又在打什麽主意?


    而陳桂與牛伯兩人,見徐簡在衙門裏,亦十分驚訝。


    驚訝之下,則是放心許多。


    衙門裏有人好辦事!


    陳桂行了禮,又記著自己與輔國公是「頭一次」見麵,簡單介紹了下自己與伯府的關係。


    「今日府裏二夫人與大姑娘上山進香,正是牛伯掌車,」陳桂照著準備好的說辭,與徐簡、單慎道,「下山路上,車子突然打滑,要不是剛巧叫崖邊的山石卡住了輪子,隻怕是連人帶車摔下去了。


    迴府之後,越想越是後怕,山道香客多,萬一……


    便讓我們來衙門裏報一聲,請衙役小哥們去看看,若是路麵積冰,還是早些鏟了去。」


    單慎聽得連唿驚險:「人沒大事就好!我這就點人手隨你們去出事的地方看看。」


    徐簡請單慎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一旁,徐簡低聲道:「單大人,多點派幾個人手,請張府丞也一塊去?」


    單慎聞言,頗為意外。


    鏟些冰而已,衙役們就能辦的事兒,怎麽還要讓張轅也跑一趟?


    轉念一想,單慎一下子悟了。


    新姑爺,總得表現表現。


    倒不是說這事情真就需要這麽些人,但要把新姑爺重視的態度擺出來。


    摸著胡子,單慎樂了:「那就聽國公爺的,讓張大人也去。」


    徐簡道了聲謝,等單慎去交代張轅,他又尋了陳桂。


    「郡主怎麽交代的?」壓著聲,他問。


    陳桂機靈,忙不迭把來龍去脈都交代了,又道:「郡主懷疑是有人動手,牛伯也覺得路況不太對……」


    徐簡聽完,又問:「那張紙帶著嗎?」


    「郡主交給我了,讓我之後去大誠茶樓問問。」陳桂說著,從袖中取出來。


    徐簡接過來,打開一看,不由眉宇一揚。


    而後,他交還給陳桂,道:「出城前,先使人告訴郡主,這個字的主人是餘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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