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簡隨著安逸伯,不疾不徐走出金鑾殿。


    安逸伯一副憋了很多話的樣子,催著徐簡繼續走。


    邊上,一位內侍冒了頭,輕聲輕語道:“聖上請輔國公晚一步到禦書房。”


    聞言,徐簡便頓了腳步。


    安逸伯歎了一口氣,衝徐簡搖了搖頭。


    上次,他分明跟徐簡說過,早朝上別一直看“樂子”。


    今兒厲害了,徐簡不止是興致勃勃看熱鬧、還積極主動落井下石。


    他剛若不拉著徐簡離場,等下大殿裏,指不定還要生出些什麽話來。


    真口頭爭幾句,那還算好的。


    雲陽伯被劉靖把事兒甩得幹幹淨淨、又被徐簡損了個從頭到尾,現如今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安逸伯都弄不懂他會跳起來和劉靖幹一架,還是和徐簡幹一架。


    還是離了是非地吧。


    金鑾殿裏幹架,就不是去禦書房裏挨幾句批就能完事的了。


    “你說你,幹什麽呢?”安逸伯壓著聲音,道,“你姓徐,他姓劉,那池水裏泡幾個人也算不到你頭上,你湊什麽熱鬧?


    平常想撇清,今天就不撇清了?還胡亂出主意!


    你管他家結陽親還是陰親?


    叫老夫說,都是一丘之貉!”


    徐簡低垂著眼簾、抿了抿唇,連安逸伯都沒有看到,他的眼底裏帶了笑意。


    叫徐簡來說,安逸伯比他都急。


    老伯爺那大嗓門、直脾氣、兇嘴巴,被逼得隻能在這兒低聲細語和他掰扯道理,還真的挺不容易了。


    這麽一想,徐簡便想著“讓一步”。


    和老伯爺低個頭,承認剛才話太多,也不是什麽事兒。


    正要啟唇,徐簡餘光瞥到了林璵。


    林璵把心情不睦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一副不想說話、不想評論的態度。


    他性子一貫和善,幾乎就沒有這種發脾氣的時候,因而熟悉的、不熟悉的朝臣都很識趣,並不去尋他說話。


    林璵樂得清靜,稍稍在殿內緩了緩,才抬步往外走。


    生氣嗎?


    寶貝女兒被人如此算計,做父親的豈能無動於衷?


    可要說氣得多厲害,那真沒有。


    雲嫣是掌握了局勢的那一人,她不止掌握到了鄭琉與劉迅的心思,還將計就計、完美處理掉了。


    能有這樣的本事,林璵十分欣慰。


    人生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當意外發生時,他無能為力。


    可在意外之外,還有許多算計與坎坷,那些是能夠去避免、去化解的。


    他是父親,無論他有多麽想,他也無法護住女兒一輩子,真正能保護得了雲嫣的,隻有雲嫣自己。


    他看到了雲嫣的能力。


    這比什麽都讓林璵高興。


    隻是這份高興不能擺在臉上,他得藏起來,繼續擺出這麽一副“有多遠離多遠”的臭臉來。


    經過徐簡與安逸伯身邊時,林璵也難得的沒有開口打個招唿,隻淺淺一拱手就往前走。


    徐簡看向林璵,低聲與安逸伯道:“他們兩個自作自受掉池子裏,卻還想把郡主拉下去,我聽不過耳才說兩句。”


    安逸伯:……


    他看見了,誠意伯的腳步些微地頓了一下。


    而後,誠意伯就這麽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輔國公熱心腸。”


    語調平緩,口氣平穩。


    安逸伯愣是沒有聽出一點兒陰陽怪氣、冷嘲熱諷來。


    可要說林璵這是在誇徐簡……


    安逸伯反正不相信。


    徐簡笑了笑:“應該的。”


    林璵上下打量了徐簡兩眼,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徐簡目送林璵離開,見安逸伯一言難盡看著他,他便道:“我說得不對?”


    安逸伯幹巴巴道:“挺對的。”


    熱心腸豈有不對的道理?


    看不過眼、聽不過耳,嚴正指出來,這是他安逸伯經常做的事情,他又怎麽能說徐簡錯了。


    可偏偏正確之事,愣是弄得稀奇古怪……


    錯就錯在徐簡不是指出錯誤,他剛在樂子人火上澆油。


    安逸伯心累,擺了擺手,示意徐簡先去禦書房吧。


    而後,他快步往前趕了兩步,想追上誠意伯,替徐簡解釋兩句,轉念一想,又作罷了。


    沒這個必要。


    誠意伯此刻顯然不想理人,他再去說道什麽,都會適得其反。


    再說了,兩家又不是要結親家,誠意伯想罵徐簡兩句就罵吧。


    也是徐簡該挨罵,損了雲陽伯和劉靖還不夠,還去招惹誠意伯。


    禦書房裏。


    聖上抿了一口茶。


    李邵坐在一旁,在父皇責怪前,主動道:“兒臣朝上失儀了。”


    他這麽一說,聖上反而不好說重話。


    放下茶盞,聖上道:“自己知道就好,你是儲君,該有的儀態不能缺。


    你今日站在底下,朝臣們隻是聽見,起碼還沒看到你在笑。


    等你哪日坐在小禦座上,就坐在朕的下首,你臉上有任何表情,所有人都看得到,你要當著他們的麵哈哈大笑嗎?”


    李邵抿唇。


    他是笑了,但說到底,是徐簡在引人發笑。


    在父皇麵前,李邵沒有去質疑徐簡,他聽進去了“小禦座”,便又老老實實道:“兒臣知道錯了。”


    聖上點了點頭,想到這幾日天氣寒冷,又叮囑了李邵幾句,便讓他退出去。


    李邵恭謹退出禦書房,就見徐簡站在廊下。


    等徐簡行禮之後,李邵挑了挑眉,道:“父皇讓你來的?”


    “是,”徐簡答道,“想來是來挨訓的。”


    李邵樂得見徐簡挨罵,大搖大擺走了。


    曹公公引徐簡進去,又退出來,守在中殿。


    禦前隻留了徐簡一人。


    想到徐簡在金鑾殿裏插的那幾句話,聖上心裏冒火,原想讓他就這麽站著,可看看這寒冷的天與徐簡的腿,到底還是體諒他舊傷,示意他先落座。


    “你給朕說說,你到底怎麽想的?”聖上開門見山,“劉卿張口寧安、閉口寧安,你還挺高興?”


    徐簡垂眼,道:“臣覺得,郡主確實有趣。”


    聖上一愣。


    怎麽答非所問?


    “有一種人,自己什麽都不必做,隻在那兒待著,就有樂子會尋上來,郡主就是這樣的人,”徐簡又道,“郡主邀姐妹們賞了花,就有這麽多樂子。”


    聖上連連搖頭:“這話你跟誠意伯說說,看他願不願意認你這樣看樂子的女婿。”


    徐簡道:“下朝後,誠意伯說臣‘熱心腸’。”


    聖上氣笑了,抬手指著徐簡:“劉迅想要攀門好親,不走正道,你呢?你也不走正道?你選的路子倒是真的很別致!”


    感謝書友徐必成官方女友、無所不歡166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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