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又起。


    裹著雪沫子飄過來。


    鄭琉用力眨了眨眼睛。


    陷阱被拆穿,尷尬與憤怒充斥心田,鄭瑜的愕然和其他姐妹們的審視像刀子一樣落在她身上。


    可,也就是這樣了。


    刀子劃破了皮,鮮血淋漓,最初自然是痛的,但後來餘下來的是麻木。


    隨便吧,愛看不看。


    不再為邊上那些外人而不安之後,鄭琉混沌的思路反倒清明了一些。


    她這時候才想明白,原來自己誤會了林雲嫣與劉迅的關係。


    這劉迅根本不是林雲嫣的相好。


    所以,在對岸山上傳來驚唿後,他才會死揪著她不放,甚至在她落水之後,也積極跳下水來。


    是勇敢嗎?


    是好心嗎?


    怎麽可能呢!


    而這陰差陽錯又是怎麽發生的?


    章丹色的雪褂子,濃得不像話的香露……


    鄭琉猛地轉頭看向劉迅:“誰告訴你郡主穿了什麽顏色的雪褂子?”


    劉迅麵色難看。


    這李逵變李鬼,竟然是這雲陽伯府的姑娘鬧出來。


    如果不是她自作聰明要算計郡主,自己怎麽會意外著了道?


    若沒有著了道,等找到了真正的郡主,他……


    劉迅心裏不舒坦極了。


    可事已至此,隻能將錯就錯。


    再看鄭琉,落水後狼狽不堪,頭發散了,麵色慘白,實在算不得好看。


    劉迅擁有著媚眼如絲的玥娘,又見到了隻等嬌豔綻放的花骨朵寧安郡主,幾方一對比,越發顯得鄭琉落了下乘。


    他隻能不住安慰自己:慘兮兮也是一種風味。


    “姑娘說的這是什麽話?”劉迅道,“沒有人告訴在下……”


    鄭琉呸了一聲!


    劉迅與她的目的已經不同了,怎麽可能齊心協力去咬林雲嫣?


    “你算計我!”鄭琉不再管劉迅,隻與林雲嫣道,“你故意讓我知道這些,又把劉迅引來,你不要的垃圾就扔給我?你倒是會打算盤!”


    “哦?”林雲嫣挑了挑眉。


    還行。


    鄭琉做事情,隻是想不周全,倒沒蠢到理不清楚。


    看看,這不是想明白了嗎?


    “那你說說,”林雲嫣睨她,道,“我怎麽故意讓你知道這些的?”


    鄭琉躺坐在鄭瑜懷裏,隻有她抬頭看著林雲嫣,也隻有她在郡主的眼中看到了“鼓勵”與“催促”。


    這個打算盤的竟然還得意洋洋?


    鄭琉幾乎要跳起來。


    隻可惜,剛剛支撐起身子,就被急切的鄭瑜按了迴去。


    “你瘋了嗎?”鄭瑜捂住了鄭琉的嘴,“我看你是瘋了!你一天天做的都是些什麽事情?你滿腦子這樣那樣的,你倒是留一份給母親、給我,你讓我們雲陽伯府還怎麽做人?”


    鄭琉掙紮著,卻掙不開,急切之下,拳打腳踢、恨不能把全身的力氣都使出來。


    可她掙不過鄭瑜,更掙不過鄭瑜身邊的丫鬟。


    鄭琉又氣又急,怒火中燒。


    什麽一家人?


    一家人就是這麽幫她的?


    她要叫勞嬤嬤來,讓勞嬤嬤把“知道”的過程說出來,別人就曉得是林雲嫣算計她了。


    林雲嫣看著這場麵,心知已經塵埃落定。


    她交代看管後園的婆子,道:“先前幾位嬤嬤下水救人,都辛苦了,一會兒喝些薑湯去去寒,再抓兩貼補藥壓壓驚。


    還得再辛苦一迴,把這位劉公子送迴劉大人府中去,免得半道上再出什麽差池,又想賴到我頭上。”


    挽月適時地遞上了紅封。


    婆子自是連連應下。


    她們彰屏園,日常多有百姓來賞花,也時常招待簪纓貴胄。


    吵架打架的都見過,寧安郡主不是身份最尊貴的,有人落水也不是頭一遭。


    可這種謀算來、謀算去,最後把自己算得精光的倒黴事兒,還是第一迴。


    “我今兒乏了,先迴府去了,”林雲嫣與其他人行了一禮,“姐妹們想玩繼續玩。”


    主家要走,客人們哪兒還有興致?


    大家都是高高興興出來耍玩,還沒熱鬧起來呢,就叫鄭琉壞了事。


    當然,這出鬧劇也挺熱鬧,但一想到其中陷阱……


    “郡主好心好意請她們來,誰知道……”


    “萬一真叫鄭琉得逞了,那郡主怎麽辦?”


    “原就不該請了,也是郡主心善,先前不還與鄭瑜姐姐說話嗎?”


    “鄭瑜姐姐真可憐,被這樣一個妹妹連累。”


    “上迴打馬吊出了事,鄭家都沒有好好管一管。”


    “我聽祖母說,中秋那天,雲陽伯老夫人還去嗆誠意伯老夫人呢。”


    “當真?她們理虧,還能去嗆?”


    言語之中,滿滿都是嫌棄與排斥。


    鄭琉光顧著掙,對這些也不在意了,鄭瑜卻是越聽越難受。


    “老夫人都那樣,可見家裏狀況。”


    “鄭瑜也未必不知情。”


    嘀嘀咕咕的議論聲落入耳朵,前頭那些,鄭瑜都忍住了。


    唯有這一句,她情緒上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根本不知情!


    她若知情,能讓鄭琉做出這麽愚蠢的事情?


    她捆都要把鄭琉捆在家裏,不讓她邁出房門一步。


    “我上輩子欠你了嗎?我們全家上輩子欠你了嗎?”鄭瑜顫著聲,“你要瘋自己去瘋,做什麽要害我們?”


    鄭琉不掙了。


    且不說掙不過兩個人,她也確實沒有力氣掙了。


    她直勾勾看著哭泣的鄭瑜,越看越是好笑。


    裝什麽無辜可憐蟲!


    在祖母、母親麵前裝乖還不夠,在這裏還得繼續裝?


    與鄭瑜相比,劉迅顯然順眼多了。


    聲音難聽歸難聽,過些時日大抵就順耳些了,而五官長相,頗為出色。


    劉迅分明就是奔著抓一隻肥羊來的!


    而她鄭琉,算哪門子肥羊?


    嗬!


    劉迅抓到了她,怪倒黴的。


    不多時,一輛輛馬車離開了園子。


    各府之中,見姑娘這麽早就迴來,頗為意外。


    還沒到中午呢。


    “花不好看?”


    “郡主沒有安排別的?”


    “別提了!全叫鄭家那鄭琉攪了!”


    “還有那什麽劉大人的兒子,他和鄭琉兩個,絕了!”


    “我要是郡主,我得把他們兩個再扔迴池子裏去,什麽人嘛!”


    這樣的對話,在各府裏都有發生,引得各家的母親、祖母、伯娘嬸娘全來聽熱鬧。


    在一聲聲“哎呀”、“小小年紀心眼真壞”、“連郡主都敢算計”裏,彰屏園的鬧劇傳得沸沸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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