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迅沉默著。


    對父親的這些說法,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隻是不好反駁,便先閉嘴了。


    劉靖看在眼裏,語重心長道:“我是為了你好,官場拚搏不容易,沒有一點兒背景想要平步青雲,哪有那種好事?”


    就像他自己似的。


    外鄉來的考生一個,若不是娶到了輔國公府的姑娘,以他的年紀與資曆,憑什麽能官拜鴻臚寺卿?


    千步廊左右,五寺六部的一把手,要麽比他在朝堂上多鑽營個十幾二十年,要麽就是家學豐厚、有出色的長輩頂在前頭。


    可劉靖依舊有怨言。


    老國公爺嫁女後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不管他這個女婿。


    他今日的成就,全靠著自己的努力與拚搏,以及別人自發地看在徐莽的麵子上給的助力。


    鴻臚寺也是五寺裏唯一的四品衙門,四品官員確實是出人頭地了,但在京城這一二品大員不缺、皇親國戚滿街的地方,還是差了點意思。


    倘若徐莽能多鋪一鋪路,他還能往前多走幾步。


    人的壽數有限,官場沉浮能有五六十年,已經是極其能耐了,多的是二三十年就退下來了的。


    因此,年輕時的多走幾步,在往後的歲月裏能領先的就是金鑾殿裏的好幾步了。


    三孤、三公,那才是劉靖的追求。


    如今倒也不是說一定沒有機會,但原本能跑,卻因徐莽的不重視而一瘸一拐的,劉靖想起來就窩火。


    這也是他要讓劉迅往上爬的原因。


    當父親的沒走完的路,兒子接著走,一代人不行就兩代人。


    “寧安郡主是極好的人選,”劉靖繼續告誡兒子,“封號是她自己的,皇太後寵著護著,除了當朝公主、王爺府裏的郡主們,屬她身份最出色。


    誠意伯府和睦好說話,伯爺就這一個女兒,往後家業給了侄兒,他自己隻會向著女兒。


    你隻要能籠絡住郡主,有為父和泰山的支持,你還怕不能一展宏圖?”


    劉迅還是沒有聽進去。


    誰說隻有獨女就一定會向著女婿?


    現在在他麵前的這位,不就是反例嗎?


    再者,拚搏了,努力了,到最後也就是官帽一頂,能比得了徐簡那國公之位?


    哪怕沒有實權、不務正業,國公依舊是國公。


    話又說迴來,那寧安郡主才多大?


    十三歲、十四歲?


    那不是和劉娉差不多?


    他是有一年多沒有見到劉娉了,但妹妹在他的記憶裏就是一顆豆芽菜,前頭沒有後頭也沒有,索然無味。


    得是玥娘那樣的身姿,才能籠絡人。


    腹誹了一通,劉迅倒也沒有傻到說出口來。


    見劉靖瞪著他,他老老實實口頭應了一句:“等明後日隨太子去慈寧宮,兒子會給郡主留一個好印象。”


    這話聽著,劉靖總算滿意了一半:“我不管那玥娘是怎麽迴事,你早些打發出去,別叫你母親與阿娉瞧見,省得多是非。”


    劉迅一聽,剛要說幾句,劉靖沒讓他開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劉靖道,“誰都有個心頭好,你喜歡那樣的也不是不行,但你要記得,你現在還什麽都不是,等你娶了郡主、在朝堂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你再收幾個合心意的也不遲。做什麽這般急切?”


    劉迅白著臉想說“這哪裏一樣”,十幾歲與幾十歲,能是一迴事兒?


    又想說“父親您也是從年輕時過來的,難道不理解”,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下去了。


    他的父親可能真的不理解。


    父親的眼中,從來都隻有朝堂上的拚搏,一切皆是為了官位。


    什麽鶯鶯燕燕情情愛愛,與出人頭地相比,不值一提。


    劉靖見他欲言又止、且似放棄了辯解,便拍著他的背,道:“你能明白父親的苦心就好。等下去給你母親問個安,之後好好休息休息。我隻請了半天假,還得迴衙門裏去。”


    劉迅便道:“您公務要緊。”


    劉靖點了點頭。


    父子兩人出了書房,一個往正門,一個往後院。


    分道之時,劉靖又叮囑了一句:“希望我下衙迴來時,家裏已經沒有什麽玥娘星娘了。”


    上午時分,這場秋雨幾停幾下,臨近晌午才算是真的止了。


    聖駕到了慈寧宮,林雲嫣在正殿外迎駕。


    “皇太後身子如何?”聖上問道。


    林雲嫣便答:“娘娘今兒起來精神還不錯,聽說您要過來用午膳,娘娘很是高興。”


    聖上微微頷首,又仔細打量了林雲嫣幾眼。


    他是看著林雲嫣長大的。


    從奶聲奶氣的小娃娃到現在的豆蔻姑娘,隻覺得親切極了,此刻細看模樣……


    是個美人胚子,等再過一兩年五官長開了,越發不得了。


    說起來,林雲嫣的父母都是好姿容,得這麽一位女兒毫不叫人意外。


    是了。


    徐簡也有承繼於父母的好容貌。


    這一點上,倒是很合適。


    “朕去陪皇太後說說話。”聖上說完,抬步進了正殿。


    林雲嫣沒有跟進去,轉身去了西偏殿。


    寢殿裏。


    聖上笑著道:“母後的氣色看著好多了。”


    “再不好,這一個個都要叫哀家折騰壞了,哀家自己也不好受,打不了馬吊、吃不得大魚大肉,忒沒有意思了,”皇太後說著也笑了,笑過了,也不繞彎,開門見山道,“聖上有要緊事兒與哀家提?”


    聖上點了點頭。


    寢殿裏除了他們母子,隻有王嬤嬤立著。


    聖上看在眼裏,心中直誇:母後跟前的全是機敏人。


    王嬤嬤一早就把人手打發了,而寧安壓根就沒有再進來。


    “是有一事想詢問母後的意見,”聖上放低了聲音,“寧安的歲數也該議親了吧?母後心中可有人選?”


    皇太後訝異地看了聖上一眼。


    她是寵著林雲嫣,也時常把人叫來慈寧宮,但林雲嫣上頭有祖母、有父親,要說親是林家裏頭的事兒,她哪能一手就做主了?


    林家若開口來問,她可以給個意見,卻不會越俎代庖。


    這其中的道理,聖上不可能想不通,那麽……


    “莫非是聖上有相中的好兒郎,想牽這條紅線?”皇太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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