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安園。


    林雲嫣坐在梳妝台前梳頭。


    透過鏡子,她看到挽月眼下露了些青色。


    “怎的?”林雲嫣笑著問,“你也夜裏做賊去了?”


    挽月臉一紅,嗔道:“郡主打趣奴婢哩,奴婢哪裏能去做賊,是惦記賊惦記的。”


    林雲嫣聽得直樂。


    “還是您氣色好,”挽月道,“您給他們備了那麽大一坑,怎麽您還能睡得這麽香?”


    昨兒夜裏會發生什麽,先前郡主交代陳東家時,挽月就在邊上聽著。


    先把老夫人收著的箱子運出府,如何與國公爺調換其中物什,真東西怎麽收,假東西以後又藏去哪兒,待入夜後高東家又要做些什麽,把賊人送去衙門後又要怎麽與單大人告狀……


    一條條的,細細致致。


    陳東家的腦子也很是活絡,聽郡主交代後,立刻就能領會意圖。


    一來一去地安排好了,陳東家行動去了,郡主夜裏安睡到天亮,隻挽月一人翻來覆去的,總惦記著狀況,也不知道進展如何了。


    林雲嫣確實睡得好。


    從前大風大浪過,練就了倒頭就睡的好習慣。


    要是心裏存點事兒就睡不著,她當初怕是滿頭白發了。


    再說了,昨夜她是拿著甕的人,別人是其中的鱉,越發安心了。


    “戲本子都塞你手裏了,”林雲嫣笑道,“還這麽緊張呀?”


    “那不一樣,”挽月道,“奴婢知道西廂記從頭到尾都唱些什麽,但奴婢看戲的時候還是聚精會神。”


    林雲嫣問:“這般惦記著,晨起就沒去打聽打聽?”


    挽月嘿嘿笑。


    她倒是有心打聽,但職責在身,當差時哪能亂往外跑?


    若叫別人去打聽,豈不是就“未卜先知”、露餡了嘛。


    “待會兒出門就曉得結果了。”她道。


    嘴上不停,手裏也不停,鏡中少女的發髻整齊又好看,戴上珠花墜子,人比花嬌。


    馬嬤嬤在外頭遞話:“郡主,伯爺請您去書房。”


    林雲嫣眨了眨眼睛。


    父親大早上的尋她,應當是聽見些風聲了。


    起身,林雲嫣走到前院。


    林璵的親隨林櫸引她往書房裏去。


    “櫸叔,”林雲嫣輕聲問,“父親今兒怎得沒出門?”


    “本是休沐,但早起也出去了,”林櫸道,“出門沒兩刻鍾又迴來,就說有事兒尋您。”


    這麽一說,林雲嫣便確定了。


    書房裏,林璵背著手站在後窗邊。


    窗外是半片院子,壘幾塊山石,養了幾株青竹。


    沒有精心布置過,算不上什麽美景,但眼睛看著舒服,林璵很是喜歡。


    聽見女兒問安,他轉過身來,指了指邊上小桌:“給你備了些點心,邊吃邊說。”


    林雲嫣自是應下。


    林櫸奉了熱茶,便退出去外頭候著。


    林璵想說那兩箱金磚的事兒,見林雲嫣咬著綠豆糕,話到嘴邊還是停了停。


    金磚、禁書。


    他剛才出門聽說順天府開出來兩大箱禁書,整個人都愣了下。


    他親眼看過金磚,而所謂的禁書,也是他那日匆忙想的說辭,結果一語成真。


    這種滋味,林璵來迴品品,反正就是一個“哭笑不得”。


    他估摸著與女兒脫不了幹係,又怕無巧不成書,雲嫣並不知情。


    那就還是等雲嫣咽下去,萬一嗆著了……


    林雲嫣簡單墊了墊肚子,抿了口茶潤了潤嗓子。


    “高安把偷兒和兩個銅箱一塊送進了順天府,”林璵這才問,“你知情嗎?”


    林雲嫣點頭。


    林璵得了答案,又忍不住笑了下:“掉包、引人來偷,局布得不錯。”


    這下,輪到林雲嫣愣住了。


    她想著,說清楚其中事宜與想法,以父親的才智當然能夠理解她的設伏,卻沒想到,內情還沒有說,先得了一聲誇讚。


    且看父親神色,誇得真心實意,並不是反話。


    “兩個箱子都送了,輔國公必定也知情,”林璵又問,“他的主意?”


    林雲嫣搖了搖頭:“我的。”


    “哦?”林璵有些意外。


    作為父親,當然會覺得自家女兒聰明、乖巧、出色,反正全天下的姑娘都沒自家姑娘厲害。


    林璵也是如此,但他對女兒也有最質樸的判斷。


    謀算人、陷害人的事兒,雲嫣恐怕是想不出來的。


    因此,聽聞昨夜妙局之後,林璵先入為主,下意識以為主謀必定是輔國公。


    林雲嫣與父親添了茶,整理著思路,從金磚上的細痕,到王家兄弟背後的兩個商人,再到朱騁、朱綻父女,以及宅子裏的外室與小童。


    “用書冊換金磚,以此來判斷朱騁是否親眼看過東西,”林璵緩緩頷首,“這會兒有人盯著他?”


    林雲嫣道:“國公爺安排的人手。”


    林璵又問:“禁書哪來的?”


    林雲嫣一人做事一人當,多餘的自然也一點不當:“國公爺弄來的。”


    這麽個答案,林璵也就不好追著問了。


    轉念想想,老國公爺性格豪爽,天南海北結交甚廣,這樣一位老人,手裏有些不走明麵的東西,好像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兒。


    “我那早上若沒有信口編個禁書呢?”林璵好奇,“你打算往箱子裏塞什麽?”


    林雲嫣支著腮幫子直笑:“書房裏隨便塞點書進去,主意都出了,興許國公爺就想到禁書上去了。”


    “所以,真東西你藏哪兒了?”林璵問,“也讓輔國公收著?”


    “哪能!”


    她可太知道雞蛋擱一籃子裏的下場了。


    放低聲音,林雲嫣道:“老實巷北口頭一塊地,我琢磨著不建住宅,起個鋪麵做文房生意,讓高安挖個隱蔽的地窖出來。東西暫時還是祖母收著,等地窖好了就挪過去。”


    林璵也讚成這個燈下黑的法子。


    至於說,這批金磚再去衙門裏報備什麽的……


    甭管金磚到底是誰埋下去的,現在都不可能見光了。


    否則,他們首先得讓輔國公給順天府、給聖上解釋解釋禁書的來路。


    那是自討苦吃。


    弄明白了大致狀況,林璵的重點落到了“細痕”上。


    他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麵上劃了一道:“是這樣的嗎?”


    林雲嫣看著水漬。


    淡了、消了,再無蹤跡。


    卻也正是李汨寫的那個隻一筆的“汨”。


    “是的。”林雲嫣沉沉點了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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