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正是人最困倦的時候,上弦月,清冷地照著前麵的山坡,坡下的林子裏,周雨軒的幾百號人馬趕了二十多裏路,悄無聲息地潛了過來,幾個當家的圍攏在周雨軒的周圍,就等他一聲令下衝過去廝殺一番。山坡另一麵背風的山坳裏,就是棒子歇馬的地方,在關東這快折騰了這麽多天,一個個都好夢正酣。


    “劉五魁,你帶一百號弟兄先模過去,盡量別驚動他們,找到他們歇馬的地界,先把馬都趕過來,得手了就放槍,要是被發現了就趕緊撤出來,別硬拚,棒子沒多少火器,馬刀紮槍幹不過我們的快槍,剩下的兄弟跟我模到山坡上,等三當家的得手了,不必著急衝過去,先打排槍招唿他們,劉一炮,你帶的五十幾號弟兄專打當頭的,指揮的,衝得最狠的和騎馬過來的,大家都注意隱蔽,身子伏低,耿當家的和張當家的帶你們的弟兄先在這幫我們照看一下馬匹,等前麵打起來了,把馬圈過來,我們再上馬追殺這幫兔崽子,大家都清楚了沒有?”看眾人紛紛點頭,周雨軒手一揮:“出發!”


    劉五魁原來在山寨就是插簽子的,幹起模哨的事情來得心應手。幾個手腳幹淨利索的悄悄模了過去,把棒子放出來的哨探用攮子都料理了。幾百匹的馬圈在了一起,幾個弟兄過去把馬圈的欄馬杆子放開,一人牽了幾匹慢慢退了出來。


    突然一個棒子被馬匹的響動驚醒,大喊起來“水漫了!”劉五魁揚手就是一槍,棒子的半個腦殼連同白的紅的一起飛濺開來。山坳裏立時炸了營了,看見一幫反穿皮祅盤著辮子的漢子就知道關東的綹子來模營,登時操家夥就要拚命。劉五魁等人按事先的吩咐,連忙上馬,撤了出來,身後的排槍就開始爆豆般響個不停。周雨軒帶來的都是關東的老炮,眼毒管直,加上事先組織的50個臨時的狙擊手,棒子們一片一片倒下。這些棒子也都是些積年的馬賊,看到周圍的情形,知道是讓人家給堵到窩裏了,周圍槍子亂飛,隻聽見自己人的慘叫,也沒人傻到去抵抗,有馬的牽馬,沒馬的開蹽,一看劉五魁這邊沒有動靜,全衝到這邊來了。


    山坡上的眾人一看棒子要跑,上馬就追了下來,馬刀短槍開始朝腦袋上招唿。也有一幫像猴子似的開始上穿下跳,雙手舉著兩尺多長的腰刀,嘴裏叫著“依摳受”就開始像山坡上衝了過來,可惜在幾百號馬隊的衝擊下,就像扔到池塘中的一塊小石頭,連朵小小的浪花都沒翻出來,就被淹沒了。剩下的跑不月兌的,開始跪在地上,三老四少求情饒命。周雨軒帶來的這些漢子忠實地執行了少當家的給他們的指示,一個活口都不留,一時間人頭滾滾,幾百馬隊來迴幾個衝鋒,除了開始見機跑得快的四百多號人,整個山坳裏除了一千多具屍首,再沒有活著的棒子了。百十個在衝鋒中掛花的土匪,也拚力在馬上穩穩地坐個筆直,還在流血的傷口好像是勳章一般,跟同夥展示,神情倨傲。


    短短二十分鍾,完美的偷襲。不到二十人的陣亡,一百多號受傷的,雖然和戰果相比可以忽略不計,可這都是今後起家的資本啊,還是讓周雨軒一陣心疼。留下耿彪、張大胯子打掃戰場,安排傷亡的土匪,周雨軒帶著剩下的戰士朝著花馬隊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出去不到十裏地,就看見李斌帶著二營迎了過來。原來李斌看見前麵火光衝天槍聲大作,就知道動手了,就在棒子退下來的方向擺了個口袋,果不其然棒子一頭就撞了進來。一交火棒子就蒙了,幾百號人跟沒頭的蒼蠅似的在口袋裏亂撞,一頓衝殺,棒子拚死保了十幾號人衝了出去,剩下的也是沒有留活口,都在地上躺著了。而二營這邊就三十幾個受傷的,甚至連重傷都沒有一個。


    聽說棒子跑了十幾個出去,還是其他人拚死保出去的,周雨軒心裏犯起了嘀咕,這肯定是棒子的重要人物啊,到關東這邊來偷襲也一定是他們的主意。迴頭叫道:“劉一炮,有個事情你敢不敢做?”


    “少當家的您吩咐,沒啥事情是我劉一炮不敢的,就算您要隻老虎,我也給您拽著尾巴拖過來。”


    “好,你帶上衛隊,挑幾個擅長追蹤的兄弟跟著,追到天邊也要把逃走的幾個棒子給我抓迴來,頭頭要活的,我在鎮江堡等你的消息,要是對方人多,就趕緊撤迴來,別折損了弟兄。”


    劉一炮暴應了一聲,也不答話,殺氣騰騰地打了個忽哨,幾十號弟兄朝著鴨綠江的方向衝了下去。周雨軒這才帶著剩下的兄弟迴到了剛才打埋伏的山坡。耿彪、張大胯子已經打掃了戰場,犧牲的戰士都抬到了大車上,邊上正在挖著大坑,準備掩埋那些棒子。留下人手,一行人緩緩朝著鎮江堡的方向打馬而行。


    在屯子外頭找了個地方安營,耿彪找人到屯子裏頭買些吃食。還沒等進屯子,一些大戶人家已經派人出來了。來了這麽多的馬隊,看穿著打扮都是胡子,開始都以為是來砸響窯的,可來的人越來越多,又覺得不像,就算是把屯子的大戶都砸開也用不了這麽多人啊。出來人一問,就是要買些吃食,趕緊殺雞宰豬蒸饅頭,老酒也預備著。一個時辰的功夫,全得了趕緊送出來了。周雨軒讓李斌過去給錢,這些大戶哪敢收這些大爺的錢啊,能伺候好了不來搶劫就成啊。周雨軒也不願意壞了剛立下的不騷擾百姓的規矩,硬要給,這些人問清了渾江龍的字號,千恩萬謝拿著銀子走了,還老嘀咕:這天是要變了,土匪不搶劫了還給錢,這叫什麽世道啊。


    這邊剛安頓下來,天過晌午,劉一炮帶著幾個捆得跟豬似的棒子迴來了。把人扔到地上,劉一炮就過來請功:“兄弟們追到江邊,狗日的正要上船呢,一頓排子槍過去,要不是我事前交代兄弟們這幾個像是頭頭的要留活口,都得打成篩子。還以為的追過江去才能抓住這幾個家夥,沒想到這麽順利,兄弟們連碰破油皮的都沒有。”


    “好了,你的功勞都記下了,趕緊招唿兄弟們打尖歇息。耿當家的,你找幾個會高麗話的,問問這幾個人是怎麽迴事,為啥要到這嘎搭跟咱們爺們找不痛快。幾個人分開了問,要是口供不一樣,都活埋了。”


    “好咧,您就放心吧,安心歇著,就是鐵鑄的嘴巴,我也給他撬開。”


    都是積年的老匪,上刑問話都不是新手,一頓飯的功夫,劉五魁意猶未盡地過來報告。原來這花馬隊就是朝鮮邊境的一些棒子還有滿人的破落戶組成的馬賊。和一般的土匪占地盤討生活不同,這花馬隊就跟蝗蟲似的,過一陣子就到鳳凰城這片劫掠一番。關東在這滿人的統治之下已經是苦寒之地,可這朝鮮和關東比更是窮得掉底,再加上東學道這幫憤青,誰當權都不忿,什麽人馬都聯係,這花馬隊也漸漸變成了東學道手下的一隻隊伍,打著要月兌離滿清統治、民族獨立的期號在鴨綠江兩岸四處劫掠。


    近些年來,東邊島子上的一些人也開始不安分起來,開始在朝鮮四處活動,收集情報,組織隊伍,就是要把朝鮮從大清國的藩臣屬國變成自己的殖民地。派過來的這些日本浪人在國內也就是一些地痞流氓,和義州的花馬隊一聞對味一拍即合,都不滿足於盤踞在貧瘠的朝鮮,更想著到這天朝上國來占塊地盤,反正這年頭東北道上也是土匪叢生,多他們一個不多,少他們一個不少。可惜過來就遇到了耿彪和張大胯子這兩個很有些民族自豪感的綹子,一聽是高麗棒子要到關東來討火,幾波打前哨的都給送了迴去,隻不過是摘了瓢,腦袋和身子分開送迴去的。


    棒子要染指東北的綠林道,耿彪和張大胯子吧嗒吧嗒嘴,覺得這個事情有些蹊蹺,趕緊給大禿頂子的總瓢把子送信。這邊的花馬隊被滅了幾波之後,也開始想轍,最後決定假意和兩個綹子和談,背後集合全部人馬,一舉拿下耿彪和張大胯子。沒想到剛設好圈套,周三泰一腳踏了進來,這幫棒子一看,一網下去除了原來的兩隻蝦米還網住了一條大魚,高興勁就甭提了,兩千多人圍了個團團轉,隻不過還是低估了東北綹子的戰鬥力,最後還是讓耿彪和張大胯子搶了周三泰逃了出去。


    問清楚了來龍去脈,周雨軒是真想領著人把花馬隊在義州的老窩給平了。不過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這次興師動眾已經讓官府等人有所警覺了,再打到朝鮮去,無疑是給自己找麻煩。再說這花馬隊的主力也都給留下了,剩下的也成不了什麽氣候了。於是吩咐一聲,準備熱水,開膛摘心點天燈。處理了棒子,帶著繳獲的槍支等物大隊人馬開始掉頭迴家。


    路過鳳凰城,周雨軒原本是想留下耿彪和張大胯子繼續在盛京這邊發展,可二人打定主意要消了自己的字號跟著少當家的混了,於是讓他們迴去收攏人馬,把山寨值錢的東西都帶上。又把二人剩下的三百多號隊伍編為四營,耿彪做營長,張大胯子副營長。


    過了吉林,已經遠遠望見了大禿頂子,周雨軒這才派人通知盛京將軍裕祿花馬隊的事情。裕祿連忙上請功的折子:日前奴才裕祿帥鋒銳、健騎等諸營共計三萬人馬,與高麗大隊越境馬匪激戰數日,披堅執銳、戰無不勝,斬首萬餘,無一漏網,宵小震懾、東北匪患傳檄而定。此皆太後老佛爺、聖上洪福保佑雲雲。不日朝廷大加封賞,言裕祿拱衛大清龍興之地,剿匪有功,乃國之幹臣,賞賜若幹等等。裕祿欣喜這憑空而來的封賞的同時,不禁心裏暗暗讚賞大禿頂子這幫土匪有眼力會辦事,遂有了招安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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