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悲歌


    河間平原,夏臨堡


    遠程隱約傳來莫岡獸人那隆隆的戰鼓聲,也許隻有二十裏路的距離,以往任何一次聽見,都沒有這一次來得讓人膽寒。人類九國聯軍的殘部正在這整隊,陸續撤離。


    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一個月前二十萬大軍在此集結誓師的雄壯場麵。如今反複迴蕩在他們腦海裏的,隻有從獠牙穀地穿出來的廝殺聲和哭喊聲,那是一場真正的屠殺。東方三大國十二萬將士,被莫岡獸人“大部落”的四十萬軍隊圍困在穀地裏整整一個月,其餘六國的國王或公爵們,卻遲遲沒有抵達預定的位置,也沒有任何一國的將領站出來率軍前去解圍。他們就在附近不到五裏地外,聽著那穀地裏的廝殺聲。直到三天前的黎明,莫岡獸人發起總攻,那裏一片衝天的火光,其他六國陣地前的零星戰鬥與之比起來,簡直是皓月旁的螢火。當天亮的時候,獠牙穀地裏一片死寂的安靜。沒有人看到有活著的人類從穀地裏突圍出來,沒有人看到洛德蘭的秩序十字旗、斯提爾的赤底金獅旗,或是奔馬王國的白駿旗。十二萬軍隊都慘死在那場屠殺當中,無論士兵,將軍,貴族,還是國王。


    當莫岡獸人的戰鼓聲再次響起時,餘下六國的領主們開始帶著人馬不約而同地撤退,那速度幾乎是他們前進時的十倍。他們一路退迴到出發的地方,夏臨堡,河間平原唯一的堡壘。六國首腦在城堡裏開會,為接下來何去何從爭論了整整一天一夜。當莫岡獸人的戰鼓聲傳到這裏時,他們終於達成了一致的決定:放棄人類控製了七百年之久的河間平原,退迴不可逾越的杜恩巨牆之後。他們認為自己的軍隊沒有必要為了與本國不接壤的土地去流血。


    獠牙穀地之戰後的第三天清晨,六國的軍隊在細雨中開始向杜恩巨牆撤離。河間平原上,各國分封地的農民也被迫離開世代耕耘了七百年之久的土地,他們不知何去何從,但目前,隻有躲在巨牆之後,才能確保他們的xing命免遭獸人的屠殺。


    浩浩蕩蕩的人馬,軍隊夾雜著平民,仿佛比來的時候還多,然而卻沉默得一片死寂,沒有人願意高聲說話,沒有人願意提起或被提起獠牙穀地一役到底發生了什麽,人們都清楚那是一場背叛,那是一次恥辱。來自威克羅王國的卡特梅爾爵士策馬離開隊伍,登上一個小山包,看著潰逃的人群,憂心忡忡。


    “你在矯情什麽?”跟隨而來的塔克裏爵士在一旁說,“我們該慶幸自己沒有在那片穀地裏麵,卡特梅爾,迴頭你得好好感謝你老爹的在天之靈。”


    “我們本該去救他們。”卡特梅爾說,“可是那些貪生怕死的國王和領主卻僅僅看著,可恥地看著!”


    “說話小聲點,卡特梅爾。你可知道我們如果去了意味著什麽?也許現在隻有五個邦國的人在撤退。”塔克裏說。


    “但你可知道我們沒去這意味著什麽?”卡特梅爾反問。


    “國王們可不那麽在乎你我的騎士榮譽,卡特梅爾。他們隻在乎自己的能在王位上坐多久。至少我們現在和他們一樣,都能活著迴到巨牆後麵。”塔克裏答道。


    “這意味著背叛。”卡特梅爾嚴肅地說,“背叛意味著混亂,清算。我敢拿xing命打賭,在獸人想出法子翻過巨牆之前,我們九國之間就會發生內戰,不等獸人親自動手,我們就要互相屠殺了。你要知道三大國不會輕易原諒這樣的背叛的。”


    “據我所知,三大國內能說了算的幾乎都死在那片山穀裏麵了,他們活著的人會為誰坐上那些個王位而先拚個你死我活,別說什麽清算了,國王們會用他們擅長的政治把戲處理這些嘴皮子上的問題。”塔克裏邊說邊用馬鞭輕輕拍了一下卡特梅爾的坐騎,“我們趕緊走吧,獸人們可在趕時間。”


    斯提爾王城:聖奎恩城彩紅堡


    前線潰敗的消息傳來,舉國上下一片混亂。王宮大殿上,因體弱多病而留在王城代政的莫立安·萊恩王儲聽聞父王和叔叔們皆戰死在前線的消息時,當場病情惡化,口吐鮮血昏了過去。眾人急忙將他抬迴臥室。他的王妃伊莎貝爾·蒙德薩——鄰國洛德蘭的公主,呆呆地坐在邊上,她的父王和唯一的兄弟也在那場戰役中死去。xing格剛毅的她雙拳緊握,牙齒緊緊咬著下唇,使得自己沒有哭出來。她感覺自己的世界已經分崩離析,自從她被嫁到這個國家一年以來,她每一天都感覺到自己的命運是那樣的黑暗與不幸。她曾是洛德蘭王國驕傲的戰場公主,卻被迫與這個連劍都拿不穩的王子聯姻,她的婚姻飽受流言和爭議。而今這一切與眼前的所發生的比起來,都那麽不值一提,她擔心自己那可憐的母親,擔心自己的祖國,她知道一個國家同時失去了國王和儲君意味這什麽,眼下她成了洛德蘭王族唯一的血脈,而自己卻是女兒身。


    “伊莎貝爾,你不要太難過,”在一旁的王後裴蒂拉夫人剛失去了丈夫,一臉淚容,卻不忘來安慰她,“我的兒子是個堅強的男人,他會挺過來的。”


    “請您讓我獨自安靜一會兒,殿下。”伊莎貝爾起身走出了走廊外邊,很顯然,她即使再悲傷,也沒有一絲是因為眼前躺在病榻上的丈夫。


    走廊上,斯提爾王國兩朝首相拉維奇·布魯諾公爵和莫立安唯一的弟弟,即將成年的布裏特·萊恩正在門外守候,看著奪門而出的伊莎貝爾,意味深長地頷首行禮。待伊莎貝爾走遠,拉維奇低頭在布裏特耳邊低語:“你的嫂子,她現在可是洛德蘭王族唯一的血脈了,而今你的哥哥將繼承王位,根據古老的傳統,他們倆將共同擁有斯提爾和洛德蘭。”


    “這是場成功的聯姻,雖然嫂子看上去不大高興。”布萊特說話略帶點年少老成的味道。


    “然而,你的嫂子仍沒有為你哥哥生下王子。”拉維奇帶著提醒的語氣說道。


    “是的,不過我看哥哥那病怏怏的樣子,也不會有那個能耐……你是說……?”布裏特恍然大悟,拉維奇對他笑了笑,其中意味萬千。


    當夜,病榻上的莫立安·萊恩還未等到他的加冕儀式,便因病情惡化離世,舉國一片悲痛,斯提爾王國在短短一周之內便失去了兩任國王。貴族和大臣們被連夜召集到了彩紅堡的大殿上,人們在燈火通明的大殿內私下討論著這一切,猜測著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麽。光明聖堂的大主教伊利斯·尤倫身穿華服,最後一個趕到。他看見空蕩蕩的王座前,布裏特王子和拉維奇首相正站在那裏,麵容悲傷的裴蒂拉太後和神情麻木的伊莎貝爾坐在王座兩旁的後座上。


    “你終於來了,伊利斯大人。”布裏特王子大聲說道,刻意打斷台下人群的嘈雜聲。


    “小王子連夜召見群臣,想必有事情宣布,”伊利斯邊行禮邊說,“我為您父王和王兄的不幸感到萬分遺憾,殿下。”


    “感謝你對王國的牽掛,伊利斯大人。想必你和在場諸位一樣了解現在事態的嚴重xing,斯提爾王國不可一ri無君……洛德蘭王國也一樣。”布裏特轉身看了一眼旁邊的伊莎貝爾的表情,繼續說,“而今父王和王兄皆以不幸離世,鑒於古老的法律,我想你應該代表秩序教會宣布我為斯提爾王國……和,洛德蘭王國的國王。”


    話音一落,大殿上的眾人紛紛竊竊私語。


    “竊賊!你憑什麽……”伊莎貝爾憤怒地從後座上站起來大喊,卻被布裏特打斷。


    “憑我的血統和全斯卡迪納的法律,王嫂!我勸你在我還尊稱你為王嫂之前注意你的措辭,你可是在對國王說話……”


    “恐怕您還不是國王,我的殿下。”台下的伊利斯主教發話說,“根據古老的法律,您在成年儀式之前還未有加冕的資格。而依據法律,您的王嫂卻能名正言順地成為斯提爾和洛德蘭的王後。”


    “什麽?這個女人?伊利斯大人,你可別忘了整個斯卡迪納從古至今都沒有過一個女人來坐上王座!”布裏特王子暴躁地大喊。


    “是從未有過。”伊利斯主教不慌不忙地說,“但古老的法律並未說不允許女xing擁有繼承王座的權利。”


    “你這是對斯提爾的背叛,伊利斯!”一旁的拉維奇首相憤怒地說道。


    “背叛?”伊利斯笑著反擊說,“難道首相大人不知道光明聖堂不從屬於任何一個王國嗎?聖光在上,我們隻遵從秩序,侍奉秩序之神亞申!”


    “伊利斯,我以國王之名宣判你被永遠驅逐出斯提爾王國!”布裏特王子大吼著說,“我念你年事已高,頭腦糊塗才以仁慈對待你的不敬!你最好在我改變主意之前離開我的國土!”


    “你的年少氣盛使你走入迷途,任何背離秩序的行為都是得不到真正的王權的。”伊利斯主教說罷,在群臣的嘩然聲中轉身走向大門。


    “諸卿們,你們都是對我萊恩王族宣誓效忠過的人,我相信你們不會理會這悖逆的狂言,始終如一地履行你們的誓言和忠誠。三天後我的chéngrén禮時,我將加冕為王,我命令你們用你們的佩劍向我宣誓效忠。”布裏特王子對台下的群臣說。眾人看了看拉維奇首相的麵sè,紛紛拔劍,單膝跪地宣誓效忠。


    “聖光在上,你們的忠誠便是亞申的神諭。”布裏特王子滿意地說道。


    他看了看一旁滿麵憤怒的伊莎貝爾,“衛兵!把我狂妄的王嫂帶迴她的房間,沒有王命不許出門!”他不顧母後在旁勸阻,決然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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