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寧看著他像爛泥一樣,真是恨不得一刀了結了他。


    江寧侯一門列祖列宗都要為他羞愧,大敵當前,竟然說這樣的喪氣話,心心念念,渾是私人恩怨,連她都能放下仇恨與他聯手抗敵,他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怨天怨地?


    瑾寧用充滿失望的語氣道:“李良晟,你既然求死,那就死在戰場上吧,也算是成全了你們江寧侯府一門忠烈的名聲,你祖上好不容易積攥下來的名聲,不能被你毀於一旦。”


    說完,她轉身出去了。


    瑾寧的怒火並未壓下來,方才李良晟在外頭這樣說話,哪裏還有將帥的模樣?


    但好不容易打贏了這一場突襲戰,如今要商議怎麽打下一場,因此實在不願意和他耗著。


    外頭,靖廷負手站著,看著那堅實的城牆,聽得腳步聲他迴過頭來,眼底同樣有深深的無奈和憤怒,他站在這裏,聽到李良晟在裏頭說的話,那叫囂著要瑾寧殺了他的激動都落入他的耳中,他和瑾寧一樣,真想一刀結果了他。


    他和瑾寧都沒說話,並肩走了出去,沿著樓梯上了城牆,憑欄遠眺,大漠渺無煙火,落日懸掛在天腳邊,雲彩絢爛,仿若折疊起色彩深深淺淺的織錦,美不勝收。


    靖廷的臉被煙熏得漆黑,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瑾寧,真想這一場戰事快點結束,我想念兒子了。”


    靖廷在這一路上都沒有提起過兒子,他怕提起來,瑾寧會更加難過,撐不住這場戰事。


    但是,沒想到最先軟弱的是他。


    瑾寧悄然地握住他的手,淚水染滿了眼眶,她何嚐不想?若不是為了迴去見兒子,她怎會忍受李良晟在眼前蹦躂這麽久?


    靖廷這一說開,心頭的思念與不舍就更加泛濫,“我走的時候,他會笑了,眉目長開,看得出像你也像我,愛哭,哭起來能哭到臉色變青紫,不是好相與的主,日後是要好好教的,不然無法無天。”


    瑾寧心頭充滿了向往和悲涼,兩輩子了,她都沒能見兒子一麵。


    如果這場仗輸掉了,她真見不著了。


    她心中的焦灼,無人能知,靖廷縱知,也怕是無法體會。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敢奢求太多了,隻盼著能見著孩子一麵,孩子能順利成長,那她便是死也甘願了。


    “靖廷,”瑾寧靠在他的身邊,城牆上的風沙迷了眼睛,“便是拚了咱們這條命,這場仗都必須要打贏,隻要我們贏了,孩子活著的世界才能延續下去,那時候,便沒有我們也都不重要了。”


    這段日子,他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打贏這場仗,然後迴到孩子的身邊,像尋常百姓一樣過日子,享受天倫之樂。


    現在剛打贏了一場仗,按說瑾寧不該這樣悲觀。


    但是,他們都是清醒的人,這場突襲能大勝,是因為長孫拔麻痹了北漠軍,叫他們猝不及防。


    但是此戰打下來,北漠軍的驍勇善戰可見一斑,若與鮮卑聯盟,那是駭人的力量。


    北漠秦家,鮮卑紅葉,兩人聯手,不管是從戰術上還是從武器裝備上,都要勝過大周。


    而大周最吃虧的,還因為有李良晟這個大元帥。


    靖廷握住她的手,後背靠在了城牆欄上,凝望著瑾寧,“我們共同進退,生死與共。”


    遠處,大雁成行,在沉沉落日處飛過,增添了幾分漠地悲壯。


    而李良晟已經走出了壁室,踉蹌著上了城牆,看到兩人執手相望,眸子深情,他仿佛被一把刀子送進心窩,痛得渾身顫抖起來。


    他昔日的傲氣,尖銳,在這一刻都提不起來了,眼底的光芒逐漸淡去,他慢慢地轉了身,跌撞而下,一時不慎,竟滾了下去。


    李良晟摔斷了腿,被送迴了衙門裏頭養傷。


    為了顧全他大將的顏麵以及安定軍心,朱三文對外宣稱大元帥是親自出去刺探軍情時傷了。


    北漠經此一戰,元氣大傷,北漠如今還有十五萬兵士,而糧食送抵,起碼需要十天,十天沒有糧食,便隻能掠奪村莊的糧食。


    但北漠邊界的村莊,是苦寒之地,糧食儲存不足,哪裏夠十五萬大軍吃喝十天?


    因此,便有北漠軍潰散流竄,兵力漸漸分散,餓肚子的北漠軍,兇悍異常,倒是把北漠邊城一帶弄得怨聲載道。


    靖廷探得敵情,如今鮮卑大軍還有數日便可抵達,而甄大將軍也還有五六日,想來日子是重合的。


    瑾寧和靖廷皆認為如今是最好時機,不能再等。


    但是,如何才是周全法?這場仗一旦打起來,若不能迅速擊敗北漠,等鮮卑援軍抵達,則大周險矣。


    陳國公提出,派人去通知甄大將軍,讓他繞道去攔截鮮卑大軍,如此,可斷了北漠的後路。


    但是這種分散戰術對大周也是很吃力,至少對甄大將軍而言很吃力。


    甄大將軍統帥的兵馬迄今為止是十萬人,還有些零散部隊沒有匯合,鮮卑軍起碼二十到三十萬,如今也沒有一個準確的人數,如果讓甄大將軍攔截鮮卑的二三十萬大軍,那將會是十分慘烈。


    可如果不攔截,等兩軍匯合,勝算更低。


    大家一時也陷入了僵局,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來。


    但就在此時,李良晟竟然讓人抬著他來到了會議廳。


    他聽了陳國公複述的建議,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瑾寧,然後道:“本帥可率領三萬人先設下埋伏,你們等甄大將軍趕至,再一同與鮮卑人決一死戰。”


    李良晟這話,讓瑾寧覺得很是意外。


    她看著李良晟,不知他的話是否可信。


    她是想過先命人帶兵設下埋伏的,但是,如今歸州的兵力也不甚足夠,如果設伏對付鮮卑,則起碼要帶十萬人才可拖延數日。


    可一旦帶走了這麽多兵力,歸州就不足以與北漠抗衡了。


    帶三萬人對付二三十萬大軍,這是毫無勝算,甚至未必能拖多久。


    尤其領軍之人是李良晟,那更是不行。


    靖廷聽了李良晟的話,沉思了一下,道:“三萬人,打個遊擊戰是可以的,這樣吧,大元帥負傷便不要去了,我帶三萬人前去設伏攔截,拖延數日讓甄大將軍與你們匯合,共同殲敵,你們若大勝,即刻領兵趕來圍堵鮮卑,如何?”


    李良晟聽了這話,不等旁人說,便立刻道:“本帥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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