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著陳子飛。


    陳子飛心冷了半截。


    陳老爺子緩緩地開口,“胡掌櫃的話,言之有理,三少爺,如今你是家裏的當家,也是商號的東家,按說該你擔下來的。”


    “爹!”陳子飛又氣又悲,“我也是您的兒子啊。”


    陳子飛沒想到父親直接就選了他,胡掌櫃提醒的話,他怎麽就會沒想到?他想到,但是,這事如果所有人一起承擔,他們是會拿銀子出來的,他們不會願意坐牢。


    哪怕出一半銀子,他還能繼續去想想辦法。


    可誰都沒有想過辦法,直接就把他往火坑裏推了。


    “你放心,你的家小,為父都會幫你安置妥當,絕不叫他們受丁點的委屈。”陳老爺子保證道。


    陳子飛不想說什麽了,事到如今,進退都是個死,罷了,與其連累妻小一起背債受累,還不如他自己一個人扛了。


    他沉寂了一會兒,道:“廢話我也不想多說了,那就都到衙門公正簽字吧,把宏泰號過我一人名下,但是有一句話我得說在前頭,我背宏泰號的所有債務,你們各房私下欠的那些,我一文錢都不會承認。”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現在最大的債務就是宏泰號的債務,其餘那些都是有限數的,付清就沒事了。


    陳家人前所未有的齊心,馬上起草了轉讓書,每個人都把自己的份額轉讓出去給陳子飛,簽字和宏泰號脫離關係。


    陳子飛顫抖著迴了商號。


    偌大的商號,如今是他的了。


    他跪在商號的金漆招牌前,掩麵痛哭起來。


    他不孝,沒能保住宏泰號。


    哭一則是不孝,二是對族中的人心涼了。


    “三爺,您別難過了,您都盡力了。”賬房先生進來,看到他跪在地上哭,不禁也紅了眼圈,伸手扶起了他。


    陳子飛抹了眼淚,跌坐在椅子上,賬房先生已經是白發蒼蒼,當初大嫂主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商號裏了。


    宏泰號有很多老夥計,都是跟了陳家許多年,到現在,人散去了大部分,還沒領到工錢,卻無人來追討,他們對陳家的這份情誼,他這個做東家的,真是無以為報,羞愧不已啊。


    “先生,你說,陳家為什麽會落得如斯田地?宏泰號曾如此鼎盛,為什麽會這樣的?”陳子飛悲絕地問道,眼底一片茫然。


    賬房先生年紀大了,世事通透,他歎氣,“三爺,根爛了,花曾經再好都無用。”


    “根爛了……”陳子飛喃喃地說,苦笑了起來,“是啊,你說得對,根爛了,曾經的輝煌都是無用的。”


    賬房先生痛心疾首地道:“宏泰號在老爺子手裏的時候,做了許多錯誤的決策,且陳家的人開始內鬥,互相算計,想著如何從公中拿錢,沒人在乎生意還做不做得下去,又或者說,他們從來不覺得宏泰號會倒閉,等三爺您接手,已經是迴天乏術了,太遲,太遲了。”


    陳子飛笑得淒酸,“是啊,可笑的是我當時還以為有一線生機,接掌之後,才知道有這麽多爛賬和欠款,已經無力迴天了。”


    賬房先生安慰道:“我聽說胡掌櫃來找了,興許,郡主有心挽救陳家。”


    陳子飛一怔,抬頭看著賬房先生,“郡主?哪個郡主?”


    賬房先生含笑道:“胡掌櫃背後的東家就是郡主。”


    陳子飛驚愕得下巴都掉下來了,“你是說瑾寧?”


    “是,但是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少。”賬房道。


    陳子飛駭然,“竟然是她?那胡掌櫃來,也是她授意的嗎?他給的價格,比外頭足足多了十五萬兩。”


    賬房先生點點頭,“多半是了。”


    陳子飛心底升起一絲希望,連忙道:“先生,你陪我去一趟鼎豐號。”


    賬房先生微笑,“先下帖子。”


    “對,對!”陳子飛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我都糊塗了,先下帖子。”


    翌日,按照帖子的時間,陳子飛帶著賬房來到鼎豐號。


    進了門,他便看見瑾寧身邊的那兩個丫頭坐在裏頭,他知道瑾寧是在裏頭了。


    看來,賬房先生說得沒錯,這鼎豐號背後的東家是瑾寧。


    夥計邀請他們進去內堂,胡青雲站起來拱手,“陳東家,快請坐!”


    陳子飛拱手見過,眼睛看向旁邊,果然見瑾寧坐在太師椅上,神情淡冷,衝他微微點頭致意,卻沒有站起來。


    陳子飛不敢再托大,什麽家族親人?人家不承認,當然,是陳家那些人先不承認的。


    他對瑾寧拱手,“郡主!”


    “陳東家請坐!”瑾寧道。


    陳子飛坐了下來,看了瑾寧一眼,然後才對胡青雲道:“胡掌櫃昨天說的可還算數?”


    胡青雲微笑道:“自然算數,對了,恕我多嘴問一句,如今宏泰號是你一人的還是陳家的家族生意?”


    陳子飛臉色微變,“實不相瞞,如今是我一人的了。”


    胡青雲道:“好!”


    陳子飛看著他,苦笑起來,“胡掌櫃昨天提醒了他們,原來還能叫一個人全部背負債務,至於好不好……對他們來說,自然是好的。”


    胡青雲道:“不,對陳東家來說,也是好的。”


    陳子飛一怔,“是麽?胡掌櫃何出此言?”


    瑾寧放下茶杯,道:“我們就別說那些廢話了,三爺,胡掌櫃去找你,是我的意思,宏泰號所有的債務,我來承擔,但是,宏泰號得轉過來靖廷的名下,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全部承擔?”陳子飛驚了,猛地看著瑾寧,“你可知道有多少?那是七十萬兩。”


    “我知道,”瑾寧看著他,“陳家所有的產業加起來都不值這個銀子,但是,我不能看著宏泰號衰敗,我婆母在宏泰號花了很多心血,你們沒有感激過她的恩德,在她死後,沒有善待靖廷,這筆賬,我不算了,犯不著,但是,宏泰號我要拿迴來,你算是個明白人,宏泰號轉到靖廷名下,你和胡掌櫃協同管理,你們各自占一成盈利的分紅。”


    陳子飛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郡主的意思是,您願意幫我還清所有的債務,還願意聘請我迴宏泰號給我一成分紅?”


    “對!”瑾寧道。


    陳子飛心潮澎湃,“您知道宏泰號一旦做起來,一成意味著多少銀子嗎?”


    他原本在宏泰號的股利都沒有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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