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看到朱佩姑姑的時候,並未表現出太詫異,隻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下。


    方才已經有人跟他說過,這位朱佩姑姑酷似當年的國公爺夫人。


    他知道自己兒子當初對那甄依姑娘死心塌地過一陣子。


    陳瑾珞托病不出,對她而言,她是侯府的少夫人,府中的事情竟然交給一個外人來打理也沒有把大權交給她。


    聽說還是一個下人。


    這口氣她吞咽不下,但是這頓飯老爺子和侯爺都在場,不是她發難的地方,隻能是托病不出。


    朱佩姑姑見禮之後,入席坐下。


    在吃飯之前,她道:“趁著大家都在這裏,有些話我想說一下,我本是荊湖城萬家的閨女,祖父萬國安,曾任職戶部,我早年出了事,蒙太後救起,便留在鳳凰山莊為她主持莊務,日前命人來信,說為我尋了一位夫婿,我今年已經三十八,嫁人是不合適了,可太後說是江寧侯李子言,我便收拾東西入京來了。”


    她說著的時候,看著江寧侯。


    江寧侯竟然不敢看她。


    她繼續說:“但是,侯爺如果看不上我,我就在府中當個管事,等侯爺的夫人娶得新人入門,我便離開,這也是太後的意思,侯爺怎麽看?”


    侯爺還沒做聲,老爺子就一聲道:“看得上,怎麽看不上?你是萬爺的孫女,老夫也的叫你一聲侄女,我算是你祖父的門生,這是天大的緣分啊。”


    老爺子激動得很。


    他正為這事犯愁呢。


    這兒子的脾氣他知道,短日子說不服他,如今太後出馬,人都來了,而且,他能挑得出朱佩的毛病來嗎?就因著人家這長相,他都像個鵪鶉一樣不敢說話了。


    朱佩微笑地看著侯爺,“我知道你未必能一下子接受,所以太後沒有下旨意。”


    江寧侯輕聲道:“太後恩典,做臣子的理當欣然接受,隻是,我的情況你未必了解……”


    朱佩微笑,“這天下間,便無人比我更了解侯爺,否則我怎會來?”


    江寧侯一怔,“你了解?你以前便認識本侯?”


    他飛快地看了朱佩一眼,又馬上垂下了頭。


    “侯爺的威名,在西北是無人不識,我下山之時,其實見過侯爺一麵,不過侯爺那時候並未見到我。”朱佩道。


    江寧侯曾在西北帶兵,西北一帶,土匪匿跡,山賊絕蹤,因而他頗受西北百姓稱讚。


    江寧侯耳根子都紅了,她這話……她這話豈不是直白地說她思慕他良久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這話,實在也不太合適吧?


    朱佩看出他的不自然來,道:“吃飯吧,這事不急。”


    江寧侯如釋重負,端起了碗筷,使勁地往嘴裏扒……


    飯還沒盛!


    他尷尬地把碗放下。


    同時,那邊的瑾寧也是悄無聲息地把碗放下。


    靖廷心中歎氣,這本來最沉穩的兩人,是怎麽迴事了?


    這頓飯,鴉雀無聲,老爺子素來是食不言寢不語的。


    靖廷是個悶葫蘆,尋不到話題。


    一直負責調鬧氣氛的瑾寧,緊張得全身繃緊。


    就別提侯爺了,他全程就吃著米飯,夾著麵前的一盤青菜。


    吃完了飯,瑾寧和靖廷被侯爺傳到了書房裏去。


    侯爺背著手在書房裏走來走去,一臉焦灼浮躁的樣子。


    瑾寧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若不是還睜著眼睛,都幾乎以為要入定了。


    靖廷一時看看江寧侯,一時看看瑾寧,有些無語。


    江寧侯步伐一定,看著瑾寧,“這事你說怎麽辦?”


    瑾寧抬起頭,有些茫然,“什麽怎麽辦?”


    江寧侯坐了下來,手裏捧著茶,眸子沉沉地看著茶杯蓋上的青花,“自然是這位朱佩姑姑。”


    “知道是說她,但是,有什麽怎麽辦呢?父親看得上嗎?看得上便娶了吧。”瑾寧道。


    江寧侯連忙擺擺手,“那不行,豈不是委屈了人家?咱府中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父親是怕義母鬧嗎?”靖廷問道。


    江寧侯道:“不是怕,而是不想丟這個人,不想再惹麻煩,當下,正是朝廷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瑾寧輕聲道:“就算不娶朱佩姑姑,隻要讓她看到,父親覺得她會不鬧?”


    江寧侯沉默了,是的,莫說看到這麽相似的人在府中,就是聽到甄依的名字,她都得發瘋。


    靖廷和瑾寧對視了一眼,都不做聲了。


    江寧侯暗自惆悵。


    其實,外頭多少人都在勸他休妻,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倒不是還念著夫妻之情,這所謂的夫妻之情,在楊氏襄助崔氏的時候,早就蕩然無存。


    若朝廷真要問罪,楊氏性命也難保。


    不休她,是想保她這條命。


    她到底為他生過一雙兒女。


    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考慮娶妻的事情,他已經煩透了這種家事不寧的日子。


    但是,他做夢也沒想到,這麽快就會遇到一個合適的人。


    人品性格他不需要懷疑,太後既然為他做主,定是挑選最合適的。


    相貌,是真真戳中了他的心窩。


    人這一輩子,便是再鐵石心腸,也總會為一個人動心一次。


    隻可惜,那一次的心動,他求而不得。


    “瑾寧,你們把朱佩姑姑帶到你們的將軍府吧,免得多生事端。”江寧侯思量再三,覺得還是不能委屈了人家。


    “那不行,朱佩姑姑可是拿著太後旨意來的。”瑾寧道。


    她比較清醒,雖然知道外麵的那人和母親酷似,可母親就是母親,朱佩姑姑是朱佩姑姑,她分得清楚,隻是會失神罷了。


    反觀父親,他似乎沉浸在很多年前的那個夢裏了。


    “那我去跟太後說。”江寧侯道。


    靖廷搖搖頭,“父親,兒子以為不妥。”


    “怎麽說?”江寧侯看著靖廷。


    靖廷望著他,道:“父親不願意留她在府中,是怕義母鬧起來的時候會讓她受委屈,但是,如果父親現在去給太後說她不合適,要攆走她,那朱佩姑姑一樣受委屈,隻怕還會傷心呢,用膳的時候聽她說她是專門為了父親才入京的。”


    江寧侯揚手,“這隻怕是恭維之詞了。”


    靖廷還要說,瑾寧卻拉住了他,對江寧侯道:“既然父親不想她留在侯府,那父親便不妨早些與她說清楚。”


    靖廷詫異地看著瑾寧,怎麽她也這樣說?這朱佩姑姑可是十分合適的人選啊。


    江寧侯有些尷尬,“哦……這個,我一會去跟她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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