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快攻戰,他雖沒有武職在身,但是他自小學武,且還是將門之後,是江寧侯的世子。


    如果說,像他這樣的身份,不殺十個八個敵人,簡直對不起他的身份。


    麵對父親的問話,李良晟心頭有許多想法交纏了很久,最終,蒼白無力地道:“一個。”


    江寧侯淡淡地道:“嗯,好生養傷。”


    這話,聽不出有無失望。


    李良晟的頭顱,卻始終抬不起來。


    直到江寧侯要走,他才猛地抬頭問道:“陳靖廷殲敵幾人?”


    “百餘人!”


    李良晟倒吸一口涼氣,“百餘人?他……他晚上能睡得著嗎?”


    李良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句話,實在是震驚過度,他隻覺得滿心酸澀,嫉妒,此話也就衝口而出了。


    江寧侯本來都打算要走了,聽得他說這句話,迴過頭,冷厲地看著他,“他為什麽睡不著?”


    李良晟心頭像是被什麽蠶食一般,又酸又麻,明知道這話不該說,可他還是忍不住,“百餘人,那是人啊,殘忍……”


    除了酸楚,嫉妒,他也是真的疑惑。


    他今日殺了一人,也差點死在敵人的手中。


    但是,殺人的那種震撼,至今還在。


    就那麽一條活生生的性命,被他一刀砍過去,了結了,他的人生,從此斷層。


    李良晟前半生,從不在乎過任何人的死活。


    即便往日有人死在他的麵前,他都不會對看一眼。


    但是原來親手殺人真有不一樣的感覺。


    他和陳靖廷算是一起長大。


    在他心裏,陳靖廷是一個悶葫蘆,一個蠢蛋,廢物,隻懂得巴結父親,所謂立功冊封將軍,也都是因為父親的極力扶持。


    他從沒有想過陳靖廷在戰場上會是什麽樣子的。


    一戰,殺百餘人,多嗎?


    從理論上,兵書上,哪怕是說書先生的嘴裏,都不算是最多的。


    但是,身處那一場戰役,知道躲開敵人的大刀已經是艱難,竟然還能在這麽艱難的時候殺敵百餘人……


    江寧侯看著他,在那一瞬間,他心頭閃過驚怒,震駭,荒唐。


    他可以痛斥李良晟一頓,或者從戰爭的角度跟他分析什麽叫真正的殘忍。


    又或者,他甚至可以聽從心頭的怒火,一巴掌掃過去,讓他在這裏哀嚎,為敵人憐惜。


    但是,江寧侯什麽都沒做,隻是神色平淡地說,“這句話,不如你去跟烏蠻城門口懸掛的我軍守將士兵的頭顱去說,又或者,去給那些在鮮卑大軍侵占烏蠻時候,殺害過的上萬百姓的靈魂去說,當然了,更可以跟被關在茂城大牢的你說。”


    江寧侯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李良晟捂住腹部傷勢,神色怔怔。


    父親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刺進了他的心裏。


    在父親或者陳靖廷的麵前,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白癡。


    說出了“何不吃肉糜”的傻子。


    他看得出父親很生氣,很失望,甚至是絕望。


    他也在那一刻,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人,不適合做什麽事。


    在從茂城逃亡迴來的路上,陳瑾寧譏諷他什麽都不如陳靖廷。


    當時,他立下重誓,一定要在戰場上立一番威風,闖一番事業,要陳瑾寧對他刮目相看。


    但是,親曆了一番戰事,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有都幼稚。


    他不適合戰場,隻怕這輩子,他都沒辦法在戰場上超越陳靖廷了。


    大周軍傷亡清點,死八百七十二人,傷一千三百人。


    這死傷人數,已經很低了。


    現在的問題是,要麽攻入茂城,要麽,堅守烏蠻,且看蕭侯對北漠那邊的戰事如何。


    靖廷認為,蕭侯一旦第一戰告捷,鮮卑人會暫時休戰。


    鮮卑人之所有敢打這場仗,是以為鮮卑細作已經滲透整個大周內部,加上和北漠聯手,聲勢浩大,大周幾乎是毫無抵抗的能力的。


    但是,細作全部被揪出,巴刺大將被殺,烏蠻被迅速奪迴,洪烈楠落在了大周的手中,且鮮卑這一次,損兵折將,不計其數。


    如果北漠軍再敗給蕭侯,那著實是士氣大傷。


    沒有士氣,就沒辦法打進攻戰。


    瑾寧也是考慮到這點,所以才命人活捉洪烈楠。


    如果鮮卑要和談,大周沒有理由不答應。


    但是,為了防止鮮卑出爾反爾,就得要洪烈楠為質子。


    鮮卑人不講信用,狡猾多詐,單方麵撕毀盟約,也不是頭一次。


    這一次,可不能讓他們占盡先機。


    晚上的時候,幾位大將在裏頭商議。


    靖廷提出,“如果鮮卑要和談,皇上必定是會答應的,如今我們大周的兵力過於分散,如果真要打,我們隻能小勝一兩場,便如現在這樣。我們的糧草,武器,軍需,樣樣都不是特別的充足,真的打起持久戰來,我們很吃虧。”


    “靖廷,你認為,鮮卑人可信?”甄大將軍問道。


    “自然不可信,”靖廷伸手壓了一下,“這就是為什麽瑾寧要活捉洪烈楠的原因。”


    “但是,就算拿住了洪烈楠為質子,鮮卑要撕毀盟約,也未必會在乎洪烈楠這條性命。”江寧侯道。


    瑾寧微笑,“是的,所以,洪烈楠的作用,就等同當初他們抓走李良晟的目的是一樣的,隻為陣前威懾。”


    甄大將軍笑道:“頑皮!”


    瑾寧含笑看著甄大將軍,“如今隻盼著蕭侯能大破北漠軍,此戰,便可暫時休止,我大周也有足夠的時間製造兵器,囤積糧食,備下各種軍需物資。”


    一句話,打仗不是窮國家的遊戲。


    大周不窮,但是大周安逸了好一段日子,朝廷裏的人都覺得,邊關有人守著就成,不會真的被敵人打過來,就算打過來,也像以前那樣小打小鬧,派兵鎮壓就能解決。


    國庫的銀子,一直都沒用在武器和軍需上。


    強國,需要先強兵,顯然,很多人不當一迴事。


    才有了今日這麽尷尬的局麵。


    否則,以現如今的武將實力來說,各項軍需武器若配備得起來,鮮卑和北漠都絕不敢輕易來犯。


    戰事暫時停止,作為監軍的江寧侯需暫時迴京述職。


    他堅持要把李良晟帶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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