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寧昏昏沉沉,隻覺得全身一會像是被火燒,滿身焦灼,一會兒像是掉入了冰窖,冷得她神思麻木。


    但是,瑞清郡主的這些話,一字不漏她都聽進去了。


    她心裏就像被什麽撕咬一般,又疼有酸,她浸在冰窖裏,感覺到冰水鋪天蓋地地襲來,片刻之後,又引火燒了過來,燒得她唇幹舌焦,她想睜開眼睛,就是沒辦法睜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靖廷焦灼的聲音,有人抱著她,嘴裏塞了一粒藥丸,那藥丸入口便化了,冰冷得很,把嗓子裏的火都給壓了下去,整個人都舒適了。


    眼皮也總算不再粘著,她慢慢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靖廷的臉,他眼底竟有一絲淚光,麵容焦灼萬分,看到她睜開眼睛,他眼底便陡然綻放了又悲又喜的光芒。


    “可算是醒來了!”


    她聽到靖國候夫人的聲音,她慢慢地把眸子移過去,靖國候夫人和瑞清郡主站在靖廷右側。


    她勉強笑了一下,“叫大家擔心了。”


    “沒事就好!”靖國候夫人道,“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明日再迴去。”


    瑾寧搖頭,“我得迴去了。”


    她掙紮著起來,靖廷壓著她的肩膀,“不要起來,先躺著,你可知道你方才多嚇人?”


    瑾寧看到他眼底的恐懼,知道他方才是嚇怕了,但是她還是固執地道:“我想迴去。”


    瑞清郡主道:“既然她想迴去,就讓她迴去吧,這本來就是心裏發出的毛病,若心頭牽掛著,還不如迴去看看。”


    靖廷聽瑞清郡主都這樣說了,便道:“那好,我抱你出去。”


    瑾寧沒逞強,確實她也渾身無力,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對靖國候夫人和瑞清郡主道:“謝謝!”


    “說這話見外了,馬上就是一家人!”瑞清郡主道。


    “是的,馬上就是一家人了!”瑾寧喃喃地說。


    知道她想起了國公爺,靖廷也不耽誤了,抱著她便告辭而出。


    馬車上,瑾寧隻緊緊地靠著他,外頭天色已經黑沉了下來,原來,她昏睡了這麽久。


    “冷嗎?”靖廷抱緊了她,把她卷入自己的披風下,用體溫溫暖著她。


    “靖廷,我曾發誓,這輩子不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瑾寧攥緊了衣袖,低低地說。


    “別這樣。”靖廷輕輕歎息,“他給你我都留了一封信,給我的信,千叮萬囑,讓我好好保護你,字裏行間,看得出對你的在乎,他是不容任何人玷汙你的名聲,所以,才會用這樣的方式去的,你若消沉傷心,他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


    “在天之靈……”瑾寧鼻音重重,“我曾為了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心裏縱早原諒了他,卻不願意輕易與他和解,我總覺得,他對不起母親,辜負了母親不顧一切地跟了他,我替母親恨著他,原來,人都是要等到在乎的那人成了在天之靈,才知道後悔和珍惜,我不給他機會,但是最後,變成他不給我機會了。”


    靖廷聽著這些話,心裏也是難受得很,他握住她的手,“他現在是很快活的,因為他和你母親重逢了,所以你千萬別想太多傷了自己的身子。”


    瑾寧把頭抵住他的胸口,心裏痛楚得一塌糊塗,便連唿吸都扯得胸口絲絲地痛。


    她沒有再說話。


    馬車抵達國公府,天寒地凍,門房卻還站在門口。


    見她迴來,門房上前,哽咽地道:“三小姐您迴來了!”


    “嗯!”瑾寧慢慢地走上去,腳下就像是踩著一朵雲團,不踏實,隨時都會栽跟鬥。


    靖廷扶著她,兩人進了去。


    府中掛著白燈籠,瑾寧看了一眼就飛快的移開,但是,不管移到哪裏,都有掛白。


    靖廷看出她的心思來,“這許是老夫人走的時候掛白的。”


    “該死的,不該死的,都死了!”瑾寧說。


    管家披著鬥篷而來,他本以為三小姐會對國公爺的死無動於衷,不過是迴來盡一份責任,但是看到她眼底的悲痛,管家怔了怔,隨即沉聲道:“國公爺如今還在屋子裏,初三叔說,要等您迴來見過才移出去。”


    “初三叔呢?”瑾寧問道。


    “在國公爺屋裏守著,不吃不喝也不睡,撞過頭,被救下來了,但是死活不願意走,就守在那裏。”


    “有人看著他嗎?”瑾寧聽得一陣膽戰心驚。


    “看著,好幾個人看著。”管家輕聲歎息,“隻是,如今府中武功最高的就是他,他若一心追國公爺而去,誰都攔不住,他總有自個的時候。”


    靖廷聞言,一手抱起瑾寧便飛快進去了。


    屋中煙霧縈繞,床頭床位都設下了香案,白色蠟燭燃燒著,底下放了聚寶盆,用來燒紙錢,初三叔跪在地上,一張張放進聚寶盆裏燒。


    床上那人,蓋著錦被,頭臉也一並覆蓋了,錦被塌下去,顯得躺在上頭的人特別的瘦小。


    初三叔聽得腳步聲,迴頭瞧了一眼,看到是靖廷和瑾寧,他木然的臉慢慢地就添了幾分悲傷,他的臉色和頭上包紮的白布幾乎是同一個顏色。


    他嘴角扯了扯,道:“你迴來了?你爹沒了。”


    瑾寧腳下一軟,差點倒下去。


    靖廷連忙扶著她,一步步走過去。


    那種唿吸被湮滅的感覺又襲來,瑾寧深唿吸幾口,才感覺氣絲絲進入。


    “他走的時候,無人在身邊,無子女送終,你去喊他一聲,讓他好好上路,別惦記活人!”初三叔說。


    他繼續往聚寶盆裏放紙錢,說:“國公爺,小姐迴來了,她沒事了,你看到了嗎?”


    瑾寧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眼底也沒有淚水。


    “你還恨他是嗎?他都這樣為你了,你恨他做甚?去啊,叫爹啊,他死的時候就盼著你喊他一聲爹,他這條命都給了你,你還有什麽好恨的?到現在還顧著你的小性子嗎?”初三叔忽然生氣地喊。


    “初三叔!”靖廷道,“不可這樣!”


    初三叔站起來盯著瑾寧,眼神有些兇狠,“他為你死的,你便連叫他一聲都不願意嗎?”


    “初三叔,別這樣,她夠難過了!”靖廷拉開他,叫了管家過來,“你送初三叔出去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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