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公得知瑾寧的婚事要提前舉行,且還是很倉促隻有兩天的時間籌備,他很是惆悵。


    府中已經沒有能主事的女人,這婚事,他一人辦不好。


    幸好,皇太後派了靖國候夫人阿蛇,靳如姑姑,郭玉姑姑出宮為瑾寧籌備。


    陳國公暗自生疑,皇太後怎還為冥婚賜婚了?


    他迴了書房,拿出從庫房搶迴來的首飾箱。


    那是甄依的東西。


    甄依曾說過,她最好的一切,都要給孩子留下。


    若生的是女兒,她的這副頭麵就給女兒做嫁妝,若是生的兒子,日後便給兒媳婦。


    這是甄依的心願。


    這是甄依對孩子的祝福。


    隻是,如何送出去呢?給她,她會要嗎?


    思揣良久,他還是來到了梨花院,手裏抱著那個從袁氏的屍體下搶迴來的首飾箱。


    他在門外踟躇了許久,張望著裏頭,就是沒敢進去。


    錢嬤嬤早就見他在外麵探頭了,本以為他會進來,結果這一炷香過去了,他還在外頭沒進來。


    錢嬤嬤去跟瑾寧道:“國公爺在外頭,抱著個首飾箱,不知道是不是來給你添妝的。”


    過來幫忙的靳如姑姑聽得此言,道:“國公爺來了?那就快請進來啊,這國公爺也真是的,來自己女兒的屋中,也得這麽多講究嗎?”


    靳如姑姑不知道國公府內宅的事情,可見,皇太後對臣子內宅的事情,確實很少過問,否則,國公府曾鬧出這麽大的事端來,飛鳳殿必定能聽得一些風言風語。


    瑾寧微笑道:“對啊,嬤嬤,把父親請進來吧。”


    瑾寧臉上的笑容極其清淡,有幾不可見的冷芒在眼底閃過。


    錢嬤嬤走了出去,來到陳國公的麵前。


    錢嬤嬤曾經勸說過陳國公很多次,所以,此番陳國公看到她心裏也有些虛。


    錢嬤嬤看著他想要躲閃的神情,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異色來,隻道:“國公爺來都來了,就進去吧。”


    陳國公探頭看了一下裏麵,見謹如姑姑正與郭玉姑姑在廊前商議事情,而兩人的身後,有一道淺藍的身影。


    他沒繼續看,把首飾箱給了錢嬤嬤,懇切地道:“勞煩嬤嬤把這些東西交給瑾寧便說這是她母親給她的嫁妝,我不便進去。”


    錢嬤嬤的神色稍稍和緩,“既然是添妝,那就進去吧,父母之物,怎可旁人轉交?多少亦是一份祝福,也就那麽一次機會,錯過了,便沒了,國公爺以前錯過了許多次,這一次,不要再讓自己追悔莫及。”


    陳國公眸光複雜地看著錢嬤嬤,想起之前錢嬤嬤曾兩度勸說讓他善待瑾寧,可他愣是沒有聽進去。


    如今她再這般說,陳國公真是追悔莫及。


    錢嬤嬤說得對,這輩子就這麽一次成親,哪怕是冥婚,既然是她所選擇,就應該稀罕這份祝福,這是她母親給她的祝福。


    “好,我自己進去給她吧,那到底是她母親之物啊。”


    他這句話聲音很大,唯恐瑾寧聽不到。


    他是怕進去之後,瑾寧會不由分說趕他出去。


    倒不是怕丟臉或者被她尖銳言詞所傷,就怕甄依的這份嫁妝送不出去。


    靖國候夫人在裏頭對著禮單,看到陳國公走進來,便先淡淡對瑾寧道:“婚事要緊!”


    瑾寧點頭,“知道!”


    要緊的不僅僅是婚事,還有戰事。


    戰前不說尖銳刻薄的話,不做忤逆之事,不出晦氣之言,這幾乎是武將的迷信。


    靖國候夫人站起來,對謹如姑姑和郭玉姑姑道:“你們再對一次禮單和賀禮,然後命人清理一家庫房先行擱置,等縣主出嫁的時候,把大家送的都當做嫁妝抬過去。”


    兩人聽靖國候夫人的,都去忙活了。


    靖國候夫人迴頭看了一眼見陳國公已經進去,日影照在他的背上,明暗不定,像斑駁的雜草。


    靖國候夫人的臉上,便生了諷刺之色,“不知所謂!”


    瑾寧見他來了,不站起來,也沒說話,隻是挑著眼前的手串。


    她好日子在即,雖不說惡毒之言,可也不意味會怎麽搭理這些外人。


    陳國公悄然把首飾箱放在桌子上,伸手推到瑾寧的麵前,輕聲道:“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嫁妝,裏麵那一副頭麵,是她在懷著你的時候便說過,若生女兒,這頭麵便給女兒做嫁妝,若為兒子,便給兒媳婦。”


    瑾寧淡淡地道:“謝謝!”


    陳國公有些意外,本以為她不會要這個箱子,或者她就算要,也會先說一些尖酸刻薄的話來辱罵他,卻沒想到還說了謝謝兩個字。


    他心頭一時激動,以為之前不愉快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他看著瑾寧,臉上是鬆弛和歡喜的笑,“你打開看看,快看看母親都給你留了什麽?看看可喜歡?”


    瑾寧眸色冷淡地道:“不勞國公爺,既然是我母親給我的,我迴頭自己看看就好!”


    陳國公的手原本已經伸出去要打開箱子了,聽了她這句話,怔了怔,輕輕歎氣,“我知道你心裏記恨我,甚至憎恨我,可不管如何,我到底是你的父親,我盼著你好,這一次婚事倉促,雖然說是冥婚,你嫁過去之後,這國公府的大門,你怕是不會迴來了,我心裏……”


    瑾寧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麽?別東拉西扯一大堆末了說舍不得我。”


    瑾寧到底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便幹脆不說,抱著首飾箱進去了。


    留下陳國公一臉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在哭還是苦笑。


    沒有人上前安慰他,梨花院的人對他早寒了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懷疑三小姐,又一次一次地所謂醒悟,誰知道是真還是假?


    陳國公悵然良久,慢慢地離去了。


    瑾寧進了房中,把門關上。


    凝望著這首飾箱,雖曾奪去了袁氏一條生命,但是,瑾寧卻覺得它十分神聖。


    打開箱子,裏頭都是名貴的首飾。


    其中有一整套的頭麵,美麗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這些,都是母親給她留下的。


    曾經從匱乏到連她的樣子都要靠想象,到如今出嫁都有她送的嫁妝。


    瑾寧輕輕地笑了,指腹撫摸過頭麵上那晶瑩剔透的翡翠,感覺無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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