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嫣兒被抬下了山,陳瑾瑞和長孫氏也被先打發了迴去。


    今日來的官員裏,除了張大人,也都走光了。


    張大人不是不想走,隻是不屑與他們同行,因此,他等所有人走了,他才告辭。


    陳國公親自送他到莊子門口。


    落日的餘暉,映照得莊子四周一片金光柔和,田園風光也一覽無遺。


    張大人卻是定定地看著陳國公,不無歎息地道:“國公爺,怎麽會這樣的?”


    陳國公一時不知他所指,“張兄的意思是?”


    張大人輕輕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案子發生的時候,我故意拖延不審理,命人去請你過來,就是希望你能震懾一下莊子裏的人,別給虛假口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誣陷三小姐的圈套,你怎麽就看不出來?你一來,連案子都沒問便動手了!”


    張大人說完,歎息了一句,轉身便去。


    陳國公看著他的背影,看著院子裏棗樹投下來的影子,看著那已經褪去熱力的陽光,卻覺得心頭一陣陣的發顫。


    所有人都看出是個圈套?


    但是他看不出來。


    他站了許久,才往迴走,卻見蘇意陳靖廷和瑾寧都不在廳子裏了。


    陳靖廷站在涼亭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水庫的方向。


    他站著,以他的高度,勉強可看到水庫的景色。


    水庫邊上,還有陳瑾瑞被拖下水的痕跡。


    蘇意公公便坐在水庫邊上的大石頭上,瑾寧跪在他的麵前,跪得筆直,眼淚卻都是淚水,一行行地落下。


    再見師父,已經是隔了一世。


    前生,在她死之前,師父已經死了。


    “跪什麽?哭什麽?”蘇意公公冷冷地道:“為師還沒死呢。”


    瑾寧哭得越發大聲了,幾乎是扯著嗓子嚎啕大哭。


    心裏所有的痛和恨,在見到師父之後,就一直狂湧翻滾,如今,無人看著,她也終於憋不住了,抱著師父的腿就大哭起來。


    蘇意也收斂了臉上的冰冷,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你說你這丫頭是怎麽迴事?在青州是個小霸王,小刺頭兒,怎地迴了京師,就是個任人搓圓捏扁的貨?好了,不哭了,有師父在,誰也休想欺負你。”


    瑾寧哭得越發兇。


    陳靖廷身後,悄然站立了一個人。


    聽步伐和氣息,他不必迴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之前說要給國公爺引見夷陵公子,他便在那裏。”陳靖廷說。


    陳國公看著瑾寧抱著蘇意大哭,他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也不說一句話,慢慢地轉身走了。


    走了幾步,他忽然又迴頭來問陳靖廷,“大將軍,本官問你一句話,請如實告知。”


    “國公爺請問。”陳靖廷轉身,背靠欄杆,山風吹得他的衣衫獵獵作響。


    “若不是事先知道,你會否一眼就看出瑾寧是冤枉的?”陳國公眼神複雜地問道。


    陳靖廷笑了,笑得恣意飛揚,隻是眼底閃了一抹誰也瞧不見的諷刺,“哪裏有事先得知?是陳狗前來南監說要見蘇大人,說三小姐有難求救,我們壓根沒有潛伏在山上,我們是最後趕到的人。”


    陳國公不解了,“那為什麽,你和蘇大人會相信瑾寧是被冤枉的?”


    陳靖廷定定地看著他,“看來,國公爺真的很不了解她,末將與她見過幾次麵,她是個懂得武功的人,真要害死長孫嫣兒,直接擄走她到無人之地,她要長孫嫣兒怎麽死便怎麽死。可她沒這樣做,卻偏要當著這麽多婆子丫頭的麵把長孫嫣兒推下水?國公爺覺得通嗎?”


    陳國公有些難堪,“或許一時激怒殺人,也不是說不可能的。”


    陳靖廷搖搖頭,“旁人會,但是她不會,她活了十幾年,一直無所依仗,她不會主動挑事,因為她知道自己一旦挑事,國公府無人會為她出頭。再者,這莊子今日為什麽忽然就那麽熱鬧了?那幾位將軍夫人,真要遊山玩水,也不選這麽炎熱的夏日,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陳國公臉色發白,“蘇大人也是這麽分析,是嗎?”


    陳靖廷又搖頭,“不,蘇大人不分析,哪怕三小姐真的殺了人,他也會拚命護著,他……護短,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負三小姐,陳狗來的時候,蘇大人是剛迴京不久,皇太後命人來傳,他卻選擇來莊子而不入宮。”


    陳國公的臉更白了一些,“不,蘇大人行事謹慎,理智,他至少,至少是心中有數才會這樣做的。”


    陳靖廷看著他,沉默了一下,道:“是的,國公爺言之有理。”


    陳國公沉默良久,踉蹌而去。


    陳靖廷坐在涼亭裏,看著斜陽披滿對麵山坡,眸光不經意地看著水庫邊上,那已經靜默的“父女”!


    來棗莊之前,宮裏命人傳旨,讓蘇大人入宮覲見。


    但是,他二話不說便來了棗莊,他說,見皇太後哪裏有見家人重要?


    家人!


    心頭有異樣的滋味。


    莊子的落日很美,但是當落日沉下去之後,天邊竟開始霧靄沉沉。


    這熱鬧了一天的莊子,到了晚上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蘇意公公要入宮見駕,因此便留下陳靖廷在莊子裏,說是為瑾寧整頓莊子的事務。


    其實,不需要陳靖廷在此,可蘇意公公還是這樣吩咐了。


    海棠一直很興奮,纏著瑾寧問道:“想不到長頭師父竟然是蘇意公公,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您之前一直讓我問蘇意公公迴來沒,您是早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長頭師父是海棠對蘇意公公的稱唿,因為蘇意公公在瑤亭莊子裏住的時候,是海棠負責伺候的。


    海棠一直都是伺候瑾寧,小小圓圓的腦袋,忽然有個尖長的腦袋讓她梳頭,她便覺得很驚奇,自打那之後,便叫蘇意公公為長頭師父。


    “我知道。”瑾寧眼睛依舊紅腫,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小姐你竟然不告訴我。”海棠埋怨地道。


    石榴從外頭閃進來,探頭探腦地問道:“什麽沒告訴你?”


    海棠知道她是內奸,因此也沒有給什麽好臉色,“你問那麽多做什麽?剛才你去哪裏了?”


    石榴之前一直等著作供,但是,問了那麽多人之後竟然不問她,讓她一直著急,這可是立功的機會。


    後來事情有變,她又慶幸,幸好自己還沒作供。


    管家下山之前,拉她到外頭去吩咐,她便幹脆偷懶了一圈才迴來,一迴來就看到海棠這丫頭一臉的喜悅,便想探聽因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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