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廷忽然問道:“山賊為什麽抓你,知道嗎?”


    瑾寧道:“不知道,或許和抓走世子同一個目的。”


    便是把長孫拔和京兆府梁捕頭供出來也沒有用,沒有任何的證據,反而會打草驚蛇。


    長孫拔不容易對付,陳靖廷如今也不是完全相信她,不如引導他往她所猜測的方向去想。


    陳靖廷比較接受這個說法,他原先就猜測世子被抓走是因為福州貪汙官員與京官一案,李大人是督查衙門總領,陳國公是監察使,因此,或許有人想用他們的孩子來做威脅。


    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也就是說,這個人與山賊勾結。


    “你與丫頭出外,有什麽人知道?”陳靖廷問道。


    瑾寧知道他這個人聰明絕頂,本來還以為他在這個危險關頭,會停止思索這個問題,迴到府中沉澱下來再想,可他的腦子馬上就跟了上來。


    瑾寧不禁輕輕歎息,此人真是聰明得叫人害怕。


    “我府中的人吧。”瑾寧想了一下道。


    “除你府中的人,還有什麽人?”陳靖廷再問。


    瑾寧認真地想了一下,“沒了。”


    她知道,陳靖廷已經開始往國公府的人猜想了。


    “那天見你與長孫將軍過招,你們之間,有私怨嗎?”陳靖廷又問道。


    瑾寧的聲音在漆黑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透涼,“私怨談不上,不過,長孫嫣兒與李良晟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


    陳靖廷淡淡地道:“本將知道不多。”


    “長孫嫣兒懷了我未婚夫的孩子,她想嫁入侯府,就這樣。”瑾寧聲音平靜無波地道。


    寂靜在黑暗中慢慢蔓延,良久,陳靖廷才道:“義父說過,侯府未來的主母,隻能是你。”


    這話,像是安慰,但是,聽聲音卻又沒什麽感情。


    瑾寧不置可否,但是還是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


    兩人遂無話,暉臨已經睡著,卻一直抓住瑾寧的衣袖。


    到了天色發白,便見小黑竄了進來,山賊應該是鳴金收兵了。


    “我們得馬上走。”瑾寧站起來,舒展了一下幾乎縮成一團的筋骨,“現在已經打草驚蛇,估計今晚山賊今晚會轉移,將軍要馬上迴去帶人來剿匪。”


    陳靖廷俊美的麵容籠了一層冷凝之氣,“走吧。”


    他抱起暉臨,三人帶著一條狼開始緩慢地下山。


    瑾寧的傷勢不算要緊,但是,走山路還是比較艱難,傷口挪動就扯痛,出血,不過才走一裏路,手臂和小腿的位置已經血淋淋了。


    “我背你吧。”陳靖廷拉住她的手,臉色淡淡地道。


    瑾寧搖頭,“這點小傷不礙事。”


    陳靖廷放下暉臨,拉她坐下來,“我再幫重新幫你包紮一下傷口,這樣走路好走一些。”


    最嚴重,就是小腿的劍傷。


    瑾寧也不避忌,坐下來掀開裙擺拉起褲管,左小腿整個腫了起來,傷口很深,大約一截手指長,皮子外翻,還滲著血。


    “傷得這麽嚴重,你為什麽不說?”陳靖廷的聲音裹挾著薄怒。


    “這傷算什麽?”瑾寧笑了笑。


    陳靖廷很少和女子相處,但是也知道女子對疼痛的忍耐程度,他見過一位小姐,不過是手指破了點兒皮,就想要死一般的大唿小叫。


    她傷成這個樣子,竟連吭都沒吭一聲。


    他割下自己的衣袍,為她慢慢地包紮傷口,潔白的小腿四周,還有幾道小小的傷痕,是被劍拉過擦傷,不大要緊。


    瑾寧背靠著樹,看著他專心致誌地為自己包紮,心裏很是感慨。


    在她看來,他和她都是一縷孤魂。


    兩個本來已經死了的人,不知道被什麽力量拉了迴來。


    匪夷所思。


    她想起前生的事情,有些擔憂,前生,陳靖廷死於戰場,那麽,這一生還會是這樣嗎?


    或許不會了吧?至少今生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她不會再跟李良晟出征,那麽他就不會因為救她而死。


    她這般寬慰自己,但是,卻總覺得心頭籠了一層陰影,腦子裏不斷地想起他前生死前的一幕。


    兩軍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是生死之戰了,無路可退,隻有殺出去才有生機。


    戰場上,到處都是鮮血淋漓的屍體,斷手斷腳甚至一刀被人砍下頭顱的,觸目可及。


    李良晟被敵軍圍困,殺不出去,她從馬背上飛身而去,提了他上馬背,馬兒受驚,倏然便跑,李良晟被顛了一下,雙手往她的後背一推,竟把她推了下去,她陷入危險之中。


    本以為必死無疑了,卻見一把大刀挑開了敵軍的長矛,一隻大手拉起她的手臂,把她拋了出去,她驚慌迴身,卻看到他的胸口被一支長矛穿過,鮮血飛濺而出。


    她忽然想到了一點,其實前生她也想過,但是那念頭不過是轉瞬即逝。


    李良晟不是被馬兒顛簸而不小心推到她,他是故意推她下馬,引開敵軍好自己逃去。


    她閉上眼睛,倒吸一口涼氣,恨意竄上腦子。


    那樣自私膽小卑鄙惡毒的男人,她竟然傻乎乎地愛了五年,還不惜為他去死。


    “痛?”陳靖廷聽得她抽氣的聲音,抬頭看她問道。


    卻見她眸子裏燃燒著熊熊烈火,那一閃而過的,是殺意?


    瑾寧收斂了神色,“不,隻是忽然想起一些讓人很生氣的事情。”


    陳靖廷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眸子裏卻多了一分深思。


    “你的傷要緊嗎?”瑾寧看他的肩膀上染了血,問道。


    “不礙事。”陳靖廷站起來,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殷紅,“皮肉之傷。”


    瑾寧知道他很能忍受痛楚。


    前生有一次他受了箭傷,箭從腹部穿插而過,軍醫為他治療拔箭的時候,因止痛藥不足,戰事又吃緊,因此,隻能生生地拔箭,可他眉頭都沒皺一下,那可是帶倒鉤的箭啊。


    一路下山,暉臨世子都很聽話。


    陳靖廷的馬就拴在山腳的小樹林裏,他道:“你騎著我的馬先帶暉臨世子迴去。”


    兩人同騎,馬兒也能承受,可這一路迴去是官道,多少人看著?他不好傷了瑾寧的名聲。


    流言蜚語的殤,他深有體會,雖然如今已經不大理會,可他了解其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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