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洞窟的深處,除了一點點滴水的聲音,就聽不到其他響動了。


    周青雲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有時候覺得是幾個時辰,又時候覺得是好幾天。


    這裏沒有任何的光線,周青雲知道遮擋在自己臉麵的布條並不很嚴密,但是依然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最難受的是,他依然隻能活動右手的食指。


    其他的地方,捆的還不是一般的嚴實。


    一股奇怪的感覺,正在周青雲身體裏麵蔓延。說不上是疼還是癢,也說不上是舒服還是不舒服。


    他隻知道,自己的身體仿佛在發生什麽變化。至少,他的傷口正在快速的好轉。並且,他也沒有了饑餓和口渴的感覺。


    隱約之中,周青雲覺得,包裹住他身體的布條雖然限製了他的行動,但是卻也在某些方麵保護著他。


    周青雲想開口喊救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舌頭就像不聽使喚一樣,隻能勉強的發出“嘶嘶”的聲音。


    嚐試了許多次,周青雲根本就沒法喊出任何聲音,最終隻得放棄了。


    麵對著完全的黑暗,周青雲悲觀的想到,也許自己就要餓死或者渴死在這個洞窟裏麵,沒有任何人會知道。


    除了那個原本被困在布繭裏麵的怪人。


    在這個時候,周青雲想起了周家村裏那有錢的地主老爹。雖然他銅臭味重了一點,但一直對自己都很好。還有那個喜歡抽打下人的老媽,除平日不厭其煩的嘮叨自己應該去讀書考狀元,也沒什麽不好。


    還有那兩個跟自己出來遊山玩水的仆役,背文房四寶的小廝······


    時間在周青雲迴憶往事中流逝,山洞裏麵隻有單調的“嘀嗒嘀嗒”聲。


    有時候,周青雲想用敲動食指的方法來估計一下過了多少時間。但是才敲了幾千下,就覺得這樣的計算時間方式太難受。


    後來周青雲又想根據水滴滴下來的聲音次數來計算時間,但是單調的“嘀嗒”聲聽久了,就覺得聲音仿佛越來越大,最後在腦海裏麵激蕩,讓他幾乎要崩潰。


    “也許,真的要死在這裏嗎?”


    一個聲音,在周青雲心裏迴響。他努力的睜大眼睛,想看到一絲希望,或者一絲活動的東西。


    但是,這個黝黑的山洞裏麵,什麽都看不到,就連那些垂在地上的布條,也紋絲不動。這裏連一點風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敲了幾萬下手指,還是聽了幾萬下水滴的聲音之後,周青雲絕望了。


    他渾身無力的就靠在那層布繭裏麵,萬念俱灰。


    ######


    “啪嗒”


    周青雲猛的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他現在已經能清晰的分辨出山洞裏麵的任何聲響,甚至水滴在岩壁邊緣緩緩流動的聲音也躲不過他的耳朵。


    現在這一聲踢到石頭的輕響,絕對不是山洞裏麵的任何東西發出來的。經過他不知道幾天還是幾個月的傾聽,這裏可是連小蟲都不會有。


    努力的扭一下腦袋,周青雲想把耳朵貼著布繭更緊一點,好聽得更加清楚。


    不管是那個怪人,還是什麽別的人,甚至是一隻猛獸都好。這種除了水滴之外一片寂靜的環境,實在讓他要瘋掉了。


    “嘶嘶!嘶嘶!”


    周青雲努力想開口唿救,但是就算他用盡了吃女乃的力氣,依然隻能發出很微弱的“嘶嘶”聲。


    一道黃光毫無征兆的亮起來,一個身穿袈裟的大胖和尚從山洞的前端走了進來。


    周青雲許久都沒看到亮光,就是這淡淡的黃光,也讓他覺得雙眼刺痛,不得不緊緊的閉起了眼睛。


    但是在他心中,卻湧起一陣狂喜來。


    這個胖和尚,沒準可以把自己救出去!


    “天妖施主,許久不見了,一切安否,小僧玄悟又來拜訪了。”玄悟臉上堆滿笑意,圓而且肉乎乎的,看起來一副和善的模樣。


    周青雲睜不開眼睛,但是口中卻努力的發出“嘶嘶”聲。他想抖動自己身子,表示自己被困住了,想要出來。但是不管他多努力,唯一能動的,依然是他右手的食指。


    玄悟仿佛當這裏是自己住所一樣,很自然的將手裏那發光的禪杖放在地上,他自己則盤腿坐下,顯得很熟門熟路的樣子。


    太累了,周青雲努力發出那麽一點點的聲音,就榨幹了他身體裏麵的每一分力氣。


    眼睛睜開一條縫,他看到玄悟坐在自己麵前,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隻得停止了努力。


    坐在鋪滿明黃和紫紅布條的地上,玄悟看表情仿佛坐在很舒服的軟床上似的,非常悠然自得。


    頌了一聲佛號,玄悟看著布繭說道:“天妖施主,百年來天龍寺的萬佛涅磐神光已經講完,不知道施主是否有所領悟。此佛法雖不是天龍寺鎮寺之寶訣,卻勝在能洗滌戾氣,平和心性。”


    “天妖施主受困於此已經不知多少歲月,小僧也是得前代主持指點才知世間有施主這般奇人。如果施主能以天龍寺無上佛法心經洗滌戾氣,皈依佛本,為我佛門護法,則佛果可期。我天龍寺,必以誠相待,不計施主過去罪果。正所謂放下屠刀······”


    周青雲不知道這個玄悟絮絮叨叨的說一些什麽,天龍寺雲雲,他聽都不曾聽過。隻是從言語之間,他曉得了原來被困在自己的那個怪人,叫做天妖。


    玄悟嘮叨了很久,然後神色放鬆了許多:“小僧知道,施主心性高傲,未必願意為我佛門護法。先前那些不過例行公事,前代主持交代,小僧不得不如此。上次施主不願白得我天龍寺心法,指點小僧一二為報。可惜小僧資質駑鈍,雖然有所領悟,但是依然不得其門而入,慚愧慚愧。”


    “施主千年來,與我天龍寺數位前輩相交,常得前輩大能講頌佛經,想來以施主天資,此中造詣絕對不下小僧了。上次小僧以佛法修行為問,施主以佛經故事為答。小僧苦思良久,有些迷惑,今日不得不再來叨擾。”


    周青雲人都靠在布繭上,橫豎也不知道玄悟說什麽,看起來也不像是給自己月兌困的樣子,隻能當有個人在麵前出個聲解解悶了。


    看到布繭裏麵沒有動靜,玄悟隻得繼續說道:“上次施主說的,應該是我禪宗三代祖覺慧大師的故事。覺慧大師出家之前,是永護山下一個農夫。有一天,他趕著馬車到城裏趕集,但是半路上,他用了五年的馬車車輪壞掉,沒法趕集。”


    周青雲已經適應了玄悟禪杖上發出的光芒,聽到和尚說起了故事,他多少也來了點精神。


    “三代祖當時很沮喪,一個勁的詛咒馬車。結果二代祖能遠大師剛好路過,看到三代祖的馬車,就用煉器之法給他重新修整一番。二代祖迴到村落,跟村人講了自己的奇遇,村人都嘖嘖稱奇。之後二代祖的馬車,一直沒有任何地方有毛病,完全如同全新的一般。一直到七年之後,馬車突然一夜之間就徹底壞掉了。軲轆,轅子,車板,甚至是鐵釘都全部朽爛。所有馬車上的部件,當真是爛得一個都不剩。”


    周青雲來了精神,下意識的就想問“後來怎麽樣了”。但是話到嘴邊,連輕微的“嘶嘶”聲都發不出來,也就作罷了。


    玄悟繼續:“二代祖能遠大師這個時候再次來到三代祖的村子裏,村人紛紛指責二代祖害三代祖的馬車徹底爛掉,沒法使用。但是三代祖看著已經破爛不堪的馬車沉思良久,突然仰天大笑。二代祖麵帶欣喜,曰‘吾之衣缽後繼有人矣’。乃度三代祖入禪宗,法號覺慧。五十年後覺慧大師繼承能遠大師衣缽,成為禪宗領袖。”


    停頓了一下,玄悟麵上出現了困惑的表情,對著周青雲問道:“佛經浩瀚無邊,曆代禪宗之主故事多如繁星。小僧請教修行障無法突破的問題,施主以此故事為答。雖然小僧迴去之後苦苦麵壁數年,但是隻感覺隱約觸模到一點邊緣,細細想來依然不得其門而入。施主大能慈悲,不知道可否再給小僧指點一二?”


    周青雲聽完故事,早就放棄了讓這個玄悟救自己的打算。自己無法說話,也不能行動,而且這個玄悟來這裏好像有許多次,還跟之前那個什麽叫做天妖的有過交談。要是能救,早就救出去,也沒有自己這場禍事了。


    “嘶嘶······”


    周青雲勉強發出了很消耗他體力的聲音,然後就閉上眼睛休息去。


    玄悟原本看著布繭的熱切眼光逐漸的冷卻下來,然後麵上湧出一絲慚愧的神色。


    再頌一聲佛號,玄悟雙手合十說道:“是小僧動了貪嗔癡之念,罪過罪過。施主已然點撥,小僧迴去當麵壁數年,以求其解。今日所來,乃是念一段天龍寺三大經要之一的《無妄轉生經訣》,此為三代祖覺慧大師所創。施主既然知道覺慧大師頓悟故事,望此經訣可與施主結個善緣。”


    周青雲雖然沉迷山水,但是因為家境殷實,自幼也算是飽讀詩書。這和尚端坐地上,麵上佛光籠罩,顯得無比的祥和慈悲。


    一段非常難以理解的文字從玄悟嘴裏念出來,饒是周青雲有點造詣,也聽得大半不理解。正要不去理會,偏偏玄悟念的每一個字都如同實體一般牢牢的撞擊在他腦海中,竟然想忘記都忘記不掉。


    玄悟念這段經文,顯然用了什麽佛家秘法。如果在他對麵的是天妖,那到真的半點影響也無。偏偏現在布繭裏麵的是周青雲一個凡夫俗子,可憐被硬生生的“灌”了整部的《無妄轉生經訣》在腦子裏麵,實在哭笑不得。


    念誦完畢,玄悟對著布繭合十施禮,然後恭敬的退出了山洞。


    周青雲百無聊賴,苦笑的麵對著重新空蕩蕩並且靜寂的山洞。現在他隻要稍微迴想一下,腦海裏麵馬上就能竄出完整的《無妄轉生經訣》。可憐他對佛法半點研究也無,腦海裏麵不斷的浮現這個深奧無比的經文,當真是才去了**的折磨,又來了精神的折磨。


    過了又不知道多少時間,周青雲發現自己已然沒有饑渴之感。想起那個叫做天妖的怪人臨走之前所說,也許自己當真可以不吃不喝也不會死。


    這個可是傳說中神仙才有的辟穀手段,但是周青雲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渾身不能動彈的在山洞裏麵被牢牢捆著,長生不死搞不好才是一種更可怕的折磨。


    數水滴和彈手指不知道多少十萬百萬下之後,他決定慢慢研究這段被強製記憶下來的經訣來打發時間。


    #####


    “無為無妄,即無色無我無眾生像。堪破虛像,大滿圓足······”


    周青雲一邊敲著食指,一邊開始引經據典的對經訣中的一段經文進行推敲。最近他一邊研究這段莫名其妙的經文,一邊想著那個什麽農夫,什麽祖,什麽馬車的故事。


    隱約之中,周青雲覺得之前被困在布繭裏麵一千年的那個什麽天妖,不是神仙也是妖怪。但是不管是什麽,能活一千年以上,都是超越了他想像極限的存在。


    這樣的存在,管他是神仙還是妖怪,說出來的東西搞不好還真的有一點道理。但是那個發光的玄悟都沒想明白,自己也就是打發時間瞎琢磨罷了。


    正當周青雲絞盡腦汁的時候,洞窟裏麵突然掃過了一陣輕輕的微風。


    這絕對不是什麽自然的風,而是有人行動帶起來的風!


    “嘶嘶!嘶嘶!”


    周青雲馬上把那不知所謂的佛經丟到腦後,再次大力發出微弱的聲音來。


    如同繁星在洞窟裏麵亮起一般,一個周身銀星點點的中年道人站在了洞窟之中。一雙明朗有神的目光,如同蘊含著星空和利刃一般,讓人無法正視。


    道士單掌為禮,然後對著周青雲說道:“貧道一元子,又來叨擾前輩了。”


    “嘶嘶!嘶嘶!(救我!救我!)”


    有點詫異的看了布繭一下,一元子馬上開門見山的說道:“貧道知道叨擾前輩清修多有不便,隻是上次前輩的指點貧道閉關三年也不曾有什麽心得······”


    “嘶嘶!嘶嘶!(放我出來!)”


    一元子點了點頭,仿佛理解了周青雲發出的聲音:“雖然天下知道前輩之事的,隻剩下當年與事並且留存至今的幾個大門派。但是前來叨擾前輩的,想來不止再下一人。今日不敢多做逗留,隻求前輩能多給一些提點,關於那個木桶的事情。”


    “嘶嘶?(木桶?)”


    一元子盤腿在坐在那些布條之上,緩緩說道:“上次貧道以堪破天人之境相問,前輩則說了一個故事。有一隻木桶,是用十來條木板在箍桶匠手裏箍成。最長的一條木板有兩尺,最短的一條木板有一尺五。這個桶箍好以後,裝好桶底了就用來裝水。不管其他的木條是多長,但是這個桶能裝的水,高度不會高於一尺五······貧道細細思量來,覺得此故事大有深意。但是信馬由韁的思索,卻又不得半點頭緒。”


    “嘶······嘶······”周青雲渾身無力,看來這個道士跟那個和尚一樣,就是來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壓根就沒有救人的可能。


    看到布繭裏麵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了,一元子思索一下,然後有點愧疚的說道:“前輩能破例指點,已經是貧道福分。今日貧道帶來了上次並未說完的《太上玉清道德真典》下半卷,望前輩可以考慮入我蜀山劍門。


    如今蜀山劍門已然是中土修行界道家領袖,統領天下正道。前輩不需拜師······當然,目前中土修真界中已經無人敢為前輩師。前輩隻要為我蜀山劍門客卿長老,我蜀山劍門當保天下無人敢對前輩不敬。當年的舊事恩怨,自然也一筆勾銷,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周青雲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也懶得浪費力氣出聲,繼續懶洋洋的靠在布繭裏麵,閉目養神。


    看到布繭裏麵依然沒有聲音,一元子也不敢繼續羅嗦。他從袖子之中掏出一卷古舊的卷軸,然後淩空一展。


    虛空之中,從那古舊的卷軸中冒出無數的蝌蚪文和林林種種的圖案來。有的圖案是小人,有的是飛禽走獸,還有一些難以理解的星宿圖。


    這些虛空中的東西,引得周青雲目不轉睛的看去。不過看了一陣,這些圖形和蝌蚪文就如同先前玄悟念的經文一般,牢牢的烙印在他腦海中,想忘記一星半點都做不到。


    漸漸的,周青雲覺得腦海裏麵的圖形和文字跟虛空中這些圖形和文字起了感應。自己雖然身在山洞之中,但是周圍黝黑的環境仿佛變成了浩瀚星辰密布的宇宙。


    無數的繁星,無數的光點,無數的爆炸和湮滅。光與暗在衝突,力與力在糾纏。不知不覺,周青雲沉浸在了一種玄妙的境界之中。


    良久,當周青雲擺月兌身處星辰幻境的狀態時候,山洞早就沒有一元子的影子。


    空蕩蕩的山洞,依然隻有水滴聲響,不知道來人已經離開有多少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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