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世家,現在朝堂上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五姓七家係的官員,平時基本都不主動跳出來說話了,他們隻是根據事情,默默的站向對自己有利的一方,絕不出頭。


    從王圭被罷免了侍中之位後,五姓七家係根本沒有一個堂部主官級別的人物在朝堂上當政,他們居然也甘於接受這種現狀。


    反而是那些二三流世家背景的人,現在在朝堂上比較活躍,各部的侍郎,郎中等關鍵的位置,基本都是被他們這些人把持,像農部這樣的衙門也不例外。


    出自京兆韋氏的韋挺,是農部在京當值的最高級別官員,孫享福這個尚書,基本上是個隻管技術的甩手掌櫃,農部的另一位主要領導李公淹,則是全國各地的快跑斷了腿,他要推進農部的組織構架在全國州縣鋪開,以及落實各個地方有關農業的項目。


    這就給了許多人一種五姓七家淡出朝堂,潛心發展,二三流世家背景的官員,占據朝堂的假象。


    當然,要是有人出來彈劾太子少師,農部尚書孫正明,這種級別的高官,大家還是會覺得覺得意外的,不過,更多的可能是欣喜。


    因為孫享福本人,以及他的關係戶,都是那些功勞多到燒手,皇帝都頭疼怎麽封賞他們的頂尖勳貴團體。


    而這由於這些人占據了最高的位置,低一層次的官員,就總想要掀翻他們,他們若是不走,朝堂上的大多數官員,就無法上位,可沒有人願意做千年老二,一直看別人臉色行事。


    韋挺作為孫享福在長安的代言人,對於一些該了解的情報,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他並沒有打算阻止某些人跳出來。


    “臣彈劾山南道大總管孫正明,施政不當,將山南道地區數個受水災較嚴重的州縣的糧食,全部抽調一空,致使當地流民成災,州治,縣治敗壞,請陛下明察。”


    現在的朝堂上,除了有極不正確的政治事件,一般是不會有官員喊出‘彈劾’兩個字的,這兩個字自法部成立以後,在朝堂上的意思,就是‘指責’,一般來說,不是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是不能隨便‘指責’的,因為,沒有經過法部批複,刑部取證調查,而無中生有的指責別人,尤其是上官,是要受到懲罰的,輕則降級罰俸,重則直接罷免。


    孫享福在山南道的所做所為,在武士彠迴到長安之後,李世民就心知肚明,所以,突然聽到這個彈劾的時候,李世民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想到了此前韋挺找自己所奏之事。


    看彈劾的人好像早有準備的樣子,同樣也早有準備的李世民倒是想看看他們玩的什麽花樣,開口向那出班彈劾的法部郎中蔡濟道,“你越級彈劾,可有明證?”


    “迴稟陛下,臣這裏有當地各州縣的法官,以及鄉紳族老委托遞交上來的陳情書,陛下一觀便知。”


    很快,蔡濟手上的一本折子,便交到了內侍手中,其實,這種不通過中書,直接在議政的大殿上給皇帝上折子的舉動,是有些不合規矩的,但法部官員有在朝班直接奏事匯報工作的特權,隻是,要使用這個特權的時候,屬下一般會跟堂部的主官打個招唿。


    看魏征一臉懵逼的樣子,李世民就知道,這蔡濟應該是沒有跟他打過招唿,現在魏征的主要工作任務是調研周邊少數民族,和新納入大唐管轄的疆域的風土人情,製定相應的法律,忙的是不可開交,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就大唐內部政治上麵的事情發言了。


    奏章上所列舉的內容十分詳盡,各州,各縣,被孫享福調走了多少糧食,價值幾何,因為水災,沒有糧食賑濟,有多少當地百姓變成了流民,在災後沒能迴到當地居住,生產。致使各州縣有多少土地因為沒有人力耕種,而空置,會給當地財稅造成多大損失等等,一條條寫的十分清楚,或許在一些無法具體計算數字的方麵有些誇張,但說到的問題,差不多也是確實存在的,奏折上有數百當地鄉紳族老的簽字作證。


    李世民看完之後,照例將這封奏折交給房玄齡等人傳閱,片刻之後,他態度不是很明確的向大臣們問道,“諸卿以為,當如何處置?”


    聽到‘處置’這個詞的時候,蔡濟麵色一喜,他是受家族指使,才壯著膽子,上這封奏折的,因為,族內再三向他擔保,這封奏折上麵的事情,都屬實,他上奏之後,不會出現什麽問題,現在看來,李世民是相信了奏折上所說的一切,畢竟,上麵寫的東西,都是經的起推敲的。


    然之後,戶部尚書長孫無忌率先出班了,奏道,“陛下,臣以為,應該全麵徹查。”


    農部右侍郎韋挺緊跟著出班奏道,“臣附議······”


    “臣等也附議······”


    “咦,情況有點超乎想象的順利啊!”


    蔡濟十分意外的看著滿朝諸公對自己的奏章表示讚同,頓時感覺有些飄飄然,正待上前添油加醋的說幾句呢!卻見高坐龍椅之上的李世民指向自己道,“為禍地方之人要查,似這等隻顧自家利益,屍位其上之人,也要懲治,來人,去了他的冠冕朝服,收押刑部,取證定罪。”


    “什麽情況這是?”


    蔡濟還在懵逼狀態中,就見有站殿的侍衛向自己走來,不是說要徹查麽?怎麽,反過來要抓我這個上奏之人?


    “陛下,臣不過是直言上奏,代地方官員氏族向陛下陳情,何罪之有?您為何無故罷免臣的官職,還要下獄?臣不服。”


    “不服?”


    “那朕就讓你服,長孫尚書,韋侍郎,怎麽讓他心服口服,就看你們的了。”


    李世民說罷,長孫無忌與韋挺對視一眼,意思是你先來說,還是我先來說,最終,由於官階差距,韋挺請長孫無忌先說。


    便見他看向已經被侍衛除去冠冕袍服,按壓著跪在地上的蔡濟道,“蔡郎中是吧!我戶部有一個疑問,你的奏章中所說的蔡,黃,鄧,郢,複等沿長江受災的幾州,都是土地肥沃,田地數量超過百萬畝,人口數量超過十幾萬的中州,可為何,他們過往不論是災年,還是豐年,所創造出來的稅收,皆不足萬貫,比之山南道其它許多下州都還不如呢?”


    “呃,這······”


    “老夫就在這朝堂之上,等著你編,看看你能編出什麽理由來。”看到跪在地上的蔡璨眼珠子亂轉,長孫無忌鄙視的看了他一眼道。


    這個,還真不好編,人多,地多,土地肥沃,在大唐的新的稅製逐漸的落實之後,你一個中州的財稅,會比不過下州,這就有點太說不過去了,畢竟,各方麵來說,中州和下州的規模,都是有著一兩倍,甚至更多的差距。


    看到悶著不吭聲的蔡濟,李世民氣極,便又給了一個眼神韋挺。


    收到李世民眼神指示的韋挺也走到蔡濟的麵前道,“你編不出來吧!那就由我給你舉個例子,就拿蔡州來說吧!


    掌管常平倉的司農官,在去年秋收之後,以五十文一石大米的價格,四十文一石穀子的價格,強收治下百姓手中的糧食入常平倉,而常平倉入庫的賬簿上的價格,居然是每石米一百六十文,穀一百四十文,比長安的市價,都高出好幾成。


    僅此一條,蔡州常平倉的司農官,就能從蔡州的財稅中白白拿走超過二十萬貫的錢財。


    一個中州,全年的財稅,總共才多少?


    不過二三十萬貫而已。


    光是這一筆買賣,就能將全年的財稅用掉七八成了,加上其它,能有結餘才怪。


    這麽大額度的交易,是誰審批的?這麽多的錢財,是怎麽從司財官那邊流出來的?不用我說,你應該也知道。朝廷的諸公,和陛下,可都不是傻子。


    你們若隻是貪汙,也就罷了,朝廷之前在四邊都有戰事,需要內部穩定,可以暫時不處理你們。


    可偏偏你們在貪汙之後,還要剝削壓榨百姓,蔡州的常平倉的糧食,在每年發水災的時候,會全部被蔡氏的人以借貸的名義取走,按照朝廷的規定,常平倉的糧食,在發生災害,百姓急需之時,是免息借貸的。


    你們把所有的糧食免息借貸出來,讓真正有需求的百姓,無糧可借,隻能高價找你們買,或者高利找你們借貸,逼的他們沒有活路走。


    你說,那些百姓們,在有出路的情況下,還會留在當地,被你們繼續剝削嗎?”


    韋挺在朝堂將這些地方豪強的運作手段講出來,頓時便叫一些人的臉色陰晴不定,那跪在地上的蔡濟,也是聽的麵如死灰,這個膿包既然被當堂挑破了,那麽皇帝,斷然沒有繼續放任的理由。


    果然,在韋挺說完之後,李世民發話了,道,“朕,其實並不反對天下的臣民百姓想辦法獲取更多的利益,因為朕希望看到每個人都豐衣足食,過的更好。


    然而,君子愛財,需取之有道,像孫卿,馮卿,長孫卿,等,能夠推動一些項目,在為自己謀取利益的同時,為國家,為百姓,也謀取利益,朕甚至會在政策上,給予一定的支持。


    然而,似你等這樣為謀利益,不擇手段,坑害百姓之人,朕卻是絕不容許的,因為,你們這是在挖大唐的根基。


    朕知道,在這個朝堂之上,還有很多的官員背後的家族,在用類似的手段,坑害當地的百姓,諸如長孫卿和韋卿所言,朕不是看不出端倪,隻是因為此前外部不穩,朕選擇暫時不做處置。


    然而,如今天下已定,能動搖朕的萬裏江山的,已經不是周邊蠻夷,而是國內的這些蛀蟲,朕希望你們以此事為界,及時的改正錯誤,為時未晚。


    能夠謀取利益的方式有很多種,害民之舉,絕不可為,從今往後,敢於阻礙大唐的發展和穩定之人,朕決不輕饒,望諸卿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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