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盤腿坐下來,看看時間,再抬頭看天。


    不同於雲籠霧罩的蜀都城,蜀南山區雲層稀薄,抬頭便能見著一彎銀月鐵鉤高懸。


    月黑風高殺人夜,此處風景獨好,白白便宜他風水寶地。


    感歎完,沈崇說道:“十五分鍾後,胡青林的車就會從下麵開過去。”


    梁仔低頭往下看,正下方的國道盤山而過,裏側靠著一人一犬蹲著的這山壁。


    外側,則是個深逾五十米的山溝,圍了圈金屬圍欄,防止車輛失控衝下山溝。


    梁仔迴頭看了看沈崇堆在旁邊的石頭,再看看山溝,懂了。


    “那個,下麵的公路有欄杆,他不一定能衝出去。”


    “不礙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哦哦。”


    “如果這時候我點根煙,看起來一定特別有氣勢,很詩意。”


    “老大你會嗆煙。”


    “閉嘴!”


    “呃,老大你說我們在這裏動手,部裏還能知道嗎?”


    沈崇聳肩,“天知道部裏知不知道。”


    話有點拗口,但意思卻很明白,斬妖的手段神鬼難測,沈崇並未抱太大的僥幸心理。


    他扭頭看,發現梁仔這貨已經人立起來,兩隻前爪並攏,腦袋低垂抵在前抓上,仿佛正虔誠的禱告著。


    “你在幹嘛?”


    “我在許願,斬妖別知道,哪怕知道了,咱們的下場也別太慘。”


    “你放心,我是主犯,你隻是個打醬油的,懲罰不到你頭上,至於我,伸張正義而已,他們不會太為難我。”


    “也對哦!”


    胡青林正蜷縮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他很累,接近精疲力竭。


    但他就是睡不著。


    他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


    短短二十四小時內,自己就從一個名望、地位、金錢什麽都不缺的蜀川新晉年輕富豪,變成了逃亡中的喪家之犬。


    他不知道對自己的調查已經進行到哪一步了,心裏很惶恐,也很想去打聽。


    但他不敢,他誰也不敢聯係,手機早已扔掉了。


    不過這時候,他手上拿著另一塊手機,是寸頭年輕人以前準備的不記名手機卡。


    山區信號很差,但勉強時不時的能加載出個頁麵來。


    《震驚!正環建築董事長胡青林涉嫌蓄意謀殺!》


    《細數胡青林七宗罪》


    《被埋藏在水泥下的真相,沉冤終得雪,胡二少的前塵舊事大起底》


    《重要播報:全國通緝前正環建築董事長,天胡投資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胡青林,涉嫌多起惡性案件》


    《通緝令:胡青林,男,三十五歲,身高一米八一,體型中等,危險性極高,疑似攜帶武器》


    這一條條標題在手機瀏覽器首頁上閃過,胡青連點進去看內容的興趣都沒有。


    這才幾個小時過去啊!


    我連申辯一句的機會都沒有,就提前被判死刑了。


    雖然這些事都是真的,但至少該讓我上一下法庭吧?


    直接就定案了,算什麽?


    真是可笑。


    荒謬。


    還以為自己已經登堂入室了呢,結果還是條喪家犬,被人翻手就滅了,連丁點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這,就是真正的權勢嗎?


    可惜我從不曾擁有。


    林知書,沈崇!


    我隻不過小小招惹你們,你們就要斷我財路。


    明明是我救了你們母女倆,哪怕事情是我安排的,但我為你們受傷了,你們卻毫發無損!


    你們居然要我的命!


    隻要給我逃出去,我和你們沒完!


    今日之事,來日我定當厚報!


    有錢有勢又怎樣?


    能買到長生不死嗎?


    能死而複生嗎?


    此仇不報,我永世難安!


    嘭!


    “艸!什麽情況!”


    就在此時,開車的寸頭年輕人怒罵一聲,猛打方向盤,連點刹車。


    胡青林身子被帶偏,趕緊坐直起來,探頭往外望去,正見著前方路麵右側地上摔成四分五裂的石頭。


    剛才那聲音,就是這石頭砸地上傳出來的。


    稍稍減速的車身繞過碎石,繼續往前駛去。


    胡青林頓時冷汗直流,好險,就差一點,如果這石頭砸車身上那還得了?


    “我們該不會遇到塌方了吧?”


    胡青林自言自語。


    年輕人納悶,“鬼曉得。”


    車速剛剛提起來一點,心頭已經警惕起來的年輕人卻又往左側打盤子。


    又是一塊大石堪堪砸在車頭右側前方,這次距離更近,崩散出來的碎石打在底盤上砰砰直響。


    “太倒黴了吧,真塌方了!”


    寸頭年輕念叨一句,“老板,咱們流年不利啊!”


    “沒事,咱們衝過去,前邊不遠就出省了,離了蜀川會安全很多。”


    “那你坐穩嘍,我要提速咯!”


    “好!”


    嘭!


    又是塊石頭,還是砸在右側。


    不過這次年輕人早有防備,伸長脖子提前就看到了從山上直落而下的大石,繼續往外側靠去。


    不知不覺間,這輛車距離懸崖越來越近。


    當石頭落到第五塊時,胡青林和年輕人都發現不對勁了。


    寸頭年輕滿頭大汗,“這塌方也落太準了吧!”


    胡青林則麵色慘白,“有鬼,不管,反正趕緊提速走。”


    車輛繼續往前提速,第六塊石頭落下,封死了往右打的路子。


    這次石頭甚至砸到了引擎蓋右側,拱起來了。


    “老板,不能再往左邊偏了!不然得撞欄杆上了!”


    “那好,往右邊打盤子啊你!”


    “不行!又落石頭下來了!好大塊!臥槽!”


    寸頭青年根本就沒有思索的時間,引擎蓋再給砸一下,說不定就得趴窩。


    刹車不行,萬一打滑,反而把車頂蓋甩到石頭落點上怎麽辦?


    往右打方向更不可能,那就是迎頭衝上去找死!


    他隻能死死打盤子,斜著撞向圍欄,祈禱能讓圍欄稍稍變形,能堪堪避開。


    卻說山上的沈崇,按照從小到大的順序扔出七塊石頭後,便順著近乎七十度的斜坡直衝而下。


    梁仔則並未跟著他,早在他的吩咐下,從另一側提前下山,此時正順著圍欄外側的山溝往下溜達。


    咚!


    引擎蓋還是被砸中側邊。


    巨大的衝擊力幾乎讓引擎艙完全變形。


    刺耳的金屬聲響起,帶起一陣火花,這車貼著圍欄一直往前,將圍欄慢慢擠開。


    左邊車前輪都探到山溝懸崖外去了。


    車子死死卡在勉強變形的圍欄裏,熄火了。


    沈崇重重落地,抬頭看去,不禁有些遺憾。


    本以為這車會幹脆利落的翻過圍欄掉下去呢,居然卡裏麵了。


    很調皮嘛。


    他走了過去,裏麵的胡青林正費盡力氣的打開副駕駛門想出來。


    沈崇緩緩伸出手,把門按住了。


    他手上戴著的不是玄能拳套,而是在小鋼炮越野雜物箱裏抓來的一雙白色手套。


    “胡老板,別來無恙?你喜歡車禍,我送你車禍,滿意不?”


    沈崇笑眯眯的看著再次震到七葷八素,撞到額角冒血的胡青林,壓低聲音道。


    胡青林嘴唇直抖。


    他壓根沒想明白沈崇是怎麽提前到達的這兒,並準備好這麽多大石頭扔下來。


    “沈……沈先生,你聽我解釋。”


    沈崇笑著搖頭。


    突然,駕駛座上的寸頭青年從腰帶摸出柄玩意兒來。


    沈崇唰的一聲,落地時順手撿的拳頭大小石塊脫手,正中這年輕人腦門。


    他幹脆利落的暈倒過去,不知道是被砸死了還是昏過去了。


    “沈先生,咱們……咱們沒必要這樣的!”


    胡青林做最後掙紮。


    “有必要。”


    胡青林暗吞口水,“我在海外有不記名賬戶,裏麵有五億現金。錢都給你,放過我好嗎?”


    事已至此,他沒傻乎乎的光顧著求饒,而是瞬間拿出自己的底牌。


    沈崇搖頭,“不能。”


    胡青林又問,“為什麽?五億啊!”


    沈崇沒迴答他,而是突然抬手重重一拳打在他頭上,讓他徹底暈過去。


    隨後,沈崇往後退一步,蹲下,雙手扣住這輛轎車底盤,悍然發力!


    臥推一百八十公斤,對應硬拉三百公斤左右。


    車重1.1噸,半側重量550公斤,但此時這車本就有一定程度傾斜,沈崇可以從側麵將其掀起。


    一分鍾後,隨著他猛的原地跳起,一腳狠狠蹬在側立起來的轎車底盤上。


    轎車悍然壓塌圍欄,轟隆隆滾落向山溝深處。


    沈崇拍拍手上的灰塵,自言自語,“你名字不吉利,所以必須死。”


    十餘秒後,下方的哐當哐當聲響才算告一段落,可惜沒能等到煙花。


    又等了幾分鍾,山溝深處響起兩聲梁仔的長嘯。


    這是之前約定的暗號,那兩人都死了。


    沈崇坐迴車裏,心頭倒說不出什麽感觸。


    胡青林的錢他不可能要,更不可能放他一馬。


    梁子已經結到這個地步,不斬草除根,他夜不能寐。


    胡青林自有取死之道,沈崇無愧於心。


    但這事終究和過去的每一次都不太一樣。


    他心裏的潘多拉魔盒被打開了。


    等梁仔迴車上,沈崇掉頭往y字路口的另一側快速行去。


    長夜漫漫,月光皎潔,小鋼炮轟鳴著漸行漸遠,再從另一條省道繞了幾十公裏,上到高速。


    上午八點,他剛好迴正大天城。


    與此同時,一條爆炸性新聞震驚全國。


    知名富豪惡行累累,多年後終於敗露,畏罪潛逃,車輛失控掉下山坡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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