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二人一走,趙明枝就跟著馮叔同木香迴了距此不遠的別院。


    別院不大,隻有兩進五六間房舍。


    一進門,邊上早有個廚娘守著,特地來問忌口。


    既是客居,自然是少添麻煩為好,趙明枝搖頭道:“勞煩了,我並無甚忌口。”


    然則話音才落,一直跟在後頭的木香就道:“姑娘不喜蔥蒜,拿來調味雖可,莫要弄得太碎,免得到時候挑不出來。”


    又轉頭問趙明枝道:“二當家交代說姑娘口味清淡,隻婢子想著,還是要來白問一句,若有什麽喜好,一路辛苦,未必有得選,難得此刻迴府了,自然要吃得舒坦些才好。”


    那廚娘把兩手往腰間圍布上擦了擦,也道:“正是,我這渾身手藝,平日裏隻能憋著,好容易得個機會,姑娘也叫我露幾手才是。”


    趙明枝隻好道:“下午才吃了麵,其實不餓,麻煩弄點家常的便是。”


    廚娘得了話,一時摩拳擦掌去了。


    等趙明枝放好行李,收拾妥當出來,中堂的方桌上已經擺了四五個菜,並一鍋湯。


    那廚娘正束手站在一側,道:“也不曉得姑娘喜好,因聽說是京城來的,便學做了些京城菜色,又有些本地常吃的,給姑娘嚐個新鮮。”


    又道:“婆子我就在外頭廚房候著,若有什麽鹹了淡了,或是吃不慣的,來喊一聲便是。”


    說完之後,自退出去。


    趙明枝方才說的倒不是客套,她此刻滿腹心事,自然毫無食欲,因見有粳米飯,便拿熱雞湯泡了一碗飯,配幾樣小菜,便算一頓了了。


    餐畢之後,不多時,馮管事便帶著劉大夫走了進來。


    那大夫頭發花白,但麵色紅潤,連皺紋都少。


    他一番望聞問切,仔細再看趙明枝傷處,足足弄了半日。


    因耗時太長,倒把趙明枝弄得心頭一緊。


    她忍不住暗想:從前在蔡州時隻顧著給弟弟找大夫看病,不會自己其實有什麽隱疾,卻不自知罷?


    幸而那劉大夫很快道:“姑娘這傷處理得及時,手法也妥當,應當是位老手打點的,隻這一向沒有好生將養,才有些反複跡象,若想快好,必要少做動作,仔細靜養才是。”


    又道:“幸而這擦的藥膏效力很好——不知哪裏來的?有無現成的叫我看看?”


    趙明枝便把李訓給的藥瓶取了出來。


    劉大夫打開嗅了嗅,又拿手指沾取一點,拿舌頭試了味道,複才道:“姑娘自擦這個藥就是,我們醫館製的不如這個好。”


    一時又寫了幾句醫案,再開了方子,給一旁站著的木香道:“照這個先煎兩劑來吃,吃完我再複診。”


    趙明枝順手將那醫案並藥方接過。


    都說久病成醫,她雖非久病,這一向看那些個醫官給趙弘開的脈案、醫案,也看出了些心得,此刻隻掃了一遍,便問道:“我實在好奇,看這藥方當中,許多都是安眠定神的藥材,吃了之後,不會白日也困頓罷?”


    劉大夫道:“這藥就是為了吃了好睡的,姑娘思慮甚多,睡眠又淺,還是要少思少慮才是正經,吃了藥,足睡十天半個月,精神一夠,人就好了大半,傷也好得快了。”


    趙明枝便問道:“若是多有急事要辦,不能多睡,能有其餘藥來吃麽?”


    劉大夫道:“還是多睡少思,慢慢調養才能治根,這藥不過輔佐罷了——眼下輕忽,將來卻是要留病根的。”


    趙明枝點頭道謝,收了那藥方,正要點湯送客。


    湯還未上,那劉大夫忽然問道:“老夫也有一問,忍不住多句嘴——趙姑娘這臉上黑疣,另有麵色,卻不知是得了疑難病症,還是?”


    趙明枝行至此處,早習慣了這張臉,平日裏李訓並衛承彥見了,也無什麽反應,此刻被一問,當即醒得過來,道:“並非病症,隻是飲了湯藥才有此麵色。”


    劉大夫便閉了嘴,自起身告辭。


    此人一走,眼見木香拿著藥方便要出門,趙明枝把她叫住,道:“這藥方暫且先不必撿了。”


    木香一愣。


    趙明枝道:“我眼前有些要緊事情要辦,又是初到京兆府,少不得早出晚歸,不能在家中安睡,這藥怕是不好就用。”


    木香踟躕三兩下,問道:“也不曉得姑娘是什麽事情要早出晚歸,府裏也有幾個下人,今日二當家也特地囑咐,說明日從鏢局裏抽八個人過來聽從指派,如若不夠,再叫幾個也是便宜,未必要您自家出去,這天寒地凍的……”


    又道:“實在不濟,姑娘原有什麽打算,不妨交給婢子處置?”


    趙明枝搖頭道:“本也想請托你,但是做那領路的,既是提起,正好來向你請教這城中各處街道、房舍分布。”


    木香毫不推辭,聽得趙明枝問,立刻就去取了一京兆府圖出來。


    這圖比起趙明枝在蔡州看到的輿圖要簡單太多,卻又比尋常百姓能買到的圖紙詳細不少,想來是鏢局自用的。


    她對那圖紙解說了一番。


    原來京兆府分外城、內城,另有一處當中小城,乃是前朝皇城所在,眼下一半閑置,另一半卻是撥劃出來,給百姓做妨坊市交易。


    趙明枝眼下住的別院就在外城,靠著城門,距離內城還有不短一段距離。


    而她想要去的茶樓、酒肆,其實四處都有。


    同京城越靠皇城越繁華不同,京兆府中並無“中心”一說,因那節度使裴雍平日裏並不在城中,反而多在城外軍營裏,或是前往秦州、鳳翔等地,是以竟是越靠近軍隊在外駐紮的城門,官員越多在此置產匯聚,房舍土地反而越貴。


    趙明枝聽到此處,不免問道:“那要是我想去軍營左近看看,有無人阻攔的?”


    木香道:“遠遠看看不打緊,左近許多人過去做生意,其實十分熱鬧,也有兵卒自行出來采買的。”


    趙明枝點頭應是,果然次日起,便請木香帶著在外遊逛。


    她也不是無頭蒼蠅亂撞,先選定了幾間多賣尋常酒水的酒肆,幾大書院、州學附近的茶樓,又有城外駐軍所在左近飯館、集市。


    且說趙明枝此處早出晚歸,而那李訓並衛承彥兩個,竟也一去之下,再未迴來。


    隻李訓中途遣人送了幾張藥丸方子,又叫人帶話,隻說自己一時難以抽脫身,叫她有事隻放心叫人去辦,上下人等一應可用。


    再說路上所說那軍營中裨將“廖勉”者,已有頭緒,稍等兩日,衛承彥便來領她前去麵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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