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凋是因為季節的轉換;生命和新陳代謝,草木皆然。


    人之凋是因為好運氣已過去。


    許是搖紅姑娘之厄運已然來臨,且來得十分威皇強大,無可匹敵,來勢洶洶,且一點也不留餘地。


    搖紅仍被幽禁。


    隻有小紅還時可出入,但也受監視。


    “一言堂”的人手迅速轉變,以前的“老臣子”,不是不在了,就是暴斃了,不然便是戰死,壯烈犧牲。


    目前,榮升在堂內,且成為孫疆強助的,已沒有了公孫揚眉,取而代之的是當時初入“一言堂”時隻不過給人稱為“小菜”的(也許當時他的地位也隻不過如一道“飯前小菜”吧?),而今給人尊稱為“大總管”的襲邪。


    孫疆子侄孫子灰依然是堂內“紅人”。


    他是孫疆的“近親”,孫疆一向信任他,隻不過,信任不等於也重用──而今,山君對他就很委以重任。


    另外一個,便是鐵鏽。


    鐵鏽幾乎不能算是“人”,隻能算是”禽獸”或是“怪物”。


    “它”是標準的:對山君唯命是從,沒有怨言,也沒有言語,甚至沒有思想,就像是“山君”豢養的一隻獵犬,出手殘狠,嗜血暴戾,不留餘地,幾乎連人性和感情也沒有,隻一心一意為一言堂做事殺人。


    也許,對其他大多數人而言。“它”完全是公孫揚眉“失蹤”後才正式公開出現的“產品”。(以前的最多隻鎖在地窖裏,哀嗚求生,終遭毀滅。)在這之前,鐵鏽幾乎是不存在的,也許還有人聽說過“人形蕩克”,但誰都沒見過這種“怪物”。


    其實,也不隻是“它”,而應該是“它們”,因為這樣的”怪物”,在“一言堂”裏,已越來越多,越來越常見,也越來越可怕──同樣的,“一言堂”的勢力,也越來越大,名堂更越來越多,當然,形象也越來越敗壞。


    也許,“山梟”鐵鏽,隻不過是孫疆麾下最出色、最強悍、最可畏也最忠心的一“隻”。


    不過,對搖紅來說,卻非如此。


    她不但曾經跟邀紅見過在地窖中那一群卑微、齷齪、擠在一狹小空間裏等死的“怪物”,也見過幾次所謂成功了的“蕩克”,開始在院子裏作一些掃地、砍柴、砌磚、挑糞的工作。


    “它們”隻默默地工作,偶然狂性大發,抄紅磚砸打自己的頭顱,拿竹戳刺戳自己的大腿,以致鮮血長流,卻不見傷人害人事件。


    不過,發過脾氣的“蕩克”,很快就給“毀滅”了。當時,發號施令的,多是山君,有時卻是公孫揚眉,有時是孫子灰。他們隻要發出了暗號,其他的“蕩克”就會一擁而上,將那隻“造反”的”蕩克”噬食得皮肉不留、屍骨無存方休。


    搖紅看得毛骨悚然。


    她本來也跟大家一樣,對這些“怪物”很是畏懼、厭惡。


    可是,她卻發現原來這些“蕩克”,”本性善良”。


    那一段日子,因為公孫揚眉太過聚精會神於從事“蕩克”品種的製作上,忽略了搖紅,搖紅心裏難過,曾在月夜裏在花圃中獨自吹笙。


    她本來就善吹笙,擅韻律。


    她愛吹笙。


    寂寞時,她就吹笙自娛。


    奏完了一闕,她忽然覺得很想念公孫揚眉,很想念在“安樂堂”的日子,兩種懷念疊合在一起,就成了鼻子一酸,潸然落下淚來。


    不料,卻有嗚咽之聲傳來。


    這飲泣之聲,十分難聽,就像是幼童給捏住了喉鼻掙紮哀鳴一般,搖紅自恃這是她“緋紅軒”的花園,誰敢在這兒惹事?一麵低叱:“誰!”即“撥草尋蛇”,尋聲探去,卻發現是一隻奇醜奇臭的,遍身鏽跡“人形蕩克”,在那兒張著嘴哭。


    淚流滿臉。


    搖紅呆了一呆。


    她真的是沒想到:怪物也會哭泣!


    這“怪物”的確在哭。


    而且還哭得很傷心。


    搖紅很有點意外。


    她不明白這“怪物”為何要哭。


    她隻記得這“蕩克”看見她的時候,好像很害怕,也很畏縮,特別的是,這“蕩克”看她的時候,眼睛最深處,會發亮,發紅,既有點妖異,又似帶有感情。


    ──好像在他眼瞳深處,就是它血紅的心。


    (真奇怪,“怪物”怎麽有感情?“野獸”怎會聽笙?!)


    於是,她打手勢,叫那“怪物”勿要害怕。


    那“怪物”後來好像真的沒那麽畏懼了。


    她遇上了這隻“怪物”,便對“怪物”開始生起了不同的看法:


    原來它們也有感情的。


    它們也有“人性”。


    ──“它們”到底是不是“人”呢?


    這點好像已變得不十分重要,反正,對搖紅而言,隻要“它們”有“人性”便是了,貓、狗、小鳥都是“禽獸”,但隻要通“人性”,便可以疼護,便可以交流了。


    搖紅一時興起,還做了一件事:


    擷了一朵花,送給“它”。


    那是朵“滿山紅”。


    “它”乍見那朵由她纖纖素手遞上來的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知掩住醜臉,躲開,畏畏縮縮像要攢入泥牆、地底裏遁形不敢麵對似的。


    “怕什麽嘛,避什麽!”搖紅一氣就叱,“這是我送你的花。”


    然後不嫌腥臭,還替“它”戴上了花。


    戴上了這朵花。


    那“怪物”完全完完全全的怔住。


    搖紅見“它”那又醜又鈍的傻樣兒,不覺“噗嗤”一笑,迴房去了。


    隻剩下月光和怪物,以及“它”頭上的花。


    紅花。


    她迴“飛紅居”的閨房裏,依然懷念公孫揚眉。


    仍然懷想從前的日子。


    她仍想念在“安樂堂”時的種種噓寒問暖,玉琢銀妝,揮弦彎弓獵,紅泥小火爐,暖暖。


    她帶著懷念的淚在眼邊,睡去。


    然而,那“怪物”卻在她窗外站了一夜,不去。


    “它”頭上依然戴著她擷的花,朵朵。


    大紅花。


    ──還有那一笑,多好。


    雖然,到了次日,那“怪物”為了這朵花,給人恥笑,給人叱罵,甚至給孫子灰和孫疆大力鞭撻,“它”卻一直仍護著這朵花,那時候,要不是公孫揚眉出來為它說了句話:“讓它保留這朵花吧──一朵花算什麽!”它隻怕就給當場活生生打死了。


    這朵花在不久之後,就凋謝了。


    然而,這朵花卻在它心中永存不朽。


    一直活著的紅花。


    那本來也隻是一朵無關重要的花。


    它原來也隻是一隻無關重大的怪物──許多怪物中的一隻怪物而已。


    但它後來終於有了名字:


    “它”就叫“鐵鏽”──許是因為“它”身上不但有鏽味,還有鏽跡斑斑之故吧,一點點、一塊塊、一團團的,粘在皮痂與長毛上,像血癬一樣。


    它外號就叫“山梟”。


    也因為搖紅遇上了“山梟”的“前身”,使她省悟:


    這些“怪物”可能不是“野獸”,而是人!


    ──否則,怎麽會聽韻音?怎麽會哭?!如何會感動!


    所以,她就設法多方打聽,終於從她母親處打探到了一些端兒,再從孫子灰那兒好顏相待,嗲聲嬌嗔,使得孫子灰色授魂銷,便說出了製造“人形蕩克”的“究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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