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奇怪這一行人,一行人中一個胖子,矮得出奇,一個瘦子瘦得怪,還有一個男人生得不錯,偏偏是一個癱子,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卻與那個癱子象是夫妻。這一行人走在路上,人人都注目他們,看他們來得怪。


    胖子與那瘦子象是女人的奴隸,他們二人動輒便聽那女人的。一到了客店,他們住下後,那女人與癱子住在一處,晚上就可以聽得到那女人打男人的聲音。


    奇的是那男人居然能忍。


    胖子與瘦子有時也與他們在一起相處,竟是三個男人與一個女人在一起,不知道他們弄的是什麽名堂?


    欣鳳天天夜裏折磨那楚無心。


    她嘻嘻而笑:“楚無心,你真的無心,還是有心?”


    楚無心雖是頹靡不堪,但他仍是在笑,說道:“南欣鳳,人活在世,就是來受苦的,我受你幾下鞭苔,卻也不為過。說什麽有心無心?”欣鳳冷笑道:“是麽,那你就再承受好了。”


    她再打,居然把一個楚無心打成了血肉模糊。


    胖子與瘦子在冷眼看她,胖子道:“楚無心,你若是把你的解藥給我,我便可以除去你這苦楚。你幹不幹?”


    楚無心傲睨道:“胖子,你住嘴!”


    胖子道:“你以為我喜歡與你說話,隻是你這個王八蛋把那毒下在我與瘦子身上,我二人不得不跟著你們就是了。要依著我的性情,早就該把你殺了!”胖子咬牙切齒。


    瘦子陰沉著臉,他冷冷道:“我們兩人看他受苦,豈不是最好?”楚無心一邊受著欣鳳的鞭苔,一邊在笑,他笑道:“怪不得古人說,受了美人的青睞,男人就忘乎所以。你看,我被你打得皮開肉綻,居然不疼。你說這怪不怪?”


    雖是如此說話,但他仍是在咧嘴而笑。


    欣鳳一邊打他,一邊在流淚。


    胖子:“你既是這麽傷心,何必再打,你傷心一定是心疼他了?”瘦子道:“你懂什麽?這叫做愛之愈深,恨之愈切。”


    楚無心說道:“欣鳳,我看你還是與我結成百年之好,那樣你打我,我就甘之如飴,你越打我心裏就越甜。你看好不好?”


    欣鳳放下鞭子,手也累了,她盯牢楚無心,說道:“楚無心,我恨你,我恨你!”


    楚無心大笑,說道:“欣鳳,你知道不知道,自古那些宮中女人,她們最恨的人是誰?”


    欣鳳不知他如何說出此等話來,便瞅他,待他開口。


    楚無心道:“她們最恨的男人便是皇帝。但她們天天晚上在等,在等皇帝來愛她們,有時等了十幾年、幾十年,也等不到。”


    他說的豈不是實話?


    欣鳳打過了楚無心,就與他在一起睡。


    她既是已經先被那惡鬼色鬼玷汙,又與那瘋子結成夫妻,如今她與這楚無心同居一室,又能怎麽樣?


    楚無心夜不能寐,他待得欣鳳睡著,便叫出聲來。


    欣鳳醒了,冷冷道:“楚無心,你想叫我死,沒那麽容易。”楚無心大聲道:“欣鳳,拜托你封住我的穴道,不然我疼得受住,一定會大叫。那樣你豈不是睡不成了麽?”


    欣鳳又是氣恨又是好笑,她瞪眼看著楚無心,竟是再也沒了睡意。楚無心折騰了半夜,終於疲倦了,他睡眼朦朧,對欣鳳說道:“欣鳳,你好好睡吧,明日好趕路。”


    南欣鳳突地跳了起來,她輕輕搖醒楚無心,說道:“楚無心,你個混蛋,你弄醒了我,你還想睡麽?”


    楚無心眼睛也是睜不開,他嘟嘟噥噥說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得睡了,我得睡了……”


    他剛剛閉上眼睛,欣鳳便在他頭上砸了一掌,叫道:“楚無心,你快醒來,如果你不醒,我一定會殺死你!”楚無心爬了起來,他的手腳都不能動,便行動極是笨拙,他慢慢道:“南欣鳳,你殺死我吧,我求你好不好?你隻要殺死我,就算我到了地獄裏,也不再來纏你,行不行?”


    他那模樣極是可怕。


    欣鳳忽然哭了,她流了淚水。


    胖子瘦子到了眼前。


    原來他二人並不曾入睡,也不曾離開這一個房間。


    胖子道:“楚無心,你隻要說出一句話,把你那解藥拿出來,我們便可以讓你得到解脫。”


    瘦子道:“楚無心,你這樣子,反不如死了的好。”


    胖子忽地一跳,人縱跳到了床上,他坐在雪白的被褥上,對楚無心笑嘻嘻:“楚無心,你想清楚了,你若是同我們一路,我們一定會救你,你何苦受這女人的氣?”


    楚無心大聲笑道:“我相信她,她不會相信你們。我若是告訴你們哪一種是解藥,你們豈不是會殺死我,你們一殺我,我更是苦了,還不如受這位小美人折磨!”


    瘦子道:“你如此做,真的是生不如死。”


    楚無心不語。


    瘦子道:“楚無心,我有一個主意,你若是給我們解藥,我們放過你,你現在已經是一個殘廢,對我們也無大害,我們何必在意你?可這女人便不同了,她是你的仇人,她不會放過你。隻要你答應我們,我們便殺了這女人。然後你再給我們解藥,你看好不好?”


    楚無心閉上了眼睛,他再睜眼時,對二人冷冷道:“胖子瘦子,我勸你們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瘦子突地大叫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非宰了楚無心不可!”


    他衝上來,扼住了楚無心的脖子,叫道:“楚無心,你說不說!你隻要不說,我就掐死你!”


    楚無心被他掐得喘不下氣來了,他盯著欣鳳,一喘一頓地說道:“南……欣鳳,南……欣鳳……我不能死在你手裏了,真是一大憾事……!”楚無心被掐得昏死過去了,他再醒來,仍是看到了燈光,看到了胖子、瘦子兩雙無可奈何的眼睛。


    胖子道:“楚無心,你何必……”


    瘦子的臉色更是陰沉。


    楚無心的聲音很是虛弱,他慢慢說道:“我想你們不敢殺死我!”


    胖子、瘦子是一臉的無奈。


    他們真的不敢殺死楚無心,如是殺死了楚無心,他們自己也說不定便會死。


    他們不願意死。


    靜夜裏,忽然有了一陣子鼓聲。


    這是一陣子很焦躁的鼓聲,敲鼓的人心裏想必很不平靜,他一陣子急急敲鼓,弄得這四人都是一愣。


    胖子忽然笑了,他笑得很是惡毒:“楚無心,你知道不知道惡人崗的惡人有多少?”楚無心當然知道:“十六人。”


    胖子笑得更是可愛了,他咧開了大嘴:“你見到了多少個?”楚無心一怔,他才想到了一個他久久在心內縈繞不去的心事:他隻見到了十四人,包括他自己在內,他隻認得惡人崗的一十四人,那一個據說是貨郎,貨郎什麽什麽樣兒,他從來不曾見到過。


    這鼓聲一陣子疾一陣子緩,一陣子急急地跳在人心裏,一陣子象是在遠處久久地擾著人的清夢。鼓聲又不似顰鼓那麽雄激,又不象大鼓那麽正氣,隻是一陣陣詭邪無比的鼓聲,直響在人們的心底。


    欣鳳在鼓聲裏沉迷,她心道:我得宰了這個楚無心,我得殺死他。他不是我家的仇人麽?我從前天天想如何能夠殺死他,如今他就在我的眼前,我怎麽不能動手?我不願殺他,莫不是對他有了惻隱之心?我是不想殺死他了?若是那樣,我還怎麽能做南家人?我還怎麽能為老爹、大哥、二哥報仇?她抽出了小劍,把小劍輕輕直抵在楚無心的咽喉。


    胖子也是沉迷了,他直直盯著楚無心,他恨恨地想:我就是死在他手裏,又能怎麽樣?瘦子在這幾個人當中,當是最有定力,但他也是時而沉迷,時而清醒,他也是直盯著楚無心,他恨楚無心,楚無心把他與胖子二人擺布得俯首貼耳,不殺楚無心,又能殺誰?象是在霧中,又象是在夢裏。房門嗄然而開,門前站立著一個人,一個霧霧蒙蒙的人。


    南欣鳳此時問話也猶如夢中,她問道:“你是誰?你敲的是什麽鼓?”


    那人笑聲猶如鬼魅:“哈哈哈哈,你知道我是誰 ?你能知道我是誰麽?知道我的人都死,你要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好了。”


    欣鳳道:“你是誰?”


    那人說道:“我是貨郎,我是惡人崗的一大惡人貨郎。”


    惡人崗的人都知道有一個人叫做貨郎,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半時不在崗上,但他們從來不曾見過貨郎,他們才知道這人是貨郎。


    楚無心笑道:“我是惡人崗的首領,我要你做什麽,你為我做它好了。”


    惡人崗的首領當然能約束得住這貨郎,因為貨郎也是惡人崗的人。


    胖子叫道:“貨郎,你知道,這楚無心殺死了我惡人崗的人,他殺死過羅天君與鄭婆婆,還殺死過許壽!”瘦子道:“楚無心可殺!”


    貨郎看看他二人,並不出聲。


    楚無心道:“他們叛了惡人崗,自是得除去,貨郎,你殺死他們二人,我再告訴你緣由!”


    貨郎笑了,他迴頭看看胖子、瘦子,冷冷說道:“我為什麽要聽你們的?”


    二人被他噎住了。


    貨郎道:“憑我們惡人崗的人,居然能被人弄成這模樣,臉麵也是丟盡了,還有什麽臉說話?”


    胖子、瘦子頓時氣咽。


    楚無心麵現喜色,他說道:“不錯,不錯,你說得不錯。你該聽我的。”


    貨郎也看著他,慢慢吞吞說道:“我忘了告訴你,我從來不曾當你是惡人崗的首領,你知道不知道?”楚無心也無話說了。貨郎喜怒無常,貨郎的話讓人捉摸不透。


    貨郎來到了欣鳳的麵前。


    欣鳳想出劍,隻要她一出劍,貨郎必會躺倒在她眼前。但她出不了劍,她的心在哆嗦,她的手也不聽使喚。她仍在沉迷之中。


    貨郎的臉麵在眼前晃動,看不清貨郎的模樣,她看貨郎象是一個熟人,但她看不清,她極想看清,可總是不能如願。


    貨郎說話了:“他們都怕你,可我不怕。我想殺死你,那樣你也就解脫了,再也不用報仇了。你知道不知道,仇恨讓你失色,你變得很難看,也變得很醜陋?”


    欣鳳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從來也不想知道。


    貨郎又拿出了他的貨郎鼓,他用這一隻小鼓殺死多少人?他用這一隻小小的貨郎鼓,能把許多有定力的人弄成癡癡迷迷的模樣,真真讓人不可思議。


    貨郎鼓響起來了,它咚咚咚直響。


    欣鳳沉迷了,她直眼瞪著楚無心,慢慢舉起了劍。


    她的心底隻有仇恨,她仍是想殺死楚無心,她一心想殺死楚無心。


    楚無心也在沉迷之中,他突地大聲尖叫起來,他在床上吼叫,如一隻受傷的野獸,他直吼叫道:“南欣鳳,你折磨我,你好好折磨我,你真的那麽狠心麽?爹,爹,你何必上吊?你有什麽心事,你對我說好不好?我告訴你如何做,那樣你就不用死了……南雲飛有什麽了不起?你不必在意他,你不在意,誰會說你不成?”楚無心的眼睛瞪圓,如泣如血。


    胖子與瘦子二人仍有功力,雖是被楚無心下了毒,功力卻無大損,他二人聽著這鼓聲,還有一些安定,心裏告誡自己:千萬別動,這隻是貨郎的鼓聲,他想用這鼓聲殺人,千萬不要上當,千萬不要上當……”


    這鼓聲是迷鼓,讓人陷入沉思,想自己的心中塊壘,想自己總也不能排遣的憂愁。一時間,除了這胖子、瘦子仍用自家功力與鼓聲相抗外,欣鳳與楚無心都是沉迷。


    楚無心突然流下了淚水,他大聲道:“南欣鳳,你為什麽那麽狠?你以為人折磨我,便會讓我死麽?你以為你是誰?你是我老爹不成?你要我死,我便得死麽?我偏偏不死,我要看著你如何敗在我手下,我要你看看,就是挑斷了我的手筋腳筋,我也不會輸與你!!”欣鳳瞪眼看他,她的眼裏也流了淚:“楚無心,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本來是一個好好的南家小姐,誰知道你竟一朝把我家弄成那樣?我家破敗了,我沒了親人。你還我親人,你還我親人!我老爹,我大哥,我大嫂,我家的南翔,還有二哥!嗚嗚嗚……”欣鳳竟然大哭。


    楚無心冷冷道:“你哭什麽?是你挑了我的腳筋,還是我挑了你的腳筋?你挑了我的腳筋,你後悔不後悔?”


    欣鳳的聲音頓住了,她的眼睛直視著楚無心,她顯是在心裏想著她該不該說話。


    她終於說了:“我後悔,我不該挑了你的腳筋……”


    貨郎笑了,他獰笑道:“從來聽得人說愛便是愛,恨便是恨。誰知道愛與恨本來相去不遠?”


    他凝目而視,惡毒地笑道:“楚無心,胖子與瘦子二怕我,我須不怕你!”


    貨郎慢慢走向楚無心,他要先殺死楚無心,殺死楚無心後,再殺南欣鳳。他最後是不是也得殺死胖子、瘦子二人?


    貨郎走到了楚無心的麵前。


    楚無心早就看到了貨郎眼裏滿是殺機,但他心裏縈繞不去的還是南欣鳳,還是他與南欣鳳那扯不斷理還亂的仇恨。


    南欣鳳卻比他早些覺醒,她叫道:“你想做什麽?”


    貨郎說道:“既是他早已是你的仇人,我就殺死他,省得你還不願意動手。他死在我手裏,你豈不是更省心了麽?”


    南欣鳳心裏一驚,她叫道:“貨郎,你放手,你若殺死他,胖子瘦子二人的命就沒了。”


    貨郎笑得狠毒:“南欣鳳,你是不是有一點兒傻?我殺死他,胖子瘦子的命幹我什麽事兒?”


    胖子瘦子本來也在拚盡全力抵他鼓聲,此時也有些力竭,聽他一說,不由得也是大增怒氣,胖子叫道:“貨郎,你莫胡做!”


    貨郎道:“惡人崗的人都是死光了,還留下你們兩人有什麽用處?我要重建惡人崗,凡是惡人崗的舊人,都得一死!”


    胖子瘦子都恨得咬牙,他們不知道貨郎竟也有此等狼狽心思,他們二人一齊出聲怪叫,直撲向貨郎。


    貨郎的鼓又響起來了。


    這鼓發出惡音,竟能把兩個惡人崗的魔頭弄得無法靠近。胖子的金球也舉不起來了,瘦子的彎刀也不能再飛。


    死亡的陰影罩在他二人頭上。


    貨郎在笑,他樂幽幽道:“胖子瘦子,你二人結伴,到了陰曹地府也是一行兩人 !”


    他一縱身,向二人飄來。


    是一記殺招!


    楚無心看著貨郎,他的心在迷夢裏,他仍是想在那一日清晨,他看到了爹爹在花園裏散步,爹的眼裏有淚。他不知道一個男人長大了也會有淚水,他問爹:“爹,你哭什麽?”


    爹告訴他,男人淚水是傷心,傷心的人才會有淚水。他不願意看到爹的淚水,他心想:到他長大了,他一定不流淚。


    待他長大成人了,他才知道,男人雖是剛強,但也不能無淚。一個男人如果流淚,那是說他真的傷心已極了。


    但就是楚無心也是到了偌大的年紀才知道這件事。貨郎的手下很硬,他一連出了幾招,生生逼退了胖子、瘦子二人。貨郎吼喝道:“你二人退下,我要是把這個楚無心拿下了,你二人還愁無法解毒麽?”那胖子與瘦子果然沒主意,他二人的手下漸漸緩慢起來。


    貨郎衝到了欣鳳麵前。


    他一伸手,便把欣鳳的手臂拿住,他獰笑道:“好,你就死在這裏好了。”


    他剛剛把那一隻鼓對準了欣鳳的耳朵,便聽得有一個女孩兒家的脆聲竊笑,這女孩兒象是看到了什麽好玩的事體一樣,吃吃笑個不止。


    有人問:“你笑什麽?”


    那女孩兒道:“你看那個貨郎,你是不是在找死?他以為他是誰?他敢與我們作對麽?”


    有一人在歎氣,那聲音老氣橫秋,那人顯是十分不願意惹事兒:“算了,我的大小姐,我看你還是不要惹事兒了,我們走得了,你看人家那兒可不是在玩兒,人家那是在正經殺人呢。”


    女孩兒的聲音更是樂了,她嘻嘻笑道:“既是正經殺人,就更不能不看了,咱們看看,不同他們動手,你看好不好?”


    那人的心裏直門叫苦,看來這大小姐的脾氣一定是很願意惹事,這使他怕得不行,他忙叫道:“大小姐,你別惹他,別惹他,他可不是好惹的。”


    “是麽?我偏要惹一惹看。”


    隨著這鶯聲燕語,門簾一挑,便走進來個女孩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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