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霸主心知這掌定可將席大先生擊中的,是以在他推出那一掌之際,他心情之輕鬆,實在是難以形容。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那一掌才推出,突然之間,他的背後,便有一股勁風襲到。


    那股勁風,倏然而至,來勢快到了極點,而且事前一點跡象也沒有,等到東方霸主覺出有股勁風自後襲到,心知不妙,想要反擊之際,卻已然遲了。


    隻聽得“叭”地一聲響。


    那“叭”地一聲,並不是他的一掌擊中了席大先生,而是他的背上,被人家一掌擊中。


    東方霸主的功力果然非同凡響,那一掌的力道著實不輕,自然令得他不能再襲擊席大先生,但是他在受了如此沉重的一擊之後,身子陡地向側避開了一步。


    就在他一步避開之際,一條人影,在他身邊,刷地掠過,躍向席大先生,東方霸主看得十分分明,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自稱姓白的怪人。


    東方霸主眼看可以得手,卻兩番被那怪人壞了事,心中實是恨極,身形尚未站穩,一腳便已飛踹而出,直踢向那怪人的腰際。


    東方霸主不認識那怪人就是東方白,是以那一腳的去勢,十分之猛,“砰”地一聲,踢中了東方白。


    以東方白此際的功力而論,他勉強可以挨上東方霸主的那一腳,但是在挨了那一腳之後,再想將席大先生救走,卻是有所不能了。


    然而這時的情形,卻多少有點不同,因為東方白正以極快的勢子向前竄去,當東方霸主那一腳踢中他的時候,他身形仍然在迅速的向前撲出,是以在自然而然之間,將東方霸主的力道,卸去了大半。


    所以他非但沒有受到什麽傷害,反使向前的去勢,加快了許多。


    他在席大先生的身邊掠過,一伸手,便挾住了木立不動的席大先生,電光石火之間,身形已掠出了三五丈開外,足尖跟著一點,再度飛掠而起。


    東方白此際的模樣,可怖之極,根本不像是一個人,他向前疾衝而出,在他麵前的許多人,各自發出一聲喊,便紛紛退了開來,東方白如入無人之境,轉眼之間,便已衝過了演武場的人群。


    直到此際,東方霸主又發出一聲巨喝,身形展動,像要追了上去。東方霸主若是立即傾全力追上去,東方白是不是可以帶著席大先生安然離開日月莊,那可大成疑問。


    然而,東方霸主還未曾起步,血猿神君的雙眼通紅,便已經向他撲了過來。


    東方霸主好幾次機會,都被人半途破壞,心中實是恨極,雖然真正壞事的是東方白,但此際血猿神君向他撲來,他卻將一口惡氣,全都出在血猿神君的身上,他突然轉過身,一聲大喝,挺胸相迎。


    血猿神君來勢何等快速,但東方霸主迎上去的勢子更快,電光石火之間,“蓬”地一聲響,兩人的身子已重重地撞在一起。


    血猿神君和東方霸主的身子相撞,所發出的那“蓬”地一響,實在驚人之極。在演武場旁的千餘武林中人,看到一個怪人突然將席大先生帶走,已是心中驚訝得難以形容,突然之間,又看到東方霸主和血猿神君兩人的身子,忽然重重地撞在一起,不禁大是駭然。


    需知高手過招,各種怪異的招式出得再多,看的人至多歎為觀止,也不會有那樣的駭然之感的。


    但是此際,東方霸主和血猿神君兩人,卻根本不是動手,而是他們的身子疾撲在一起。


    那樣的打法,實在是任何人都沒有看到過。


    事實上,那樣打法,對東方霸主這樣一等一的高手來說,也是大失體麵之事。但是東方霸主心中,實在已將血猿神君恨之切骨,是以才那樣的。


    緊接著那“蓬”地一聲響,隻聽得血猿神君發出一下撕心裂肺的怪叫聲,身子突然唿地向外飛了出去,而東方霸主卻立時落了下來。


    東方霸主和血猿神君身子相撞,東方霸主占了上風,那已是在人意料之中的,隻是看到血猿神君如何敗法而已,隻見血猿神君的身子一麵向外飛出,慘叫之聲不絕,連叫了三下,他才落於就地。


    他剛落地之際,人還是站著的,可是轉眼間,他整個人卻軟了下來,竟是軟成一圈。


    一個人的身子,竟可以軟成那樣的一圈,那也是在場眾人,見所未見的事,一時之間,人人倒抽了一口冷氣,見識較多的人,已然知道,血猿神君剛才和東方霸主一撞之間,已被東方霸主運內力將他的全身骨骼,盡皆震得寸斷了。


    若不是全身骨骼都成了寸斷,一個人如何會軟成那樣,倒在地上。


    血猿神君雖然全身骨骼已被震得寸斷,但是一時之間,卻還未死去,隻見他身子軟成了一圈,但兩隻眼睛,卻還在骨碌碌地轉著,實在是恐怖之極。


    在演武場之旁,雖然有上千人之多,但是人人看到那種可怖的情形,卻是一聲不出,屏氣靜息,以致靜得鴉雀無聲。


    足足過了半盞茶時,才看到血猿神君的眼珠,停止轉動,已死於非命了。


    血猿神君本是邪派中人,此際在演武場四周的各派人中,不乏和他友誼甚深的,可是看到他是死在東方霸主之手,而且死得如此慘絕,誰還敢出聲?


    血猿神君雖死,東方霸主的恨意未消,仍然是臉色鐵青。


    所有人之中,倒是東方雷最先開口,東方雷也是剛定過神來,他朗聲道:“爹!大敵已去,可以安枕無憂了。”


    東方雷的話,人人可聞,他一出聲,席玲立時向他奔了過來,接著有百餘人圍了上來,有的道:“東方先生神功蓋世,真了不起。”


    有的道:“席大先生這一走,雖然僥幸逃出一條命去,但是他在日月莊中栽了那樣的筋鬥,隻怕再也不好意思在江湖上行走了。”


    這世界上,要找別的難,但若是武功高了,要找人來奉承,那實在太容易了。


    轉眼之間,圍在東方霸主、金蘭花、東方雷和席玲四人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奉承的話兒,也是越來越肉麻。


    東方霸主雖然氣走了席大先生,撞死了血猿神君,但是他和席大先生動手之際所用的手段,卻是十分卑劣,貽笑方家,實在是十分丟臉的事,他自己的心中,自然是有數的。


    是以眾人的奉承話說得太過火了,他聽著也不是味兒,然而人家是在恭維他,他卻也不能怎樣,是以隻得抱拳道:“多謝各位,請在小兒喜筵之上,多喝兩杯。”


    他一麵說,一麵便向外走去。


    他向外一走,圍住他的人,自然而然便讓開了路,金蘭花仍拉住了東方雷的手,跟在他的後麵,席玲也跟著,日月莊兩位莊主道:“東方先生,你們夫婦得以團圓,理應慶祝一番。”


    兩位莊主是存心討好的,卻不料金蘭花卻翻了翻眼,道:“你們都讓開,我和他還有舊賬要算。”


    兩位莊主碰了一個釘子,也不敢說什麽,隻是陪著笑臉,訕訕地走了開去。


    兩位莊主尚且如此,其餘的人,自然更是自己識趣,一齊散了開去。


    這時,他們已來到了一個小院落中,東方霸主見左右無人,勉強笑道:“蘭花,過去的事,還提它作甚?不如就此算了。”


    金蘭花麵色一沉,道:“什麽算了。”


    東方霸主指著東方雷,道:“蘭花,當年你和我,會忽然大起齟齬,當然是因為他而起的,如今你看到他已長大成人,佳兒佳婦,心中還不高興麽?以前的事,還有什麽好提的?”


    東方霸主那樣說法,自然是在暗示金蘭花,過去發生爭執,都是你的不是,現在還有什麽好說的?


    金蘭花“哼”了一聲,道:“可是你對付我的手段,也太毒辣些了,竟趁我不覺,將我自千萬穀的百丈懸崖上推了去,若不是我命不該絕,現在早已成了一堆白骨了,我怎肯幹休?”


    東方霸主笑道:“你還好說呢!你自己要用天女教規來懲處我,我有什麽辦法?”


    金蘭花的臉拉得更長,東方霸主心知金蘭花雖然惱怒,但見她沒有立時出手,那已是有商量的餘地了,是以他忙又道:“雷兒,你求求你母親,說都是你爹的不是,當時為了保存你的一條小命,才生出那麽多事來的。”


    東方雷為人,何等乖巧,一聽父親如此說法,立時雙膝一屈,在金蘭花的麵前跪了下來,道:“娘!你別和爹多計較了,若是你定要和爹計較,那麽,當年的爭執,既然是由我而起,不如先讓我死去,也好讓父母因為我死而息爭。”


    金蘭花雖然恨東方霸主當年的薄情寡義,但她知道自己也有不是。何況現在兒子也那麽大了,如果一定照著天女教的教規行事,哪裏會有人跪在自己的麵前叫自己娘?一想到這裏,金蘭花的心中,便軟了下來,道:“雷兒快起來,便宜他了。”


    東方霸主一聽,首先“哈哈”一笑,向金蘭花作了一揖,道:“多謝娘子開恩。”。


    金蘭花呸地一聲,道:“誰和你油嘴滑舌?”


    東方霸主此際,心中的高興,實是難以言喻,他雖然未曾將席大先生當場擊敗,但是席大先生真氣走入岔道,已是兇多吉少。


    而更令他高興的,是他和金蘭花之間的一段夙仇,竟然因為東方雷的原故,在三言兩語之下,便已一筆勾銷。


    東方霸主自然知道金蘭花的武功極高,有了她做幫手,那麽就算席大先生一點也未曾受傷,那也全然不足為懼了。


    是以他不由自主,嗬嗬大笑,道:“雷兒,你先領你母親前去休息,我還有點事要辦。”


    東方雷笑道:“爹!你和媽久別重逢,怎地又立時分開?有什麽事,吩咐孩兒去做就是了。”


    東方霸主笑罵道:“扯蛋,沒規沒矩,來尋你父母的開心,我去去就來,你先伺候著你母親,和她講一些你在江湖上被人欺侮的事。”


    東方霸主一麵說,一麵向東方雷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跟出來,東方雷會意,詐作送東方霸主出去,父子兩人走開了三五丈,東方霸主便低聲道:“雷兒,你母親一來,有一個人絕留不得了。”


    東方雷一呆,還不知道父親那樣說法,是什麽意思,但東方霸主已接著道:“你母親的妒意極重,那瞎眼女人的事,你千萬不可提起。”


    東方雷立時了然,明白東方霸主指的是什麽了,他呆了一呆,道:“爹!大哥要是迴來——”


    東方霸主低聲道:“你大哥迴來,你母親是不會發怒的,記得對你大哥說,他母親為了去找他,已然不知所蹤了,明白麽?”


    東方雷心中暗忖,自己在離開峨嵋之後,做的壞事雖然多,但也沒有一件及得上父親現在要去做的。


    自然,東方雷心中是那樣想,但是他口中卻並沒有說什麽,隻是道:“我省得了。”


    東方霸主身形掠起,穿過了一個院落,走進了一扇月洞門,來到了一個雅致的廳堂之中。


    他才一進去,便看到月芬和玉琴兩人,一起站了起來,月芬立時道:“我聽得莊中忽而喊聲連天,忽而鴉雀無聲,究竟有什麽事?”


    東方霸主若無其事,道:“沒有什麽,倒是有一件事,可以令得你大大高興。”


    月芬喜道:“可是白兒迴來了麽?”


    東方霸主道:“正是,你跟我來,玉琴,你在這裏等著,不要亂走。”


    玉琴本是極柔順的少女,東方霸主怎麽吩咐,她便怎麽做,立時應道:“是,師父。”


    東方霸主握住了月芬的手,向外走了出去,月芬喜容滿麵,道:“白兒肯迴來了,他好麽?”


    東方霸主隨口應道:“好得很,隻是他脾氣仍然十分倔強,你要多勸勸他。”


    月芬忙道:“我會勸他的,他肯聽我話的。”


    兩人邊說邊走,這時正來到院子中的一口井前,東方霸主連考慮都沒考慮,手起掌落,一掌便向月芬的頭頂拍下。


    那一掌擊出,月芬的頭頂,幾乎連任何聲音都未曾發出,月芬的身子,便已軟了下來,東方霸主順手一推,便將月芬的身子,推進了井中。


    東方霸主的動作何等之快,一刹間,東方霸主將月芬推下了井中,跨出幾步,順手抱起一塊假山石,投入井中。


    他心知金蘭花若是知道他和月芬在一起,必然大大不滿,說不定才和好,又會反目,是以非將月芬殺死不可。而他在對月芬下手之際,心中一點內疚也沒有,也根本沒有一點憂戚之心。


    他向四麵一看,並不見有人,心忖這件事,除了東方雷之外,別無人知,東方雷自然不會講出來的。


    而所有人中,也隻有玉琴和席玲兩人,才會問起月芬的下落,席玲是個沒有主意的人,容易應付,自己隻須向玉琴警告一番,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是以,他又轉迴院子去,迎麵見到玉琴,便沉聲道:“玉琴,你月芬師娘有事遠行,這件事十分秘密,有人問起你,你隻說不知道就可以了。”


    玉琴人十分精細、柔順,聽得東方霸主這樣吩咐,心中雖然起疑,還是立即道:“是。”


    東方霸主又道:“雷兒的母親來了,那自然是你的師娘,你見了她,要執禮十分恭謹才是,她武功很高,若是能得她歡心,那你就受用不盡了。”


    玉琴又應道:“是,我知道了。”


    自從到了日月莊之後,玉琴的心中,說不出地煩悶,她眼看東方雷和席玲兩人,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是她心中日夜思念的林浩生,卻不知人在何方。


    日月莊中喜事的氣氛越是濃,她的心中便越是難過,此際東方雷的母親又到了日月莊,雖然東方霸主說如果得到她的歡心,受用不盡,但是她自然先喜歡席玲,幾時又輪得到自己?自己孤苦伶仃,隻有一個人,真可以說得無依無靠。


    她心中深歎了一聲,跟在東方霸主的身後,向外走了出去。


    東方霸主解決了月芬,不讓金蘭花知道,心中怡然自得。可是,他走了十來步,陡地想起,別人或者不會追問月芬的下落,但是有一個人,如果見了自己,必然會問起月芬來的,那人便是東方白。


    東方霸主一想到這一點,不禁皺了皺眉,如果東方白來了,那的確是十分麻煩的事。


    但是東方霸主卻立時將這件事放下,不再去想它,因為那不是現在的事,而且以東方白的脾氣而論,是不是會來見他,也大有問題。


    等他又來到金蘭花身前時,隻見金蘭花正笑容滿麵,可是一見東方霸主和一個年輕女子一起進來,立時麵色一沉,道:“這是什麽人?”


    東方霸主忙道:“這是我新收的女弟子,她叫玉琴,資質還過得去。玉琴,快拜見師娘。”


    玉琴忙踏前一步,但是玉琴還未曾拜下去,金蘭花卻已沉聲道:“慢,你不必行禮。”


    她抬起頭來,望定了東方霸主,道:“你倒風流得很啊!多少人不好收,卻收這樣一個女弟子。”


    東方霸主見金蘭花的話,如此不留餘地,他也不禁為之大窘,玉琴更是手足無措。


    金蘭花更是一聲冷笑,道:“你有兩個兒子,自然會有兩個媳婦,已有四個人要你傳授武功,卻還要收什麽弟子,你說。”


    東方霸主心中大怒,但此際他卻不敢得罪金蘭花,反倒陪笑道:“娘子說得是。”


    金蘭花沉聲道:“我既然說得是,那你就將她逐出日月莊去,千萬別再提什麽弟子、師父。”


    東方霸主人雖然極邪,但是武林之中,不管正邪,對於師徒名份,倒是十分尊重的,玉琴並無過犯,又是他自己要收玉琴為徒的,若是忽然之間,要將玉琴逐走,倒也說不過去。


    是以他沉吟道:“這個……”


    金蘭花麵容更怒,道:“這個什麽?”


    東方霸主乃是何等自負的人,金蘭花那樣叱責他,他心中實已怒到了極點,幾乎忍不住要發作了。但是他究竟是十分深沉,覺得在如今那樣的情形下,犯不上為了玉琴的事而得罪金蘭花。


    是以他立時一笑,道:“娘子何必發怒?”


    他一麵說,一麵轉過身來,道:“玉琴,你立時離開日月莊,從此再也不準叫我師父,也不準對任何人提起你曾拜我為師,可知道了?”


    玉琴剛才還在感歎身世,但是她卻還有一點可供安慰之處,就是她總算拜在東方霸主門下,而且她師父是一個武功極高的人。


    雖然她拜師以來,什麽功夫也未曾學到,但是這些日子來,東方霸主十分繁忙,玉琴也是看到的,她總希望自己會有和林浩生再見的一天,希望到那時,自己的武功已十分高超了。


    可是此際,她聽得東方霸主竟然那樣吩咐自己,她不禁整個人都呆住了。


    一時之間,她張大了口,不知說什麽才好。


    東方霸主既然已決定不和金蘭花決裂,在他來說,還有什麽道理不道理可講?他麵色一沉,道:“剛才我的話,你可聽到了?”


    玉琴隻覺得心中一陣委曲,幾乎立時哭了出來。但是她在天一堡的時候,也是被凃雪紅欺負慣了的,早已受慣了委曲,也不敢哭,隻應了一聲,道:“聽到了。”


    東方霸主叱道:“那還不快走?”


    玉琴忙道:“是,我……走。”


    她轉過身去,已是淚水盈睫了,她急步幾步,出了門,以袖抹著淚。


    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走到什麽地方去才好,但是她卻隻得快快離開了日月莊。


    她急急地向外走去,日月莊的人認識她是東方霸主的弟子,也不知她已然被東方霸主逐走,是以都對她十分客氣。


    玉琴的心中雖然難過,但是她人緣很好,有人向她招唿,她自然一一點頭。及至出了莊外,她拔足飛奔,一麵已忍不住大哭起來。


    開始時,一麵哭,一麵還在向前奔著,但奔出了裏許,她越想越是傷心,淚眼模糊,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物事,身子向前一仆,便伏在草地上,痛哭了起來。


    玉琴從來也沒有那樣哭過,那並不是她不想哭,而是她不敢哭。


    以前,當她是凃雪紅的丫環之際,她不敢哭,後來,當她成了東方霸主的弟子之後,她也不敢哭,她隻是戰戰兢兢,小小心心地做人,唯恐被人責罵。


    然而到了此際,卻是再也不必小心伺候別人的臉色了,世上似乎隻有她一個人,她不必討別人歡喜,也不必怕別人嗬責,是以她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如決了堤的江河一樣,滾滾而出。


    她一麵哭,一麵想著林浩生,林浩生下落不明,不知到何處去了,她也不知道此生此世,是不是還能和林浩生再見麵。


    當她想到這一點,更是不能自己,哭得更加傷心。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她的淚似乎已流盡了,隻是不斷地幹噓著。


    就在這時候,她才發覺,四周竟是如此寂靜,除了自己的抽噎聲之外,幾乎什麽聲音都沒有,她的雙眼,哭得又紅又腫,她睜開眼來看時,才發現已然是薄暮時分了。


    而她自己,是在一個山坳之中了一群群飛鳥,從山外飛了進來,停在林木上,天已黑了。


    玉琴看到飛鳥投林,心中又不禁一陣淒楚,因為天黑了,飛鳥尚且有巢,自己的歸宿在何處呢?


    玉琴雖然會些武功,但那隻不過是一點皮毛,是在天一堡的時候,林浩生教她的。


    林浩生自己的武功也不高,而且還要避著凃雪紅,兩人也不能時常見麵,玉琴能學到些什麽?


    但是玉琴此際的淒楚傷感,卻還不在於她武功太低,而是因為她性子柔順,總想有一個依靠,和別的學武之士,心裏隻喜歡四海飄泊,到處為家,是大不相同的。所以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她更覺得難過。


    她勉力站了起來,隻覺得雙腿發軟,幾乎站也站不穩,要扶住了一株樹,才能立直了身子。


    然而她剛一站了起來,又覺得自己就算站直了身子,那又和仆倒在地上,有什麽分別呢?她心中一陣劇痛,身子一軟,又待向草地倒去。


    就在此際,忽聽得有人叫道:“玉琴姑娘,玉琴姑娘。”


    那一聲叫喚,乍傳入她的耳中之際,玉琴以為一定是自己哭得太久,不但淚眼模糊,連耳朵也有了毛病,才會聽到有人在叫自己,是以她並不理會。


    可是,那叫喚卻一下一下地繼續著,而且,玉琴還聽出,叫聲就在不遠處傳了出來的。


    玉琴吸了一口氣,用哭啞了的聲音問道:“是誰?可是有人在叫我麽?”


    才問了一句,便聽到了迴答,那聲音又道:“是的,我在叫你,玉琴姑娘,你過來幫幫忙,我們來救一個人。”


    玉琴的心地十分好,這時候,她自己雖熱是煩惱傷心之極,但是一聽到救人,她仍是一點猶豫也沒有,忙道:“好,你在什麽地方?”


    一麵說,一麵循聲走了過去。


    她才走出了一步,便聽得那人道:“玉琴姑娘,我的樣子十分古怪,十分可怕……但是我絕不是鬼怪,你見了我,不必害怕。”


    玉琴聽得對方那樣說法,也不禁為之一呆,但是卻也聽出對方並沒有惡意,是以她略停了一停,便又繼續向前走去,一直到了一大叢灌木之前,她又聽到了那人的聲音,道:“你撥開樹叢,就可以看到我了。”


    玉琴又踏前一步,伸手去撥開身前的枝葉,向前看去。


    這時,上弦月已然升起,月色甚是清明,玉琴向前一看,先看到一個雙目緊閉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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