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十分緊密,紛紛揚揚,天地之間,除了一片銀白色之外,幾乎一點空隙也沒有。


    厚厚的積雪早已覆蓋了一切,甚至也蓋沒了一切聲音。


    沒有一絲風,雖然早已該是午夜了,但由於下雪的原故,天地之間泛映著一片柔和的銀輝。


    遠處的山影,是朦朧的白色,從那裏,開始傳來了一陣異樣的犬吠聲,接著,便是馬蹄踏在雪地上的沉悶蹄聲,蹄聲十分之急。


    而在近處,竹籬圍著的一個小院子中,則是兩間茅屋,屋頂上,也早已蓋滿了雪,在茅屋之中,卻是一片漆黑,甚麽也看不到。


    照理,雪光是會映進屋子裏來的,但是顯然是由於窗上全掛上了厚厚的黑布之故,是以屋內是漆黑一片的。


    在漆黑之中,可以聽到兩個人急促的唿吸聲。


    外麵,犬吠聲,馬蹄聲,已漸漸地近了,而且,毫無疑問,那些聲音,是自遠而近,向這間茅屋傳了過來的。


    屋中的氣息更急促了,等到不但是犬吠聲,馬蹄聲,甚至人聲也可以聽到的時候,才聽得漆黑的屋子中,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不論情形如何,你們別動,也千萬別出聲。”


    那聲音如此蒼老,講話的自然是一個老人了,但那是什麽樣的老人,由於一片漆黑,卻也根本看不清。


    在茅屋外,那疾馳而來的一群人,早已將雪夜的平靜、安寧,破壞無遺了。


    總共來了十來匹駿馬,疾馳而至,而奔在那十來匹駿馬之前的,則是七八頭驢駒也似的西藏獒犬,長毛飛揚,發出驚心動魄的吠聲。


    那七八頭獒犬,直撲到了竹籬之外,吠聲更急,牠們全都站立了起來,將前足掛在竹籬上,露出了白森森的利齒,和猩紅的長舌。


    那十來匹駿馬,也一齊停了下來,馬上全是彪形的漢子,一色的黑衣勁裝,戴著氈帽,他們的帽上和衣服上全積著雪。


    為首那一個漢子,身形更高,頷下一圈虯髯,金光閃閃,天生異相,極之威武,他在馬上一揮手,道:“先將這屋子圍住。”


    在他身後的一個漢子,道:“王總管,這是陳老爹的屋子,將他叫出來不就行了?”


    那虯髯漢子,“哼”地一聲,道:“你倒說得方便,獒犬追到這兒停下來,這兩人分明匿身在此。陳老爹隻怕早已死在那兩個人手下了。”


    那十來個漢子,早已散了開去,將那兩間屋子,緊緊地圍住,七八頭獒犬,卻還在不斷地吠叫著。


    那虯髯大漢,卻不斷地向來路眺望著,不一會,隻見鮮紅的一點,自遠而現,來勢極快,轉眼之間,便到了眼前。


    那是一匹極其神駿的棗紅馬,馬上騎著一個少女,那少女披著一件鮮紅色的披風。


    那少女向前馳來的勢子十分急,以致她身上披風,整個揚了起來,迎風“刷刷”有聲,雪花飄了下來,落在披風上,紅白相間,蔚為奇觀。


    那少女在轉眼間便馳到了虯髯大漢的麵前,隻見她約摸十七八歲年紀,十分俏麗,可是這時候,卻是臉色蒼白,神情委頓,還有十分明顯的淚痕,一望而知她曾傷心地痛哭過。


    一到了近前,她便以十分嘶啞的聲音道:“他們在這裏了麽?”


    那虯髯大漢對這個少女十分恭敬,在馬上欠身,道:“一定是在這裏的了。”


    那少女“嗯”地一聲,突然一翻手腕,“嗖”地一聲響,一條鮮紅色的長鞭,突然揮了出來。那長鞭隻有手指粗細,但足有一丈五六長短,一揮出來之後,在那七八頭獒犬頭上“啪”地發出了一聲響,又立時收了迴來,一來一去,快疾無比。


    緊隨著那長鞭揮出的“啪”的一聲之後,獒犬的吠叫聲,立刻停了下來。


    犬吠聲一停,四周又立時靜了下來。


    也就在這時,隻聽得那茅屋的門,發出了“吱呀”一聲響。


    門一開,那七八頭獒犬又待作勢前撲,但是那少女伸手向下按了一按,那麽兇惡的獒犬,立時又在雪地上伏了下來。


    茅屋的門漸漸打開,先從門中伸出來的,乃是一柄油紙傘,接著,“啪”地一聲,那油紙紙傘已撐了開來,傘上有著兩三個破洞。


    再接著,便是一個穿著一件光板羊皮襖的老者,走了出來。


    那老者睡眼惺忪,用紙傘遮住了頭,向外走了一步,自言自語道:“好大的雪啊!”


    他一麵說,一麵探頭向前看來,一看到虯髯漢子,便“啊”地一聲,道:“原來是王總管、陳總管,你帶這麽多人,可是打夜獵麽?上好的狐皮,可不是得夜獵麽?王總管,請進來,喝一口熱茶,待老漢去燒水。”


    那老者一出來,就嘮嘮叨叨,講個不了,但是卻沒有人搭腔。


    那虯髯漢子和那個少女,一見這老者出來,麵上皆現出意料之外的訝異神色來,等那老者講完,虯髯大漢才叫道:“陳老爹——”


    他一叫,陳老爹又抬起頭來,他一抬頭,卻大聲嚷一起來,道:“啊!這不是天一堡的雪紅小姐麽?這可是天上飛下來的鳳凰啊!雪紅小姐,老漢上一次看到你時,你還小,老漢在第二天,就捉到了三隻好大的火狐,這次看到你,可不定捉到些——”


    他講到這裏,那少女已皺秀眉,虯髯大漢忙道:“陳老爹,你少廢話,我們是來找人的。”


    陳老爹一呆,道:“找人?找我老漢麽?”


    他的頭仰得更高了,隻見他的臉上,全是皺紋,他究竟有多大年紀,王總管也說不上來,但是王總管卻知道,陳老爹在這兩個茅屋住下來,總也有二十年來了。


    王總管倒很喜歡陳老爹,因為自從陳老爹在離天一堡二十多裏的荒地上搭了兩間茅屋,住了下來之後,他在天一堡中的地位,也一天一天地高了起來,終於到了今日總管的地位。


    來往天一堡的人都奇怪,天一堡防衛極之森嚴,在離堡二十裏之外,便遍地設卡,二十五裏之內,再向天一堡接近,更是步步盤查,裏裏有哨,陌生人想要混進去,那實比登天還難,但可以就在第一排暗卡之外不遠處,有一個孤孤零零的老者居住著,豈不是可疑?


    事實上,當陳老爹才來的時候,天一堡中的高手,也不是沒有起過疑,也曾對之日夜監視過,但是久而久之,天一堡上下,都知道陳老爹是逃荒逃來的,孤苦伶仃一個人,陳老爹沒有別的本事,可就是釀得一手好酒,他釀的酒不多,但經過的人,隻要開口,總能喝上一碗。


    酒是最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的,漸漸地,天一堡中的人都不以陳老爹為異了。


    而陳老爹來的時候,已經夠老了,二十年來,更是老得幾乎連走也走不動了,自然更加沒有人去注意他了。


    這時,看他仰著頭,問人家可是找他的時候,王總管不禁笑了出來。


    王總管笑道:“找你作什麽?我們是追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你隻怕也見過,就是堡主的外甥。”


    陳老爹又接上去,道:“是的,我見過,白白大大的,好小娃兒啊!發的一手好神箭,是麽?”


    王總管道:“不錯,我們找的就是他,他在你屋裏,是不是?”


    陳老爹眯著眼,笑了起來,道:“王總管,你和我開什麽玩笑,他們怎麽會在我這裏?”


    王總管轉過頭去,道:“小姐,陳老爹說他們不在此地——”


    那少女寒著臉,冷冷地道:“可是,獒犬卻是追到這裏停下來的。”


    王總管忙又道:“是啊!”


    獒犬的嗅覺最靈,裏許之外“能聞人味”,七八頭獒犬,到了這裏,停了下來,若說是要追的人不在這裏,那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是以王總管立時又揚聲道:“陳老爹,這事可不是說著玩的,人在不在你屋子裏?”


    那少女怒道:“王大叔,你是怎麽啦?人在不在屋子裏,進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她身形拔起,向內躍了進去,當她身在半空之際,手中的長鞭,又“啪啪”地揮動了兩下,那七八頭獒犬,一齊竄了上去。


    等她身形落下時,已在茅屋的門前,她反手一拍,身後的兩條獒犬,已然狂吠著衝進去,她站在門口,叫道:“拿火把來。”


    她的聲音,十分嘶啞,而且,她是咬牙切齒叫了出來的,像是在取得火把之後,她便可以發現她最痛恨的東西,立時將之徹底毀滅一樣。


    她一叫,立時有兩個大漢,翻進了竹籬,將火把遞給那少女。


    陳老爹也不張傘了,他攤著雙手,道:“各位大叔,怎麽迴事?王總管,我老漢——”


    王總管麵色一沉,道:“少廢話,我們隻不過是找人,若是找了出來,哼哼!那你這幾根老骨頭,也別想再有剩下了。”


    陳老爹頓著足,幹瘦的臉上,現出十分冤屈的神色來,轉過身去,那時,那少女已握著火把,闖進了那兩間茅屋中。


    那兩間茅屋,能有多大,七八頭獒犬衝了進去,早將茅屋中簡陋的東西,弄了個天翻地覆,那少女持著火把進去一看,更是一眼看盡。


    屋中當然沒有人,但是七八頭獒犬,卻伏成了一個圓圈,犬首對準了房中心的地麵,一麵嗅著,一麵發出極其淒厲的吠聲來。


    那少女“哼”地一聲冷笑,轉過頭來,道:“王總管,你看到沒有,這房中有道理,這老頭不是好人,先將他拿下!”


    可是王總管卻並沒有向陳老爹動手,他隻是來到了少女的身後,道:“小姐,那是一個地窖,堡中上下,幾乎人人皆知,窖中所藏的,是陳老爹釀製的好酒。”


    那少女厲聲道:“你怎知那裏麵不能藏人?”


    王總管的口唇動了一動,他本來是想說“陳老爹何必在這裏藏人”的,但是他看到那少女的臉上,已充滿了怒意,是以他將想說的話,咽了迴去。


    那少女啞著聲音喝道:“將這裏掲開來看看。”


    王總答應了一聲,在兩頭獒犬之旁走過,一俯身,手指鉤住了一個洞,將一塊五尺見方的木板,鉤了起來。


    那木板一被鉤起,便隱隱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酒香。


    那少女將火把向下揚,隻見下麵是個一丈來深,六七尺見方的地窖,地窖的四壁,疊著不少酒缸,火把的光芒照耀之下,看不到地窖中有人。


    可是,在那木板揭起來之後,那七八條獒犬,卻更瘋了也似地叫了起來。


    那少女站在地窖上,麵上的神色,充滿了疑惑,突然間,她一抖手,“嗖”地一鞭,便向地窖之中,揮了出去,隻聽得“叭”地一聲響,一隻大酒缸,已然被砸得粉碎,美酒四溢,立時流了一地,酒香更濃。


    那時,那七八頭獒犬反倒不出聲了。


    那少女鞭若遊龍,又是一連“叭叭叭”的幾鞭,砸碎了七八缸酒,令得圍在一旁的那七八人,連王總管在內,心中俱都暗叫可惜不已,七八隻酒缸一破,那地窖中絕沒有藏著什麽人,更是顯而易見之事。


    那時,陳老爹已顫巍巍地走了進來,唉聲歎氣,道:“小姐,當真罪過啊!這七八缸酒,你看看,都快二十年了,唉!我這裏怎麽會藏著人——”


    他在不斷自言自語地講著,也沒有人去理睬他,突然之間,隻聽那少女叫道:“王總管,你來看。”


    她一麵叫,一麵伸手指著地窖下麵,王總管湊過頭去一看,也不禁一呆。


    那七八缸酒,一齊破裂,在地上,照理應該積有三兩寸深的酒才是的。可是這時,地上卻隻是濕漉漉地,並沒有積酒。


    王總管一呆之後,立時道:“小姐,這——”


    那少女叱道:“你還不明白麽?在這地窖之下,另有暗道,酒全漏下去了。”


    王總管陡地大吃一驚,抬起頭來,叫道:“陳老——”


    可是,他下麵的一個“爹”字,還未曾出口,便整個人都呆住了。


    隻見陳老爹的身子,在刹那之間,暴長了起來,但那隻是電光石火一刹那的事,王總管也根本未曾看清楚陳老爹暴長之後的身子是怎樣的。


    因為陳老爹的身子突然一挺間,隻見他身形晃動,電光石火間,隻聽得七八下獒犬的慘叫聲,陳老爹人影閃動,七八頭獒犬一齊在地上打滾死去。


    緊接著,隻聽得唿唿兩聲響,兩個人飛了出來,撞在牆上,將牆撞穿,跌了出去,隻見他們跌出之後,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鮮血自他們的胸口,汩汩流出來。


    這一切變故,當真隻是在電光石火之間所發生的,可以說是來得突然之極。


    當變故突然發生之際,每一個人皆是一呆。


    然後,隻見兩個人突然怪叫起來,身形閃動,向外疾竄出去。


    他們向外竄出的勢子,十分之快,轉眼之間,他們快要竄到馬前。


    可是,也就在此時,隻見又一條人影,也掠了出去,那條人影身法之快,更是如鬼似魅,一轉眼間,便已在他們兩人中間穿過,擋在他們兩人之前,雙手齊出,向他們的臉上按去。


    那一招的招數,十分異特,在屋中的人,也都看得十分清楚,當陳老爹的雙手,一齊向前按出之際,掌影亂搖,竟是無可趨避。


    隻聽得那兩人,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身子向後退來。


    本來,他們已然掠出了屋子有十來步的,但這時一直向後退來,直退進了屋子,方始雙腿一屈,倒了下去,他們倒地之後,是臉向著上麵的,隻見他們兩人的臉上,各自有著一隻鮮血淋漓的手印。


    那手印看來十分分明,倒像是有人用利刃在兩人的臉上,刻意雕成的一樣。


    王總管和那少女一看,都呆了一呆,尤其是王總管,一看到了那兩人麵上的血手印,陡地想起了一個人,隻覺得身子像是浸在雪水中一樣,把不住顫顫地發起抖來。


    而就在他們一呆之間,陳老爹又已經掠迴屋子來,隻見他到了屋中,身形疾轉,還有四名漢子,也一齊無聲無息,倒了下去。


    刹那之間,四周又變得靜到了極點,但不一會,便響起了一陣“格格”的聲響,原來那是王總管上下兩排牙齒,因為身子抖得越來越劇烈而發出來的聲音。


    那少女的臉色雖然蒼白,但是臉上的神色,還是怒多於驚,和王總管那種死灰一樣的神情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地上,七八具狗屍,八具人屍,在火把的照耀之下,顯得淒厲之極,而三個人的身形,也各自僵立不動,過了足有一盞茶時,才聽得王總管結結巴巴地道:“陳老爹,你……你……得得……得得……”


    他隻講得了四個字,牙齒不住地發抖,竟再也講不下去。


    這時候的陳老爹,也不再是傴僂著腰,眼光茫然的陳老爹了。


    隻見他身形挺立,像是在陡然之間,長高了一個半頭一樣,而他的雙眼之中,也迸射著冷森森的光芒,望之令人心悸。


    他隻是冷笑了一聲,王總管的身子抖得更厲害,突然腿一屈,跪了下來,叫道:“你饒了我吧!”


    陳老爹卻立即迴答,而且,他迴答得如此幹脆,如此簡單,隻聽得他道:“不能。”


    可是,他才抬頭,陳老爹的右手,突然向前伸出,已然在他的臉上,按了一按,當陳老爹的手,和著血珠子,一提了起來之際,那少女不禁“噓”地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


    隻見王總管的臉上,像是被人揭去了皮一樣,已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手印。


    他還未曾立時死去,隻見他的身子一挺,突然站了起來,啞著聲叫道:“小姐,快……快去告知堡主,血——”


    他隻講到一個“血”字,身子突然向前一栽,“叭”地一聲,跌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陳老爹發出了兩下冷笑聲,搖了搖頭,陰森森地道:“沒有人可以告知堡主。”


    他倏地抬起頭來,望定了那少女。


    那少女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


    陳老爹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又道:“沒有人可以去告知堡主,因為小姐,你太聰明了,多少年來,隻有你一個人看出,這地窖之中,另有暗道。”


    他一麵說,一麵向前慢慢逼去。


    那少女在陳老爹向前逼來之際,隻得不住地後退,但是轉眼之間,她就退到了牆前了。


    陳老爹不斷發出令人心悸的怪笑聲,道:“我還可以告訴你,從地窖出去的地道,我足足掘了二十年,是直通天一堡的中心去的,天一堡中的任何人,都做夢也想不到這一點的,當然,我也絕不會留下活口的。”


    那少女的身子,也發起抖來,自她失色的唇中,迸出了一句話來,道:“你……殺了我……堡中的人是會來找我的。”


    陳老爹“桀桀”地笑起來,道:“當然,當然他們會來找你的,你是天上的鳳凰,你是堡主的唯一愛女,他們不見了你,怎不找?哈哈!可是,他們卻找不到什麽,等到他們找到我這裏時,已經什麽也沒有了,什麽痕跡也沒有了。”


    陳老爹的一隻手,已然慢慢地向上揚起。


    那少女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驚唿聲,手中的長鞭,突然揮成了一個圈兒,“嗖”地向前,疾揮而出,擊向陳老爹的麵前。


    同時,她身子一弓,背後突然一用力,“轟”地一聲響,已將牆撞穿了一個洞,她人也從牆洞之中,直穿出去,在雪地上翻滾了兩下,疾躍而起。


    那少女撞牆而出的身法,可以說是極之快疾,可是她剛上站定,陳老爹卻已到了她的麵前。


    那少女手臂揮動,長鞭唿嘯揮出。


    可是她鞭勢雖猛,陳老爹手腕一翻,五指一緊,靈蛇也似的鞭梢,已突然被他握住,並還向懷中大力一帶。


    那少女一見軟鞭被對方握住,若是立時便撒手,或者還可無事。


    可是偏偏那根鞭子,乃是極其罕見的一種巨蟒的虯筋所製,堅韌無比,乃是一件趁手之極的兵刃,她自小便練,一直帶在身邊,極其喜愛,一時之間,不舍得丟棄,猶豫了一下。


    而就在她猶豫間,陳老爹的那一股大力,已然傳到,拉得那少女向前一個踉蹌,直跌向前去。


    那少女一向前跌出,心知不妙,立時鬆手之際,肩頭一緊,已然被陳老爹抓住。


    陳老爹一抓住那少女的肩頭,一手向著那少女的麵門,不斷地搖晃著,一麵搖,一麵發出難聽之極的“桀桀”聲來。


    那少女微仰著臉,大片的雪花,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她雙眼睜得老大,雖然她臉上的神色,已是一副駭然欲絕,但是她卻緊緊地抿著嘴,一聲不出。


    陳老爹的右手五指箕張,一寸寸地向那少女臉上接近,眼看已將要按上那少女的麵門了。


    在那時候,那少女隻覺得鼻端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而陳老爹的掌心,也變得血也似紅,像是他的手掌,才在血中浸過,又像是他掌內的血,隨時可以裂膚而出,向外噴出一樣。


    那少女雖然倔強,但是在這生死關頭,她的氣息,也不免急促起來她喘著氣,雙眼定在離她麵前,已隻有三四寸的那隻手掌之上。


    突然,她以微帶顫抖的聲音道:“你……你不是什麽陳老爹。”


    陳老爹發出一下異樣的長笑,道:“當然我不是什麽陳老爹。”


    那少女咽了一口口水,道:“你……你是血掌唐豪,你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血掌唐豪。”


    陳老爹又桀桀怪笑起來,道:“不容易啊!我已有二十年未在江湖露麵,像你這樣年紀的人,居然也知道我的名頭?”


    那少女氣息急促,但是她仍然勉力使自己鎮定,甚至還發出了一下冷笑聲,道:“我怎麽知道你的名頭?隻不過在堡中,有一個人,時時提起你血掌唐豪之名,我還向爹爹問來的而已。”


    陳老爹——血掌唐豪冷冷地道:“天一堡中,時時提起我名字的,除了凃老賊,還會有什麽人?”


    那少女怒道:“你敢對我父親無禮?”


    唐豪“哈哈”笑起來,他笑得十分高興,又連聲道:“凃龍老賊,凃龍老賊,凃龍老賊!”


    他連罵了三聲,那少女的怒意,也越來越盛。她被唐豪抓住了肩頭,雙臂的力道,發不出來,但是她咬牙切齒,向唐豪踢去。


    唐豪也根本不避,“砰”地一聲,那少女的一腳,踢在唐豪的腿上,唐豪隻是一聲長笑,可是那少女卻是腳趾一陣奇痛。


    那一陣奇痛,令得那少女的淚水,不由自主,迸了出來,但是她還是緊緊地咬著牙,不發出一點呻吟聲來。


    血掌唐豪道:“想不到凃龍老賊,這樣不中用的窩囊貨,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女兒。”


    那少女氣得身子發抖,尖聲道:“你才沒有用,你若是有用,為什麽要隱名埋姓,在這裏住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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