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仙姑祁霞霞的耳目何等靈敏,立即應聲問道:“誰?”


    可是那“窸窣”一聲,隨即靜了下去,祁霞霞又再喝道:“是誰?我代你祖師天南上人,在此等你,你何不現身相見?”


    當玄衣仙姑才受天南上人孔璞之托,夜來後園與孔烈相見之際,她心中本就有點不甚情願,因為康鳳和孔繡之兩人之死,可以說全是由孔烈而起,而玄衣仙姑又剛愎之極,雖然孔烈是她的外孫,可是她心中也將他當做了敵人。


    隻不過她因為聽了天南上人的囑咐,而天南上人也已死去,所以才不能不來。


    她一聽得園中“窸窣”有聲,便料定除了孔烈以外,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所以才立即出言發問,怎知問了兩聲,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玄衣仙姑剛才親見草叢之中,黑影一閃,立即轉過頭去,並未曾再見到有人走出,可知那人尚自隱身在黑暗之中,隻是不出聲答應而巳。


    玄衣仙姑一聲冷笑,道:“你若是不願見我,快快出聲!”


    玄衣仙姑這句話講完,過了一會兒,才聽從那麵草叢中,像是傳來了啜泣之聲,接著,果然傳來了孔烈的聲音,道:“我……爺……爺呢?”


    玄衣仙姑聽到了孔烈的啜泣聲,想起當孔烈幼時,自己抱他在膝,逗他笑樂的情形,心中好一陣難過,任何人到了這時候,隻怕心腸都會軟了下來,玄衣仙姑繼而又想起女兒、女婿,同時慘死,僵立在黑暗之中,也不禁老淚縱橫!好一會兒,才道:“你爺爺已然死了,你……如果有什麽話,盡管對我說了!”


    她一麵說,一麵便想向孔烈藏身之處走去,但尚未及等她行動,隻聽得孔烈厲聲道:“我爺爺是怎麽死的,可也是死在你的手下?”


    玄衣仙姑道:“不是。”


    孔烈突然迸出了一陣笑聲,道:“我是有話要對我爺爺說,但是你,你是我殺父殺母的仇人,我不對你說!”


    玄衣仙姑心中猛地一陣劇痛,康鳳和孔繡之兩人確是死在自己的手下,也難怪孔烈如此說法!她不禁浩歎一聲,道:“孩子^”


    但是她隻講出了兩個字,孔烈的身形一閃,快疾無倫,便巳然向圍牆之外逸出!


    玄衣仙姑忙道:“且住!”聲隨人到,鋼杖在石上“錚”的一點,整個人巳如同怪鳥也似,飛了起來,向前直撲出了丈許。


    才一落地,足尖又是一點,一個起伏,人已然閃出了圍牆,但是黑暗之中,靜悄悄地,哪裏還有孔烈的身形,玄衣仙姑呆了一呆,老淚更是如泉而下,對著曠野,叫道:“孩子!孩子!烈兒!”


    ’她的聲音,悲愴而又空洞,在黑夜之中,來迴飄蕩,可是卻得不到絲毫迴答。


    玄衣仙姑一個人僵在黑暗中,佇立不動。如果她在日間康鳳和孔繡之尚未死去的時候,便這樣充滿祖孫之情地叫喚孔烈,則孔烈雖然脾氣如此之倔,也還有可能將他自己所遭遇到的怪異而又痛苦的事全盤講給她聽,而康鳳和孔繡之也不必賠上性命,但是那時候,她卻是一味威逼,和孔烈各走極端,以致釀成了這幕人間慘事,再也無法挽迴!


    她在圍牆之外站立了好久,也不知道她心中是否後悔,才慢慢地迴到宅中。


    當玄衣仙姑點著鋼杖,一步一步地迴到宅中時,她當真像是一個衰老已極的老婦人。誰能想到一個睥睨武林,身領十派掌門的女英雄,一天工夫,便會衰老到那樣的程度?


    可是,在通向後花園的月洞門中,卻又突然有兩個矮小的人影一閃。剛一出月洞門,其中一個,便遲疑不前,低聲道:“小萍姐姐,我害怕!”講這話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正是康連銘的兒子康青。


    康青話才講完,他身旁便響起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叱道:“沒出息的東西,虧你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哩,我都不怕,你怕什麽?”康青紅了臉,遲疑道:“小萍姐姐,你比我大啊!”


    那小女孩,看起來要比康青高上半個頭,腦後紮著兩條小辮,圓臉大眼,稚意仍濃,可是看起來竟比康青老成許多,正是康結銘的女兒,康小萍。


    隻見她笑了一下,伸手在臉上刮了刮,道:“青弟,你好不識羞,我雖然比你大,可是才大了兩個來月,怎麽你的膽子就那麽小?烈表哥又不是不對你好,去看看他,你也不願意?”


    康青的臉上,仍然充滿了恐怖之色,道:“小萍姐姐,爹對我說,烈表哥做錯了事情,婆婆見到他,就要將他打死,叫我千萬不能去見他的!”


    康小萍側頭想了一會兒,道:“伯伯對你這樣說麽?爹也和我說,以後絕不能再見烈表哥,可是,我卻不聽他的話!”


    康青問道:“你不怕叔叔責罵?”


    康小萍忽然歎了一口氣,氣韻之間,儼然大人,道:“烈表哥雖然不常來,可是他對我們可是不錯,上次他來的時候,還教我們幾招劍法,你記不記得?”^


    康青忸伲道:“我……我忘了!”


    康小萍“呸”的一聲,道:“飯桶!”


    康青道:“小萍姐姐,你怎麽知道烈表哥今天晚上會到這裏來,他還敢來麽?”


    康小萍的臉上,現出了一種極是向往的神色,道:“他會來的。我知道,天下根本沒有什麽人可以嚇得退他,也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嚇得倒他。我聽得婆婆和爹說,孔家爺爺托她夜來,在後花園見一見烈表哥。剛才我見婆婆垂頭喪氣地迴來,不知她有沒有見著,我想烈表哥可能不願意再見婆婆,但是一定願意見我們的。”


    康青道:“小萍姐姐,烈表哥見了我們,是要想殺我們呢?”


    康小萍一頓足,“唉”的一聲,道:“你這人,怎麽有那麽多事情想,一會兒如果這,一會兒又如果那,你敢不敢去?要是不敢,趁早迴去睡覺!”康青向後退了一步,道:“我……我還是迴去睡覺的好!”


    康小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好!可是你卻不準吵醒人!”


    康青答應了一聲,畏畏縮縮地退了迴去。


    其實,康小萍的心中,也不是不怕。要不然,她也不用拉上康青做伴了,康青一走,她一個人對著那麽大的一個後花園,夜風吹來,也不禁令她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


    花園中的假山石,在黑暗中看來,奇形怪狀,像是要向人撲來的妖魔鬼怪一樣,她挺了挺胸,向前走了幾丈,又給一個枯樹嚇了一跳,靠著樹根站定,才低聲叫道:“烈表哥!烈表哥!”^


    叫了幾聲,康小萍的膽子,像是又壯了些,一探手,將懸在腰際的一柄短劍掣在手中,一直來到後花園的中心,才又道:“烈表哥,我知道你恐怕不願見婆婆,所以我才偷偷地來了。烈表哥,我是小萍!”


    康小萍心中認定了孔烈一定在後花園中,所以才不斷地低聲說話。


    可是說了幾遍,卻並沒有人迴答。


    康小萍歎了一口氣,想起從此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孔烈了,她的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陣悵然,又道:“烈表哥,你連我也不願見嗎?”


    講完了這句話,她又等了一會兒,仍然沒有得到絲毫迴音。


    她已經絕望了,迴過身子去,走了幾步。可是才走出沒有多遠,忽然聽得黑暗之中,不遠處,像是有人在飲泣。


    那飲泣之聲,一聽便可以知道,哭的人想竭力忍著,但是卻終於忍不住,哭聲還是傳了出來。


    康小萍心中猛地一怔,因為聽那哭聲,像正是孔烈所發出的。


    可是,在康小萍的心目之中,孔烈已經是一個了不得的男子漢大丈夫。孔烈和哭,在她的心中,從來也不可能聯係在一起的。


    因此她大著膽子,佇足靜聽了一會兒,飲泣聲時髙時低,她已然聽清,確確實實是孔烈的哭聲。


    康小萍究竟是女孩子,想起鳳姑姑和鳳姑丈,還有那個又令人可畏,又令人可親的孔家爺爺,全都死了,也不禁心酸流淚起來。


    她呆了一會兒,才尋著飲泣聲,找了過去,才走出兩丈來遠,便見到一塊假山石下,伏著一團黑影。


    康小萍來到那團黑影麵前,天色雖然黑暗,可是她借著星星的微光,也已然看清了,將身子縮成一團的,正是孔烈。


    康小萍心中大喜,叫道:“烈表哥,我知道你仍然在這裏的!”


    她這裏話才講完,隻見孔烈猛地抬起頭來。


    康小萍嚇了一跳,連忙後退,道:“你……你怎麽啦?烈表哥,是我啊!”原來孔烈英俊的臉麵,此時歪曲得不成人形,而最可怕的,卻還是他那一對眼睛!‘


    那一對眼睛,在黑暗之中,碧光閃閃,看來無論如何,不像是人的眼睛!康小萍以手掩口,講了那句話之後,便再也不講不出話來,隻見孔烈的身子仍然緊緊地縮成一團,啞著聲音,喝道:“快離開!離得我遠些!”


    康小萍見他已經開口講話,才放下了心,柔聲道:“烈表哥,我是小萍,烈表哥,你不再對我講武林中的故事了?”


    康小萍雖然隻有十@歲,丨旦是卻聰明伶俐,極是懂事,她知道孔烈突然遭此巨變,已然成了無義無母的孤兒,一定極需要他人的安慰,所以才大著膽子,到花園中來見他的。


    但孔烈卻並沒有迴答她的話,隻是叫道:“你快離開我,快離開我!”


    康小萍對於孔烈近日來的遭遇,根本是一無所知,還隻當他心中恨婆婆,所以將自己也連帶恨上了,非但不退開,反倒走前一步。


    她剛走前了一步,孔烈突然“霍”的站了起來,站立的樣子,奇怪到了極點,雙足直挺,雙臂下垂,康小萍又是一驚,突然見孔烈咧嘴一笑,雙臂一縮,緊接著,右手出招如風,五指如鉤,突然向康小萍的胸口“刷”的一抓,疾抓而出!


    康小萍大吃一驚,連忙閃身避了開去,但是孔烈那一招,出手異常怪異,而且快疾非常,康小萍雖然見機,避得也快,但是“嗤”的一聲,胸前的衣服,已然被孔烈五指過處,扯去了一幅!


    康小萍出了一身冷汗,忙道:“烈表哥,是我,我是小萍!”


    隻見孔烈全身顫抖,月色下看來,麵色難看到了極點,綠氣隱現,像是他忍受著一種極大的痛苦,口中發出“咕咕”的聲音,好一會兒,才猛地後退了一步,雙手亂抓亂舞,竹子林木,紛紛被他摧折,簡直像是瘋了一樣!


    康小萍急得手足無措,連聲唿喚,但孔烈仍然不聽不聞,突然之際,身形拔起,向外躍去!


    康小萍呆了一呆,她雖然對孔烈的遭遇感到莫名其妙。


    而且,孔烈為什麽剛才會突然對自己出手,她也是一樣不知道。但是她卻可以知道一點,那便是孔烈一定有著什麽極苦痛的事!


    孔烈一定極需要別人的幫助!


    康小萍隻是略微想了一想,便已然決定,她要不怕一切困難地去幫助孔烈!


    因此康小萍連忙足尖一點,向外追了出去。當她才起步追趕時,還可以見孔烈的影子在前麵飛快地蹦躍,因為孔烈的身法是如此之怪,所以看起來,他像是在一跳一跳一樣。


    但是等她追出了十餘裏,非但未能將孔烈追上,而且越離越遠,終於,孔烈的身影,在黑暗之中一閃,便看不見了。


    康小萍心中呆了一呆,但是她的腳步,卻並未停止,仍然一直向前追去。


    算算路程,已然追出了二三十裏,康小萍的武功,本不怎麽好,一口氣毫不停息地奔馳了二三十裏,早已疲倦之極,氣喘不已。


    但是她卻還是拚命地向前奔去,一麵奔,一麵叫道:“烈表哥!等我一等!烈表哥等我一等!”她還帶著童音的語聲,在黑暗中冋蕩,顯得那樣的真切動人,那樣的扣人心弦!


    但是,黑暗之中,卻沒有一個人迴答她的叫喚,康小萍又一直向前奔出了十餘裏,正在氣力不繼之際,腳下又被一塊石子絆了一絆,“啪”的一聲,^跌倒在地。


    她本來已然是竭力地在支持著自己,不使自己跌倒,一口氣撐著,所以才能繼續奔馳,這時候一跤跌倒,卻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康小萍年紀究竟還小,心中一急,不由得哭了起來,正在無法可施之際,忽然看見一髙一矮兩個人,正向自己走來。


    那兩個人背插長劍,高髻雲須,衣帶飄飄,分明是兩個女子。


    康小萍隻是一個錯愕間,那兩個人已然來到了近前,身法快絕。


    康小萍正想問她們是什麽人時,隻聽得那身形較矮的一個,“哼”的一聲,道:“沒出息的東西,跌倒了就爬起來,哭什麽?”康小萍本來也不是隨便什麽事便會哭泣的女孩子,一聽得那女子如此斥責自己,立即止住了哭聲,抬起頭來,向兩人望去。


    隻見那兩個女子,一個約莫二十左右,另一個,卻是不過十五六歲,兩人的衣飾,俱都華麗之極,容顏之美,也使人疑是天上的仙女!‘


    康小萍雖然自己從來也未曾在武林中行走過,但是她生在武林世家,對於江湖上的種種故事,卻是知道得極多。


    她見那兩個女子裝束打扮、談吐神情,便知道她們一定是大有來曆的人物,因此掙紮著站了起來,道:“我也不是想哭,隻是追烈表哥沒有追到,所以才心中難過罷了!”


    那兩個女子對望一眼,那年輕的一個突然道:“烈表哥?你的表哥,可就是孔烈?孔繡之的兒子?”


    康小萍奇道:“咦,你們怎麽知道的?”


    那女子忙道:“你剛才還在追他來著?他現在到什麽地方去了?不知可能見告?”


    康小萍的手已然抬了起來,剛待向孔烈逸出的方向指去,心中便突然一動,暗忖這兩個女子,看情形雖然不是壞人,但是壞人也不一定臉上寫著字,如果她們要加害烈表哥,自己怎可為她們指路?


    因此猶豫道:“不知你們……是什麽人?”


    那年輕的一個頓足道:“小丫頭,你說便是了,偏有那麽多的盤問做甚?”


    康小萍心中不由得生氣,剛想反嘴說迴她幾句,那年長的一個已然諄:“妹妹,你怎麽老是那樣,一句話不說,就發脾氣?”


    那年輕的一個,呶起了嘴,不再出聲。


    年長的一個笑吟吟地道:“小妹妹,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你快將孔烈的下落講給我們聽吧!”


    如果剛才那年輕的一個女子不是如此聲勢洶洶地來逼問康小萍,這時候,康小萍一定會將孔烈的下落講給她們聽的。


    可是如今康小萍因為被那少女一喝,心中對她們已然有了成見,因此“哼”的一聲,道:"你們不肯將姓名來曆道出,我怎麽知道你們是好人是


    壞人?"


    那少女柳眉倒豎,似又要發怒,但是卻被她的姐姐使了一個眼色止住,道:“小妹妹,我們的姓名來曆,講了出來,你也未必知道,何況我們還不能輕易對人說知,你隻將孔烈的去處說與我們聽便了。”


    康小萍搖頭道:“我不說!”


    那少女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一聲嬌叱,手掌一翻,“唿”的一掌,便向康小萍肩頭擊到!


    那年長的一個,急忙喝止時,少女一掌已然擊出,康小萍連忙翻掌以迎,但是那少女的掌勢飄忽已極,一迎未曾迎中,“砰”的一聲,已然被擊中了肩頭,向外直跌翻了出去!


    康小萍一跌出,連忙一個翻身,站了起來,小臉漲得通紅,叫道:“不說!不說!我就是不說!”


    那年長的一個,歎了一口氣,道:“你不說也罷,但是我們卻知道孔烈如今正遭受著極大的苦痛,你要是不說,隻怕他以自己之力,萬難逃脫這種,-苦痛!”


    康小萍心中一動,道:“你們是什麽時候和烈表哥相識的,又怎麽知道他目前的情形?”


    那年長的一個道:“我們原不認識他,也沒有和他見過麵。”


    康小萍心中越來越感到奇怪,道:“那你怎麽知道他現在的不幸?”


    那少女笑道:“小妹妹,你年紀還小,不能明白那麽多的事情,何必多問?”


    康小萍道:“不行,事情既然和烈表哥有關,我一定要問!剛才,我看到他的時候^”


    康小萍才講到此處,那兩個姊妹便一齊驚道:“你剛才還看見孔烈來著?”康小萍愕然,不明白為什麽她們兩人的口氣顯得如此大驚小怪,道:“是啊!”


    那少女麵帶怒容,道:“姐姐,這小丫頭一直在撒謊,我們上她的當了!”康小萍怒道:“胡說,我憑什麽要騙你們?難道我怕你們不成?”


    那少女一笑,道:“你說剛才還見到孔烈,這不是騙人是什麽?”^康小萍急道:“我如果騙你,不得好死!”


    那兩個女子對望一眼,麵上現出無限狐疑之色,道:“奇怪,你怎麽還可能見到他?”


    康小萍聽出兩人話中有因,忙道:“為什麽我不能見到烈表哥了?烈表哥又沒有死,我為什麽會見不到他?他如果死了,你們為什麽還要追問他的下落?”


    那年長的一個笑道:“小妹妹,你一張嘴,倒伶俐得緊哪,好,你在哪裏見到他的,倒說出來,讓我們聽聽看!”


    康小萍道:“我聽得婆婆說,孔家爺爺臨死之際,曾托她在晚上,和烈表哥相見!”^-


    康小萍才講了兩句,那少女便道:“姐姐,看來是不錯,,天南上人臨死之際,不是曾說孔烈與他有約麽?但是話未說完,便已倒地死去!”


    那年長的一個點了點頭,分明是同意那少女的話。


    康小萍心中甚是奇怪,道:“咦!孔家爺爺死前,怎麽會對你們說話的?”那少女叱道:“你別管閑事,隻管說下去!”


    康小萍心中,對這個少女一點好感也沒有,向她伸了伸舌頭,扮了個大鬼臉,又轉過頭去,道:“我知道烈表哥的脾氣,因為鳳姑姑和鳳姑丈死了,他一定恨上了婆婆,不肯見婆婆的,所以才等婆婆迴去之後,到花園裏來,想見一見烈表哥。”


    那少女忙道:“你見到他了?見到他的時候,他是什麽樣的?”


    康小萍卻揚了揚頭,並不理她,那年長的一個向少女瞪了一眼,照樣地問了一遍,康小萍才道:“我見到他了,他……他……”


    康小萍一麵說,一麵想起孔烈剛才的情形,心中也不住奇怪,道:“他縮成一團,見到了我,好像不認得我一樣,又出手抓住我一下,若不是我避得快,隻怕真給他抓傷了!”


    那年長的一個問道:“以後呢?”


    康小萍道:“以後,他就跑開了,我一直追他,來到這裏。”


    年長的一個,柳眉緊鎖一鎖,道:“妹妹,這事情倒奇了,我看,我們是去迴複他老人家,叫他老人家自己出來管一管吧!”


    那少女道:“我就不信,一個人有名有姓的,怎麽會找不到?”


    康小萍聽她們兩人交談,像是她們受了一個人的托付,一定要找到孔烈^一樣。但是她卻沒有發問,因為她明知即使問了,她們也是不肯說的。


    !那年長的一個走前一步,又問道:“小妹妹,你說,孔烈是向?一個方向;去了,我們再去追他!”#


    ;康小萍心忖:她們的來曆又不肯和我說,我怎麽能告訴她烈表哥的去處:主意打定,順手向西一指,道:"他是向那裏去了!


    ^兩人立即身形晃動,已然在三丈開外,又隻見她們兩個起伏,便已然隨:沒在黑暗之中不見!


    :康小萍見兩人的輕功如此之髙,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深自慶幸,未曾將孔烈的去處講給她們聽。康小萍卻不知道,如今輕輕易易的這一指,不知令得以後生出了多少事來!


    卻說康小萍休息了一會兒,精神已然好了許多,天色雖然黑得可以,但是康小萍卻仍然想追到孔烈,她快步地跑著,向著孔烈逸出的方向,追了過去。


    算計路程,又已然走出了十餘裏,附近的小莊之中,傳來了更點聲,正交了三更,康小萍四麵望了一望,包圍著她的,盡是黑暗。


    她竭力地壯了膽子,休息了一會兒,又向前走去,走了約有半個更次,忽然看見前麵點著六盞燈,那六盞燈的燈光照耀之下,乃是一塊白色的平地,康小萍在黑暗中走了半夜,一見有燈光,便自然而然地出了親切之感,因此便立即加快腳步,向那燈光走去,來到了近前,她心中不禁一怔。


    原來那一塊平地,有兩個長方形的洞穴,而洞穴之中,正放著兩口黑漆棺材!


    康小萍雖然未曾成年,但是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一見這等情形,便知道那是已然下葬,但是尚未及做墳的墓地!


    而且,康小萍在一怔之下,四麵望去,隻見周圍荒涼已極,已然到了什麽地方,竟然無法得知!


    康小萍一個人在黑暗中行走,本就有點提心吊膽,如今又來到了兩具棺木麵前,益發感到了一陣寒意,隻覺得一陣風過,燈火搖曳,像是陰風慘慘一樣,康小萍心中打了一個突,連忙後退了幾步,剛想轉身,跑了幵去,忽然聽得身後有人道:“娘子,有人來了!”另一個聲音道:“是啊,有八來了。”康小萍一聽身後有人講話之聲,膽子頓時便大了許多,迴過身來一看,卻又不禁全身如同浸在雪水之中一樣,感到了一陣涼意!


    原來她身後,一個人也沒有,隻不過是六盡燈火,照著一塚新墳!


    康小萍一呆之下,又猛地憶起剛才所聽到的語聲,極是沉實,像是隔著什麽厚厚的東西,所透出來的一樣!一想及此,康小萍不由得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因為她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那聲音莫非是從棺材中傳來的嗎?康小萍這時候心中當真是害怕到了極點,想要挪動腳步,但是卻力不從心,正在無可奈何的,忽然又聽得那聲音道:“娘子,那人並不離去,莫非正是我們所等的人到了?”


    康小萍這一次麵對著兩具棺木,已然聽得清淸楚楚,那“人”的講的話聲,乃是由左首那具棺材裏傳出來的!


    康小萍一驚之下,知道如果再不走,一定是兇多吉少!她雖然心中害怕已極,但是她究竟是武學名家之後,大驚之餘,反倒有了主意,連忙向後一退,可是尚未待她一個轉身,跑了開去時,左首那具棺材突然“嚓”的一聲響。


    接著,又是“砰”的一聲,棺蓋跌落,一個人已然一躍而起!


    康小萍一見棺材之中,竟會躍出人來,大叫一聲:“鬼啊!”轉過身去,拔步便逃,隻不過她才逃出丈許,肩頭上一緊,便已然被抓住!


    康小萍不顧一切,反手一掌,向那抓住自己肩頭的手臂上拍了下去,但隻拍到一半,便覺得右腕又已然被人抓住!


    康小萍又驚又急,幾乎昏了過去,忽然聽得耳際響起了一下笑聲,道:“小女娃別急,我們隻不過趕路急了,錯過了宿頭,便借那兩具棺木,暫時睡上一晚而已,並不是鬼!”


    康小萍聽得那人語音柔和,而且又將事情講得明明白白,心中才鬆了一口氣,仰起頭來,向那人看去,一看之下,隻聽得她大叫一聲,便自昏了過去!


    原來康小萍滿心以為自己所遇到的,是人而不是鬼,是以心中早已鬆懈,可是迴頭一看,她卻看到了一張恐怖已極的臉麵,就在她鼻尖上麵,三尺遠近處,向她獰笑!康小萍若是一直心中緊張之極,或許此時,還不致於嚇暈過去。


    但是她心中剛以為隻是虛驚,卻又碰到了那麽恐怖的一張臉,怎不令她昏了過去?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才悠悠地醒了過來,一醒過來,便聽得身邊不遠處,有一個女子的聲音,極是嬌脆悅耳,道:“你這人也是,難道真不知道自己生得怪樣嗎?半夜三更,又是從棺材裏跳了出來,怎不能將人嚇暈了過去?”


    接著,又聽得一個男人聲音,正是康小萍逃開時,抓住她肩頭的那個道:“我一時之間,哪裏料得到這許多,我已經為她推宮拿穴,這上下,也該醒了,隻有獲益,不會遇害,我是生得醜,但娘子你又何嚐不是一樣?”那女子聲音提高,怒道:“醜鬼,你敢嫌我醜?”一那男的忙道:“不敢不敢!”


    那女子像是立即轉嗔為喜,道:“看你,才不過說一句笑,便急成那樣!”說著,便一齊笑了起來。


    康小萍聽了半晌,那兩人的對答,實在是像一對恩愛夫妻。康小萍並未在江湖上走動過,全無武林閱曆,否則,她此時一定已可以知道那一對夫婦是侖等樣人物了……


    隻聽得那男的道:“娘子,這上下那小女娃也該醒了,你去看一看她吧,若是因為練不成功夫,被大人責怪,就逃了出來亂走,我們將她送了迴去也好!”


    那女的答應一聲,道:“好。”


    康小萍隻覺得有人向自己走來,睜開眼來一看,原來自己身在棺木之中,不一會兒,隻聽得“啪”的一聲,有兩隻手搭到了棺材邊上,接著,伸過一個人頭來,康小萍定睛一看,“啊”的一聲尖叫,想伸出手來,將那人麵推了開去,但是雙手才一舉起,便頹然跌下,敢情又被嚇昏了過去!


    隻不過這次她並沒有昏過去多久,不一會兒,已然朦朧有了知覺,隻聽得那男的哈哈大笑,道:“娘子,你剛才還說我哩,如今你自己還是一樣將人家小女娃嚇昏了過去?”


    那女的笑道:“這小女娃多半沒有出息,膽子也實在太小了!”


    康小萍此時已然可以肯定自己所遇到的是人而不是鬼,但是她聽了兩人的講話,心中卻是又好氣又好笑,心忖像他們這樣的人,就算在紅天白日見到,隻怕也要疑心是鬼出現,何況是在夜晚,而且又是在棺木之旁!正想彎身坐起,忽然又聽得遠處傳來一長一短的兩聲尖叫。


    那嘯聲自遠而近,來得極快,一晃眼間,已然到了近前,又聽得兩人“哈哈”一笑,道:“既然今晚在這裏遇上了,就在此作一了斷吧!”


    那兩個人的聲音,康小萍卻是認得出的,不是別人,正是日間父親帶著他們逃走,才一出門,便自遇上的那兩個英俊之極,將父親打敗,點了穴道,放在盤子上的年輕人!


    康小萍年紀還小,心中本無情愛之念,但是她在乍見那兩個年輕人時,因為對方的英俊瀟灑,心中也起了一陣好感。直到父親被兩人製服,她狠狠撲上去,被其中一個,順手一揮,揮出老遠時,心中才又恨上了他們兩人,此時聽得他們兩人的聲音,心中大奇,略略彎起身來,偷眼看時,果然一點不錯,正是那兩個劍眉星目、英俊已極的年輕人!


    隻見他們兩人並肩而立,意態瀟灑,麵帶笑容,而曾經各將康小萍嚇昏過去的一男一女,也已然站了起來,和那兩個年輕人相隔兩丈許,肅然而立。


    此際,那幾盞燈依然亮著,燈光照映之下,康小萍已然可以仔細地打量那一男一女兩人。


    這時候,康小萍已經絕對知道那兩個人,不是什麽鬼怪。可是康小萍仔細一望之下,仍然禁不住心驚肉跳,心中駭然。


    因為這兩個人生得模樣之醜,實是天下罕見。那男的身材高大,但是站在那裏,卻左肩髙,右肩低,分明是一個跛子,頭又大得出奇,麵上生滿了紫色的小瘤,眉斷眼橫,獠牙老長,在左頰上,還生著一叢黑滲滲的黑毛,七分像鬼,三分似人。,那女的一副尊容,比她丈夫也不遑多讓,一張馬臉,白滲滲的,毫無血色,倒掛眉,三角眼,頸前生著一個老大的肉瘤,頭發已然半禿,顯得她額角極髙,而剩下的一半頭發,卻又偏偏綰了一個老高的雲髻,那情形倒有幾分像鬼!


    尤其如今,那一男一女,正和那一雙弟兄站在一起,兩下裏一比較,更令人感到突出,一邊是天下靈秀之氣所鍾,而另一邊也不知道是造物之主,在什麽心情之下,才會弄出那樣的兩個醜人來!


    康小萍看了一會兒,心中的恐怖之感漸漸消去,反倒感到滑稽起來。隻聽得那個醜漢子道:“不錯,既然今晚撞上了,就作一了斷吧,你們兩人要怎麽一個打法?”,那兩兄弟,定是碧鳩神君義子,左生生和左文文兩人。


    兩人一笑,側頭一看,道:“好哇,敢情你們兩位倒有自知之明,已然連棺木墓穴,都準備好了!”


    那醜女子“咕”的一笑,道:“你們講錯了,我們這樣的人,閻王老子見了也怕,最好我們遲些去見他,倒是你們連鬼見了都歡喜,閻王老子隻怕已大排儀仗,在奈何橋頭,等著你們哩!”


    她人雖然醜無比,但是語音卻極是好聽,若是隻聽她的聲音,還隻當她是一個絕世美女哩!


    左生生左文文兩人哈哈大笑,道:“閻王老子固然不歡喜你們,但是陰司地獄的那些冤鬼,不免少一個伴兒,你們趕到,豈不剛好?”


    康小萍對於那兩個醜人,一點也不知來曆,但對左氏弟兄,卻知道他們是碧鳩神君的手下,也不知他們雙方是為什麽結的怨,如今見他們隻是鬥口,不禁大是不耐煩起來,心想要爬出棺木去,再繼續去追孔烈,陡然之間,忽然見左氏弟兄兩人身形晃動,突然左右一分,向外逸了開去。


    而那一對醜男女也跟蹤而出,卻是兩人撲向一人,那醜女子手揚處,便是一蓬白森森的暗器,向左生生當頭罩下!


    那一蓬暗器發出之際,無聲無息,隻覺得白光耀眼,捷逾閃電。片刻之間,隻見左生生的身子在那蓬暗器籠罩之下,雙掌翻飛,掌風到處,將那蓬暗器紛紛擊飛,而左文文向外逸出之後,“刷”地兜了一個大圈子,也已然重又向那兩人撲來,手臂橫處,手上已然多了一柄長約三尺的金戈,唿嘯有聲,向那醜漢子背心刺到!


    康小萍見雙方一動上手,便這樣熱鬧,不禁又將頭探出來些,向外看去,剛一探出,那蓬暗器,有幾枚被左生生砸出,向她疾飛而至。


    她一見兩枚暗器疾飛而至,飛到近前,看出那暗器乃是白銅打就、磨得錚亮的小圓環,康小萍見獵心喜,伸手便接。


    那兩枚暗器的來勢雖急,但康小萍家學淵源,要接住它們,倒也沒有什麽難事,手腕一翻,迎了上去,“叮”的一聲,兩枚銅環已然一齊被她接住。


    然而,她一將銅環捏在手中,手掌心便突然傳來一陣灼痛之感,像是有兩條毒蟲,在掌心上用力地咬了兩下!


    這一陣灼痛之感,因為來得那麽突然,是以康小萍雖然明知自己不應在此際出聲,也不由自主,“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一鬆手,將那兩枚銅環向外拋了出去!


    她知道這一來,自己的行藏,一定已被人發現,再躲也沒有用,便索性一躍而出,先伸手掌來看,隻見嫩白豐腴的手掌中,出現了兩道紅印。


    康小萍心中一凜,急忙抬頭去看時,又是一怔,原來就在她手接暗器,又躍了起來的那一瞬間,已然生出了極大的變化!


    剛才,那四人還是身形疾轉,動作快到連身形都分不清。但現在,四人卻已然僵立不動!


    左生生和那醜婦人四掌相貼,各自紮穩了下盤,石像似的站著。


    那左文文和醜漢子則各握住金戈的一端,雖然不動,但是那柄金戈卻漸漸地彎曲起來,終於,“啪”的一聲折斷,醜漢子一掌擊出,左文文反掌相迎,兩人的手掌,又已貼在一起!


    康小萍見到這等情形,自然知道雙方已然在比拚內力,各自以本身內功襲擊對方,不分勝負,定難罷手,絕無餘力再來對付自己,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一個轉身,便想離去。可是她隻向外走出了丈許,便聽得那醜婦人叫道:“小妹妹,你……別走!”


    她一麵在運力與左生生的內力相抗,一麵在出聲講話,顯得非常吃力。


    康小萍一聽得她叫喚,便轉過身來,那醜婦人麵上掠過一絲喜色,又道:“你……剛才接了我兩枚‘化骨環’,毒已沾身,豈……可離去?”


    康小萍本就覺得她所發的白銅環,一接上手,便如同被蟲咬一樣,大有古怪,如今一聽那醜婦人如此說法,心中不禁大急,道:“化骨環?那我已經中毒了?”


    那醜婦人一連說了好多話,已然被左生生逼得退出了一步,此際隻是點了點頭,並不出聲。


    康小萍更急道:“那……那我怎麽辦?”


    醜婦人道:“不打緊,你在這小子背後狠狠擊上一掌,我抽身出來,便能為你解毒……快……那毒發作……得一…極快!”


    她話未講完,又已然“蹬蹬蹬”地被逼退了三步,可是左生生的麵上,卻也現出了驚惶之色!


    因為,雙方在以內力相拚之際,哪怕是一流髙手,隻要功力相若,而另外一人,隻是武林中不足道的小卒的話,助上一臂之力,也可以使這兩人立時分出勝負。


    如果康小萍當真依言在左生生的背心擊上一掌的話,則左生生不死也必受重傷!丨:康小萍武學世家,自然知道這個道理,踏前一步,一掌已然將要拍出,突然又猶豫道:“你們兩人在比拚內力,我自旁插手,卻是有違武林道義!”


    那醜婦人“呸”的一聲,道:“你……毒發在即,難道就不要命了嗎?”康小萍一聽,心中實在是拿不定主意,想了一想,又向前跨了一步,手伸出來,已然可以碰到左生生的背心。


    忽然聽得左生生道:“康姑娘,你這一掌,要是拍了下來,隻怕你以後無論什麽時候想起,心中都要不安,要內疚一生,後悔一世!”左生生的這幾句話,講得極是有力,康小萍將要拍出的一掌,又縮了迴來。


    在左生生講話之際,醜婦人真氣運轉,片刻之際,一連逼出了三道內力。


    左生生身子一側,向旁退出了兩步,剛好在康小萍身邊擦身而過。


    這一來,康小萍變成了剛好站在他們兩人的當中,醜婦人又道:“你不出手,立時性命難保!”


    康小萍向左望了那醜婦人,向右望了望左生生,心中仍是決斷不下!


    她如果要救自己,當然應該一掌向左生生擊去,但是她自小所受玄衣仙姑祁霞霞的教誨,卻是絕不能行一不義之事。如果她一掌向左生生擊出,雖然左生生曾辱她父親,但是這事情仍大違武林道義,若被祖母知道,一樣要死在杖下!


    康小萍呆了半晌,歎了一口氣,道:“你們打架,我誰也不幫,如果我毒發身死,隻算是我命苦。”


    那醜婦人“哼”的一聲,道:“小女娃,你可知道這兩人乃是碧鳩神君門下,是無惡不作之徒?”


    康小萍心想你們兩人生成這副鬼樣,而且所用的暗器又叫做什麽“化骨環”,一碰便要中毒,隻怕也不是什麽好人,但是她卻沒有說出口來,隻是低


    下了頭,慢慢地走了開去。


    那醜婦人想是心中有氣,破口大罵,道:“小丫頭,等一會兒毒性發作,你才知道滋味哩!”


    左生生則高叫道:“康姑娘,我們與令祖母之間的過節,早已因為令祖母讓了我們一杖,全已化解,你不肯聽她的話,我們心中更是感激,你等一等,我們幫手便可趕到,這兩人一定不是敵手!”


    康小萍聽出他的意思,是要他們的幫手到了之後,合力將那一對夫婦擊斃,再去醜婦人身上取解藥,來救自己。


    本來,這番好意,她應該接受,可是,她寧可自己中毒,而不願意向左生生擊出一掌,原是為了這一掌,將是很不公平之故。


    而如今,左生生卻要等幫手來到,以不公平的手段,來戰勝那一雙醜夫婦,康小萍心中,不由得氣憤,轉過身來,斥道:“你們正以內力比拚,他人怎可幫手?”


    左生生一笑不語。


    正在此際,忽然遠遠地又響起了一長一短兩下嘯聲,左生生和左文文兩人立時麵露喜色,那醜漢子怪叫一聲,道:“娘子!想不到咱們兩人竟死在此處!”


    左文文笑道:“兩人一個叫做活鍾馗,一個叫醜嫫母,如今,活鍾馗變死鍾馗,醜嫫母也可以和真的嫫母,在陰司地獄,一鬥媸姘了!”


    康小萍一聽得那兩下嘯聲,便知道是兩人的幫手趕到,正想繼續斥責,突然聽得左文文口中,道出了兩人的外號,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道:“你們兩人便是南海大俠,活鍾馗史方,醜嫫母黃婉?”


    那醜婦忙道:“不錯!”


    康小萍道:“我婆婆是玄衣仙姑!”


    醜嫫母黃婉大喜道:“還不下手?”


    康小萍剛才不知兩人來曆,是以猶豫不決,不肯下手,此時,她卻是再不猶豫,踏前一步,“唿”的一掌,便向左生生背後擊出!


    左生生聽得同伴的嘯聲,心中正在高興,突然之際,康小萍一掌,已然擊到!


    他想要硬一側身,去避過康小萍這一掌時,醜嫫母黃婉的內力,卻源源不絕,逼得他不能稍動,一個錯愕間,“啪”的一掌,已然被康小萍擊中!本來,以康小萍的功力而論,一掌無論如何,不足以令左生生負傷。


    但是此際的情形,卻是不同。


    康小萍一掌擊了上去,左生生不得不運氣相迎。


    而他本來剛好和醜嫫母內力拚個旗鼓相當,一運氣抵禦康小萍這一掌,便立即不敵,醜嫫母一聲大喝,真氣疾轉,向前一送,一股絕大的內力疾襲而出,左生生怪嘯一聲,兩人已然分了開來,左生生一連退出了七八步,才跌倒在地!


    而他才一倒地,便突然-躍而起,狠狠地向康小萍撲了過去!


    康小萍大吃一驚,連忙想避時,卻已然不及。


    此際,醜嫫母一將左生生震脫,便向她丈夫和左文文處奔了過去。


    而康小萍與左生生武功相去極遠,左生生雖然被醜嫫母以內力震傷,但是想要對付康小萍,卻還不是難事!才一撲到,便雙指疾伸,向康小萍的雙眼抓去,康小萍料不到左生生才被膜出,便卷土重來,倉皇之間,隻得反掌相迎。


    可是左生生那一招“雙龍搶珠”,竟是虛招,手臂一沉間,五指如鉤,已然將康小萍的脈門扣住!這一切,全是電光石火間,一刹那的事,康小萍“啊”的一聲驚唿,醜嫫母其時正待一掌向左文文擊出,一聽得康小萍的叫聲,緩了一緩,轉過頭來,而正在此際,一條人影,巳然如飛撲到!


    醜嫫母黃婉一抖手,又是七八枚“化骨環”,成一溜直線,向那條撲來的人影飛去,將來人阻了一阻,並不轉身,反手一掌拍出,正拍在左文文的脅下,左文文一個踉蹌,又被活鍾馗史方的內力一逼,身子淩空而起,落在兩丈開外,晃了一晃,終於坐到在地!


    而那條撲來的人影一見化骨環迎麵飛到,身形突然一側,七八枚化骨環一齊打空,那人也已然到了左文文的身邊,將左文文扶了起來。


    左文文抬頭一看,狂喜道:“義父,你親自來了?”


    那趕到的一人,身披碧綠色的長袍,領間插著一柄折扇,頭上套著一個青銅鑄成、形如大鳩的麵具,顯得譎異詭怪之極,正是滇南黎貢山,離魂崖碧鳩神君,邪派之中,第一奇人!


    醜嫫母黃婉,和活鍾馗史方兩人一見碧鳩神君突然現身,心中大髏,連忙後退丈許。


    康小萍雖然未曾見過碧鳩神君,但是一看他那種怪模樣,卻是誰也可以認得出來,不由得心中一涼。


    隻聽得碧鳩神君陰惻惻一聲冷笑,道:“你們兩人不在南海,來這裏做甚?”


    活鍾馗史方明知若論武功,自己萬萬不是他的敵手,索性硬拚,死也死得痛快,抗敵道:“我們久未參見掌門,來此一行,有何不可?”


    他們口中的“掌門人”,不是別人,正是玄衣仙姑祁霞霞!


    原來自踏倒乾坤康大明死後,祁霞霞便接任七派掌門。那七派中,有兩派遠在南海,乃是海南派和朱雀派,活鍾馗史方,和醜嫫母黃婉兩人雖是夫婦,但一個是海南派的髙手,一個則是朱雀派的高手,實則上,祁霞霞難以遠顧,他們兩人也等於是這兩派的掌門人一樣。


    康小萍固然未曾見過這兩個人,但是也時時聽得祖母講起,這兩人在南五省的名頭,極是響亮,人雖醜到了極點,但是心地卻是極好,行俠仗義,義薄雲天,康小萍心中也有印象。


    可是不論她怎樣去想象,也是難以想出,世上竟會有這樣奇醜無比的人,所以她乍見兩人,非但不知他們是誰,而且還被他們嚇昏了過去!


    直到左文文叫出了他們兩人的外號,康小萍才陡地想起,這兩個是自己人,所以她才毫不猶豫的一掌在左生生背後拍出!本來,康小萍的這一掌,無論輕重,已然可以在雙方之間定出勝負。


    可是世事的變幻,往往出人意表之外,康小萍才一得手,自身便反為左生生所製,而且,更令人意料不到的,竟是碧鳩神君突然趕到!


    當下碧鳩神君又是一聲冷笑,道:“我與你們,河水不犯井水,你們為什麽要與我生事?”講話之際,單眼碧光閃閃,駭人之極。


    他一隻眼睛,已被神偷孟七手舍須刺瞎,吵了一目之後,更顯得他形狀怪異!


    醜嫫母黃婉冷笑道:“我們日間趕路,這兩個小子出言撩撥,我們便約下明日相見,既然今晚遇上了,自然便動起手來,有什麽可怪?”


    碧鳩神君“哼”的一聲,慢慢地轉過了頭去,向左生生看了一眼,道:“生生,你傷得可重?”


    左生生應聲答道:“並不礙事!”


    碧鳩神君道:“那我們走吧!”


    他此言一出,南海雙醜不由得大是愕然,他們隻當碧鳩神君一現身,自然不免出手,而自己也非喪生此間不可,怎知他隻是問了幾句,便欲離去!


    不但南海雙醜愕然,便是左氏弟兄心中也大為奇怪,左文文道:“義父一”


    但左文文隻講了兩個字,便為碧鳩神君所阻,道:“如今不與他們算賬,且待來日。我們快去追那小子!”


    左文文“啊”的一聲,道:“那姓孔的小子,又走了嗎?”


    碧鳩神君點了點頭,向左生生道:“將這女娃子放了,咱們快追去!”


    左生生向康小萍瞪了一眼,道:“康姑娘,剛才承你賜了一掌,卻是不敢相忘!”


    康小萍“呸”的一聲,道:“不忘便不忘,誰還怕你不成?”


    左生生淡淡一笑,五指一鬆,康小萍便躍了開去,她剛一躍開,尚未落地,隻見碧鳩神君身形晃動,和左氏弟兄已然身在三丈開外,接著一閃,便自隱沒在黑暗之中,身法之快,不可想象!


    康小萍向他們吐了吐舌頭,忽然之際,心中猛地一動,想起剛才左文文口中,曾經說過“姓孔的小子”一語,然則他們迫不及待要去追趕的,正是孔烈?一想及此,她立即又想起左文文所說“又走了嗎”的話來,可知孔烈是落到了碧鳩神君的手中!康小萍心中不禁大為著急,向南海雙醜望了一眼,道:“史伯伯,黃姑姑,我想求你們一件事,不知你們肯不''肯答應?”


    醜嫫母黃婉握住了康小萍的手,解了她的毒,道:“什麽事,你隻管說。”康小萍道:“黃姑姑,烈表哥不知怎麽落到了碧鳩神君的手中,我們一齊去救他好不好?”


    康小萍的話,可以說講得沒頭沒腦,黃婉也聽得莫名其妙,道:“哪一個烈表哥?”


    康小萍道:“便是我鳳姑姑的兒子,孔烈。”


    醜嫫母黃婉聽了,不由得怔了一怔,但隨即笑道:“小妹妹,你也太耽心了,你鳳姑姑的兒子,怎麽會落在碧鳩神君的手中?而且,就算是真的,則碧鳩神君武功雖然髙,旁的不說,天南上人又豈是好惹的?快別胡思亂想了!”


    康小萍急道:“黃姑姑,我沒有胡思亂想,孔家爺爺已經死了,我婆婆隻怕也絕不肯管這件事,因為烈表哥恨她!”


    醜姨母黃婉因為一點不知事情的經過,所以對於康小萍的話,一點也不信。倒是活鍾馗史方,在一旁看出康小萍麵色焦急,真情流露,不像是在開玩笑,忙道:“小妹妹,你別一句一句的,且將事情經過全部說來聽聽再作道理!”


    康小萍向黑暗中望了一眼,道:“兩位,我們如果再不去追,隻怕更來不及了,一麵走,我一麵對你們詳細說如何?”


    南海雙醜對望一眼,史方道:“娘子,我們且依她一迴如何?”


    醜嫫母黃婉想了一想,道:“依我說,即使孔烈是落在碧鳩神君的手中,我們追去,又有什麽用處?”


    活鍾馗史方聽了,不由得呆了半晌。


    他們兩人武功已然頗髙,而且,也絕不是隨便服人怕事的膽小者,但是史方卻無法不承認他妻子所言是實!


    因為,以他們兩人的武功而論,想去和碧鳩神君作對,實在還相去甚遠!好一會兒,史方才撫了撫康小萍的頭發,道:“小妹妹,我娘子的話不錯,當真孔烈是落在碧鳩神君的手中,我們三人追去,也是無用!”


    康小萍一聽,麵色變得難看之極。


    醜嫫母黃婉忙道:“小妹妹,我們絕不是不肯相助,如果我們到你婆婆處,請她老人家一齊出馬,豈不是要好得多?”


    康小萍心中又氣又急,頓足道:“我已經說過,婆婆不會救烈表哥的,你們不敢去,我就一個人去,也是一樣!”話才出口,身子一擰,已然向旁逸了出去,竟然連頭都不迴!


    不消片刻,康小萍已然隱沒在黑暗之中,南海雙醜相顧愕然,呆了半晌,活鍾馗史方才道:“娘子,想不到我們享譽多年,行事膽識,反倒及不上一個小女娃!”


    他講這話時,想是心中甚為內疚,因此麵色,更是顯得難看。


    醜嫫母黃婉雙眼之中,突射異光,道:“焉有是理?你快去掌門人處,將此間的情形,向她告知,我去追那小女娃!”


    史方咧嘴一笑,道:“娘子,這才是哩!”


    兩人再不搭話,一東一西,倏地分了開來,分頭馳了出去。一陣勁風過處,將他們兩人點著的六盞燈重又吹熄,顯得更是陰森沉靜,仿佛剛才根本沒有發生過那件驚心動魄的事情一樣。


    卻說康小萍見南海雙醜不肯和她一起去救孔烈,一怒之下獨自離去之後,心中越想越是沉悶,一口氣奔出了十多裏,方略略地收住了勢子,喘了一口氣。


    這時候,天色已然將明,她離家也已有近百裏路程,前途渺渺,人海茫茫,不知到哪裏去找孔烈才好。但是康小萍的性格,倔強之極,雖然她對能不能找到孔烈,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是她卻隻記得一件事:向前走去!


    一''天,又一天。


    她一個人,晝行夜宿,不知不覺已然過去了八天。在這八天之中,她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反正從第三天頭上起,所經過的地方,便是從來也未曾到過的。


    她隻是向前走著,走著,不顧一切地走著。


    第八天晚上,她來到了一個極是荒涼的亂石崗子上。


    月色如畫,但是照在亂石上,卻顯出一股異樣的恐怖味道。


    ^在月色下麵看來,那些亂石,都像是些奇形怪狀的鬼怪一樣,而遠處的山影,更像是隨時可以離地飛起,向人撲來的大鬼怪。


    八天的時間很短,但是對康小萍來說,這已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因為,這八天來,她所過的日子,和她過去的十幾年,完全不同。


    過去,她是武林髙手玄衣仙姑祁霞霞的外孫女,康氏雙鷹的女兒,雖然說不上錦衣玉食,但總也是嬌生慣養,可是如今,她卻像是流落江湖的一個小乞兒,如果不是仗著兩枚金釵,變換了些銀子,她當真可能向人伸手討飯了!


    這八天來,她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餐飯,也沒有好好地睡過一覺。


    一天又過去了,她拖著疲乏的步子,走上了那個亂石崗子,倚著一塊大石,她坐了下來,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可是她一點也不後悔這八天來所受的苦楚。她心中早已下定了決心,為了找到孔烈,她寧願受更多的苦楚!她慢慢地閉上眼睛,準備就在這個荒郊上過上一夜,可以在明天繼續她的行程一實則上是毫無希望、徒勞的行程。


    不一會兒,康小萍便已然進人了夢鄉,在矇曨中,她像是看到了孔烈英俊而挺拔的身形,在向自己微笑,在更正著自己劍法上的錯誤。


    可是突然之間,她又醒了,一隻巨大的手掌,向孔烈的頭上罩了下來,將孔烈壓得骨折筋裂,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一躍而起。


    月色仍然罩在亂石上,崗子上除了她以外,並沒有第二個人。


    可是康小萍卻隱隱聽到有馬蹄聲傳了過來。


    那馬蹄聲極是急驟,而且還不止是三五匹馬!


    康小萍知道是有人向亂石崗子上馳過來了!


    她驚覺,將身子隱在一塊形狀極是奇特的大石後麵。


    那塊大石,高達丈許,石身中有一個凹槽,康小萍就將身子縮在那個凹槽中。


    沒有多久,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康小萍偷眼望去,隻見是七八匹駿馬向前馳來,第一個人,背上披著一件黃色的披風,康小萍一眼便望出那是自己的父親,康氏雙鷹中的康結銘。


    接著,她也認出了後麵幾個是三大劍派中的高手,有一個長長瘦瘦,據婆婆說,劍法造詣已然極髙,乃是棲霞派的玉真劍梁羽。


    康小萍在流落了八天之後,驟然見到親人,一顆心不禁“枰怦”亂跳起來。她想出聲叫喚,可是她知道自己若是一出聲,那些人一定不會再讓自己去尋找烈表哥了……


    所以她仍然一動不動地躲在石中。


    隻見那七八匹馬來到了亂石崗子附近,停了下來。


    康結銘道:“奇了,我們日間還在那鎮上探聽得她的訊息,為何追出了數十裏,竟會不見人影?”


    另有一人答道:“莫不是我們跑得太快,反倒追過了頭?”


    康結銘在馬上搖了搖頭,道:“這丫頭的脾氣我知道,她想做什麽,殺她頭都扭不迴來,一定是知道我們正在找她,所以躲起來了!”


    康小萍心中一凜,心道:“啊!原來他們是來找我的!”


    她心中不禁顯得極為矛盾,像是聽到了她母親焦急的唿喚聲,又像是聽到了婆婆的怒斥聲,她真想立即撲了出去,叫道:“爹,我在這裏!”


    隻聽得那人道:“康兄,我們在那鎮上探聽到小萍的行蹤時,也聽說碧鳩神君等一幹人才走過不久,再向前追去,隻怕要與他們遇上了!”


    月光之下,隻見康結銘濃眉深鎖,頻頻說道:“這丫頭,這丫頭!”


    又有人道:“康兄,追是不追,還請你定奪!”


    康結銘呆了半晌,道:“若是遇上了碧鳩神君……”他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


    馬上的七八個人,也全如閉了嘴的葫蘆一樣,一點聲都不出。


    康小萍看了這樣的情形,心中罵著:“膽小鬼!膽小鬼!”


    她既然已經知道碧鳩神君就在前麵,當然更不肯現身相見了。


    隻聽得康結銘長歎一聲,一提韁繩,那馬便轉了一個圈兒,道:“我們在歸途上再找一找,若真是遇不到,也無法可施了!”


    眾人都答應了一聲,從他們的語氣中,可以聽得出他們正為康結銘的決定而感到欣喜。


    康小萍不由得呆住了!


    她怎麽也想不到,連自己的父親,也會因為懼怕碧鳩神君而不敢繼續尋找自己!一瞬間,父親康結銘的莊嚴,那曾經令她麵對著不敢大聲言笑的莊嚴,成了一團泥!可以毫不猶豫放在腳下踐踏的泥!


    她甚至想大聲的笑,但是她卻未曾笑出來。等那七八匹馬跑遠了之後,她立即從藏身處走了出來,毫不猶豫的向前走去。


    任何人都怕碧鳩神君,但是她不怕。不對,她其實也是一樣怕的。但是,她為了要知道孔烈目前的處境,便將自身的安危丟到了腦後!


    走出了沒有多久,剛下了那個亂石崗子,便見眼前是黑黝黝的一個林子。


    康小萍呆了一呆,隻聽得林子中傳出了一陣低沉、鳴咽的簫聲。


    那簫聲斷斷續續,悠揚之極,康小萍立即想起左氏弟兄來。


    也就是說:碧鳩神君在這個林子中!


    康小萍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她輕輕的一步一步向前掩去,屏住了氣息。除了那簫聲以外,周圍是那樣的靜寂,以致康小萍可以聽得到她自己的心跳聲。


    沒有多久,她已經來到了樹林的邊上。


    她將身子隱在一棵大鬆樹的後麵,向林子裏望去,隻見左氏弟兄背靠背坐著,正在吹簫,在他們兩人的旁邊,站著兩隻形態兇猛,全身翎毛,碧綠色的怪鳥,再望過去,可以看到另外有幾個人躺在地上,但是卻未見到碧鳩神君,也沒有見到孔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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