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風和日麗。


    雨後天晴的景色,總是比平時美麗得多。


    在蝴喋城西南二十五裏外,有一個小小的市集。這個地方的名字叫方家集。方家集裏絕大多數的居民都姓方,但百掌鏢局的總鏢頭卻例外。


    如此一個小市集,居然也有鏢局?


    不錯。這裏有鏢局,而且規模還不小。


    百掌鏢局的總鏢頭,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獨臂漢子。他姓宰,名字是德苗。但江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叫他宰一刀。他用的兵器是一把薄而鋒利的快刀。


    他宰人從來隻用一刀。一刀便已分勝負。


    當然,他從未敗過一次,自從百掌鏢局成立以來,還未曾有人能接得下他的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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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傳言,宰一刀其實隻懂得兩招刀法。第一招,是最可怕的一招。這一刀出手,敵人的腦袋立刻就會被他的刀鋒搗個稀爛。他的刀就像是一個鑽子,無論是誰的腦袋,隻要他一下殺手,刀的就會像鑽子般鑽到對方的


    臉上、額上,或者是後腦之上。


    從沒有人能避得過他這一招刀法。


    而他的另一招,卻是“砍手式”。


    “砍手式”這一招刀法不會致命,但卻能把敵人的右腕,在一刀之內,砍了下來。


    宰一刀的刀法,是天下間最殘酷的刀法。


    他出道僅十八個月.就已經砍下了整整一百個人的手掌。


    就在他砍下第一百隻手掌的時候,他創立了百掌鏢局。


    他選擇方家集這個地方開設鏢局,許多人都認為並非明智之舉。


    就算宰一刀的本領再大,又有誰會跑到這種地方來找他保護貨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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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百掌鏢局的左鄰,是一個養雞鴨的小農莊。


    養雞鴨的,是一對年紀已很老邁的夫婦。


    就在這一天的下午,小農莊外突然來了一個頭戴闊邊草笠的白衣漢子。


    雖然他這一頂草笠帽邊很闊大,但仍然掩蓋不住他的一頭長發。


    他長發披肩,步履沉實,但沒有人看得見他的臉。


    在方家集這種小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這樣子的人,自然難免令人為之側目。


    但沒有人理會他。


    這種人,很可能是個流浪漢,而流浪漢的脾氣,通常都不大好。


    這是一般人的見解。


    無論他是流浪漢也好,是個叫化子也好,甚至是閻王老子派來的催命煞星也好,隻要不沾惹他,就不會有麻煩。


    所以,看見這個白衣漢子的人盡管為之側目,但誰也沒有停下來再觀察他的行動。


    少管閑事,是明哲保身的不二法門,這一個道理,他們都很明白。


    小農莊的一雙老夫婦,早就已注意到這個白衣人的行動。


    他們隻盼望這個人不會來找自已的麻煩。


    隻可惜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實在太多。


    他們不希望與這個白衣漢子打交道,但白衣漢子卻偏偏一步一步的向小農莊逼近。


    這一雙老夫婦,在方家集已居住了六十多年。


    這裏的人,都稱唿他們方老爹,方大嫂。


    方老爹對方大嫂低聲說道:“千保祐,萬保祐,望菩薩保祐,他別拍咱們的木門。”


    但他的禱告還未說完,白衣漢子偏偏已走到小農莊的木門前,輕輕的敲了三下了。


    方老爹打個眼色,暗示方大嫂千萬莫開門讓他進來。


    但白衣漢子又再敲門。


    他再度敲門的力度大了一點,仍然是連敲三下。


    但這一次,他竟然是用一隻手指來敲的,而且每敲門一次,木門上就被戳穿了一個小洞。


    方老爹夫婦看得呆了。


    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人這個樣子敲門的。


    門上被敲穿三個小洞並不打緊,但若再不開門,一旦給他連門都卸了下來,那倒是更麻煩的事。


    方大嫂歎口氣!低聲對方老拳道:“看來這一塊木門絕對阻不了他,常言有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已窮得連雞鴨都快餓死,難道還怕他來搶劫?”


    方老爹的身子在發抖。


    他雖然不是個武林中人,但從門上那三個小洞看來,這個白衣漢子的武功顯然很厲害。


    這種江湖煞星,把他放進屋子裏固然不妙,但若給他闖門而進,激怒了他,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誠如方大嫂所說,他們除了有幾十隻鸛,幾十隻鴨子之外,可謂一貧如洗,就算這個白衣漢子真的是個強盜,也隻好認命了。


    但方老爹的心裏,又有另外的一種想法。


    白衣漢子既然是個武林高手,他絕不會找到自己這等貧苦人家來下手罷?


    就在他的心中卜卜亂跳的時候,方大嫂已走上前把木門開敔。


    白衣漢子的白衣並不根白。


    嚴格的說一句,他這一身白衣差不多已變成了黃衣。


    人在江湖,風塵仆仆,再純潔的人也難免被染上垢汙,又何況是衣裳?


    方老爹的心在跳。


    方大嫂的膽子雖然比丈夫大一點,但她現在的一顆心卻跳得更厲害。


    因為她已看見這個白衣漢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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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闊邊的草笠向上掀起,冒出了一張青白的臉。


    這人的年紀並不大,但臉上卻已有太多的皺紋。


    皺紋並不可怕,也絕對不會令方大嫂心跳。


    但這個白衣人的臉上除了皺紋之外,更有一道長達五寸的疤痕,由左耳一直橫過麵頰,幾乎伸展到喉頭之上。


    若果在三十年前,方大嫂看見這張臉一定會被嚇得昏倒過去。


    但她現在的年紀已有一大把,膽量總算比以前大了不少。


    她居然還能鼓起勇氣首先說話:“這位相公敲門,未知有何貴幹?”


    方大嫂是個目不識丁的人,她能夠說出這兩句說話,連她自己都覺得十分得體大方。


    白衣漢子露出了一個平淡的笑容,緩緩地道:“我姓白,白無浪。”


    方大嫂勉強一笑,道:“原來是白公子。”


    白無浪搖搖頭。


    “我不是公子,而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方大嫂陪笑著:“公子說笑了。”


    白無浪的臉突然沉下。


    他冷冷一笑,一雙眼睛發出逼人寒光,直盯著方大嫂:“我是個說一就一,說二就二的人,我為甚麽要跟你說笑?”


    方大嫂給白無浪這幾句話嚇呆了,一時之間,嘴裏竟然甚麽說話也講不出來了。


    方老爹雖然個子絀小得可憐,但在這個時候,他也不能不站出來,代替妻子對白無浪說話。


    “這位白……白先生,想必是從外地來到這裏?”


    方老爹一麵說,一麵牙齒震得格格作響。


    白無浪淡漠地點點頭。


    方老爹喘一口氣,道:“白先生莫非是想找一間客店歇歇腳?”


    他伸手向左一指,道:“從這邊走,不遠處有一間悅賓樓……”


    “我不喜歡住客棧。”白無浪截然道:“今天晚上,倒要打擾兩位,希望你們能騰出一個地讓我住一晚。”


    方老爹的臉立刻又青又黃。


    他看見白浪的相貌,便已暗暗叫苦,這種人,準是以江湖上的魔王煞星,如何能夠讓他在屋裏睡上一晚?


    “白先生,這裏的地方又臭又髒,隻怕……”


    “沒有甚麽怕不怕的,”白無浪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我昨夜睡在甚麽地方?”


    方老爹苦笑。


    他並不是能知過去未來的神仙,又怎會知道白無浪昨夜睡在那裏?


    白無浪冷冷說下去:“昨夜我睡在一間客棧裏。”


    方老爹一怔,道:“既然你昨夜睡在客棧,今天又何以例外,莫非……”


    他言下之意,再也明顯不過,分明是指白無浪已身無分文,雖然昨夜住在客棧裏,但今天卻再也付不起房錢。


    白無浪的瞳孔慢慢收縮,陰冷的目光卻逼成一線地直盯著方老爹的臉:“那一間客棧,沒有床,隻有棺材。”


    方老爹渾身打了個寒戰:“白……先生說笑罷?”


    白無浪突然吊著嗓子怒道:“我早就說過,我不喜歡說笑!”


    方老爹垂下臉:“是!是!”


    白無浪的目光遙注著遠方,緩緩地說道:“那間客棧,本來就是專給死人居住的。”


    方老爹沉默半晌,終於恍然大悟。


    “難道白先生……昨夜睡在義莊之中?”


    白無浪點點頭,道:“睡在棺蓋上總比睡在棺蓋下好得多。”


    這一點方老爹倒根明白。


    因為睡在棺蓋上的是活人,而睡在棺蓋下的卻必是個死人無疑。


    麵對著這個連棺蓋都敢睡在上麵的人,方老爹的腿又虛軟了幾分。


    他忽然又看見了白無浪的腰間有一把劍。


    這一把劍隻有一尺七寸,劍鞘是用豹皮精製的。


    但豹皮和劍鍔之上,都染滿了已經幹透了的血。


    方老爹敢肯定,那些血一定是屬於人的,而絕不是禽獸的血。


    白無浪不像個獵戶。


    一點也不像。


    他隻像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


    想到這裏,方老爹差不多又幾乎暈倒過去。


    他雖然已活了一大把年紀,而且,養了幾十年的雞鴨,但如果有人告訴你,他連一隻雞鴨都未曾宰過,你會不會相信?


    然而,那是事實。方老爹怕血,就算要宰雞鴨,這個責任也是落在方大嫂的身上。此刻他忽然麵對著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漢子,又怎教他不為之方寸大亂?


    白無浪一點也不客氣。他簡直就把這個小小的農莊,看成是自己的家一樣。方老爹夫婦兩人不敢待慢這一個“客人”。


    不速之客也是客,而且這種客人萬萬不能開罪。


    白無浪忽然掏出一綻金子,擺在一張已殘舊得幾乎快塌下來的木桌上。


    方老爹夫婦看得一呆。


    白無浪的神色仍然是那般冷漠。他忽然又說出了兩個字:“拿去。”


    方老爹夫婦同時一呆。他倆麵麵相觀,仿佛在問自己的老伴:“我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


    白無浪忽然一拍桌子:“怎麽還不收下,難道嫌少不成?”


    方老爹嚇了一跳。他又望了老伴一眼,才伸出一雙發抖的手,震顛顛地把那綻金子捧在手上。方老爹暗暗叫道:“我的媽啊!這錠金子少說也有二十兩……”


    二十兩金子,對於方老爹夫婦來說,簡直就是一筆連做夢都沒有看到過的驚人財富。


    白無浪冷冷一笑,道:“這二十兩金子,你並不是白拿的,所以你絕對不必說半個謝字。”


    方老爹的手顫抖得更是屬害。雖然他和方大嫂般目不識丁,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八個字,他倒是聽人說過的。這一來,他真是又驚又喜又是擔心。他正在擔心白無浪會提出某種可怕的條件。


    但白無浪的要求,卻令他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這二十兩金子,是我向你買一隻雞所付出的代值。”


    “買一隻雞?”


    “不錯。”


    方老爹瞧了瞧手中的那錠金子,一雙眼睛發直地連眼珠子都不曾動一下。這錠金子重甸甸的,絕對是真金,假不了的。它可以買多少隻雞?方老爹算不出。


    一千隻?三千隻?還是一萬隻?方老爹真是算不出。


    但這個姓白的“武林人物”,居然花二十兩金子來買一隻雞。


    難道他以為這問小農莊的母雞會生金蛋?


    但白無浪卻補充了一句:“我隻要一隻公雞,越強壯的越好。”


    現在方老爹的心情,比起四十年前娶老婆的時候還更緊張。


    方大嫂不敢怠慢,立刻從雞籠裏抓著一隻平時最兇惡的一隻公雞。


    這一隻公雞的啼聲特別響亮,走路時的姿態也特別威武。


    她把這隻公雞抓到白無浪的麵前。


    白無浪看了它一眼,淡淡道:“這一隻雞很不錯,的確值得上二十兩金子。”


    方大嫂訕訕一笑,想說一聲“白先生說笑了”,但這句話她剛想出口,立刻又猛然省起白無浪不喜歡說笑,於是又把這句說話生生的吞迴到肚子裏。


    白無浪忽然輕輕的吸了曰氣,道:“把這一隻雞向上拋。”


    方大嫂一呆。


    她就算再生多八個腦袋,也不會想得到白無浪為甚麽要她抓一隻雞,然後又要把它往上拋。


    她也不敢問白無浪,依言用盡全身氣力,把公雞向上一拋。


    咯咯咯咯!


    這一隻公雞的啼聲果然威猛。


    它在半空中啼叫,在半空中飛翔。


    當然,雞永遠是飛不起的。


    但就算它是一隻鴿子,甚至是一隻兀鷹也好,它也一樣不可以振翅高飛。


    因為就在方大嫂把它向上拋起的時候,白無浪突然跪在地上,然後就是一道刺目的劍影拍過


    嗤!


    劍鋒快如電閃。


    雞啼聲仍在耳邊,但白無浪的劍尖已從它的左肋下刺出,然後劍鋒又再從雞頭之上透穿過去!這一劍,絕對致命。


    別說這隻不過是一隻公雞,就算它是一條獅子,恐怕也得立刻倒了下去。


    方老爹夫婦看得一陣心驚膽顫。


    但他們卻又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白無浪悶葫蘆裏賣的是甚麽藥。


    白無浪的臉色依舊是那麽冷漠。


    他忽然撿起地上的公雞,仔細的看了幾眼。


    過了片刻,他緩緩的說道.“把這一隻公雞送去給宰一刀,然後向他討些賞錢。”


    方老爹夫婦更加有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討賞錢?”方老爹忍不住道:“憑這一隻死雞就可以向宰……宰總鏢頭討賞錢?”


    白無浪淡淡的道:“不錯,你若不同他討些賞錢,那是你自己的損失。”


    方老爹實在想不出這是甚麽道理。


    他也不敢存有奢望,他隻希望把這隻死雞送給宰總鏢頭之後,事情就此一了百了。


    他已擁有二十兩黃金,別的財富他再也不想貪取。


    知足者貧亦樂。


    方老爹的確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他這種人,壽命往往都會比別人長久一些的。


    凡是了解宰一刀的人,都知道他平時很喜歡吃雞!


    當他看見了雞的時候,就像是雞看見了蚯蚓般,非要吃個痛快不可。


    當他看見這隻死雞之後,他的臉色立刻就變得像個臭雞蛋。


    方老爹夫婦在百掌鏢局的大廳裏垂手肅立,連氣都不敢吭出來。


    他倆都已看見,這個宰總鏢頭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倒像是這隻死雞咬了他一口似的。


    宰一刀的臉色,不但難看,而且很凝重。


    百掌鏢局有六個鏢師,他們都在鏢局大廳之內。


    這六個人中,性子最魯莽,但武功也最高的一個鏢師是樊逵。


    樊逵有七尺六寸高的身材,整個人看來就像是一條巨熊。


    他忽然吼起來,走上前一手就揪住方老爹的衣服,“你好大的膽子,這一隻死雞算是甚麽意思?”


    方老爹的臉都黃了,嘴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宰一刀立時喝道:“樊鏢師,別難為他。”


    樊逵氣唿唿道:“這廝好生無禮,竟然把一隻死雞捧過來,還象有介事般……”


    “住口!”


    宰一刀又把樊逵的說話喝止下去。


    樊逵的臉陣紅陣白,終於還是退開一旁。


    宰一刀長長的歎息一聲,然後問方老爹:“他仍然在老丈的家中?”


    方老爹恭聲道:“他聲言要在老漢的家中渡宿一宵,此刻自然仍在農莊內。”


    宰一刀道:“他除了要老丈送雞之外,可還有甚麽話對你說?”


    方老爹沉吟半晌,才呐呐的道:“老漢不敢說。”


    宰一刀神色肅穆,緩緩的道:“這一個人的來曆絕不簡單,他曾經說過甚麽話,老丈不妨直說,我絕不會怪你的。”


    方老爹喘一口氣,道:“他叫老漢把這隻雞送過來之後,不妨向宰總鏢頭討些賞錢。”


    樊逵的臉色又變了。


    “討賞錢?討個屁討個鳥!”


    宰一刀怒喝道:“樊逵,你瘋了?怎可以在老人家的麵前如此放肆?”


    樊逵再碰一個釘子,果然不敢再開口罵人。


    宰一刀忽然又歎了口氣,對樊逵道:“吩附帳房的陸管事,取三錠十兩重的黃金來。”


    樊逵嚇了一跳。


    “三十兩金子!”


    “不錯,這是我贈給方老丈的。”


    方老爹夫婦兩人,又再次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他們的眼睛不瞎,耳朵不聾。


    但他們又怎能相信,宰一刀竟然會為了區區一隻死雞,就給他們三十兩黃金的打賞?


    那簡直是不可能,也不能置信的一迴事。


    難道自己是在夢中?


    可是,當三錠沉甸甸的黃金塞到方老爹手中的時候,他們終於證實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二十兩加三十兩,總共就是五十兩。


    方老爹在一天之內居然能賺到五十兩黃金,恐怕他會三晚都闔不上眼睛睡覺。


    但無論怎樣,這一對孤苦伶仃的老人,總算在晚年的時候發了一筆大財,他們以後的日子,是比以前過得舒服多的。


    人生在世,不幸的事情雖然不少,但當運氣來臨的時候,就算關上大門也是一樣阻攔不住的


    夜已深。


    方老爹和方大嫂雖然都躺在床上,但他們都沒有闔上眼晴。


    他們真的睡不著覺。


    那五十兩金子。他們已收藏在一個最秘密的地方。


    白無浪這一晚真的睡在小家農莊之內,他睡得不是床,而是禾稈草。


    他一躺下去,就似已睡得很香甜。


    方老爹和方大嫂都渴望今天晚上,不會有特別的事故發生。


    他們默默地在祝禱,希望一切都平安大吉。


    他們的祝禱似乎有點生效,這一個晚上,總算是平平靜靜的渡過。


    但明天又將如何?


    黎明,當陽光照在方老爹眼睛的時候,白無浪已不在那堆禾稈草之上。


    方老爹到處找他,但?也蛔擰?br />


    白無浪在哪裏?


    微風輕吹,晨光曦微。


    陽光雖好,但宰一刀的臉色卻一點也不好。


    通常在這個時候,他大多數都會在鏢局的大廳中,喝一壺濃茶,吃一些由劉廚子精製的包點。


    但現在,他並不在鏢局中。


    他此刻身在一個小小的山崗上,而且還麵對著一個可怕的對手。


    這個對手就是白無浪!


    白無浪昨天送給宰一刀的禮物,是一隻雞。


    宰一刀當然沒有忘記這隻公雞是怎樣死的。


    一劍從左肋穿上,直貫咽喉。


    用這種劍法來殺一隻雞,就等如是用大鐵錘去殺一隻蟻一樣。


    公雞死了。


    它是死在一種極可怕的劍法之下。


    宰一刀是名震江湖的獨臂刀客。


    他用的兵器是一把薄而鋒利的快刀。


    他宰人從來隻用一刀。


    一刀便已分勝負。


    他從未敗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接得下他的第一刀。


    然而,天下間絕對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當然也沒有十全十美的武功。


    宰一刀的刀法,無疑已足以在江湖上稱雄一方,但他的刀法仍然是有破綻的。他雖然知道自己的破綻在那裏,但直到現在,他還是沒辦法堵塞這個破綻。如果有人看穿他刀法上的破綻,而且出手又比他更快的話,就隻有一條死路可走。


    那一隻公雞,宰一刀已在深夜三更的時候,悄悄的把它埋掉。


    一隻死雞,居然要勞動到宰總鏢頭把它埋掉,這種事說出來絕不會有人相信。然而,那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當宰一刀埋葬這一隻死雞的時候,心裏有一種蒼涼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在埋葬一隻雞,而是在埋葬著自己。


    刀在腰間。宰一刀對於自己的刀法,一向都很有信心。


    但今天例外。


    他沒有信心能勝過眼前的白無浪。


    連一點點的信心都沒有。


    但他仍然來到此地。


    他不願意逃避任何人、任何事。


    白無浪望東而立,臉上露出了一種肅殺的笑意。


    “宰一刀,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他忽然首先開口說話。


    宰一刀緩緩地從懷裏取出一柄小刀,一封短箋。


    那是昨夜四更的時候,白無浪用飛刀遞柬的手法送到宰一刀臥室中的。


    白無浪的輕功,已達到了來去如飛的境界。


    宰一刀接到這封短箋之後,果然就單刀赴會,來到這一個小小的山崗之上。


    他忽然把手按在刀柄之上。


    白無浪冷冷一笑:“聽說宰總鏢頭的刀法很絕。”


    宰一刀道:“你想試一試?”


    白無浪搖頭:“不想。”


    宰一刀感到有點意外。


    白無浪淡淡的說下去。”因為咱們一旦動手,就勢必有人倒下去,我不想你死,也不想死在你的刀下。”


    宰一刀道:“閣下的說話很坦白。”


    白無浪道:“在下本來就是個坦白的人。”


    宰一刀道:“既然如此,倒不知道閣下相約宰某到此,是何用意?”


    白無浪沉默了很久,忽然問道:“你有幾個兒子?”


    宰一刀的臉陡地發青。


    但他隨即迴答道:“一個。”


    白無浪陡地大笑。


    他笑得很狂,很放肆。


    宰一刀怒道:“這有甚麽好笑!”


    白無浪的笑聲仍不歇止,過了許久,他才道:“宰總鏢頭是個風流人,又豈止有一個兒子?”


    宰一刀的神情變得更是難看。


    白無浪又笑了好一陣,才緩緩的說:“在方家集,你有一個兒子叫宰一清,但在掦州,你還有另一個私生子叫宰維智。”


    宰一刀的身子開始發抖。


    顯然,白無浪的說話就像是一支箭,深深的插在他的心坎裏。


    白無浪忽然從此中一個小暗袋裏,取出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玉戒指。


    戒指上鑲著的一顆碧玉,比拇指頭還大,而且色澤碧綠可愛,乃是價值不非的珍品。


    看見了這一枚戒指之後,宰一刀就像是被人在胸口上重重的打了一棒。


    白無浪又笑了。


    他的笑容神秘而愉快。


    “這是宰維智的戒指,是他二十歲生日的時候你送給他的。”


    宰一刀的臉開始扭曲。


    但他仍然要保持冷靜。


    冷靜。


    絕對的冷靜。


    麵對著白無浪,就算自己完全沒有出錯,也隨時會麵臨到死亡的威脅。倘若自己有絲毫的錯誤,那更是非死不可。


    宰一刀不能算得上很怕死,但也決不是個視死如歸的人。


    最少,他目前還不想死。


    他有兩個妻子,一個在方家集,另一個卻在數百裏外的揚州。


    他並不是個很老實的人,卻也不能算是太過風流。


    在那個時候,擁有三妻四妾的人多得很,而宰一刀卻隻不過比普通人多一個妻子而已。


    當然,一個人的豔福越大,他的麻煩事也總會越多。


    宰一刀有兩個家,兩個妻子,還有兩個兒子。


    可惜這兩個家的距離實在太遠,而且他也不想別人知道自己有兩個家。


    可是,白無浪居然已查出了他的這個秘密,而且他送給宰維智的玉戒指,也落在白無浪的手中。


    白無浪冷冷一笑:“你的第二個兒子,已被我囚禁在一個隱秘的地方。”


    宰一刀怒道:“我不相信。”


    白無浪道:“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說話,但你的第二個兒子,可能就會因此而給你害死!”


    宰一刀的額上滿是汗珠。


    過了許久許久,他終於歎了口氣,道:“你要怎樣?你想得到些甚麽?”


    白無浪立刻道:“我隻要一個人的腦袋。”


    宰一刀的臉色一變:“我的腦袋?”


    白無浪搖頭。


    “不是要你的。”


    “那麽你要誰的腦袋?”


    “那人既是你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你現在唯一的大老板。”


    宰一刀陡地提高聲音,大聲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豈能出賣他?”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白無浪已將手中那枚玉戒指拋起,然後又是劍影一閃。


    好一枚玉戒指,立刻就被分切成十二小塊。宰一刀根本沒有看到他的劍。當白無浪的劍迴鞘之後,他呆住了。他現在最少已明白了一件事。


    白無浪的劍,一定比自己的刀更快。不是快一點點,而是快不知若幹倍!


    太陽漸漸升起。白無浪走了,但宰一刀仍然僵立在那個小小的山崗之上。


    白無浪臨走的時候,隻說了兩句話:“你若不出賣趙天爵,就得出賣宰維智。”


    白無浪的背影瞬即消失得無蹤無影。草地上,隻留下那一枚已經碎裂成十二小塊的玉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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