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雖小,但卻熱鬧極了。


    龍城璧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他有時候喜歡孤獨地喝悶酒,但有時候卻喜歡鑽到最熱鬧的地方。


    這間客棧本來很靜。


    但現在這裏卻比市集還更熱鬧。


    桑七星是海魔教的刑堂堂主,武功深不可測,但他原本可以打死沙一殺的一杖,卻給龍城璧一刀震開了去。


    桑七星重重一咳。


    他冷冷的盯著龍城璧。


    “你就是江湖上最傑出的年青刀客雪刀浪子?”


    龍城璧悠然一笑,慢慢的道:“在下的確是個浪子,但在下卻並不是個最傑出的年青的刀客。”


    桑七星的眼中露出一陣奇特的光芒,半晌,才道:“人貴自知,你還算不太狂妄。”


    龍城璧向客棧門外的海魔船望了一眼,道:“這艘船居然跑到這裏,倒算是一件怪事。”


    桑七星冷冷道:“蝴蝶城主廣邀黑白兩道高手助拳,而且出手不低,據說在重賞之下,江湖上已有不少高手願意趕到蝴蝶城,為趙城主賣命。”


    龍城璧說道:“這件事在下亦略有所聞。”


    桑七星道:“憑閣下這般身手,相信趙城主一定會加以重用。”


    龍城璧淡淡一笑:“桑堂主認為在下準備投奔趙天爵?”


    桑七星道:“難道不是?”


    龍城璧好像又醉了:“在下是否投奔趙城主,你最好去問司馬血。”


    桑七星的眼睛一亮,盯在那個灰衣醉漢的身上。


    “司馬血?”桑七星嘿嘿一笑:“好一個殺手之王,好一個雪刀浪子。”


    司馬血悠然一笑,道:“龍城璧是不是去投奔趙天爵我不知道,但在下已接受了趙城主的聘請去殺人,那倒是真的。”


    桑七星的臉色微微一變。


    “你準備要殺誰?”


    司馬血忽然放下了小鷹,然後緩緩地一字一字的說道:“我準備要殺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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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鷹扶著沙一殺退開一旁。


    司馬血的酒意仿佛已完全消散,他腰間的碧血劍也已亮出。


    鋒利而薄的碧血劍剛亮出,整個店堂立刻就充滿了一種逼人眉睫的殺氣。


    桑七星冷冷一笑:“你自信能殺得了本堂主?”


    司馬血忽然歎了口氣:“在這種時候你居然會說出這種無聊的話,真令在下有點懷疑,你是不是海魔教的刑堂堂上?”


    桑七星笑了。


    但他的一雙眼睛,已露出了刀鋒般森銳的殺機。


    弓已在弦,決戰一觸即發。


    桑七星的玉魔杖已準備出手,那將會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桑七星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司馬血亦然。


    這一戰無論誰勝誰負,戰況都一定相當可觀。


    除了龍城璧之外,每一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們兩人的身上。


    而龍城璧的目光,卻盯著客棧門外的那艘巨船。


    這一艘巨船之中,究竟埋藏著些甚麽秘密?


    忽然間,龍城璧看見巨船之上,有一座巨鼓。


    當龍城璧看見那座巨鼓的時候,一個綠衣大漢,正手持鼓錘,大力地在巨鼓上敲了三下。


    鼓聲深沉而雄壯,撼人心弦。


    龍壁城聽不出這三下鼓聲代表甚麽意思。


    不過,他雖然聽不出,卻看得出來。


    因為那三聲鼓響之後,原本從海魔船上走到客棧的人,就立刻紛紛撤退。


    顯然,那是撤退的訊號。


    但桑七星呢?


    他是否也和其他人一樣,準備撤退迴到船上?


    玉魔杖與碧血劍仍在對峙。


    桑七星的眼睛,絕不放過司馬血任何細微的動作。


    但司馬血自從亮劍之後,根本就完全沒有動過。


    他全身上下,連頭發都似已變成鋼絲一樣紋風不動。


    桑七星的鼻尖開始有點濕冷,即便聽到鼓聲後,他也不動。


    他不動,並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不敢動。


    他不敢。


    現在就算有條蝮蛇咬他的屁股,他都不能稍亂方寸。


    蝮蛇再毒,也許還有藥可解。但殺手之王的劍,卻肯定比蝮蛇的牙齒更毒辣,更要命。


    他隻希望司馬血早一點出手。


    但司馬血仍然像一塊岩石,像一塊鋼鐵。


    桑七星鼻尖上的冷汗已開始下滴。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何以會在忽然間變得這樣緊張。


    他自從在江湖上成名立萬以來,從未有過今日的這種現象。


    難道他已碰上了生命中最大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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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魔教的人,已經退得幹幹淨淨。


    連已經死在龍城璧刀下的於百喜,他的屍體也被抬迴海魔船上。


    於百喜雖然已經被殺,但無論他是死是活,好歹也要迴到海魔船上交差。


    但桑七星卻居然連動都不敢動。


    他知道自己最少有七八種以上的方法,可以不戰而退。


    但他卻隱隱覺得,這七八種方法都不一定會有效。


    若不奏效,那又如何呢?


    桑七星沒有再想下去。


    龍城璧覺得他和司馬血對峙的局麵很有趣。


    但他覺得更有趣的還是彭小鷹。


    他覺得有趣的地方,是彭小鷹的相貌,居然與強小鷹有幾分相似。


    強小鷹,就是大漠鷹王強大鷹的兒子。


    世間上巧合的事情實在太多,尤其是名字,雷同的更有不少。


    在早些日子以前,龍城璧曾經為了強大鷹父子的事,與薛班的惡魔展開了一幕激烈的戰鬥。


    現在,強大鷹父子的事已經解決,自己又牽涉到另一對父子的事情身上。


    那就是彭大鷹和彭小鷹兩父子。


    他們的名字又是大鷹和小鷹。


    但這一次的事情,似乎更加複雜。


    龍城璧為甚麽會介入這一件事的漩渦裏?


    原來彭大鷹昔年不但是京城中的百萬钜富,同時更是八姑媽的同門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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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姑媽?


    八姑媽是誰的姑媽?是龍城璧的姑媽嗎?


    不!


    龍城璧隻有大姑媽和二姑媽。


    這個八姑媽,是唐竹權的八姑媽。


    唐竹權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最怕這個在九虛鎮上的八姑媽。


    八姑媽是杭州老祖宗唐老人唯一最關心的老婦。


    他們一向都是好姐弟,由三歲到七十歲都沒有改變過。


    八姑媽很疼愛唐竹權唐竹君兄妹。


    但唐竹權卻很怕八姑媽。


    因為八姑媽每次看見了他,都少不了要罵他三幾百句。


    她罵他快四十歲了,還不娶老婆。


    她也罵他喝酒太多,吃肥肉不戒口,以致肚子越來越是脹大。


    不久之前,八姑媽親自跑到杭州找唐老人。


    但唐老人不在杭州。


    沒有人知道唐老人去了甚麽地方,連唐竹權和唐竹君兩兄妹都不知道。


    這一來,唐竹權又倒黴頂透了。


    八姑媽找不著唐老人,便又再照例的向唐竹權來一大堆“長篇教訓”。


    唐竹權在八姑媽的麵前,就像是老鼠碰見了貓。


    八姑媽教訓了一大堆之後,接著還給了他一個任務:“快去找龍城璧大俠,姑媽有點事情要拜托他。”


    唐竹權一呆。


    他想不到八姑媽居然要找龍城璧,而且還稱唿他為大俠。


    八姑媽又皺著眉頭,道:“你的老子不喜歡龍城璧,那是你老子的事,但姑媽很喜歡他,將來竹君要嫁他,姑媽一定不會反對。”


    唐竹權聽得有點心花怒放。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八姑媽對於龍城璧的印象很不錯。


    但她找龍城璧有甚麽事情呢?


    唐竹權沒有問,也不敢問。


    他隻好派人到處去找龍城璧。


    找雪刀浪子這個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唐竹權的運氣很好,他的手下隻花了三個時辰,就已經把龍城璧抬了迴來。


    抬迴來。


    不錯,龍城璧的確是被抬迴來的。


    他喝了不少酒。


    雖然他還能走動,但既然有人願意把他抬迴來,他倒是樂得舒服舒服。


    龍城璧就是一個這樣子的人。


    有人說他很懶。


    也有人說他很狂。


    這兩點,正是唐老人最不喜歡他的地方。


    當龍城璧見到了八姑媽的時候,他整個人就完全清醒過來。


    有人說,恐懼是會傳染的。


    唐竹權很怕八姑媽。


    不知怎的,龍城璧看見這個老婦人的時候,心中也有一點害怕的感覺。


    八姑媽對龍城璧很客氣,而且態度也相當親切,簡直就把他當作是自己人一樣。


    常言行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這八個字真是半點也不錯。


    八姑媽找龍城璧,原來就是為了彭大鷹彭小鷹父子的事。


    她已經多年沒有見過這—對父子。


    但最近她又探見到這兩人的下落,而且知道他們的處境外常危險。


    彭大鷹是海魔教極力要找尋的叛臣。


    現在,彭大鷹的下落,已被海魔教查出。


    唯一能挽救彭大鷹父子的人,就隻有雪刀浪子龍城璧。


    龍城璧一直都是八姑媽最信任的人,這一點,連唐竹權都絕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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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中,又再響起三下鼓聲。


    桑七星的臉色已變成灰白色。


    麵對著司馬血的碧血劍,他的臉上已毫無血色。


    雖然撤退的訊號已再次發生,但他仍然僵立在小客棧之內。


    司馬血忽然淡淡道:“你為甚麽還不迴到海魔船上?”


    桑七星道:“哼,你不是要殺本堂主嗎?”


    司馬血道:“不錯,但不一定要在現在動手。”


    桑七星咳嗽一聲:“本堂主不明白你的意思。”


    司馬血道:“難道你不明白賀教主為甚麽下令你們撤退?”


    桑七星道:“莫非蝴蝶城的高手已快將來到此地?”


    司馬血點點頭道:“不錯,蝴蝶城的高手將會恭迎你們,把海魔船接進蝴蝶城中。”


    桑七星道:“蝴蝶城遲早都將會成為本教的地方。”


    酒是好酒,既不太濃,也不太淡。酒能醉人,歌聲更能醉人。絲竹聲緩緩奏起,一個絕色少女在曼聲輕歌,美絕,歌聲更加美絕。海鯨王一麵聽曲,一麵在吃肉。他吃的肥肉,比他身上的肥肉更肥。令狐絕坐在他對麵是,隻在喝酒。


    他仍作書僮裝束,但卻氣宇不凡,看來雖然年紀輕輕,但卻充滿了男人魅力。從外表看來,無論你怎樣去看,他都絕不會超過十六歲。他的身材並不成熟,他的麵貌還很幼嫩。絕對沒有人會認為他是一個經過易容的男人。但事實上,他已快三十歲了!而且他本來的身材比現在高大得多。因為他就是雪刀浪子龍城璧。


    令狐絕就是龍城璧。


    蝴蝶城城主姓趙,名天爵。


    趙天爵今年剛好六十歲。


    他身長六尺二寸,年紀雖已一大把,但他的身材仍然像三十年前一樣,絲毫沒有改變過。


    他仍然是以前那副樣子,整個人就像銅筋鐵骨鑄造出來的。


    他曾經有過無數次出生入死的經驗,但近年來,他的生活似已漸漸從絢燦歸於平談。


    這一天,蝴蝶城最少有一半以上的地方變成了澤國。


    趙天爵在蝴蝶院的翩翩樓上,為這一場豪雨而感到煩悶。


    他平時最大的嗜好,就是在晴朗的天氣裏,騎著快馬,帶著他的十二隻久經訓練的獵犬,到蝴蝶城外的郊野狩獵。


    他的箭法,在蝴蝶城中,早已享有盛名。


    今天的大雨,使他原本訂下來的狩獵計劃被逼取消。


    但他很快就接獲到另一個比狩獵更具刺激性的消息。


    海魔船居然從海裏鑽上來了。


    即使今天不下雨,趙天爵狩獵的興趣恐怕也不會很大。


    因為在蝴蝶院的後園子真,正擺著三口嶄新的棺材。


    棺材是黑色的,黑得就像是棺材裏死屍的臉色。


    趙天爵不喜歡看棺材,更不喜歡看死屍。


    伹在這一個倒黴的上午,居然有人把三口棺材運到蝴蝶院的後園外。


    運送這三口棺材到這裏的,是一個嘴裏已經沒有牙齒的傅公公。


    傅公公是蝴蝶城西三裏外—間義莊的看更。


    他唯一的財產,就隻有一條老牛,和一輛還算頗結實的木頭車。


    老牛拉動木頭車,木頭車上放著三口棺材。


    三口棺材裏俱有死屍,雖然已被帶上一種防腐的粉末,但屍體的肉色已開始變成黝黑。


    傅公公吃了豹膽熊心?他竟敢把這些東西運到蝴蝶院?


    他是不是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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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公公沒有瘋。


    如果說他瘋,也許他是窮瘋了。


    他已有八天沒有吃過飯,連稀粥都沒有喝過一口。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幾天是怎麽熬過的。


    就在他快要餓瘋的時候,突然有人給他一大碗熱騰騰的鹵熱麵,還有一瓶白幹,十兩銀子。


    這三種事物在別人眼中,可能會覺得微不足道,但在傅公公看來,那簡直是一筆驚人的寶藏。


    他吃完這碗麵,喝掉大半瓶酒之後,就遵照著一張字條上的意思,把三口棺材運送到蝴蝶院的後園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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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番精細的調查之後,趙天爵已可以肯定這三口棺材,是從三十裏外一間長生店出的。


    買棺材的人,是個頭戴闊邊草笠的男人。


    他花了三百兩銀子買下這三口棺材之後,就用一輛馬車把棺材運走。


    長生店的老板可以肯定,買棺材的人絕不是當地的人。


    趙天爵不喜歡看棺材和死屍,但當這三口棺材被送到蝴蝶院後園子外的時候,他卻不能不看。


    不但看,而且還要仔細的看。


    第一口棺材放著的是一個男屍。


    雖然他的臉色已變了形狀,也變了顏色,但趙天爵還是一眼便已認出,他就是飛天狗皮群。


    皮群的臉孔形狀有點像狗,但他的輕功卻極了得,於是被人稱為飛天狗。


    飛天狗不但會飛天,而且還會咬人。


    但現在,咬人的飛天狗已經變成了一堆黴爛的腐肉。


    在第二口棺材裏放著的,也是一個男屍。


    那是一個白發高冠的老道人。


    這個老道人的手中,還緊緊的握著一柄拂塵。


    趙天爵當然也認識他。


    因為這個老道人,就是趙天爵從南海重金聘請迴來兩大高手之一的鐵羊道長。


    還有一口棺材,裏麵放著的卻是一個女屍。


    她的年紀比皮群大得多,但比起鐵羊道長卻又年輕了十多歲。


    她的臉色也已變成黑色。但她還是活著的時候,本就是個皮膚顏色黝黑的女人。


    她叫黑殺手,又叫黑芝麻。


    趙天爵感到最心疼的,就是黑芝麻的死亡。


    不但心疼,而且憤怒。


    因為黑芝麻不但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同時也是他最喜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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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具屍體擺在蝴蝶院後園子外,已足足兩個時辰。趙天爵看得很仔細。這三個人,都是駐守在蝴蝶城外的秘密殺手。


    平時他們很少迴到蝴蝶城。


    趙天爵一直都與他們保持著密切的聯係。


    但近數十天以來,飛天狗、鐵羊道長和黑芝麻,先後相繼神秘失蹤。


    他們就像是氣泡般消失掉。


    趙天爵加緊派手下偵查他們三人的下落,但直到今天之前,仍然杳無音訊。


    現在,他們迴來了。


    他們躺著迴來,而且屍體更已變成腐黑之色。


    趙天爵在雨中檢視屍體,他可以肯定,他們都是死在同一個人,同一種武器之下。


    他們的死,是否海魔教的傑作?


    趙天爵一言不發,沒有向任何人表示他的意見。


    直到下午,雨勢開始較弱。


    趙天爵又再接到他手下的報告:“海魔船已逼近本城隻有半裏。”


    趙天爵聞報,露出了一個冷酷笑容,然後就把這三口棺木,用一隻手舉了起來。


    他居然把三口棺木,用一隻手舉了起來,然後就向自己的臥室走了進去。


    每一個人都看得有點呆了。


    蝴蝶院不但是賭揚、是酒家、是妓院,同時,也是趙天爵的家。


    他沒有結婚,雖然他的年紀已不輕。


    沒有人知道他為甚麽一直都不結婚,就像是沒有人知道他的武功來曆一樣。


    他為甚麽要把這三口棺木扛到臥室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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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天爵的臥室很寬敞。


    在牆壁上,總共掛著十二把劍。


    這十二把劍的價值,從來沒有人能估計出來。


    名劍,本就是一種無價之寶。


    平時有空,趙天爵總喜歡把這些劍拿出來,仔細慢慢的欣賞。


    他把這些劍抹得很幹淨,堪稱一塵不染。


    但現在,對於這些名劍,他連看也沒有看一眼。


    他的目光,隻集中在牆角的一個銅瓶身上。


    這一個銅瓶子的製作,相當精巧,但卻已塵垢堆積,與牆上那十二把一塵不染的劍,恰恰成為一個強烈的對比。


    趙天爵長長的歎了口氣,突然伸手把銅瓶子向後大力一推。


    他這一推之力並不輕。


    但銅瓶子沒有被推跌,隻是向後移動了少許。


    當銅瓶子被推後之際,那幅懸掛著十二把名劍的牆壁同時向左移動,而地上一塊名貴的波斯地毯也露出了一個缺口。


    趙天爵緩緩地從那個缺口鑽了進去。


    前後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趙天爵已從這間臥室裏消失,連那三口棺材也已不知所蹤。


    接著,牆壁和地毯又迴複到原來的位置,和以前的樣子一點也沒有改變。


    但蝴蝶城主趙天爵和那三口棺材,卻已從此在世間之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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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


    滂沱大雨早化為絲絲小雨。


    到了黑暗即將來臨的時候,一抹斜陽,卻從西山之巔悄悄地透出。


    彩霞殷紅,夕陽照在海魔船上,看來是那麽壯麗,又是那麽神秘。


    這一艘船,已從東海來到了蝴蝶城裏最寬闊的一條街道。


    海魔船居然就停在蝴蝶院的外麵。


    但蝴蝶城好像已經自行崩潰。


    城中的人,士無鬥誌,海魔船竟然沒有遭遇到任何的抵抗。


    海魔船的聲勢,雖然異常龐大,但在此之前,又有誰能料到,它在進入蝴蝶城的時候,居然沒有遭到抵抗呢?


    趙天爵的手下仍在。


    但趙天爵卻不見了。


    蛇無頭不行,蝴蝶城中又有誰能代替趙天爵發號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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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魔船現在已不像一艘船。


    它隻像一間屋,一座堡壘。


    它又像是一隻龐然巨獸,靜悄悄的伏在蝴蝶城中最寬闊的一條街道上。


    蝴蝶院本是一個很熱鬧的地方。


    但當海魔船來到蝴蝶城之後,這裏的顧客都已走得幹幹淨淨。


    原本蝴蝶城最熱鬧的地方,忽然間就變得冷清清的。


    就在黑暗開始吞噬大地的時候,海魔船的船舷旁,突然冒出了一個錦袍老者。


    他的身材也許瘦削一點,但他並不因此而給予別人一個瘦弱的感覺。


    他的眼睛,正逼視著蝴蝶院門前的一塊橫匾。


    他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道:“趙天爵真的逃走了?”


    他的說話剛響起,立刻有人迴答:“迴稟教主,趙天爵已逃之夭夭,城中每一個角落都找不著他的影子。”


    迴答錦袍老者的人,是個年紀大約三十出頭,身穿杏袍,腰懸長劍的文士。


    錦袍老者,赫然正是海魔教的教主賀譽。


    賀譽默默的凝注著杏袍文士,半晌才道:“你可知道本教主為什麽不再停留在沙一殺的那間小客棧?”


    杏袍文士微微一笑,道:“教主此舉,莫非是存心暫時放過沙一殺和彭家父子麽?”


    賀譽淡淡的一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杏袍文土道:“但屬下不明白教主何以要暫時放過這幾個叛將?”


    賀譽道:“本教最大的敵人,並不是沙一殺,更不是彭家父子。”


    杏袍文士微微點頭。


    賀譽又緩緩的道:“趙天爵一直都與本教為敵,你可知道這是甚麽緣故?”


    杏袍文士搖搖頭。


    賀譽輕輕一歎,半晌才道:“你聽過黑芝麻這個人的名字沒有?”


    杏袍文士道:“當然聽過,她是趙天爵最寵信的一個風流女殺手。”


    “風流女殺手?”賀譽的臉忽然一沉道:“你甚麽時候聽人說她是個風流女殺手?”


    杏袍文士忙道:“那隻是坊間市井的一般傳說。”


    賀譽冷冷一笑,道:“以後你不知的事情,最好就別妄下判語。”


    杏袍文士的神態有點窘,但他仍然勉強一笑,道:“屬下記住了。”


    賀譽長長的吸了口氣,道:“黑芝麻並不是個風流的女人,她既不風流,更不下流。”


    杏袍文士靜靜的聽下去。


    賀譽續道:“雖然她的膚色並不皙白,但除了這一點之外,她實在是個很漂亮動人的女人。”


    杏袍文士道:“她現在的年紀聽說已不輕。”


    賀譽道:“不錯,她已超過四十五歲了。”


    杏袍文士道:“黑芝麻這個女人與趙天爵又有甚麽關係?”


    賀譽淡淡的道:“趙天爵是她的同門師兄,他們兩人的武功,同出一源。”


    杏袍文士“嗯”一聲,道:“他們的師父是誰?”


    “八絕上人。”


    “八絕上人?”杏袍文士的臉色變了:“北天山八絕穀的穀主?”


    “不錯。”


    杏袍文士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這是個性情孤僻,武功絕頂的怪人,他已有數十年未曾在江湖上露過麵。”


    賀譽悠然道:“八絕上人早已變成了一堆白骨,又豈會再在江湖之上露麵?”


    杏袍文士一怔。


    “八絕上人已死?”


    “不錯,”賀譽冷冷一笑:“自從八絕上人死後,感到最傷心的人,就是黑芝麻。”


    杏袍文士道:“黑芝麻的身世很神秘,她的真實姓名一直都沒有人知道。”


    賀譽道:“她本是一個孤兒,若不是八絕上人把她收養,她早已葬身於狼腹之中。”


    杏袍文士道:“黑芝麻一直不嫁,趙天爵一直不娶,難道與八絕上人的死亡有關?”


    賀口淡淡一笑,道:“你沒有猜錯,在師父大仇未報之前,他們是絕不會嫁娶的。”


    杏袍文士道:“其中又有何緣故?”


    賀譽道:“八絕上人的武功如何,你可有聽聞?”


    杏袍文士道:“據說他昔年曾與北極異人風雪老祖拚過三次,結果都是不分高下。”


    賀譽緩緩地點頭,道:“風雪老祖的武功如何,相信你更清楚罷?”


    杏袍文士道:“屬下的叔父,就是死在風雪老祖掌下的。”


    賀譽道:“八絕上人的武功,也和風雪老祖不相上下,由此不難相像得到,他的武功確有不凡之處。”


    杏袍文士道:“但他死後,趙天爵與黑芝麻何以不能嫁娶?”


    賀譽道:“黑芝麻不嫁,是因為她曾誓言,師父之仇若不能報就永不婚嫁。”


    杏袍文士道:“而趙天爵呢?”


    賀譽這:“趙天爵不娶,是因為他想得到八絕神功秘笈。”


    “八絕神功秘笈?”杏袍文士道,“那是八絕上人寫的?”


    “不錯,”賀譽淡淡道:“八絕上人臨死之前,把這一本秘笈交給天山醉神君狄不平,並囑附黑芝麻與趙天爵兩人,在師父之仇末報前,不能談婚嫁,否則,這一本八經神功秘笈,就會由狄不平加以燒毀。”


    杏袍文士道:“狄不平很聽八絕上人的說話?”


    賀譽道:“狄不平是八絕上人的私生子。”


    杏袍文士道:“然則殺八絕上人的又是誰?”


    賀譽的瞳孔慢慢地收縮,他看著杏袍文士的時候,笑容已凝結得比冰還冷。


    杏袍文士不敢再說話。


    賀譽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的說道:“八絕上人是老夫殺的,他與老夫對掌,結果他的掌心卻吃了老夫一枚毒鏢!”


    杏袍文士垂下了臉。


    賀譽的說話很坦白。


    當年他的武功並無把握勝地這八絕上人,但八絕上人去沒有料到,賀譽竟會來一記“掌裏藏鏢”,結果他被暗算,終於毒發而死。


    現在,黑暗已完全統治大地。


    賀譽昔年的手段,豈非也像今夜的天色同樣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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