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3-29


    這亂世,也嚴重影響了筆架山的生意,鄭城的鏢局沒了,今年的年禮自然也沒了影子,鄭城的商隊斷了影子,唐縣、和縣的商隊根本不從筆架山下過,如今從筆架山下經過的,除了北逃的百姓,就是往鄭城運糧的廂兵,筆架山已經好幾個月沒開過張了。


    李小幺坐在塊山石上,遠眺著仿佛死掉了的鄭城,傷感不已,自己從到了這破地方,就一路背運,在太平府好不容易有了點奔頭,就出了那麽檔子事,隻好倉倉惶惶逃命,一路逃到這筆架山,好不容易打劫打上了正軌,城裏的鋪子也開得風生水起,日子剛剛好過些,就又出了這事!唉,什麽時候才能過上富貴日子啊!她這輩子,還能過上那富貴享受的日子不能啊!


    張狗子遠遠急奔過來,一邊跑一邊招手叫著:“五爺!五爺!大爺讓你趕緊迴去!有急事!”


    李小幺跳下山石,急忙往寨子裏奔去,又出了什麽事了?!李小幺衝進正堂,李宗梁忙示意著她:“別急!沒大事。”


    李小幺舒了口氣,坐到李宗梁旁邊,張鐵木忙倒了杯茶給她,魏水生看著李小幺笑著說道:“剛貴子和鐵木下山巡查,碰到一群逃難的婦孺老幼,沒想到倒是咱們認識的,小幺還記得咱們在和縣留咱們住過一晚的那個範先生吧?”


    李小幺忙點著頭,驚訝的問道:“是他家?他不是官身麽?家裏那麽富裕,怎麽也跟著逃出來了?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必是出了什麽事了,這亂世,唉!”李宗梁歎口氣說道,李宗貴看著李小幺說道:“範先生一身素服,帶著孝,看來也是個沒出過遠門的,沒逃過難的,那麽一群人,婦孺居多,好幾輛車,在咱們山下鷹翅岩那一處歇著,這虧的山上是咱們,換了別人,就是一塊肥肉!”


    李小幺皺了皺眉頭,看著李宗梁問道:“大哥的意思?要下山見見範先生?”


    “嗯。”李宗梁點頭應了一聲:“咱們一起下山見見他,再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的,範先生對咱們也算有恩。”


    李小幺立即站起來答應道:“那我去換件衣服。”大哥定下來的事,小幺和二槐一樣,聽大哥的。


    山下婦孺孩子居多,李小幺叫上了張大姐和孫大娘子,李宗梁留張鐵木守在寨門樓上,兄妹五個,帶加上張大姐、孫大娘子和一定要跟過去看熱鬧的呂豐,下山往譍翅岩過去。


    譍翅岩顧名思義,是一處如譍翅膀般突出出來的大岩石,下麵凹進去,地勢平坦背風,左右都是密密的灌木,一向是埋伏的好地方,當然也是宿營的好地方。李小幺遠遠看著譍翅岩前麵兩三輛半舊的棕蓋桐油車,後麵還有兩輛略小些的太平車,都用牛拉著,那牛委頓的伏在地上,也沒人理會。岩下聚著一群人,不知道在忙什麽,連個放哨警戒的人都沒有。


    離人群隻有幾十步遠,那群不知道在忙什麽的人還是一無所知,李宗梁頓住腳步,轉頭看著魏水生,兩人一起無奈的搖了搖頭,李二槐上前幾步,探頭打量了一圈四周圍,嘿嘿笑著低聲說道:“給我五個人,把他們包餃子!一個不剩!”呂豐伸長脖子四下打量著,撇了下嘴:“哪用五個人,我一個就夠了!”


    李二槐轉頭瞪著呂豐正要反駁,張大姐上前兩步,輕輕拉了拉李二槐的衣襟,李二槐到嘴的話又吞了迴去,李小幺笑眯眯的盯著張大姐的手,張大姐忙鬆了手,紅著臉往後退了兩步,孫大娘子低著頭,抿嘴而笑,李小幺用腳踢了踢呂豐譏諷道:“拳打三歲小兒,腳踢八十老頭,真英雄!”


    李二槐和李宗貴‘噗’的笑出了聲,呂豐瞪著李小幺,憤憤不平的指著李二槐:“明明是他先說的!”李小幺看著他,眯眯笑著說道:“他一個小山匪,哪是什麽英雄,你是上清門大俠,大英雄,大豪傑!你怎麽能跟他比?”呂豐被李小幺的話噎的脖子都長了。


    幾個人說話間,總算驚動了那一群人,最外麵的幾個人急忙轉身往這邊張望,李小幺一眼認出中間一個中年人,就是路上遇到的和範家少爺在一起的那個長工老常頭,走在最前麵的李宗梁拱著手,已經笑著打上了招唿:“老常,還認得我不?”


    老常雙手籠在袖子裏袖在胸前,眯縫著眼睛仔細打量著李宗梁等人,突然抽出手,指著李宗梁驚喜的叫起來:“木大爺!唉喲喲,還有木二爺,還有三爺!唉,老爺!是去年救了少爺的那幾位爺!”老常頭認出李宗梁等人,一邊驚喜萬分的叫著,一邊急轉過身,招唿著裏麵。


    範先生從人群中站起來,忙擠了出來。


    李宗梁已經停下腳步,李小幺擠在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間,仔細打量著範先生,人消瘦很多,原來白淨圓潤的臉兩頰塌陷,麵色青黃,眼睛裏滿是血絲,神情哀傷而淒厲,眼神遲鈍的直盯著李宗梁等人,李宗梁忙上前半步,長揖到底見禮道:“範先生安好,在下木大,先生可還記得?”


    範先生眼淚猛湧而出,直著手臂指著李宗梁,又轉向魏水生,再一個個指過去,突然蹲在地上,抱著頭號啕大哭。李宗梁愕然呆住了,李小幺忙上前拉了拉李宗梁,低低的說道:“他這個樣子,那位少爺怕是沒了。”魏水生低低的歎了口氣:“小幺說的有道理。”


    李宗梁暗暗歎了口氣,忙上前幾步,伸手扶起範先生,李小幺轉頭吩咐著老常頭:“老常,找隻凳子來給你們老爺坐。”


    老常頭正一把接一把的抹著眼淚,聽到李小幺的話,忙轉身尋去,倒也找了隻小馬紮過來,李宗梁和魏水生扶著範先生坐下,蹲在他身邊,低聲勸著。


    呂豐抱拳胸前,一個個打量著譍翅岩下站著的婦女老弱,皺起了眉頭,李小幺和張大姐、孫大娘子一處站在稍遠些,仔細打量著車、牛和人,也皺起了眉頭,張大姐和孫大娘被範先生哭得心酸,也跟著落起了眼淚,李二槐和李宗貴蹲在李宗梁和魏水生身邊,也被範先生哭的滿臉傷感。


    範先生止了悲聲,用袖子拭著眼淚,看著李宗梁拱了拱手,嗓子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竟在這裏再見幾位,幸??????”範先生連連拱著手,話卻說不下去了。


    “先生這是怎麽了?”魏水生幹脆直截了當的問道,範先生仰著頭,閉著眼睛咽迴又要流出來的眼淚,長歎一聲:“家破人亡,家破人亡!”


    “先生慢些說,到底出了什麽事?少爺呢?”李宗梁低聲問道,範先生抬手捂住臉,渾身抖動的說不出話來,老常頭悲傷的歎了口氣,往前兩步,一邊歎氣一邊說道:“少爺沒了,就前一陣子,先是稅丁們來收糧食,後來縣裏的衙役老爺們又來了,後來就是當兵的,一撥接一撥的來,一點理不講,見什麽搶什麽!哪是兵啊!比賊還不如!少爺和他們爭了幾句,就被一刀砍翻在地,就一刀,就沒了,範家就這一條根,斷了根哪!”


    李宗梁聽的目瞪口呆:“範先生不是官身麽?他們怎麽敢,敢如此?這王法!”


    範先生無力的揮了揮手:“國已不國,官身?哈!算什麽東西?!”範先生垂著頭,半晌,突然長歎了一口氣,人仿佛恍過神來,抬頭一個個看著李宗梁等人:“你們都好,都好就好。”


    李小幺見範先生神情還在恍惚間,往前走了幾步,看著老常頭問道:“怎麽逃出來了?還出了什麽事了?”


    “過不下去了,天天要這要那,女乃女乃聽說少爺沒了,一口氣沒上來,也跟著走了,限著時候交糧,沒法子。”老常頭一邊歎氣一邊說話,李小幺聽的頭暈,轉頭打量著譍嘴岩下的婦幼問道:“家裏除了你們老爺,還有什麽人?”


    “噢,還有大娘子,那裏。”老常頭忙轉身指著人群裏麵說道,李小幺順著他的手指,人頭擋著也看不清楚,幹脆往人群中自己找去。


    範大娘子也在凝神關注著李宗梁等人,見李小幺過來,忙站起來,垂著眼簾,大大方方的曲膝行著福禮,李小幺仔細打量著她,個子高佻而瘦,五官清秀,頭發黑而亮,綰成了隻簡單的圓髻,用麻繩係住,兩鬢發絲散亂,襯著青黃的麵色,眼睛裏也滿是血絲,一身粗麻孝服,態度卻落落大方中帶著書卷氣,李小幺滿眼讚賞,想了想,也曲了曲膝,行了個不那麽好看規範的福禮:“範姐姐有禮,我不過為了方便,著了男裝罷了。”


    範大娘子明顯的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的挑了挑嘴角,李小幺上前拉著她坐在地上的氈毯上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怎麽這麽??????這個樣子就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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