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太白,凝碧翠巒間一處畝許大小鬆坪上,鄧素雲諸女在悄聲談笑,霧鬟雲鬢,冰肌玉骨,蒼翠欲滴中衣袂飄飄,如在畫境,令入神往。


    九霄雲中傳來一聲駕鳴,鄧素雲嫣然笑道:“皋弟迴來了!”


    鷲影如豆,飄旋沮翔在鬆坪,葉勝與中年化子一躍而下。


    化子正是符孟皋所扮,皇甫嫻秀眉微驟,含笑薄嗔道:“難看死了,還不快去換著衣履。”


    符孟皋微微一笑道:“小弟遵命,娘現在何處?”


    皇甫嫻手指在坪右巒穀間,隱約可見一幢木屋,道:“她老人家正在調息行功,由侯大姑陪著,也不知是什麽緣份,居然情誼甚篤。”


    符孟皋笑了一笑道:“有侯大姑在,我娘可不會寂寥孤獨了。”


    這時,葉勝取出在希夷峽內帶出之海底密劄,道:“後下已找到,請香主過目,內麵有香主來曆。”


    鄧素雲接過詳閱,密劄中有一段與其父母身死情節極相吻合,惜內有隱句,不明其意,亦未指出係何人所害,但骷髏劍主記載得如此詳盡,可見骷髏劍主必然在場,不禁星眸一紅,道:“事實極相吻合,時地人均無化,但如何能使老賊自吞真言。”


    符孟皋道:“雲姐不必哀傷,候老賊日暮途窮,走投無路之際,自不難套出真言,現在尚無法查出他真正來曆。密劄不可遺失,或可從隱劄中找出真象。”語占略略一停,又道:“小弟先去見過母親再說。”快步向木屋中走去。


    板門虛掩著,符孟皋低聲喚道:“娘!”


    隻聽百毒宮主道:“是皋兒麽?進來!”


    符孟皋推門進入,隻見百毒宮主盤坐在草榻上,似行功周天已完,笑道:“娘不嫌寂寞麽?”


    百毒宮主微微一笑道:“娘有侯大姑作陪怎會寂寞。”繼詢問華山動靜。


    符孟皋詳敘道出,一麵說話,一麵換易為文士形貌。


    百毒宮主道:“在未查明骷髏劍主來曆之前,切不可陷之於絕境,倘係力圖先明誌士,你將何顏麵對你父。”繼又道:“你遣往燕京之人尚未迴來麽?”


    符孟皋答道:“計算日望也該轉迴了,此事無關宏旨,但太極慧劍佟景賢必無法不應端午之約。”


    百毒宮主聞知佟景賢之名,眼中不由吐出一抹殺機,沉聲道:“為娘料定餓骷髏劍主必與紅沙穀大有淵源,與你父亦必是舊識,不然何故隱蔽本來麵目。”


    符孟皋暗道:“娘是說孩兒在希夷峽中所見骷髏劍主亦非本來麵目是麽?”


    百毒宮主微頷臻首,笑道:“與皋兒你一般。”


    符孟皋忽泛出一絲憂虞之色道:“據丐幫前輩陶景老英雄之言;目睹骷髏劍主招式辣毒怪奧,功力委實莫測高深,孩兒與他一拚,似未能穩操勝算。”


    百毒宮主微微一笑道:“天生萬物,相生相克,決無無敵天下之人,骷髏劍主亦是心有畏忌,這多年來骷髏幫不敢明目張膽,公然露麵江湖,可想而知。”


    忽聞天外送來一聲長嘯,符孟皋神色一變,掠疾了室,隻見鬆坪諸女聞得嘯聲相顧愕然。


    符孟皋身法板決,武顯揚等無法迫近,相距永遠保持六七丈外。


    一俟乾坤處士武顯揚陷入禁製,突失去符孟皋蹤影,武顯揚神色微變,目中神光暴射,炯炯如電四周巡了一瞥,隻覺並無絲毫異樣。


    忽聞隨風傳來符孟皋語聲道:“武老師請稍留步,容在下將皇甫穀主帶來。”


    一個手持鬼頭刀漢子突身形一矮,端步竄出,勢如離弦之留般,刀光電奔,循聲砍去。


    隻聽一聲悶降,那漢子身形突往迴彈出,叭噠一聲落地,張嘴吐出一股血雨,右臂連刀已被震折,昏死過去。


    武顯揚不榮駭然變色,怒道:“尊駕……”


    隻聽符孟皋笑道:“武老師別來無慈。”說時符孟皋身形再度現出。


    乾坤處士武顯揚大感惘惑,道:“尊駕此是何意?”


    符孟皋麵色一寒,冷笑道:“閣下並非武顯揚,殺害鐵麵昆侖範澄平全家老幼乃閣下所為,追殺皇甫穀主之意無非藉增俠譽,使範澄平冤沉海底。”


    武顯揚宏聲大笑道:“尊駕之言逼真,連老朽也深信不疑,老朽既非武顯揚究竟是何人?”


    符孟皋道:“稠時閣下被擒時,自然水落石出!”


    武顯揚大喝一聲,右掌疾劈出一股淡紅罡氣熾熱如焚。


    符孟皋冷笑道:“你那血氣掌隻練成七成火候,焉能傷得在下。”右手疾拂而出。


    轟然輕響,熱流逆溢反震了迴去。


    武顯揚駭得麵色大變,疾躍出兩步,厲喝道:“尊駕何來曆?因何識得老朽血氣掌。”


    符孟皋雙眉猛震,雙目逼吐懾人神光,道:“你這是不打自招,為了血影魔經不借扮作皇甫天彪模樣,辣手劫取,焚莊毀屍。更將同黨殺之滅口,正自誌得意滿之際,不料落魂穀主率眾趕至,你懼奸謀敗露,狡計頓生,背起範澄平幼子逃出山外……”


    武顯愈聽愈駭,目光示意手下猝襲。


    身後匪驟猛地撲出,聯臂出手,淩厲辛辣,刀光掌力攻向符符孟皋要害重穴:


    要地兩股青虹如潮飛湧,慘嗥聲中,紛紛倒地不起,身首異處。


    乾坤處士武顯揚心神大駭,他不震驚於手下被殺,卻懼於符符孟皋之言宛如目睹。


    隻見兩股劍虹候斂,卻未見用劍之人,符孟皋仍是負手巍立,心中更驚,目光森厲,沉聲道:“血債血還,稍時老朽自會向尊駕清結,方才尊駕指稱老朽殺戮範澄平滿門老幼,情節逼真,曆曆如繪,莫非尊駕親眼目睹麽?哼!似尊駕如此巧言令色,與皇甫天彪狠狽為奸,必成武林大患。”


    符孟皋微微一笑,瞧出武顯揚已色厲內茬,所以不逃走,意欲將自己一擊而斃,殺人滅口,不然江湖之內將無他立足之地,遂冷冷答道:“在下雖未目擊,卻知閣下真正來曆!”


    武顯揚更是一驚,雙手凝蓄血氣真力,麵上漸泛起一層淡淡紅氣。


    符孟皋右掌一搖,道:“閣下且慢動手,遲早你我終須一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況在下也不容閣下生離此處,但在下須令你死得心服門服,”


    武顯揚亦知處境之危,但自恃血氣魔功已習成七成火候,雖不勝功;不致身敗人亡,大笑道:“尊駕且說說看,老朽不防洗耳恭聽尊駕如何編造這麽……套美妙謊言。”


    符孟皋冷笑道:“閣下既事與願違,逼不得背負範澄平幼子選出,隻有將計就計揚言自己去遲一步,僅救出範澄平幼子,托孤與好友,閣下又匆匆趕向範澄平居處取出埋藏之血影魔經……”


    武顯揚目中泛出一抹驚悸的神光。


    隻聽符孟皋說下去:“閣下因不料落魂穀主趕至,才慌亂將奪斷定澄平秘藏之血影魔經埋藏土內,如在下推測不差,你返迴範蹬平居處僅取出上卷血影魔經,下卷則不翼而飛……”


    武顯揚冷笑道:“下卷如何能不翼而飛呢?”


    “閣下慌亂之際,上下卷並非埋在一處,那人雖得下卷,無異到手廢物,算計閣下必會重來。果然不出所料……”


    “那人是何等人物?”


    “骷髏劍主!”符孟皋冷笑道:“是以在下確斷閣下隻習成血影魔經七成火候,以後的話在下也無庸贅述了。”


    武顯揚不禁神色大變,厲喝道:“滿嘴胡言。”


    符孟皋哈哈大笑道:“酈老師,你還不現出本來麵目麽?”


    武顯揚雙掌已蓄滿血氣真力,大喝一聲,雙掌推出一片血紅罡氣。


    隻見符孟皋麵色冷肅,呈現一片紫氣,目射威光。


    他自研習軒轅秘笈以來,首次施展軒猿神功,也是最近才得融匯貫通,先天純陽真氣可意隨念動,收發由心,惟其如此,符孟皋仍心情異常緊張,雙掌徐徐推出。


    乾坤處士武顯揚心靈上有了異樣感覺,如受重擊,目光慘變,血紅罡氣遇上先天純陽真氣,如雪向陣,隻聞嘶嘶聲響,由濃轉稀。


    驀地——


    武顯揚大叫一聲,身形踉蹌欲倒。


    隻聽傳來一聲大喝道:“老弟快收注神功,不可傷他性命!”


    林蔭深處疾閃出神行無影竺九明,目注武顯揚長歎一聲道:“酈兄,一失足成千古慣,再迴頭已百年身,你如何晚節不終,因一念之貪,造成大錯。”


    乾坤處士兩足一軟,癱坐於地,緩緩拍掌抹臉露出本來麵目,赫然正是獨行靈宮酈宗琪。


    酈宗琪黠然怪笑一聲,望了符孟皋一眼,道:“這位是……”


    “在下符孟皋,閣下竟果然真是酈老師!”


    酈宗琪歎息一聲道:“少俠吳門相救老朽一命,如今竟又喪生在少俠手下,可見買其中自有天理在、果報不爽,少俠方才推測絲毫不錯,卻漏了一點,老朽也是身不由主,不然老朽也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怎會如此喪心病狂……”


    歎息聲中含蘊無限淒涼,大有悔不當初之感。


    竺九明詫道:“哪兄受何人扶持?”


    酈宗琪黯然答道:“二阿哥!非但以小弟妻奴子女作為人質,而且在小弟身上下了禁製,即就是小弟不為身家著想,鐵麵昆侖範澄平也難免一死……之後又落到骷髏劍主手內,在小弟體內易換禁製,小弟更是身不由主了。”


    符孟皋聞言暗暗歎息。


    竺九明道:“血影魔經下卷仍在骷髏劍主手中麽?”


    “上下卷俱為骷髏劍主取去,小弟僅獲研習上卷,故而未能參悟神髓。”


    “酈兄即習成血影魔經七成火候。宮廷人質自然救出不難。”


    酈宗琪聞言不由泛出淒涼笑容道:“談何容易,小弟在去明帝十三陵前,始獲聞大內尚隱藏有三位武林奇人,專司暗護皇上之責,武學曠絕,小弟才恍然大悟骷髏劍主為何及於求血影魔經及軒轅秘笈……”語聲略略一頓,望了符孟皋一眼,又道:“進來骷髏劍主風聞武林倔起軒轅手,大感震驚,及知軒轅手乃反幫高手淳於亮,如芒刺附背,寢食難安,那知軒轅秘簽主竟是符少俠,日後少俠倘與骷髏劍主相遇。須謹防他已將血影魔經全部參悟。”說著麵色慘變,吐出一口黑血,身形向後倒去。


    符孟皋疾掠上前,兩指迅如電光石火朝酈完琪“精促”穴點下。


    酈宗琪原來慘白的臉色升起一屑潮紅,搖首慘笑道:“內髒盡糜,老朽作法自斃,怨不得少俠,惟望少俠他日能將老朽妻奴救出,死在九泉·也當感恩,骷髏劍主來曆迄今仍是一不解之謎,但少俠窖智。不難查出。”說著又吐出一口黑血氣絕斃命。


    竺九明出一聲憫測長歎道:“酈宗棋雖死不足蔽其幸,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等當設法救出酈宗棋妻級。”


    符孟皋搖首歎息道:“在下實不願製他於死,但軒轅神功威力太強,不然在下能在酈老師口內得知更多蘊秘。”


    竺九明道:“看來骷髏劍主真正來曆,必有重大隱情,何況他已習成血氣魔功,深藏不露,並非秘藝自珍,他端午之約,恐非誌在佟景賢及宮廷待衛,意欲誘出那??位武林奇人。”


    符孟皋麵色嚴肅點點頭道:“竺大俠料得不錯,在下尚得去希夷峽內探骷髏劍主返迴未。”


    忽聞鄧素雲嬌聲喚道:“皋弟,皇甫穀主等傷勢及須你施治,憫妹子摧捉你速迴呢!”


    符孟皋應了一聲,與竺九明一躍而去。


    三更時分,皓月當空,華山如披著一襲霧般,若隱若無,淒迷似夢。


    骷髏劍主如一頭夜鷹般飛落在一參天危壁上,突暗中竄出一條黑影,躬身施禮道:“骷髏劍主迴來了。”


    隻見骷髏劍主森厲目光四周巡了一番,鼻中冷哼一聲道:“山外武林群雄動靜如何?”


    那人答道:“青鬆道長已再度下山竅察,最遲明午可返迴,劍主下山不久,所邀請武林前輩已有三撥趕至,現下塌於落雁峰顯靈宮。”


    骷髏劍主道:“好,稍時老夫就去。”身形一越飛下峽穀,半空中連換數種巧妙身法,宛若飛禽,返迴秘府。


    這希夷路四周密布伏椿,方才符孟皋、葉勝潛入雖薅神驚之助,卻仗浮空點穴手法將暗椿點上睡穴,手法曠絕,榷者恍若無覺,漸感軀體昏昏欲睡,神情恍惚,過了一定時刻才感精神四振。


    骷髏劍主返迴洞府後,重重擊掌一聲。


    半晌並無動靜,骷髏劍主神色一變,厲喝道:“毛奎!”


    洞內迴聲易易,卻不見毛奎現身,猛感事有蹊蹺,迅疾搜覓察視,隻覺並無異樣,僅毛奎不知何往,暗道:“莫非毛奎亦為判徒淳於亮綱羅,潛逃離去!”不禁麵現森森殺機,但又覺非是,若毛奎潛逃,峽外暗椿密布,怎麽未見,思念至此,身形一晃又穿出洞外,迅如猿揉,掠上千仞削壁,詢問各處暗椿,但眾口一詞未見護法,不禁楞住。


    忽見青鬆子飛掠而來,躬身稽首道:“骷髏劍主,花溪漁父丁南紹及麗山六老前來拜山,聲稱欲與西嶽掌門人晤麵。”


    骷髏劍主道:“任他們拜山,不可拒絕使其生疑,請貴掌門人虛與委蛇,老朽自有道理。”


    青鬆子道:“貧道領命骷髏劍主現意欲何在?”


    骷髏劍主道:“顯靈宮。”說著人已穿空掠去。


    青鬆子轉身一躍,疾如流星頓杳。


    玉女峰腰淩虛宮外肅立著西嶽掌門天龍真人,身後隨立著五俗裝老者,迎候嘉賓。


    天梯石階中隱隱可見十數條人影如飛,躍登階石,隻見青鬆子領著花溪漁父丁南紹麗山六老及四個江湖豪雄奔至西嶽掌門身前。


    天龍真人打一稽首,含笑道:“敝派為人中傷,已成是非之地,諸位施主光降,不知有何指教,如不嫌貧道怠慢,請至雲房一敘。”


    丁南紹抱拳施禮道:“夜靜更深,在下冒昧登山趨調,事非得已,望請見諒。”


    天龍真人含笑道:“不敢,請!”轉身前導,領至宮內一間僻靜室內分賓主落坐。


    道僮送上香著,茶色澄清碧綠,花溪漁父丁南紹等隻略略一濟唇,不敢啜飲。


    天龍真人見狀微微一笑,道:“丁施主請說出來意。”


    花溪漁父丁南紹道出妻兒被擄,為骷髏劍主擒囚在希夷峽內,自己則為救妻兒而來。


    天龍真人神色一怔,忽放聲大笑道:“請問丁施主,你與骷髏骷髏劍主結有前仇否?”


    丁南紹搖首道:“在下隱居花溪,久未涉足江湖,極少與武林中人結怨,實難想出與骷髏劍主在何時何地結有前怨,何況骷髏骷髏劍主隱秘本來麵目,尚屬一個難解之迷。”


    天龍真人麵色沉肅,道:“貧道雖無能泵為一派宗師,但臥榻之旁絕難容人酣睡,丁施主境遇殊甚同情,貧道卻愛莫能助。”


    丁南紹道:“在下隻求掌門人準予往希夷峽一探。”


    天龍真人淡淡一笑,道:“貧道若不允,更難獲丁施主見諒,倘貧道應允丁施主所求,武林群雄接疆而夾貧道不堪其擾,更重要的是,此例一開,不窗自附骷髏劍王借刀殺人之毒計,貧道何能洗脫罪嫌。”


    酈山六老等聞言隻覺天龍真人之言委實合情合理,丁南紹緩緩立起,抱拳道:“那麽我等私自去希夷峽一探,決不和貴派相涉。”


    淩虛宮外忽傳來兩聲尖銳長嘯,嘯聲悸耳懾人,天龍真人神色一變道:“冰山雙怪又卷土重來,無事生非,殺害本門弟子多人,貧道無法容忍。”身形一晃,疾掠出雲房外。


    丁南紹及酈山六老等人接睡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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