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迴至三元觀崖下取出藏物重迴三元觀。


    三元觀空寂無人,符孟皋執筆疾書,招疊妥當係於鴿足,放籠飛去,轉眼沒入雲霄。


    午刻時分,靈壽縣城垣上薛人傑父女及鏢局等人久候符孟皋,正自憂慮之際,丈外突響起符孟皋朗笑道:“有勞諸位久候了。”


    薛人傑不禁大喜,詢問經過。


    符孟皋諱莫如深,隻輕描淡寫帶過一筆,向鏢局等人正色道:“諸位請迴燕京鏢局,不過此行經過請諸位守口如瓶,免遭殺身之禍。”在包裹中取出黃金數錠,贈給鏢局等人,又向薛人傑微笑道:“江湖生涯,總無是處,區區微物望薛老師收下,迴鄉購置田產,令援賢淑溫婉,擇一佳婿,最好是讀書人,白頭偕老。”說著取出四錠黃金。


    薛人傑忙道:“救命大德,尚無法答報,這使不得,恩公請收迴。”


    薛靈燕眸中泛出淒怨之色。


    符孟皋笑道:“薛老師說此話太見外了,你我一見如故,此非不義之財,尚望曬納。”


    薛人傑不得已收下,道:“恩眾意欲何往?”


    符孟皋道:“在下意欲去三晉一行。”


    薛人傑大喜過望,道:“老朽原籍山西陽曲,正好與恩公結伴同行。”


    符孟皋雖心不情願,卻不便拒人於千裏之外,暗道,與他們父女同行,可掩蔽自己身份,不虞使人起疑,含笑點頭道:


    “隻身上路,似嫌寂聊,難得賢父女同途。”


    他們在靈壽縣城內用過豐盛酒飯後,與鏢局中人灑淚而別,去騾馬行挑選了三匹健馬,斜陽影裏,征塵逸飛,奔向井徑關而去。


    翌晨。


    陽光照和,柳絲飄拂,山花似錦,景勝悅目。


    符孟皋三人離了井徑關踏上一條黃澄澄宮道。


    馬行如飛,轉除奔出十數裏之遙。


    符孟皋突一勒韁繩,座騎希聿聿一聲長嘶,前蹄高揚,竟然紋風不動,目光落在一叢綠草中,凝視不移薛人傑父女倏地勒馬停蹄,見狀詫道:“恩公為何不行?”


    符孟皋不答,飄身下騎,探臂在綠草叢中拾起一隻鋼鏢,鏢上沾滿了血跡。


    鋼鏢沉重,鏢身內蘊三條細槽,貯有劇毒,如非身負內家絕學高手,絕無法施展。


    再一探視四外,已了然於胸,道:“血跡猶新,拚搏時分不出——個時辰,既敢在官道上做案,此人必非易與之輩。”說著語聲略略一頓,接道:“此人老練深沉,官道上竟無一絲可疑痕跡,手腳利落,卻不料竟遺下這隻鋼鏢……”


    薛靈燕道:“江湖中人施展鋼鏢不啻恆河沙數、未必從此鏢上可認出此人來曆。”


    符孟皋搖首道:“鏢尖鑄造特別,顯為此人獨門暗器,持鏢一問江湖知名人物,多半可認出鋼鏢的來曆。”


    忽然遙遙傳來一聲惻惻冷笑道:“尊駕所知太多了?”


    符孟皋朗聲答道:“朋友,何不現身出見?”


    那森冷語聲又起:“尊駕已惹上殺身大禍,咱們前途相見。”語聲寂杳。


    符孟皋怔得一怔,迴麵微歎了一聲道:“在下於靈壽,不願與賢父女同行之故,便是在下性善打抱不平,仗義行俠,豈科為此一時好奇,竟連累了賢父女,甚懷歉疚,衷心難安。”


    薛人傑道:“恩公說哪裏話來,老朽再世為人,雖死何憾,小女武功比老朽為高,童年之時,曾受武當慧真師太指點,獲益良多……”


    符孟皋忙搖手笑道:“事已至今,此後無須恩公相稱,直唿賤名為是,前途艱兇,我等尚須留神應付。”


    躍上座騎,兩腿上挾馬腹,絕塵馳去。


    薛人傑父女相視一眼,並留奔去。道上不時發出一兩騎。騎上人玄衣勁裝,身帶兵刀,貌像悍鷙,從符孟皋三騎旁飛掠而過。


    騎上人偶爾迴麵望了符孟皋三騎一眼,發出一一冷笑,複風馳電掣奔去。


    情勢愈來愈不對勁,看來途中非要動手不可:


    符孟皋知對方誌在殺人滅口,索性將騎勢放緩,與薛人傑父女高聲談笑,指點沿途景物,生像不把此事置之於懷,使對方生出莫測高深之感。


    果然。


    道上一撥撥飛掠而過騎上江湖人物,目中泛出驚懼之色,麵色沉肅。


    殘陽卸山,驀靄四起。


    前麵山坡下現出一處村落,村外七八家店肆,符孟皋笑道:“我等就在此小店投宿。”


    薛人傑父女唯符孟皋馬首是瞻,深知符孟皋武功卓絕,機智過人,一舉一動俱含有用意,是以有恃無恐,雙雙落鞍,緩步相隨符孟皋走入店中。


    店夥接待冷談,無視顧客上門,淡淡一笑道:“三位來得真是不巧,小店房少人多,已住滿啦!”


    符孟皋朗笑道:“有勞店家費神安排,咱們住定了。”


    店夥麵色一變,忽感耳旁一陣風掠過,隻覺左耳冰冷。順手一摸,竟是滿手鮮血,發覺耳朵已失,不由麵色慘白。


    符孟皋詫道:“店家怎麽啦,天下哪有推財神出門之理,倒是有沒有房間。”


    店夥知遇上了兇神惡煞,忙道:“有,有,有。”手掌掩住耳孔,領著三人走入三間毗連潔淨上房。


    符孟皋笑道:“店家!還要勞神送上酒飯,我等三人均嗜口腹之欲,色香味都要上選,差一點都不行。”


    店夥敢怒不敢言,應喏一聲退了出去。


    薛靈燕一直留意符孟皋舉動,卻末瞧出用何種手法割除店夥左耳,這時忽發現符孟皋中食兩指夾著一枚其薄如紙,鋒芒犀利的製錢,不禁恍然大悟。


    符孟皋微笑道:“看不出這荒村小店竟是盜魁黨羽,他本意阻我等投宿不成,匆促上路,趁荒涼無人之處殺人滅口,此刻將逼使此人不得不改弦易轍。”


    忽聞屋麵上傳來一落足微聲,符孟皋以目示意薛人傑父女,笑道:“在下見聞淺陋,賢父女萍跡四海,見識必多,趁此夜靜,將昔年所遇趣事賜告。”


    薛人傑會意,幹咳兩聲道:“賢弟願聽,但愚兄口中笨拙,恐資弟生厭。”遂談起關外耳聞。


    屋麵上及客店四周,人影如盛,刀光閃閃,但符孟皋舉動委實令人莫測高深,故猶疑不決,不敢輕舉妄動。


    半響,店夥推門而入,斷耳已然接上用布包起,手提著食盒。


    符孟皋目睹店夥端出一晉鬆敦雞,紅燜鮮魚,活熗青蝦,連聲道:“好,想不到荒村小店居然有此佳肴。”


    店夥陪著笑臉,道:“爺台,酒更好呢,小店自釀,大概有十年以上。”提著酒壺斟上滿滿三碗。


    酒色碧綠,芳香四溢。


    符孟皋笑道:“店家!辛苦了,我也敬你一杯。”


    店夥聞言麵色大變。


    符孟皋倏地伸出左臂,五指迅如電光石火為卸下店夥下齶,右手將酒灌入店夥喉中。


    店夥一陣天昏地轉,暈厥倒地不省人事。


    驀聞門外一聲冷笑送入道:“尊駕機智無比,料事如神,老朽不勝欽佩,惜尊駕不識時務,已入樊籠,尚敢驕妄自恃。”


    薛人傑、薛靈燕父女聞聲不禁神色大變,霍地拔出兵刃,符孟皋忙揮手阻止,冷笑道:“這倒未必,今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在下本無意為敵,奈朋友借端生事,在下為勢所逼,不得不爾。”


    一條龐大身影疾如飛鴻掠入室中,現出一豹目炯炯,貌像鷙猛高大老人、背搭著一柄孩兒架。


    符孟皋端坐巍巍不動,朗笑道:“朋友可是取迴失鏢?”目光落在桌上,接道:“鋼鏢就在桌上,朋友請自取迴就是,但閣下所為,似是小題大做。”


    那高大老人嘴角微微一咧,鼻中冷哼一聲,昂然向桌旁走來,五指伸向那隻鋼鏢。


    堪堪觸著鋼鏢,突然迴縮如電,似遇蛇蠍,目光望著鋼鏢之旁一枚製錢發楞。


    高大老人深深地打量了那枚製錢一眼,目中泛出極為驚詫神光,徐徐出聲道:“神行無影些九爺是尊駕什麽人?”


    符孟皋淡淡一笑道:“在下拜兄!”


    高大老人森曆眼神凝視了符孟皋一眼,道:“鋼鏢暫存尊駕處,容老朽迴去查明一事、半個時辰即迴,飯菜無毒,三位客官寬心食用。”身形疾閃,一晃射出室外。


    符孟皋斷喝道:“慢著!”


    室外高大老人答道:“尊駕有什麽話快說!”


    符孟皋道:“官道朋友失鏢,未必無因。鏢傷那人,諒遭朋友生擒,在下既然管定此事,速將那人釋放。”


    高大老人宏聲大笑道:“尊駕不嫌太猖狂了麽?”


    符孟皋沉聲道:“朋友倘不應允,店外四周朋友密布伏椿,恕在下斬盡殺絕,莫謂在下之心黑手辣。”


    高大老人嘿嘿冷笑道:“尊駕恐後悔莫及。”說著破空衝霄而起,隱入夜色沉沉中。


    符孟皋笑道:“飯菜既然無毒,我等安心飲用。”


    薛靈燕暗暗欽佩符孟皋鎮靜如恆,氣雄萬夫,一縷芳心不禁深深係在符孟皋身上。


    半個時辰內三人已將飯菜風卷雲掃,吃得一幹二淨,盤底朝天。


    門外忽傳來高大老人語聲道:“尊駕請出!”


    符孟皋伸手緩緩抓起那隻鋼鏢,飄然出室穿越牆外落下,隻見高大老人怒光遍射,冷笑道:“竺九爺並無拜弟,尊駕究竟是何來曆。”


    符孟皋淡淡一笑道:“朋友又不是竺九爺,何可斷言在下言之有虛。”


    高大老人冷笑道:“竺九爺現為老朽座上嘉賓……”


    不待高大老人話了,符孟皋即道:“何不請竺九爺來此,倘九爺不認在下,在下當場自刎。”口中既出此說,卻滿腹疑雲,委實猜不透神行無影竺九明何以離開吳中奪魂金梭戴慕奎住處。


    高大老人炯炯眼神望了符孟皋一眼,道:“尊駕膽大包天,豪氣幹雲置身兇危若定,使老朽由衷折服,老朽敬你是個鐵錚靜的漢子,勉為其難。”說著迴麵向手下喝道:“你去請竺九爺前來,就說這位朋友定要麵見九爺。”


    一勁裝黑衣人聞言飛奔而去。


    符孟皋道:“朋友帶了生擒之人麽?”


    高大老人冷笑一聲,沉聲道:“推了上來。”


    符孟皋瞥明那人。不禁一怔原來是天羅判申環。


    申環仍是老模樣,麵如重棗,虎目濃眉,海口縱須,乃是雙手為蛟筋束住,左肩夾帶有鏢傷。


    高大老人含怒道:“尊駕認得此人麽?”


    符孟皋道:“昔年前有過一麵之緣,此人乃名滿武林,威震中原的高手天羅判申環……”


    天羅判申環目中頓露出驚詫神光,高大老人眼光銳曆,已覺察中環並不認識來人,心下略寬。


    隻聽符孟皋說下去“申老師除了性情火爆,剛愎自用外,人卻正派。”


    高大老人冷笑道:“尊駕說得一點不錯,就是性情火爆,剛愎自用八字,把中環引入歧途,執迷不悟,一生英明就此斷送。”


    中環突曆聲道:“申某被製你手,要殺就殺,若信口誣蔑,別怨申某罵你。”


    高大老人道:“老朽並非有意為惡,乃有不得已之苦衷,現在話已說明,尊駕作何處置。”


    符孟皋微笑道:“請釋放申??師,不過這話說了也是白說。朋友定不能釋放申老師。”他已瞧出兩黑衣勁裝漢子屏立在天羅判中環身後,看守極嚴,左手緊握著一柄鋒利匕首,若自己妄欲解救,中環必喪生在兩柄匕首下。


    高大老人哈哈大笑道:“尊駕料事如神,可惜今晚勢不兩立,不然老朽極願與尊駕擎交。”


    忽夜風飄傳一聲冷峻語聲道:“是哪位朋友要麵見些某?”一條龐大身影疾如流星掠至,現出花白長須,虯須麻麵,正是身才偉岸的神行無影竺九明。


    竺九明懾入眼神凝視有符孟皋麵上,沉聲道:“老朽與尊駕陌不相識,為何老朽獨門暗器九星金鐵落在尊駕之手。”


    高大老人接口冷笑道:“君子一言,如立九鼎,尊駕何不當場自刎。”


    薛靈燕聞言芳心大急,隻見符孟皋笑道:“仁兄真不認小弟了麽?”


    竺九明聞言不禁楞住。


    符孟皋冷冷一笑道:“兩位不妨隨在下去店內敘話。”說著轉身向客棧內走去。


    薛人傑父女急急隨在身後。


    神行無影竺九明與高大老人驚疑地相視了一眼,並肩邁步進入店內。


    符孟皋跨入房內,轉身望著竺九明一笑,在行囊中取了神木令道:“竺九爺不識小弟,當識得此物?”


    神行無影些竺明一見神木令不禁神色大變,道:“尊駕是……”


    符孟皋緩緩揭下人皮麵具,顯出豐神如玉本來麵目。


    竺九明目中頓現驚喜望外之容,疾躍向前,抱住符孟皋雙肩,道:“真是你老弟麽?”迴麵望高大老人又道:“這是些某常提及的俠丐木尊者衣的傳人符孟皋老弟。”


    高大老人雙拳環抱,一輯至地道:“符少俠,請怨兄弟失手l。”


    符孟皋道:“不敢,在下也有冒犯之罪。”


    竺九明道:“容些某為老弟引見,他乃絲某昔年夥伴賽力朔甘飛。”


    薛靈燕為符孟皋奇佳人品所吸引,心中頓生患得患失之感,不免自慚形愧,低聲感歎了一聲。


    薛人傑知其女感符孟皋救助大德,決心以身相報,途中漸生情原,此刻忽聞其女低歎出聲,已知其意輕聲道:“燕兒,人貴自知,不可自怨自哀。”


    此刻符孟皋又為薛人傑父女引見,互相寒喧了幾句,竺九明道:“老弟,我等去山寨再說不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草莽群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武陵樵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武陵樵子並收藏草莽群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