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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清淺的笑意從麵上一瞬劃過,帶著幾許淒涼:“就算是原本心比天高,過了這麽多年,也該承認自己命比紙薄。看清了這些,也就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去計較旁人眼光了。”


    我始終低垂著眼簾,就覺得亭中有那麽一恍間極是寂靜,好像連宮人都屏了息。抬眼見他笑意全無,看著我麵無表情,遂頜了頜首:“臣妾失言。”


    “命比紙薄。”他品著這四個字,輕嘲一笑,“原來這麽多年,你一直覺得朕護不了你。”


    我無言,他又道:“鄭褚,去知會內務府一聲,不必再擬封號了。”


    我心底一顫,看來方才那句話是沒把握好分寸,惹惱了他。君心難測,既然是失了算,他的旨意已下,再謝罪也沒什麽用。再則,也不過是不賜封號而已,沒什麽大礙。


    鄭褚再旁默然應下,躬身要退去,他卻又道:“晏才人以‘寧’字為號。”


    我疑惑抬頭看他,一時不明其意。隔著案幾,他凝視著我,麵容謹肅,眉宇間猶帶些許溫和,沉然誠懇道:“朕以大燕帝王之名,許卿一世安寧。”


    我愕住,仿若被重物在心上狠狠一擊。隨侍多年,我知他不是會輕許諾言之人。後宮雖有寵妃,他卻分寸分明,不準嬪妃僭越半分。一眾嬪妃心下皆是清楚,無論得寵到何等地步,與他始終是有君臣之別。如今這句承諾,他說得如此鄭重,絕不是僅為哄我開心。


    “陛下……”我隻覺一顆心越跳越慌,下意識想著該拒絕這個封號才好,又想不到任何理由拒絕。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掌心帶著分明的暖意,“君無戲言,朕起誓護你安寧,你日後,可安心了?”


    心中情緒難言,口中隻能道一句:“謝陛下。”


    他一笑:“初夏夜猶寒,迴去吧。”


    他攬著我往錦淑宮行去,偶有宮人經過,皆退至一旁跪行大禮。他不做聲,我亦很是安靜,隻感受著他為我帶來的溫暖與心安。心中哀歎,如不是他在我即將嫁人前這樣要了我,我對他,大概也不會是這樣的心思……


    他以帝王之名許我一世安寧,隻是我要做的事,已注定了我的日子不可能安寧.


    那一夜我在心緒的千迴百轉中幾乎未眠,又恐擾了他,便靜靜地維持著一個姿勢躺在他身邊。麵前這張睡容突然讓我覺得有些陌生,端詳了良久,覺得是沒有平日的那般威嚴所致。這樣的他看上去,就像是書中所講的謙謙君子,也該是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他就這樣躺在我麵前,我卻不能把他當做夫君。他是帝王,大燕的九五之尊,手握著生殺大權,當然也包括我的性命。這樣一個人,我不可能像侍奉夫君那般與他相處,必定要一言一行都極盡小心。


    伴君如伴虎,我以為做禦前尚儀那些日子已經足夠忐忑了,卻不及今時萬一。


    我莫名其妙地變得很有耐心,就這麽細細地看著他的麵龐,怎麽看也不厭,好像多看一陣子就能看透他的心,能知道如何才能討他喜愛一樣。也不知是看了多久,總之直看到了他醒來,一雙眼睛忽然與我相對,猶帶了些睡意的一聲笑:“看什麽呢?”


    我微一窘,即被他擁進懷裏。很快,他的唿吸又均勻起來,再度睡過去。我蜷在他懷裏,體會著他的氣息,依稀記得很久以前,他與其他皇子一起到距錦都數裏的圍場圍獵,正值初秋,季節更替之時忽冷忽熱最易生病,我中途病倒,又不願也不敢攪擾他們的興致,就自己歇下養著。一連告假幾日後,他覺出不對時我已燒得昏昏沉沉,他也是這樣緊摟著著我,在馬車裏向神誌不清的我說:“晏然,我們馬上迴錦都,你忍一忍。”


    直到我病愈才知道他那天扔下了一幹兄弟,事後被舒韶夫人——也就是如今的帝太後好一頓訓斥。


    當時,神思迷糊的我也是一路被這樣的氣息包裹著迴了錦都,無比心安。


    但那隻能是當年的事了,我們到底都不同了,他不再是當年的太子,我的心境亦與從前不同。


    那一句“朕以大燕帝王之名,許卿一世安寧”給我帶來的感念,也僅止於感念,我不會允許自己動半分不該動的心.


    次日我依禮去向位晉為姬掌錦淑宮主位的胡夕冉問安。


    她已搬去了錦淑宮主殿嫻思殿居住,見我進殿就行大禮,她一時不太自在,又礙於宮規不好阻攔。一禮行畢,她便忙命賜坐,訕訕道:“還多虧姐姐庇護才得此位,如今卻要受姐姐的禮。”


    我吟吟銜笑:“哪裏是臣妾庇護,是娘娘有福誕下皇裔。”略一忖,又道,“論年紀論份位,不敢當娘娘一聲‘姐姐’了。”她本就長我幾個月,先前因著我份位高些又曾助她,她尊我為長也就罷了。現今她是皇次子生母又是一宮主位,我當然不能如此逾越。


    乳母抱來元沂,愉姬小心接過,湊過來笑著逗他道:“來,看看,這是你寧母妃。”


    元沂才剛足月,一張小臉嬌嬌女敕女敕,瞪著兩隻眼睛東張西望。我頸上戴著一條純銀攢絲鑲碧璽的瓔珞,被他晃晃悠悠地伸手抓住。那小手很是有勁,那瓔珞又是個精細嬌氣的東西,不能硬拽,直弄得愉姬忙手忙腳地哄了他半天叫他鬆手,他仍是死抓著。我看他這個樣子實在可愛,徑自解開了頸後的環扣取下瓔珞:“給他玩便是了。”


    愉姬“哧”地一笑:“又平白搶了妹妹一樣東西,這可怎麽好。”


    我亦笑道:“好歹日後要叫我一聲寧母妃的,做庶母的還能不合他這點心意?”


    正巧宮人奉了冰糖血燕上來給她,她把元沂交迴乳母手中,笑而將血燕推到我麵前:“來看我一趟還失了個瓔珞,這血燕算賠罪了。纏枝,去盛碗銀耳羹來。”


    我也不多推辭,慢條斯理地持著調羹舀了一舀,送了一勺入口:“也算沾娘娘的光,平日裏可吃不到這血燕。”


    她一拍額頭:“被姐姐這麽一說忽覺得虧了,這血燕我也就是剛生了孩子皇後娘娘賜下來了才有,過一陣子可也吃不到了。”


    纏枝端上銀耳羹,她吃了一口又言:“我啊,也是享不起那福氣,明明是血燕金貴多了,我就覺得這銀耳比血燕合胃口。”


    我吃著一笑:“舒心最是重要的,若不合胃口,再金貴的東西也不必勉強著吃。”略一思忖,又道,“再者說,這些東西再金貴又哪有娘娘的身子金貴了。”我說著,忽覺一陣心悸,不由捂上胸口。她見狀一愣,關切道:“妹妹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緩了口氣:“沒什麽,大約是昨晚睡得不好。”


    又吃下兩口燕窩想壓一壓不適之感,卻又是心中一搐,連帶著眼前一陣暈眩。我扶住案幾撫了撫額,愉姬在旁看得著急:“這是怎麽了……傳太醫來吧。”


    我擺擺手:“不礙的,自幼多病,今兒不知又是犯了什麽毛病了。迴去歇一歇就好。”說著起身,婉然和纏枝都來扶我,愉姬道:“妹妹隻帶了婉然一人來,纏枝你一道送姐姐迴去。”


    剛聽纏枝應了聲“諾”,我就覺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製地墜下去,霎時唿吸困難,抓著婉然的手急喘幾口想要站起,又心口一痛沒了意識.


    從小身子弱,我還道是又得了什麽急病,醒來卻見宏晅側坐榻邊,愉姬歸於一旁發髻散亂,竟是月兌簪謝罪的樣子。宏晅見我醒來,也不看她,隻深有憂意地問我:“好些了?”


    我點一點頭:“沒事了。”開口聽見自己的嗓音沙啞,咳了一咳,再開口仍未有好轉,“陛下,臣妾體弱多病慣了,陛下莫要責怪愉姬娘娘……”


    宏晅冷然掃了愉姬一眼:“你自己說。”


    作者有話要說:淚目我不奢求收藏了……我求評論行不……tat……含淚求正能量……如果負能量請直接給兩條……因為……負負得正……………………


    本文的宮妃品秩


    推基友的文~~~


    文案


    無寵、廢黜、賜死,這是她的上一世。


    直至鴆酒入口,方如夢初醒。


    在這九重宮闕裏,充滿了冤魂和鮮血,


    更充滿了權利和誘惑。


    該爭的、不該爭的,爭得起的,爭不起的,


    這一世她已清楚明白。


    前路注定遍布荊棘刀劍,


    而那枚已不屬於她的鳳印,


    她是否還可重新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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